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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良为妃-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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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逢春掐了指头算了算,忍不住又微微一笑。要不怎么说是圣明天子呢?这召对的时辰就是选得好,俗话说的好,小夫妻吵架,是床头打床尾和,顾沅就是有天大的气,被皇帝在宫里留一夜,哪还有不消的理?
    皇帝并没注意殿外的云板声。她强自让顾沅留了下来,见顾沅又端端正正跪回拜毯上,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顾沅这样坦荡荡跪在自己面前,那与吕传成亲的传言真假不问可知。她悄悄瞥了一眼顾沅的手,掌心朝下,掌边的伤痕此刻隐没不见,但想起魏逢春的描述,就让皇帝忍不住心疼。
    “阿沅,”她将信手拿起的折子放回原处,起身到顾沅面前,俯身拉住她的手,“你的手还要紧不要紧?”
    皇帝语气和软之极,再没有一丝先头的矜贵,顾沅抬起头,皇帝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眼神里再没一丝审慎冷漠,和之前一样,满满的只有顾沅的身影,让她几乎心软。顾沅心里低叹一声,抽回手,身子向后退了退:“陛下难道不记得君臣之分了么?”
    “阿沅。”皇帝重新拉过顾沅的手,见顾沅再次挣开来,索性厚着脸皮继续纠缠,“朕知道朕对不起你。你再,你再等朕三年,朕必定堂堂正正立你为后,好不好?”
    依旧是这样信誓旦旦霸道直白,不给自己一丝逃避敷衍的余地,顾沅心里一阵发热,几样滋味一起涌上来,分不出欢喜哀愁。
    她已经出了宫,再不是皇帝身边的司寝,只要自己坚持,皇帝也不敢勉强她,只要堂堂正正考中鸾仪科,便可光明正大地在朝中立足,总能凭着能力挣一分前程出来,就是想要青史留名也并非妄想,但若是加上媚主这一样罪过,日后祸福便不可而知了。自己如何,尚可以不顾,可寡母弱弟如今也在身边,倘若也被牵连进来,自己又当如何?
    顾沅久久不做声,皇帝慌了神,有生以来第一次六神无主。身居高位,未必就是件好事,比起深宫九重,宫门外的广阔天地里有无数能让顾沅拒绝自己的理由,无论哪一个理由她都想不出回绝的话来。
    “阿沅,我只要你一个!”她捧起顾沅的脸,横下心来亲上去,“你也,你也——你也许过我的!”

☆、第69章

皇帝虽然语气是一等一的强硬;动作却是怕伤到顾沅似的小心。
    她蜻蜓点水似的在顾沅的唇上一点;见顾沅微微蹙起眉来,第二个吻便转而落在顾沅的脸颊上;在顾沅耳边撒娇似的低声呢喃:“阿沅,我想你。”
    老话说的好,英雄难过美人关;对着喜欢的人;总是难免要心软。皇帝这样放□段,顾沅也再绷不住脸,身子向后微微退了退,按住皇帝的手。“臣也,臣也想念陛下。只是臣既然已经出宫,不如就让臣安安分分做个良臣,君臣知遇一场,立后的事,陛下就不必提起了。”
    皇帝眉目间闪过一丝惊慌,紧紧攥住顾沅的手:“阿沅,你不信我?你——不想和我一处?”
    “臣若是不想再见陛下,便不会来鸾仪司做书吏了。”顾沅眼睛里没有半分闪躲害怕,“这些日子臣在家里想了许久,陛□系江山社稷,如今又已经亲政,正当励精图治之时,不该为臣这样苦费心思。臣如今已经进了鸾仪司,日后少不得在宫里值宿,陛下若是需要臣时,臣一样可以陪在陛□边——”
    她说得心平气和,皇帝的脸却越来越苍白,连呼吸也急促起来:“阿沅!”
    “臣这样,一样可以和陛下一处。”顾沅似乎对皇帝的反应有些不解,“当初在慈寿庵里,陛下不是就向臣提过这样的事么?臣如今愿意应下,陛下也可以省下立后的麻烦,岂不是好?”
    皇帝被顾沅的话噎得呼吸一滞,脸上*辣的,声音更也没了底气:“当初是我错了。如今,如今我必定不委屈了你。”
    “如果臣不觉得委屈呢?”顾沅依旧摇头,“陛下何必一定要立后?”
    “你不委屈?”皇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那我替你委屈!”她停了停,声气变得和缓了些,可仍然带着满满的哀伤和难堪,“阿沅,我知道,那时候我没护住你,还对你起了疑心——是我对不住你,我知道我错了,你怨我也是应该的,可是你就,你就这么不肯再信我一次?”
    “臣不怨陛下,只是觉得这样臣与陛下皆可两全其美——”
    皇帝再听不下去,握着顾沅手腕的力道失了分寸,直到看见顾沅手腕浮起淤痕才醒悟过来,慌忙放手,可看着那道触目的红痕,对上顾沅平静的神色,那些关切的话就都梗在了胸口,心里仿佛被人生生剜了一块似的,疼到了极处,没了辩解的冲动,只剩下万念俱灰的颓然。
    “我也早说过,你我之间,不必称君臣,只称你我。”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打量顾沅,还是那样跪得端端正正,让她挑不出半点毛病,也更是让她心灰意冷,“阿沅,你的两全其美,是对君臣,还是你我?”
    皇帝声气里再没了坚持的意气,虚弱无力地让人心疼,顾沅俯□,深深向皇帝叩下头去,不去想皇帝此时的神色,极力维持声音的平静:“陛下天命所在,臣不过一介草民。臣与陛下,从一开始,不就有君臣之分么?”
    眼前那双漳绒米珠内造官靴离自己越来越远,似乎是皇帝连连后退了几步:“从一开始,就有君臣之分?你原来,你原来就是这么看的?好,好,朕如今,如今知道你的真心话了,朕,朕——”
    皇帝突然失声,殿里一阵不祥的沉默,顾沅抬起头,皇帝正立在御案边,仿佛难以支持似的,一手扶着御案,一只手攥着拳头盯着他,眼圈已经红了。
    “朕如今才知道,是朕一直唐突了你。”皇帝停下来,转过脸深深吸了口气,将涌上来的哽咽再次硬生生压下去,“阿沅,你放心,在宫里的时候,我就说过,绝不勉强你——你要守君臣的本分,朕也一样不勉强你。你——”她又深深吸了口气,坐回御案后,朝顾沅若无其事地一挥手,“你退下吧。”
    皇帝神色声气都平静,举动里却带着股狼狈的茫然,只一挥手,便打翻了案头的茶盏。青花小盏落在金砖地面上,清脆的一响,旋即粉身碎骨,让皇帝心底又是狠狠一抽。
    彻彻底底的一败涂地。怎么连最后那点撑起来的那点面子也一并丢光了呢?她抬起手,朝顾沅胡乱地一挥:“退下——”
    一只手拉住了皇帝的手腕。皇帝抬起眼睛,顾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自己面前,正极自然地替自己挽起衣袖,看到那片碗底大的红痕,轻轻抽了一口凉气,又极自然地回身扬声:“来人!传太医!”
    有魏逢春的叮嘱在前,魏莲听到动静也不敢擅自入殿,只在殿门口探头探脑,听见顾沅的声音如蒙大赦地抢进门来,瞥了一眼皇帝的手腕便变了脸色,慌慌张张退出去,吩咐小内侍进门来收拾,又到小御药房去请当值的太医魏府。
    这样的关心,是可怜自己的狼狈,还是君臣之间的客套?皇帝咬了咬唇,恨恨自顾沅手中夺回手:“朕没什么大碍,不必再看了——你退下吧。”
    顾沅的眼神却依旧追着皇帝的手腕不放:“当心——”
    “朕说了退下!”皇帝瞥了一眼领着宫女们捧着药膏进门的冬莼,转过脸去不看顾沅,声音平板地没有一点生气,“朕身边这么多人伺候,一点小伤能有什么妨碍?你是外臣,这些小事就不必挂怀了。”
    都说求仁得仁,可皇帝这样说的时候,自己为什么又突然心酸得几乎不能自己?顾沅暗地里微微苦笑,行了礼退出昭仁殿,正和领着魏福赶过来的魏家师徒打了个照面,魏逢春几步抢进殿去,不过一转身功夫便又出了殿门,冲着候在月台上的顾沅咧了咧嘴,笑容僵硬无比:“奉旨,宫里头如今已经宵禁,我送您去鸾仪司那边。”
    他见顾沅还在踌躇,朝殿内努了努嘴,压着声音解释:“小爷的伤魏大人才看过,有冬姑姑料理,不妨事了。如今夜已经深了,我若不把您安置妥当,回头小爷怪罪下来,可承当不起。”
    他说着领着顾沅下了月台,又幽幽叹了口气:“顾大人,咱们算是老交情了,我也不跟你客气,如今就仗着交情,奉劝你一句。外头大人们那些安邦定国的心思,我们宫里头这些整天伺候人的,是不明白,可小爷对您是什么样的心思,却是全都看在眼里。说句不该说的话,先头先帝对李侍君,老北王对北王夫,那都是一等一的好了,可我瞧着,恩宠富贵虽说比得上,内里的体贴,花费的心思,都及不上小爷对您!不说别的,”他苦笑了一声,“小爷聪明天生,自幼老成,自三岁头上算起,别说一个茶碗,就是日日用的镇纸砚台,也没随便摔过一个呀!”
    顾沅不做声,只伸手轻轻抚了抚腕上的红痕。她体质极易留痕,虽然看着触目,却并不十分疼痛,可想起皇帝腕上的伤,和那时茫然的神色,心里就是一阵抽痛。皇帝自幼被师傅嬷嬷们教导出来,又见惯了大场面,就是恼火起来,依旧举止有度,何曾到过打破茶碗还不自知的地步?
    魏逢春瞥了一眼顾沅的脸色,又叹了口气:“再说句不该说的话,我冷眼瞧着,您对着小爷,也不是全没情意,可这天大的福分,您怎么,您怎么,就这么铁了心,拧着劲儿地非要往外推呢?”
    “不是推阻——”顾沅心事重重地摇头,突然远远云板响声,让她微微一惊,神色已经恢复了清明,只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魏逢春心里暗道可惜,眼见到了鸾仪局值房前,便也不再说话,躬身引着顾沅进了值房,向当值女官传过旨意,告辞离开。
    宵禁后关防验看十分繁琐,女官接过顾沅的身份牙牌看了看,又到大柜前翻出文书仔细对照。顾沅正在平心静气的等待,忽然身后一阵脚步声响,有人挑帘而入,她还不及转身,女官已经在大柜前俯□去行礼:“参见司主。”
    “不必多礼。”郑鸾止住女官,含笑看向顾沅,“你已经召对过了?”
    “是。”
    “好。当初你入试的时候,阿远问过你一句话。如今我也再问你一遍——顾沅,你此次入宫,所为何来?你如今已经见了陛下,可要换个答案?”
    顾沅缓缓摇头,神色郑重:“我的答案,不变。”
    堂堂正正站在陛□边,追随她开创一代盛世——郑鸾将这两句话在心里再次回味了一遍,掩住自己赞赏的神色:“话人人都会说,却不是人人做得。告诉我,你如今这样,打算怎么做呢?”

☆、第70章

顾沅咬了咬唇;垂头不语。郑鸾瞥了女官一眼,微微一笑:“七娘,你去六娘那里一趟;传我的话,今晚入宫的女吏暂时就安置在东五所那几间围房里,用度和她们的份例一样,安置好了回来报我。”
    女官脸上掠过一丝喜色,利落地行了一礼,挑帘出门。郑鸾却看着她的背影苦笑:“抄了一年文书;还是这么喜动不喜静的性子,真是没法子。”她在案后坐下,将女官信手放在案头的牙牌拿起来看了看,提笔替顾沅填好关防文书;一并递给顾沅,示意她在一边坐下:“这是我最小的徒弟,被我宠坏了性子,做事着三不着两,让你见笑了。顾沅,你是今年恩科的考生,我是延熙三十六年鸾仪科的状元,算是你的前辈,如今便倚老卖老,称你一声‘阿沅’,不算造次吧?”
    她见顾沅点头依言坐下,却依旧踌躇不答,又是微微一笑,抬手指了指对面的一堵墙:“阿沅,你也在宫里呆过,可知道隔壁是什么地方?”
    “是鸾仪司的司奏房。”顾沅道,“司掌每日奏折文书,号称内廷辅政第一,是么?”
    “辅政第一不敢当,却算得上是份紧要差使。延熙三十六年,我进了鸾仪司,起初和你一样,只是一个小小书吏,蒙恩师抬爱,不过三年光景,便掌了内书堂,又三年,兼文书房,又一年,改批本处掌事,又三年,改司奏房行走,从洒扫茶水整理文书重新做起,再五年,升司奏房秉笔,才开始看折子——从进鸾仪司到沾上辅政的边,足足用了了十五年。”
    “十五年。”仿佛想起些什么,郑鸾笑着摇了摇头,“就是此处,七娘从进鸾仪司到在此当值,也整整用了九年时光,林督主被我恩师存心磨砺,更是用了二十年时间才踏入门来,这两人对宫律熟悉不在你之下,却无一人敢向我提修律的事。阿沅,陛下把你发到我手下学宫律,便是鸾仪司接下了这件差使,倘若你只是哗众取宠一时信口开河,此刻便与我说明,我看在你少不更事的份上,也不怪你;倘若你心存侥幸,只以为迎合了陛下就万事大吉,”她蓦地脸一沉,“须知我鸾仪司容不得莽撞轻浮大言生事的角色!”
    顾沅依旧垂睫沉思,仿佛有什么值得苦思冥想,又过了一会儿,才抬起眼睛:“郑大人,我有一事不明,不知是否可以请教?”
    “讲。”
    “听郑大人话里的意思,大人也看出了陛下的心思,只是为何却仿佛把修律一事看做洪水猛兽?”
    “当今天下承平日久,百官积习成疾,百弊丛生,世宗皇帝时便有意整顿,可惜天不假年;先帝虽然于此并无建树,但为人仁俭宽厚,于民力上极为爱惜,每逢大事,宁可从内库俭省,也不加一文赋税,逢水旱灾害宁可让下头官吏冒滥领赈,也绝不苛刻,这几十年来,虽然也偶尔有些个小人作祟,却无损大局;当今陛下勤政爱民,与先帝相仿,但励精图治的心思,却不亚于世宗皇帝。”郑鸾神色安闲,仿佛自己不是在大不敬地妄议君主,而是在与顾沅闲话家常,“列朝太平年月,中兴最难。陛下的初心是好的,我却担心两件事。”
    “什么事?”
    “我朝以仁孝治国,朝廷取士,用的是圣贤之道。修律走的是法家一路,易为人攻讦。名不正则言不顺,此其一。”
    “名为修律,骨子里实际是要变法,只是其中分寸,不好拿捏。小修小补无济于事,改动得大了,万一无利有害,或者难以执行,堂堂律条,却没有朝令夕改的道理。此其二。”
    “还有,陛下修律,宫律和户婚中有些条目必定要有修改,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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