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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忆之八苦系列-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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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人道:“此鹊甚是少见,不如抓它回去,也好向他人炫耀一番。”
另一人摇头道:“如何抓得到,不等你过去,它早跑了。”
那人却道:“这你就孤陋寡闻了,王公子的弹弓,向来例无虚发,此刻正好用上。”
“莫要出声!”方才取笑他人的“王公子”,忙出言止住了众人,“别惊跑了它。”
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把弹弓,一枚弹丸,仔细的瞄准了。众人皆屏气噤声,盯着弹弓不敢妄动。
忽闻一声轻响,弹丸以迅雷之势,猛的打向枝头“白鹊”,眼见就要挨上了,弹丸却偏了半分,自白鹊身侧险险擦过。那白鹊受了惊吓,扑哧着双翅飞走了。
“唉。”众人悻悻,“定是擦到了旁枝,才偏了些许。”
躲在树后的白玉堂微微一笑,收了锦袋,寻路下山去了。
山道上依旧鲜有人烟,偶尔有一、二个上山砍柴的樵夫,也是行色匆匆。
倒是辜负了这满山的景致。——白玉堂暗道可惜,不由放缓了脚步。
行至山腰处,迎面走来一二八少女,身披白色斗篷,领口处织以黑色羽绒,一步一跳拾阶而上,一头乌发随风轻扬,透着一股子伶俐劲儿。
不想这个时辰,居然还有女子孤身来此游山。——白玉堂微感诧异,却也退在一旁,让出半条山道来。
那少女见白玉堂相让,倒不客气,落落大方的与他擦肩而过。一阵清香浮动,引的白玉堂回头望去,山道上只留下皑皑白雪与几枚足印。清泉般低语,转瞬即散。
“多谢公子……”

“多谢公子!”
路边小乞儿接过热气腾腾的包子,谢过展昭,一溜烟的跑了。展昭留他不住,只好对着远去的瘦小背影皱了会眉。
州桥边,一户普通人家。应门的是位粗壮妇人,看清来人模样,冻红的脸上满是笑容:“展大人,您来了!快请进来。”
“陈嫂,打扰了。”展昭拍去身上积雪,道,“那小兄弟可还好?”
“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大夫说再有两剂汤药便可无忧。”陈嫂乐呵呵的将展昭请入屋中。屋内烧着炭火甚是温暖,四周家具虽是简单,倒也布置的温馨。炭火旁,一少年裹得严严实实,正捧着书册专心看着。
那少年是展昭在路上偶然救起的。当日他只着一件单衣,赤着双足,在冰天雪地里冻的奄奄一息。展昭将他救至府中,却连日高烧不退,药石无用。稍清醒时,便拉着展昭的衣袖,反复喃喃“林家……树”之类的胡话。
展昭想起那日,在林家院中所见之人与其相貌酷似。连忙去了林家打听,不想林老爷却称,府中并无此等少年。展昭便将少年的话说与林老爷听,就见他一拍大腿,惊呼:“坏事了,坏事了!”径直向后院跑去。晾着展昭在一旁一头雾水。好在家丁赶去问了,回头告诉展昭道:往日院中草木皆是林小姐打理,自林小姐走后,老爷夫人整日无精打采,伤心不已,忘了院中几株树是耐不得寒的。方才大人一提醒,想是忙着救树去了。
最后,家丁补上一句:“府上真没有大人提过的人,帮不上忙,对不住了。”
此事便不了了之。不久后,少年在大夫的妙手下,转危为安。展昭事后问过其家世背景。他只道自己姓辛,双名常青,来汴梁投靠亲戚。怎知亲戚已移居他处,身上所带的盘缠又用尽了,才落魄街头。又问他怎知林家树木有难?他道:“碰巧路过,看着不忍罢了。”
此后,展昭便不再追问,将他托于开封府的厨娘——陈嫂,代为照顾。
如今见他气色渐好,不免安下心来:“怎么不在床上躺着,若再受寒,可就麻烦了。”
少年见展昭到来,忙收了书册起身道:“展大哥不必忧心,我已不妨事了。整日躺着更觉周身困乏,还是走动走动的好。”
“如此便好。”展昭点头,为他换上热茶,“今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辛常青道:“自然是在京城等待亲友。”
“若是等不到他们,又该如何?”
辛常青目光深远,望着窗外一片天地,缓缓道:“纵是一生漂泊之人,亦有落叶归根之日。待到春暖花开,乌鹊归巢。常青等的人一定会来……”

“等到春暖花开,乌鹊归巢,那鹊山上千鸟飞尽的情形,可是难得一见。”——不知是樵夫将那景致说的太好,还是白玉堂突然起了兴致,鹅毛大雪的日子想要一探鹊山。
鹊山四面临水,与群山隔江而望。颇有自守缥缈孤影,不栖他枝的意味。
因无游人,积雪已掩了山路,茫茫雪色,实难辨清眼前事物。白玉堂只得扶着山壁,一步一陷小心挪动。不知过了多久,雪势渐渐转小,前方也成开阔之色。眺远望去,但见寒江东流,薄雾缭绕,不由让人豁然开朗,寒意也不觉去了几分。
随着风势的停歇,山中传来娓娓歌声,依稀可辨。循着歌声而去,只见林中亭台处,一妙龄少女正翩然起舞,清颜白衫,青丝墨染,与水墨山色绘成画卷一幅,见之忘俗。
白玉堂怕唐突了佳人,便远远的看了,只听她清声唱道:
寒蝉凄切,
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白玉堂虽不喜那些故作呻吟的诗词,“雨霖铃”却也是知晓的。为当年柳三变离开汴梁时所作。大抵是说今日一别,相思切切。倒也适合女儿家浅吟低唱,于是倾耳再听:
多情自古伤离别,
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好一句“多情自古伤离别”!佛道:众生皆苦。“爱别离”虽不为众苦之首,却是最思断人肠。——白玉堂细不可闻的一叹。
不想佳人止了舞步,回眸道:“相请不如偶遇,白五爷既然大驾光临,何不来此一坐?”

既是佳人相请,再躲着不见的就不是“风流天下我一人”的白五爷了。白玉堂大大方方往亭中一坐,不禁“咦”了一声:那少女正是昨日山上所遇之人。
她是如何识得我的身份?——白玉堂心中疑惑,却听那少女问道:“白五爷怎会来此游玩?”
“听闻此处以乌鹊闻名,特来一观。”白玉堂环视四周,未觅得鹊影一踪。
那少女笑道:“而今天寒地冻,乌鹊已各自避寒去了,怕是要扫了五爷的兴。”
“不妨,今日收获已是颇多。不知姑娘又是为何孤身在此?”白玉堂道。
“奴家与众姐妹住在不远处的茅舍,并非孤独一人。”少女答道,“此处山道繁杂,普通人怕是来得容易,去得难。不如让奴家送五爷一程如何?”
“如此,便有劳了。”
那少女像是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枚枯叶,道:“若是五爷回到汴京,烦请将此物交给小甜水巷的林家,就说……就说鹊儿不日便归。”
白玉堂不好驳了姑娘家的面子,仔细收了,又问:“林家何人?”
“到时五爷自会知道。”那少女衣袖一扬,眼前景物瞬息万变,再看时,白玉堂已身在山脚下。
方才种种,犹如太虚幻境一般。
有点意思。——白玉堂想起船家关于鹊山仙子一说,如不是怀中枯叶为证,还道是梦一场。
心情不由大畅,当下寻了来时的船,离了此地。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
元宵节,乃上元天官赐福之辰。水榭楼台,悉以彩结。汴河两岸,密置灯烛,望之蜿蜒。
展昭忙完一日公事,却没了赏灯的兴致。
几日前,郑林两家的儿女,双双回到了家中。想来应是盘缠用尽,无以为生,又腆不下脸面去投靠亲友。当日“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誓言,抵不过郑家人软硬兼施的手段。为免夜长梦多,郑家人忙为长子订了一门亲事,据说是朝中某位要员的千金。订亲之日,正是元月十五,讨个千里婵娟的吉利。
展昭也在被邀宾客的名单中。郑林两家的亲事,并无文书做凭。算来只能作为两家的家务事,开封府无权干涉。但展昭也不愿看这出棒打鸳鸯,还要强作欢颜的闹剧。眼见送帖之人一身喜红,如杜鹃啼血满是刺眼,顿生了几分厌恶。当下以公事繁忙为由,辞退了去。
乌鹊歌曰:南山在乌,北山张罗;乌鹊高飞,罗当奈何;乌鹊双飞,不乐凤凰。
自古与爱情相关的典故,由民间口口相传,多是凄美缠绵。才子佳人为个情字,生死可跃。殊不知,死一时易,活一世难。偏偏一句生活所迫,道尽世间多少无奈。于是深了情,浅了缘,断了此去经年,良辰好景。
想到此间,展昭没来由的倍感疲惫,花灯夜市失了往日风采,只想一人独处。
回到开封府南厢房,一缕豆光透门而出,一道剪影正贴窗前。这副放在平常人家的平常景象,对孤身在外的四品护卫而言,倒成了种奢望。展昭不由生出几分不真实感,却也贪恋这一刻的温暖,只怕伸手一触,眼前一切皆成幻境。
门前踌躇了片刻,展昭暗笑自己何时这般小儿女情怀。总不能在屋外站上一宿,便两指一推,跨进房内。
屋中一人抬起了头:“展大哥!”
展昭看清了来人,故作不悦道:“你病才好,怎么到处乱跑。”
辛常青道:“已不妨事了,今日上元节,想展大哥一人在京,便来作陪。还是展大哥在等什么人?”
“哪有什么人。”展昭掩了失望之色,笑道:“既然来了,我便做几道小菜,权当过了这节。”
“不必麻烦,常青来时,陈嫂做了些吃食,据说手艺堪比潘楼的厨子。展大哥且来试试如何?”辛常青拿出食盒,将里面饭菜一一取出。
潘楼的酒菜自然是京中一绝。——展昭心道,不免又念起那白色身影。
“展大哥可是有什么心事?常青可能分忧?”辛常青见展昭自进屋起,便若有所思,难免担心。
展昭叹道:“说与你听也无妨。”便将郑林两家之事简单说了一遍。
那辛常青静静的听了,反倒相劝道:“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人生如雾亦如梦,何不随他还自在?展大哥是明白人,当知许多事非人力可为,但求尽了人事即可。”
“不想你小小年纪,倒也想得开。”展昭赞许道。
当夜,辛常青便在展昭房中住下。两人促膝长谈,至一更方睡下。
这一夜,展昭着实睡的不安稳。恍惚间,这几日的场景穿梭过往:林家女子的泪眼婆娑,郑家公子的决绝无奈;车马不歇新妆艳艳,夹杂着门庭冷落凄风瑟瑟。兀然,梦中场景一变,顿时万籁俱静。但见一方流水无声奔腾,两岸曼陀罗红如烈焰。花从中站的,正是辛常青。
那少年道:“展大哥,相救之情铭记在心。今日特来作别,后会有期。”说罢,渐行渐远,任凭如何追赶也难近半分。
展昭猛然惊醒,已是一身冷汗,屋外梆子声响起,刚好五更。转身一摸床侧,哪还有人在。展昭顿觉手脚冰冷,胡乱披了外衣,向小甜水巷赶去。
此刻天还未亮,路上只有更夫敲着梆子,形单影只,与几个时辰前的热闹景象相去甚远。展昭将真气提到极致,把“燕子飞”用了个十成十。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林家大门便在眼前。
门环上,锁着重重铁链,前廊上,一盏破灯独吊,林家已是人去楼空。
此刻已顾不得“私闯民宅”一说,展昭不存片刻犹豫,提气翻墙直奔后院。饶是做足了准备,一见院中情形,仍觉胸口窒闷难当。
院中场景与初来时大致相同,唯有那棵合抱粗的梓树,被拦腰砍断。断口看着尚新,枯枝鹊巢散落一地,已是回天乏术。
相思树,树相思,情已不在,留物何用?有人挥刀斩情丝,有人挥斧断信物。只是万物有灵,他人无辜?
“人生如雾亦如梦,缘生缘灭还自在”,其实他已知晓,其实他早料到,故而昨日才会以此相劝。但人心肉长,岂能不痛,又怎能仅凭一言,轻易放下?
展昭被眼前景象刺痛,漫天雪花落在身上,反而感觉不到半分冷……

南门大街上,一辆马车不急不缓的跑着。车轱辘碾过路边积雪,不时颠簸几下。好在赶车的人手法精湛,车内倒也安稳。
赶车的是白府总管,车内坐着的自然是白府东家。厚厚的帘子虽隔去了冷风,仍挡不住寒意层层袭来。白玉堂一咧嘴,暗骂一声,往裘衣里躲得更深。
忽然马车慢了下来,只听白福道:“五爷,前方那人,莫不是展大人?”
白玉堂掀了帘子,顺着白福指的方向看去,不由的一皱眉:这开封府怎么回事,大节里头也没这般差遣人的,现在才几更天?还有,那猫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穿着一身单衣便跑了出来,即便天塌了也毋需赶得连衣裳也不添。
心中腹诽万千,口上却是冷哼一声:“不必看了,猫大人正忙公事呢,又或是哪位故友相邀。毋需理会。”便摔了帘子没了声响。白福只得一甩鞭子,催促马匹跑动起来。
白府门外,冬子正缩着脖子跺着脚,双手插在袖口内,举目张望。见白色马车出现在巷口,忙迎了上去。
“白总管,你们总算是回来了,可想死冬子了。”
白福停马下车,对着冬子脑门就是一下:“就数你小子嘴最甜。”十多天不见,看那小子倒是容光焕发,忍不住调笑道:“怎么,信收到了?”
冬子面色微红,不知是冻的,还是窘的:“收到了,燕儿说再过一月,便来京城看她叔父。想来应该已启程了吧。”
看叔父是假,来寻你是真。——白福心中透亮却也不说,意有所指道:“春日到了么,汴梁定是燕子成群,飞入寻常人家的。”
“五爷可还安好?”冬子似没听懂,上前撩了车帘,不由“咦”了一声,不解的看向白福。
见车内空无一人,白家总管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别人家的老鼠,都是见着了猫就躲,唯独他家五爷是追着猫跑。真真与众不同!

话说白玉堂放下车帘,又在车内想了想,还是决定跟去一探究竟。
若真有甚么事那猫应付不来,还得五爷看顾着些。——白玉堂暗道。
一路行至北婆台寺,展昭只是自顾自的走,丝毫没觉察有人跟着。白玉堂不免看着摇头:这哪还有南侠的样子?若在江湖中,岂不早让人抓去,拔了猫毛?
如此想着,不禁又贴近几步,尾随他进了后堂。只见展昭取了铲子,刨开了土,不知在树下埋些什么。一人一树皆是身单影只,此刻却有互道愁肠的意思。
白玉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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