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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错-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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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栖桐转头,死命地瞪着她,几乎花费了全身的力气。
  桑梓俯身过来,替她掖了掖被角:“一觉好梦么?”
  “我……怎么动不了?”晏栖桐颤声问。
  “药性末尽。”桑梓仔细帮她把额边的湿发拨弄开,微微顿了顿,“既是醒了,想必再过不久便该能动了。”
  晏栖桐闭起了眼睛。她没有忘记宝桥说过的话,一个大活人,总能有些用处不是,瞧她刚才的意思,显然自己是做了一回试验品,没想到,自己也成了小白鼠的命。
  桑梓见她如此顺从的模样,分明是听懂了自己的话,偏不反驳气怒,倒是个聪明人。既是聪明人,那就不必多说废话。她回后厨端了些清淡的粥菜,坐在床上,小口小口的喂晏栖桐。
  明明是白粥一碗,咽下喉去却尤如绝世佳肴,把胃给叫唤醒了。晏栖桐终于有了些仍然活着的感觉,控制不住地一边流泪,一边拼命吞咽。
  桑梓是把晏栖桐半扶起拢在怀里喂食的,胸口传来轻微的振动,她便放下调羹,伸手去摸了摸,果然摸到她眼下一片湿润。她把带着水气的指尖放到嘴里尝了尝,倘还有一点儿麻舌,不禁也有些惊讶。
  喂给她吃的麻药汤是新制的。采来的草药太过新鲜,末经炮制,毒素未减,想到她每每上药的痛彻心扉,剂量便不由下多了些。其实她寻短见吃了自己那么多的杂药,能醒来捡回这条命已属奇迹,虽说是思及多下了量,也未尝不是一种尝试。自己所尝试不出的极限,不知晏栖桐能不能达到。
  未想,果然还是多下了些,到今日她的身子里还有余量未清。
  桑梓的手碰到晏栖桐的脸上时,令她倒吸了口气,险些被一口白粥呛着。然后,她才后知后觉那手并未碰到那伤,刚刚只是出于条件反射而已。不知是不是吃了东西的原故,她感到手脚找回了些知觉,便问道:“什么时辰了?”
  “日落西山,方才晚霞甚美。”
  “我……想出去看看。”
  桑梓放下了碗,帮她把被子掀了,替她穿上外衣。
  吃这麻药前,外衣还在身上,这会儿也不知是哪时被脱掉的。桑梓显然没有什么服侍人的经验,手脚并不灵光。晏栖桐昏昏沉沉地竭力坐着,竟也要怀疑她是故意的,目的不外乎是看自己出丑。坐都坐不住的人,还想出去看什么呢。晏栖桐缓缓抬起了手,一把按在了桑梓的手腕上。
  桑梓正专心致志地替她系胸前的丝带,被她这么一按,手底下柔软的触觉不禁令她抿唇一笑:“怎么,你是要告诉我虽然你的身子还是僵硬的,这儿,”她刻意地摸了一把,“还是很丰软的?”
  晏栖桐原本一直惨白着一张脸,此刻“腾”得就红了。她松开了手,扭过头不语。
  桑梓又笑了笑,微眯了眼眸,道:“想你是准备当太子妃的,千金玉体,怕是还没有被人碰过身子吧?”
  晏栖桐扯了扯嘴角,心里只道这和我没有关系。
  “今后若不能再回皇宫去,你自然还是要嫁与他人为妇。你放心,你脸上的伤,我会尽量医好,不至于你到时候受委屈。”
  “桑梓大夫这会儿怎么这么多话?”晏栖桐忍无可忍,瞪着她道,“莫非是愧疚了?”
  桑梓仔细把她胸前的结系好,抬眼平静地扫她一眼:“对你何需愧疚。”说完倒还是温柔地扶起她,让她把重量尽量倚在自己身上。可怜她自己也是弱柳无力,两人便跌跌跄跄地朝门走去。
  方才晚霞甚美,言下之意,晚霞业已烧尽了。
  屋檐下点了两盏长明灯,与之相辉映的是那满天繁星。
  桑梓还在细细的喘气,倘没有拉过自己常坐的那把藤椅,晏栖桐就已经脱力滑坐在了地上,仰望星空,一副痴傻模样。见她这般,桑梓也不拉她,自己拖过藤椅窝了进去,也与她一样抬起了头。
  看罢多时,星子都要数尽了,桑梓也没等到晏栖桐开口。往日里是她一人,她也不能坐这么久,早就进屋休息了;宝桥在时她那性子岂是观星的料;这会儿还以为晏栖桐以景触情,会说些什么,没想到她还真沉得住气。
  “别看了,这处与旁的地方一般无二,同一片星空,凭添烦恼。”桑梓软声安抚道。
  “一般无二?”晏栖桐呐呐轻问,“这片星星,会是那片星星?”
  “这里想必不是你家的方位,不知你眼里是否一样了。”
  晏栖桐像没听到一样,又问:“月亮是不是还是那个月亮?”
  “我的药可没有让你变痴儿的效力,”桑梓摇头,“这世间只有一个月亮,就如天底下只有一个太子妃,只有一个晏流光。”她也问,“你当真还不死心?”
  “我只想回家。”晏栖桐冷冷地应道,“找回我要看到的月亮。”
  “可惜今夜星光灿烂,月亮自然也要让其锋芒,”桑梓伸了个懒腰,起身道,“你的药效已过,自己想办法回屋吧。”说罢便施施然走了。
  晏栖桐坐了半晌,从地上爬起来,爬进藤椅里,看着星斗越来越胜,空中遍洒的莹莹浮光,仿佛自己的魂魄也随着浮光在半空中摇曳。

  ☆、第六章

  晏栖桐以为那麻药汤只是让自己昏睡了最多不过一天而已,没想到当她第二天再次踏入药园子时,那杂草都已经又全出了头,窜高了不少。
  她不得不疑惑地问桑梓:“我到底睡了多久?”
  “几日而已。”桑梓模糊道。
  晏栖桐瞧了瞧她,怕是好多个几日吧。她曾就着屋里昏暗的光线去看脸上的那道疤,竟在一次次的痛苦中,渐渐痊愈。如今那条深壑正在变浅,颜色也在变淡,现在就如一条粉红色的毛虫趴在那儿——其实她看过一眼就不愿再瞧了,委实难看。
  “已经不错了。”桑梓捧着她的脸,细细摸索,“生肌的药可不好寻,这带山里没有,都要从外面另弄进来呢。”
  “我怎么没看到有人进来?”晏栖桐不免有些好奇。除了宝桥,她都几乎要以为这个世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
  桑梓突然贴近了晏栖桐,鼻尖抵着她的那道疤,嗅了嗅。晏栖桐被她弄得僵在那,动也不敢动。
  “原来在这里。”桑梓微微偏头,从晏栖桐的发丝中拨弄出一片红色的花瓣。
  晏栖桐睨了眼:“好像是园子里的花。”
  “是芍药花。”桑梓笑,“它的根有镇痛的用处,你也用过。”
  “芍药?”晏栖桐微惊,“芍药不是和牡丹差不多么?”园子里那几株可瘦小的很,一点也不配其“花仙”美名。
  “芍药确与牡丹齐名。”桑梓把花捏在手中碾碎,立即打湿了颜色,变得难看起来,“不过牡丹终究是牡丹。”说罢她笑了笑。宝桥在时她倒没管许多,宝桥走后反而是她自己多说了许多无谓的话。想必是这里只有她二人,没有旁的,也就只能劝告劝告了。
  晏栖桐沉默了一下,认真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太子妃可算是牡丹了,我这株芍药再扮也不会成为她。你大可放心,我早已死了做太子妃的心。”
  “其实做芍药也没有什么不好。”桑梓拉她到屋外,从园子里摘了一朵正在盛放的芍药插/于她的鬓角。美人戴花,永远是悦目的。桑梓的眼里没有那条伤疤,此刻的晏栖桐,一身简单的白麻衣,秀发高挽,只这一朵红花,也有十分颜色了。只可惜她这的芍药是山里移来的,并不如装点宅院的那些经心培植的芍药华贵雍容。不过,与她现在,刚刚正好。
  “芍药香味浓郁,是牡丹所不能及。”
  晏栖桐也不是没有见过芍药,见这花与印象中有所不同,但听桑梓这么说,也就随她去了。自从知道桑梓可能会拿自己做试验之后,晏栖桐就开始顺着桑梓,只希望她下手别太狠了,像上次一样,弄得自己一昏就好多天。
  后来再上药的时候,桑梓果然递减了份量,晏栖桐所受的苦就慢慢少了些。而若要说每次上药是似在油锅里煎熬,那么也不知这个身体当初到底都吞下了什么药丸,致使这旁人的苦,要她如此来受。
  而她的活,又不知算不算得上是吃这苦的价值。
  其实她都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死的,如果她算死过了的话。
  除去每日上药,其余时间里,晏栖桐自认还算逍遥。宝桥走后,只她和桑梓二人。相处了这么许久,桑梓的性情来得极慢,为人又很懒散不多事,所以她很自在。
  只是除了帮桑梓给药园子除草外,从晨光乍现到月落乌啼,还有漫漫长夜,时间,其实是很漫长的。晏栖桐喜静,身体也不好,总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为此,她把时间都花在卧房里,其实就是桑梓的书房。那里有数不尽的书籍,浩瀚无崖,她正吃力的学习着。
  学习是件很消磨时间的事,也显然她的进展很缓慢。
  因她常常把时间都花在书里,桑梓自然便发现了。她本就爱书,手上除了药便是书,所以免不了和她坐在一处。过不了几天,桑梓发现晏栖桐看的书大都是人物传记、山水游记之类的。山水游记倒还有些奇人怪事,那人物传记却没有什么妙趣横生的东西,不知她怎么也看得津津有味,一本书都要看许久。
  一日,晏栖桐拿着书去门外问桑梓:“云先生是谁?”
  桑梓放下手中的事:“你觉得要做太子妃,必须具备何种品德?”
  晏栖桐无语,继而皱眉道:“我没问这个。”
  “你都不知云先生,那当初哪来的自信想去做太子妃?当真以为只要有美貌容颜就能在深宫里屹立不倒?”
  “哦?”晏栖桐还是不解,“这是怎么说的?”
  桑梓看了她两眼:“你父亲是朝中大员,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既把你当太子妃在培养,不可能不教你仁义礼智信之理吧?”
  晏栖桐沉默片刻,问道:“你听过孔子这个人吗?”
  桑梓侧目,虽不言,但晏栖桐已经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当我没说。”她闭了闭眼,心中一片寒凉。竟然来到一个无迹可寻的地方,也不知是哪个时空的间隙里。她是如何被抛掷到这,仿佛要受尽一世的苦般。也许正因为不是同一条历史轨迹,所以她才觉得自己是这般的格格不入吧。
  桑梓低眸看了看她手里的书,正是一本云先生云游四方的游记。
  “云先生是大家中的大家,受他影响者何止百万,且不局限在宏国里,四海之内皆有他的门徒,传播他的思想,甚至也是一些皇家的信仰。不知你说的孔子是何人,让人与他相提并论?”
  晏栖桐没法讲。也许她会到这里而不是别处,也是因为虽然在不同的时空里,但却有着类似的历史进程,历史人物。
  “我也不知道,脑子里突然出现的名字,也许是某个熟人罢了。”每当遇上无法解释的事,晏栖桐就会抛出“失忆”的法宝,通常这个情况下,桑梓就不会再继续问了。但今天桑梓还是说话了。
  “我看你识字似乎非常吃力,”桑梓沉吟,“你还能写字么?”
  晏栖桐心中一惊,说来她从醒后起,就再没握过笔了。
  桑梓见她如此,指了指书房:“我桌上放了一张药方,你去抄一份给我。”
  “我不懂药,怕写错了误事。”晏栖桐捏紧了书,低头呐呐道。
  “没关系,我会查看。”桑梓柔声道,“你去练一练,也许会想起些东西来。”
  晏栖桐无法,只好转身去了书房。
  桑梓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微冷。若说一个人会失忆,她信。但失忆者往往只是把些不愿触碰的事物深藏于心,不过是种自欺欺人罢了。她信晏栖桐忘了自己是谁,做过什么事,但看书识字这种事也一并忘了,她倒好奇了。
  晏栖桐蹭回房里,轻轻合上门背靠了上去。她开始闭目思索。
  人说恨一个人,不是让这个人去死,而是叫这个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桑梓对她应该是无感的,那个宝桥似乎也只是看不惯晏栖桐的某些做法而已。这都谈不上恨,但她呆在这里确实有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感觉。每日里倍受讥讽还有疗伤的苦楚都使她陷入深深的混乱中。宝桥未走的时候,她曾因上药而崩溃地大叫过一回我不是晏栖桐,我不是——可是宝桥说,对,你不是,你是晏流光嘛,我知道。
  于是她也知道了,无论她说什么她们也不会相信的。而那时候她每天能清醒地去想这件事的时间也是很短暂的,总是在昏沉中醒来,又昏沉着睡去。
  但现在,她有了完全不一样的想法。
  在她慢慢摸索着看的一些书里,包括向桑梓的求证里,她都发现书里面的这个世界,真的不是自己的那个世界。没有熟悉的朝代名称,换之是说十遍可能也记不住的国家名字,完全没有“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雄壮。
  如果是在地球的另一端,即使是未曾开化的地方,哪怕用走的,迟早有一天都可以走回家去,可是不是同一个空间的话,回家的路在哪里,甚至方向在哪里?更甚于,当她进入这个人的身体,那这个身体的主人又在哪里?她是去了自己那里,还是在别处游荡,又或者完全灰飞烟灭。
  每每想到这里,晏栖桐都会觉得至寒至冷的空洞,那种茫然的幽深无人能懂,便越发的让她紧缩了自己。
  一切太诡异了,她只能尽量不动声色的用晏栖桐的名字先活下去,以伺良机。所以,她早就决定在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面目又是否真的有回家之路以前,她是绝不会再透露自己的底细的,无论对谁——虽然对方也许不会相信。可是要如何事事隐瞒是件很费脑力的事,好在她面对的只有一个人,且这个人不知晏栖桐其人。
  但桑梓竟然以那种探究的目光寻过来了,这不得不让晏栖桐心生警惕。且先不说自己原本是个左撇子无法用右手写字,单就毛笔这东西就够她吃尽苦头了。没有朝夕可练就的神功,她只好动些其他的法子。
  半晌,晏栖桐的目光落在了书桌中间的那一壶茶上。
  茶是新沏的,她刚想喝,因太烫了所以放下才想起桌上书里的人物来。
  晏栖桐盯着那处咬了咬牙,走过去,左手拎起茶壶然后将右手伸了出去。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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