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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错-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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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夫人一到近旁就将晏栖桐拉进怀里,再忍耐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晏子梁跟在夫人身后,小心地将门关好,走近了,也忍不住地掉泪。
  晏夫人一边哭,一边道:“我的儿,你这一去就数月杳无音信,可知为娘心里有如火烧,没一个日夜安心……”晏夫人絮絮叨叨了半日,晏栖桐便也哭了半日。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想着若是自己能回去,想必与父母再相见时也是这般的情景。烛光下晏夫人两鬓发白,他日自己的母亲想必也是这个模样;父亲也是个内敛的人,只怕也像晏丞相一般压弯了腰。
  晏栖桐哭得是情真意切,原本以为会非常尴尬与生疏的场面,竟就这么一下子拉近了,真如一家人重逢团圆。
  许久后,晏子梁才上前拉开这拥做一团的母女二人。
  晏夫人哆哆嗦嗦地捧起了晏栖桐的脸,在灯光下仔细地看她脸上的伤疤。那日的情景似还在眼前,女儿凄惨而尖锐的叫声还响在耳边。二夫人手指甲里的血丝皮肉就如恶梦一般整日悬在她眼前叫她不能合眼。她的女儿,这世上最珍贵的人儿,怎能遭受那种痛苦。
  而这些,都是因为一已贪念造成的。
  晏夫人早已悔之又悔,如今再见到女儿,就再别无所愿了。若女儿脸上的伤能痊愈,便是上天垂怜,她必日夜上香,晨昏反省,以报天恩。
  晏夫人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终于确定那桑梓大夫果然是有好本事。那伤疤真得竟快要消失了,不细看,她都找不出位置来。
  “……您放心,已经快好了。”晏栖桐赶忙道,却不料惹得晏夫人更是泪如泉涌。
  “你还叫娘放心,你这个傻女儿。”晏夫人哭道,“都是娘害得你如此,都是娘的错。”
  晏子梁见夫人只会颠三倒四地说这两句话,便将她扶到一边落座,自己也坐下,问晏栖桐:“这几个月,你可是受了许多苦了?我看你清减了不少。”
  晏栖桐勉强定了定神,快速地想了想自己打的腹稿,然后走到她们跟前,双膝一跪:“爹娘,我有话说。”
  晏子梁与晏夫人忙要来扶她起来,被她轻轻拒开了手。
  “爹娘有所不知,我去桑梓大夫那里医治时……确是受了不少苦。因着脸上的伤,当时万念俱灰一心求死,便生吞了桑梓大夫那的许多药丸。”晏栖桐见晏夫人听得快要昏过去了,只得赶忙抓住她的手道,“没事没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只不过,那些杂药伤了我的脑子,使我忘了许多东西。”晏栖桐斟酌着小心道,“便是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晏夫人“呯“地站了起来,摇了两摇,连带着晏栖桐也跟着站了起来。她总是不习惯跪的,便就不跪了,只立在一旁道:“我虽都给忘了,但也在一点一点记起,甚至学过的琴棋书画也得尽心方能捡起。娘你不知道,桑梓大夫从家里带出来的那幅画,我也不认得是自己画的。”
  晏子梁听得离奇,不禁抬眼仔细地看,又确定是自己的女儿无疑。可她一说起话来,感觉确实有一些不对。若真是失忆了,连她自己都不记得,只怕也不认得眼前的爹娘了吧。
  “怎么桑梓大夫之前未与我们说过这些。”晏夫人跌落进坐椅里,转头看着自家老爷,颤声道。
  晏栖桐立即解释道:“刚到宏京时也不知我们何时能再见面,她只是不想你们担心罢了。”
  晏子梁见她话里维护的意味十足,便暗自不语。女儿被带走了数月,回来却是什么也不记得,看起来只与桑梓交好,其中莫非会有别的?他被彦国的知玉大师摆弄了几道,便不得不多个心眼起来。
  “既现在已然见面,我自然不能骗了你们。”晏栖桐尽量轻声道,“其实我对你们也还不太认得。只是娘刚才一进来的模样让我不由悲从心起,想必不多时会记起一切。”她歇了口气,赶紧把准备的话继续说了,“虽然我们得以团圆,但据我所知,现在局势并不允许我回到家里去。而我要说的也正是这一点:我当初因要做太子妃整日背负重压,如今也算全部放下。我游历了外面世界,觉得比空中楼阁更要美好,所以并无意要回去。请二位放心,我会好好的活下去,但是,不是在这里。”晏栖桐缓缓蹲在晏夫人脚边,双手扶在她的膝上,“您就只当我这个女儿嫁了出去好了。”
  晏夫人低头看着女儿,一时心中脑中都无法做出反应。她想过种种与女儿的重逢,却没想到会是这一种。她不由低声道:“我知道了。你是在恨娘。你恨娘,所以要离开娘,要永远地离开娘。”晏夫人呓语般说着,轻轻推开了晏栖桐的手,游魂一般地朝门走去。
  “你娘整日以泪洗面,你一见她却道再不要回去,这叫她如何承受得了。”晏子梁叹气道,“你若真不想留下,也要徐徐图之,别真要了她的命。”说罢便摇了摇头,背着手慢慢走了出去。
  晏栖桐看着他的背影,咬紧了嘴唇,她心里觉得很难受。如今的她是留也留不得,走一时又走不掉,有如困兽。原想快刀斩乱麻,就怕拖得越久,晏家二老日后越难接受自己的离开,但没想到自己还是给了她们那么大的打击。
  可是,更大的打击是,若你们知道你们女儿的身体里居住着别人的灵魂,女儿的魂魄却不知去向,那又该如何痛不欲生……
  那是世间最令人绝望的事了吧,而发生在自己父母身上的,又怎么说……

  ☆、第四六章

  晏家两位走了许久,晏栖桐直坐得有些僵了;才听到外面有人声传来。
  桑梓推门而入;便看见晏栖桐侧坐在桌旁,只双目无神地望着桌上烛火闪烁。走得近了方看清;她的脸上犹有泪痕;唇色也惨白,想来刚才重逢场面十分动人。可是,桑梓看到桌上仍摆着那本手抄本,原是要交予晏子梁的,却怎么还落在这里。
  桑梓拿起手抄本,缓缓坐在晏栖桐对面,柔声问道:“怎么了,为什么没有将这个交给你爹?”
  “啊,”晏栖桐看到它方猛然想起这次见面的目的来。可是因着自己过于急切地想要撇清关系,竟是给忘了。她只得呐呐道,“刚才……一时来不及……”
  “来不及?”桑梓看她还未回神,只得等了一会才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想回晏家,那不是我想回的家。”晏栖桐幽幽然道,“可能我说得太直接了。他们很伤心……所以离开了。”
  桑梓听罢蹙起了眉。她是隐约知道晏栖桐不想回去的,倒没想到坚决到这个地步。不过那是她的事,须得她自己做主方不后悔。当然,这世事有些决定是很难下决心的,不然她不至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却苦坐在这,只坐得一身冰凉。
  唤了人打来热水,桑梓亲自替晏栖桐洗脸擦手,见她如木偶般任你动作,便也有些心疼。她与这个女子的命运已然联系在了一起,是哭是笑,都比以前更能牵动她的内心。对于一向独来独往的自己来说,这一份牵挂殊为难得,她也还在适应中。
  取来给晏栖桐搽脸的药膏,桑梓细细地替她抹匀在脸上。千金复颜草是奇草,自然能起奇效,不用再过多久,就能还晏栖桐一个完美无瑕的容颜,只这样想想,心中便有十足的成就感,桑梓高兴着,便凑了上去,在她的颊边轻轻亲了一下。
  犹如蜻蜓点水,水面微荡涟漪。晏栖桐呆呆地伸手抚着被她亲了的那半边脸,瞪大了杏眼,有些结巴地问道:“你、你是……你难道是……你果真是……”
  “是什么?”桑梓笑道,“看你脸上的伤即将好得毫无痕迹,我心里欢喜着,你不乐意?”
  我乐意脸上没疤——当然也不是我的脸,有没有也没有那么重要。可是对于你亲我一口我难道要表达乐意吗?你还记得你说过自己不是登徒子吗?或者难道说你对你所有治好的病人都动不动就亲上去?
  可惜这些话都被晏栖桐咽了回去。桑梓一双眼睛分明坦荡得很,根本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何异常。晏栖桐还从没有被同性亲过,那一口一沾即退,连湿漉漉的气息都没有留下,纯情的可以,也本能的可以。
  桑梓见她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像开染房似的,心里的冲动便消退了几分。自己喜欢药石,有时忘情忘性的,偶尔会有旁人不理解的举动。想是自己许久没这样了,似乎还吓到了她。桑梓便低下眉道:“我只是欢喜而已……”
  这般委屈的桑梓反倒令晏栖桐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强行解释道:“只是觉得你现在对我太好,有点儿受宠若惊了。”
  桑梓便想想,从前到如今,确实如此:“你上次所说的同性恋,可就是这样?你对我好,我自然也会对你好;你对我多好,我也会对你多好的。”她轻声道,“若你真不想回晏家,日后你去哪里,我可以陪你;你若不愿,他日如果碰到难处,只要你知会了我,我必前去帮你。”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道,“这些都不只为你能缓解我的寒症,你可明白?”
  晏栖桐明白,又不明白。心里还没有从晏家爹娘那浓厚的亲情中缓过神来,这里又被她给亲了一口,这起承转折也未免太大,她有些负荷不了。可桑梓又语态诚挚,丝毫不假,倒叫她一时有心要去比较:“你待我的好,可像与宝桥一般?”
  “那不一样。”桑梓摇头,宝桥只是夙命的四使之一,虽有来往,但到底没有过深的交情。
  晏栖桐伸了拇指到唇边,咬了咬指甲,含糊着问:“那与上次救我时的那个夫人呢?”
  桑梓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应该是未央,便又摇了摇头。未央自己本事大得很,还轮不到她来操心。
  晏栖桐十分怀疑地看着她,想了半天,还是吭吭哧哧地问道:“你可知断袖分桃的故事?”
  桑梓这回终于恍然大悟。邻国有个知名的断袖王爷,其桃花韵事传遍大陆各国,她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的。现在她可终于明白晏栖桐这一脸莫名的警惕是怎么回事了。
  “你竟是怕我要与你相好?”桑梓抿唇笑了片刻,方道,“我虽没有与谁相恋过,可也知道万物阴阳俱全,方能生生不息。咱们之间,哪有可能。”
  若真如你所说,也不会有断袖分桃的故事,当然桑梓没对她起那个心是最好,自己肯定是千方百计也要离开的,若再留下什么感情债,甚至还是这种债中之债,恐怕她走了也不会安心。
  晏栖桐长出了一口气,嗔怪道:“谁叫你做这个举动,也怪不得我乱猜。”
  桑梓便道:“是、是,是我卤莽了。”说罢见方才一直没有气力的她现在活灵了起来,心下一松,倒不真觉得自己有多不对。
  她两人又多说了几句话,最后这本手抄书还得由桑梓交给晏子梁,说定后她便回自己卧房去了。
  桑梓走后,晏栖桐上下收拾了自己,便躺到床上去,可左翻右转,却怎么也不能入睡。
  今天见到的晏家爹娘,自是给了她极大的冲击,之后的桑梓又搅乱了一下她的心神。谁若还在这之后静如死水,那便真是缺心少肝了。可绝不让这里的人影响到自己这也是她一早的认知,却随着停驻的时间越来越久,此消彼长。晏栖桐惧怕自己迟早有一天,想要回去的念头会淡薄下去。一想到这,晏栖桐就更加难安,双眼只睁着,一眨不眨直到酸涩。这日尚在月初,窗外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明明已经有些凉下来的夜,却总是令人烦躁不安,她松了些衣裳的结带,方好喘些气。
  夜越深,晏栖桐便觉得睁眼所见的黑暗越发的浓郁,简直是有实质性的存在,在向她倾轧过来。自来到这后多少个夜晚,晏栖桐都没有过这种经历,慢慢的她甚至感觉自己想动,却一动也动不了。这却是像她当初刚醒来的情形,又似她遭祸后的反应,她的意识全在,却不能支配身体。晏栖桐瞬间便惊恐起来,她一时分不清是不是遭了什么暗算,鼻端虽然无味,可好歹是经历了绑架事件,她不敢马虎,便拼着力大叫了一声“桑梓!”
  声音一出去,晏栖桐就有了些悔意,她分明感到自己在晃动,却其实丝毫未动,那在晃动在抽离的是什么,她只想到这,便匣中断电,整个身体悄无声息了下去。
  晏栖桐的房门在数息之后被人大力推开,桑梓一步不停地直冲进来,而眼前一片黑暗,直至腿磕着床沿了,她方停下来,站定喘气。
  灯光在片刻后跟了进来,下人将烛台搁在桌上,方转头问桑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我仿佛听到她刚才叫您?”
  桑梓眨了几下眼睛,还在适应着光线。不知刚才是不是因为听着晏栖桐叫她而太心急,气血上冲,即使知道有人端了烛火过来,眼前依然模糊一片。
  缓缓地待眼前清明后,桑梓看到晏栖桐正平躺在床,安然熟睡,便松了口气,挥了挥手,让下人出去。
  刚才自己其实已经入睡了,却猛然被雷炸一般惊醒过来,那句“桑梓”叫得又急又惨,余音里皆是慌乱,让她立马翻身下床直冲过来。还好,人还在。
  桑梓缓缓落坐于床边,出于习惯地伸手去替晏栖桐把脉。脉搏十分平稳,方才那一叫里的起伏全不在内。桑梓有些疑惑,莫非她只是做了什么恶梦,竟是在梦中唤我?
  桑梓便轻轻推了推晏栖桐。
  晏栖桐仿佛入睡得极深,难以撼动,因而没有一点反应。
  桑梓的疑惑便加深了,探□轻轻拍了拍她的脸:“晏栖桐,栖桐?”
  被唤之人依旧闭目不语。
  桑梓刹那间从头顶彻凉到了足尖,她突然想到,当初晏栖桐乱吃她的药后,便有那么一段时间里,是这样的反应。
  所谓这样的反应就是毫无反应。
  桑梓站了起来,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转身要回房去拿自己的针灸盒。走出晏栖桐的房门,便听到宅院之外传来一慢三快四声锣梆之响,子时刚过已是四更天了。
  方才端烛台的下人因怕还有事唤她便没有去睡觉,而是守在晏栖桐的门外,正打着瞌睡,桑梓推醒了她,领她到房里取了几味药,吩咐她去煎碗人参汤来。
  汤药煎来时,桑梓已经给晏栖桐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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