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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水摇光-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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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摇光看着增援的士兵在城墙上来回奔跑，挥舞着弯刀砍断那些抛上来的钩锁以及少数几个爬上城头敌军。
这个时候，那些人的脖颈，并不比钩锁坚硬多少。
季摇光稳了稳心神，对萨迪克说：“用沸水吧。”
一桶一桶的滚水从城头浇下去，九月的塔玛沙漠依旧骄阳似火，午后又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那些攀爬的士兵被沸水浇到，痛叫着跌下城墙。
一时间，惨叫声震天，城墙下堆满了明域兵士，但那些后至的士兵并没有退缩，踩着同伴的身体继续往城墙上攀爬。
明域大军中，稳住心神的郁景生对连城帝道：“陛下，这位摇光城主，似乎是个行家。”
郁连城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郁景生道：“沙漠缺水，但是摇光城因临着碧水河，如果事先凿了凿渠引水作为备用，那滚水这一招，确实非（…提供下载…3uww）常有用，他们也用得起。”
“她早料到帝军将至，已经做好了准备，不像楼兰高昌那两国，被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看来摇光这块骨头，不太好啃啊。”
连城帝皱了皱眉头。
一旁的郁景生心中暗叹：啧啧，我这堂弟是十四岁吧，看看他这老气横秋、故作深沉、雷打不动的冰山帝王气质，你说他是四十岁我都信。遥想他小时候，那是多么粉嫩可爱的一只小肥猫啊，可自从登上皇位，郁银屏那个悍妇愣是把他折腾成了个足以辟邪的门神，哎哎哎，真是造化弄人！
后来明域又加派一万人登城，但在摇光羽箭和沸水的夹击下，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此后不久，连城帝下令暂时停止登城，并且明明白白让人对着城上喊话，说帝军稍作整顿后，会在夜里再次进攻。
季摇光明白，郁连城这是为了降低沸水的伤害，因为沙漠夜间寒冷，等水从城头浇下去，已经不那么烫了。
她慢慢走到城墙边上，看着城下那些堆积的尸首，对萨迪克低语了几句话。
萨迪克立即大声向下面喊话：“我们城主说了，你们可以派人将同伴的尸首运回去，只要每次不超过五十人靠近城下，我们是不会袭击的。”
正在扎营的帝军听见这话，有微微的哗然。
这是在以往两军对阵时，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同伴的尸首都是等到对战彻底结束后才收拾的，有时父子兄弟之间为了使牺牲的亲人不暴尸荒野，也会悄悄溜上战场寻找尸首，但如果不幸被敌方的侦察兵发现，十有八九会被射杀。
郁景生叹气道：“这城主还挺会做人。陛下，我们要不要承这个情？”
郁连城想了想，道：“你找些老弱残兵去收拾。”
最开始的时候，派去打扫战场的人并不敢靠近摇光城，都是在远处收拾，后来胆子大了些，慢慢往近处走，见城上那些侦察兵虽然时刻盯着下面，却并没流箭射下来，这些人才大了胆，最后连城门口的尸首都运走了。
季摇光在城头看了一会儿，就要离开，萨迪克忙问：“那个皇帝会不会趁机偷袭？”
“骄傲的战神，是不屑用那种手段的。”季摇光说完，转身下城。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拔腿就跑的冲动，一步一步往回走。
她不能失控，身为摇光一城主帅，如果她先崩溃了，让那些追随她的士兵和城民们怎么办呢？
爷爷说的没错，战争的杀戮，经历过一次之后，就再也不想经历。
季摇光悄悄回了清真寺，见苍苍正在做饭，虽然小家伙心不在焉，却还是老老实实听话没有跑出去，做姐姐的这才松了口气，没有惊动他，先去洗澡。
这一洗，就是半个时辰。
直到浴室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有个声音小心翼翼地问：“姐姐，是你在里面吗？”
季摇光被热气熏得眼眶一酸，忙道：“是，我这就洗好了，马上出去。”
她匆匆穿戴好走出去，见苍苍已把晚饭摆在院中石桌上，小少年站在屋檐下，张着两只通红的眼睛注视着门的方向，一见她出来，再也忍不住，饿虎扑食一般飞上来，抱住就哭。
“哇——”
季摇光也紧紧抱住弟弟，闻到他身上干净的饭香气息，长吁一口气，像是找到了自己的救赎。
“姐姐姐姐，苍苍就是没用，苍苍从早上你走了之后就好害怕，哇——”
“听见城外的喊杀声，苍苍魂儿都吓没了，好怕姐姐受伤，哇——”
季摇光拍着弟弟的小脊梁，柔声道：“别怕别怕，我不是回来了嘛。”
苍苍抬起头，抹着鼻涕眼泪儿上下检查了一番，确定姐姐没有受伤以后，才渐渐止住哭声，忍着抽噎道：“姐姐饿了吧，咱们吃饭。”
季摇光虽然没什么胃口，但是想到晚上必有一场恶战，还是打起精神吃了两大碗饭。
相比之下，苍苍则是食不下咽。
“乖，多吃点，你要是饿着了，谁给我做饭洗衣啊，家里不安定，让我怎么安心上战场？”
苍苍眼圈儿一红，却愣是忍住没掉眼泪，扭曲着脸孔笑：“才不会，我胖嘛，饿两天也好。”
季摇光心里一酸，给弟弟碗里盛满了肉和菜：“是姐姐不对，以前不该说你胖的，其实我家苍苍骨架细，就应该胖点，这样不显单薄，刚刚好。”
苍苍抽着鼻子点点头。
季摇光笑道：“好好吃饭，姐姐就希望苍苍天天都能吃饱睡足。”
苍苍立即低头刨饭，边吃边说：“姐姐你赶紧去睡一会儿，城外有消息了我就叫你。”
绕道而去
季摇光嘴角一勾，挥出了多情刀。
她快得像一阵风，风过处，一个一个登上城楼的禁卫军纷纷栽下城楼。
多情刀停下来的时候，季摇光额上的羽毛轻轻摇曳，飘忽得像是天山上的飞雪。
血雨在城头飞溅飘洒，朦胧的月光照过来，照亮了那些跌下去的禁卫军，也照亮了那张带着凉薄笑意的脸。
月色氤氲，勾勒出一种冰冷残酷而惊心动魄的美。
郁景生喃喃道：“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连城帝盯着城头那个白影，慢慢握起了拳头。
“加派五百禁卫军，谁能拿下摇光城主，赏银万两，连升三级。”
季摇光在守城之战中初次展露锋芒，振奋了摇光守军的信心，他们高喊着与那些登上城头的禁卫军厮杀，勇猛非（…提供下载…3uww）常。
萨迪克一边挥刀一边对季摇光笑：“城主，你身价涨到一万两了。”
季摇光没说话，偏着头沉思了一会儿，举起拳头冲着萨迪克挥了挥。
萨迪克脸色一肃，立刻跑下城头去执行命令。
不一会儿，摇光城上雷声滚滚，郁景生仔细一看，吃了一惊。
无数礌石从城上滚落，所过之处，一片哀鸿。
这是丝毫不逊于沸水的武器。
“陛下，这个城主，十分善于守城，而且从手法上看，倒有点像是汉人。”
郁连城摸着下颌走进帅帐，沉吟道：“她有什么来历？”
胡子都没长，摸什么下巴啊，郁景生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忙跟进去将一卷西域诸国最新资料呈了上去。
摇光城那一处，只记着寥寥数句话：摇光城，塞上明珠，西行要道枢纽，自赤那之后，一汉人季姓女子接任城主。此女武艺傍身，曾驱逐塔玛马贼，免摇光厄运。继任城主后，以城为名，即是季摇光。
“还真是个汉人，嗯，原来她叫季摇光，这名字不错。”郁景生撇撇嘴。
郁连城道：“试一试招降。”
郁景生眼睛一亮：“不错，既是汉人，肯定不会一辈子待在塞外，臣这就去。”
明域三军统帅下令暂时撤兵。
萨迪克一边捶着肩膀，一边向季摇光说：“怎么这么＇TXT小说下载：＇快就停了？这皇帝弄什么名堂？”
季摇光看着郁景生策马来到军前，慢慢说：“估计是，想要招降我吧。”
萨迪克一愣，脸色大变，结结巴巴说：“城主，你，你，你——”
季摇光道：“命令所有守军，不可掉以轻心，一会儿，还有一场恶战。”
萨迪克继续结巴：“城主，这，这，这——”
季摇光拍了拍他肩膀，慢慢走到城墙边。
“季城主，陛下有令，你若肯降我天朝，加封万户侯，世代承袭，永不相废。”
郁景生在城下高声传话。
平心而论，一个女子加封万户侯，绝不绝后难说，但绝对是空前了。
季摇光嘴角一勾，缓缓道：“要我向陛下投降，也不是不成，只是有个条件，这条件陛下若是应了，我立刻归降。”
明域大军在亥时发起第二次进攻，这回打先锋的一万兵士里，有五百身手了得的皇家禁卫军。他们之中的每一个都有高强武艺在身，别人搭上的钩锁钩梯甚至是正在攀爬的人都能给他们提供借力，一个一个矫健迅速像是正在追逐猎物的眼镜蛇。
一弯勾月悬在天上，冷冷散着清辉，模糊照亮了夜幕下的厮杀。
季摇光的白衣在城头显得极其耀眼，她静静站在那儿，乍一看去，像是悲悯众生的神祗。
几十个禁卫军率先登上城楼，犹如虎入羊群，瞬间就有数名摇光守军丧命。
下面的明域大军齐声欢呼。
摇光城霎时哗然，郁景生则大喜过望，高声道：“是何条件？但说无妨！”
季摇光道：“有一个女人，就因为她处心积虑一句话，惹得边塞征伐四起，生灵涂炭。我的条件就是——”
“将明域长公主郁银屏贬为庶民，夺其家财仆婢，杖责一百，逐出京师！”
这下轮到明域大军哗然了。
就在季摇光话音将落未落之际，明域帅帐里冲出个人来，金甲银戟，翻身上马，红着两只眼对着摇光城上叫道：“杀！”
郁景生慌忙拉住马缰，叫道：“陛下冷静，冷静”
季摇光高声道：“连城陛下，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郁连城铁青着脸不应，还要往前冲，却被郁景生苦苦劝道：“陛下三思，就当可怜可怜臣，可怜可怜臣的老子，堂姐来之前可是当着满朝文武说了，你要是受一点伤，就把我弄到上阳宫当宦官啊！且听一听那城主要赌什么不迟。”
季摇光在城头道：“三日之内，你若攻下摇光城，我愿领摇光守军为你做西征先锋，事后再向长公主负荆请罪，任她处置；你若攻不下，就请绕道西去，勿再骚扰。陛下，可肯赏脸一搏？”
连城帝才不在乎什么先锋不先锋的，他在意的是那句“向长公主负荆请罪，任她处置”，于是立刻叫道：“赌了！也不用三日，你们若能挺到明天日出，就算赢！要是挺不过，你就立刻带着全城的人一路跪拜去向长公主请罪！”
郁景生惊得差点栽倒。
虽然吧，他对自己这个十四岁的战神堂弟还是很有信心的，可是莫名其妙的，看着那俏生生倚在城头的摇光城主，他就有点心虚腿软。
一个晚上，陛下哟，你怎么把话说得这么满！那个城主一看就知道是比你姐姐一点不差的狠角色，你对上她，我怎么觉着这么危险啊啊啊啊！
季摇光道：“明天日出？陛下您确定？”心下却道：啧啧，一路跪拜，你当是朝圣呢！
郁景生正要开口说也许可能大概不确定，连城帝已经大手一挥：“君无戏言，攻城！”
比之前艰苦十倍的战役从此刻拉开帷幕。
羽箭、礌石如冰雹一般往下砸着，砸得那些登城的帝军抬不起头来，饶是如此，也没有人退后，除非战死。
一波一波的人轮番攻上来，摇光守军砍人砍得手都麻了，只是机械地挥刀。
季摇光偶尔也会出刀，不过更多时候，她只是站在那儿，看到哪个上来的帝军过于勇猛，就拉弓射杀。
萨迪克喘着气跑过来，大喊：“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我们的伤亡也很厉害，城主，这样下去，就算能顶住，代价也太惨痛了。”
季摇光拉着一张空弓，轻轻松开，随即放下弓，两手掬在胸前，做了个奇（…提供下载…3uww）怪的手势。
萨迪克一愣，低声念了一句：“愿真主保佑摇光，宽恕我们的罪恶。”然后匆匆奔下城。
季摇光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嘴角带着凉薄的笑：“就算神能宽恕我，那么我自己呢？”
她双手掬成的，是个火焰的形状。
一桶一桶的滚油代替礌石从城头浇下，油脂本身就有保温的作用，因此浇下去时，还是十分滚烫的，一瞬间，帝军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再加上沾了油的城墙滑腻，钩锁钩梯带油更是不趁手，帝军攀城的步伐，不由就慢了下来。
郁连城怒道：“再加派两万人，铺成人梯也要上去，活捉季摇光！”
郁景生暗叹：狮子炸毛儿了！四万对五千，虽然胜之不武，不过，好歹能赢不是？
连城帝加派两万人的命令下达时，已经是二更天。
这下，二十万帝军之中，有将近四万在攻城。
对付一个守军只有五千人的女城摇光，这个数字说出来真是有点，咳咳，令战神汗颜。
就在加派的两万大军也冒着羽箭滚油冲到城下开始攀爬时，摇光城头却突然安静了。
郁氏堂兄弟都同时感觉到了那一丝不对劲儿的安静。
瞬间，一丛一丛的火光亮在摇光城头，然后立刻开始顺着城墙往下倾泄。
郁连城脸色大变，与此同时，郁景生立刻叫道：“撤退！快！有多远退多远！”
明域大军的铠甲，均以牛皮制成，为了减轻刀剑的伤害，全都浸过油。而且此时的风向也对剩下的十六万帝军不利，不避退的话，真应了那句古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至于正在攻城的那三万多明域大军，他们大部分都沾上了城头浇下的滚油，这大火瞬间烧至，绝对是在劫难逃。
宣庆八年重阳节那天半夜，大火照亮了摇光城上方的夜空，亮得明月无光。
有人说，即使很多年以后，每逢重阳节夜里，荒芜破败的摇光城垣外，干涸皴裂的碧水河床边，还能听到大火燃烧的声音和惨绝人寰的呼叫。
那仿佛来自地狱的火一直烧啊烧，直到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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