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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红颜-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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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事儿,对方说就是昨天。郝雨撂下电话,心事重重地坐在餐桌前不吃也不喝。
汪虹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儿?太可怕了!”
郝雨说:“在国外玩儿倒汇,迟早有这么一天。你想想,成天腰里掖着几万美子,手里拎着一大袋子‘累’,不出事才怪!”
汪虹点点头,老张确实是这样,仗着有语言,人头儿熟,什么事儿都不吝。罗马尼亚‘累’不值钱,他常常左右两手一手一个大塑料袋,装得满满的都是‘累’,下了巴士进地铁,满世界疯跑。
饭是吃不下去了,郝雨说:“走,咱们到老张家门口转转。”
汪虹说:“我不去,闹不好那凶手还在那儿藏着呢,来一个杀一个。”
郝雨说:“别发神经,赶紧麻溜儿着走。”
到了老张门口,看不出一点这里曾经发生凶杀的迹象,依然如平时一样静谧。汪虹挽着郝雨的胳膊转过房角,突然发现有一个中国人站在那儿。汪虹以为必是凶手无疑,几乎瘫倒在郝雨身上。郝雨半拖半抱着汪虹来到巴士站,那位先生还在关切地注视着这位突然发病的女同胞。
郝雨如期飞走了,汪虹一个人守在空荡荡的房子里,茶饭不思,寝食难安。深夜,电话铃突然响起,汪虹拿起电话,是一个遥远的声音,一听便知道是国内长途。对方先问这里是不是郝雨先生的家?
汪虹说:“是。”
对方说:“我是老张的儿子,我爸爸到底出什么事儿啦?”
汪虹心咚咚地跳,说:“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
老张的儿子说:“我爸爸说和你们是好朋友,你们怎么会不知道?”
汪虹说:“对不起,我们真的不知道。”
老张的儿子说:“你们肯定知道,我马上去罗马尼亚找你们!”
刚迷糊了一会儿,电话铃又响了。这回是老张的弟弟,非让汪虹把他哥哥的死因说清楚。如果说不清楚,就要来罗马尼亚算账。
刚把这个电话放下,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老张的国内单位,询问他们的张同志出了什么事情。
心惊肉跳了一夜。
第二天上午,汪虹正发愣呢,忽然有人敲门。汪虹吓得不敢吱声儿,连大气儿也不出,想让敲门那人以为家里没人。可那敲门人顽强得很,也不急,也不火,只是敲,没完没了。敲了一会儿,见屋里总没动静,那人就说话了,一口洋味儿的中国话:
“我们是罗马尼亚警察,请您开门。”
汪虹仍然不开。
他们又到邻居家往这里打电话,汪虹也不接。外面的人没辙儿了,又说:
“我们知道你在屋里,我们已经监视你三天了,你如果还不开门的话,我们就要砸门了。”
听说要砸门,汪虹只好应声儿了,她战战兢兢地问:“怎么能证明你们是警察?”
外面的人说:“你低下头,从钥匙孔往外看。”
汪虹低头从钥匙孔往外一看,果然看见一份警察的证件。她开了门,两个警察和一个罗马尼亚翻译走了进来,搜查一番后,要她跟他们去警察局协助调查。这时她心里一紧:难道郝雨与这件杀人案有关?可怎么会呢,他们是好朋友呀!
在国内汪虹连派出所都没去过,在国外却因为与杀人案有关而进了警察局,一想起这些,上楼梯都腿软。
警察详细询问了她与老张是怎么认识的,跟老张的交往过程,最后一次见到老张是什么时候以及郝雨的情况——他为什么急着回国,他走时老张为什么没有来送行,他和老张之间的经济往来等等。
汪虹一五一十说了个仔细。
警察笑了,说:“看得出你是个老实人。你最近不能离开布加勒斯特,因为我们还可能会找你核实情况。”
接着从打字机上取下打印好的口供,让翻译给她念了一遍,问她有没有错的地方?
她说没有。
“那好,请签字并摁上手印。”
踩着厚厚的积雪,汪虹一脚深一脚浅地回到家里,六神无主,理不清个头绪,心里只是害怕。
过了两天,中国大使馆打来电话,说外交部专门为此事派来了人,要汪虹来大使馆谈话。
在大使馆里,汪虹见到了温文儒雅的王毅先生。王先生仔细询问了老张和郝雨的交往情况,汪虹又把在警察局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王先生突然叉开话题,问汪虹:
“你为什么要和郝雨在一起?”
汪虹嗫嚅道:“我想结婚。”
王先生问:“他答应和你结婚吗?”
汪虹点头:“嗯。”
“他在骗你。”王先生说,“我来之前专门去了郝雨的家,亲眼看见他和他妻子住在一块儿,根本没有离婚!”
汪虹愣了。
“我劝你还是尽快离开他,”王先生语重心长地说,“我们已经了解了一些你的情况,你堂堂一个南开大学的毕业生,英语又很棒,为什么要和郝雨这样的人混在一起呢?如果你愿意去德国,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办——我太太正在为德国的医院引进中国护士,你可以去。”
汪虹说她会仔细考虑的。
在大使馆门口,她和王先生握别。王先生说:“我敢肯定你和这个案子没有任何关系,你真不该掉进这个漩涡里来。”
汪虹问:“那郝雨和这个案子真的有关吗?他和老张是最好的朋友呀!”
王毅先生意味深长地一笑,没有说话。
噩梦从此缠住了汪虹。
郝雨走时带走了所有的钱,只给汪虹留下一点点生活费。三月的布加勒斯特非常寒冷,积雪很厚。汪虹的鞋磨坏了,不能穿了,她只好从不多的生活费里挤出钱来,去商店买了一双最便宜的印有星条旗图案的单层布鞋。可这鞋也实在太单薄了,在雪地里走几步就湿透了,一会儿就能把脚冻僵。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把鞋脱下放到暖气上烘干,然后抱着冰凉的脚使劲儿揉搓。
汪虹已经有些日子没吃过肉了。顿顿都是黑面包就洋葱炒鸡蛋——这是罗马尼亚最便宜的食物。她很想吃一次肉,但是吃不起,对于她来说,肉太贵了。
这一天,她从外边回来,路过一家肉店。看着橱窗里摆着的各种肉类,她实在无法走过去。她进了肉店,反复比较了价格,下决心奢侈一把,腐化一回,买了像巴掌那样厚,有半个巴掌大的一块猪肉。她兴冲冲地回到家,像欧洲人那样用木锤把肉砸了一遍,又沾上面包渣儿,然后放进平底儿锅里用油煎。不一会儿就做好了,她把小小的猪排放进一只最大的盘子里,在猪排旁边堆满了自己用洋葱和西红柿做的沙拉。找出从来不用的刀叉,把胡椒粉匀匀地撒在猪排上,很正式地吃了一顿饭。
多年以后,她仍能回忆起这块猪排。
汪虹永远不能忘记,在这段既恐怖又暗淡的日子里是善良的罗马尼亚人给了她巨大的帮助和关怀。她回忆说:“如果没有曼内斯库夫妇和安达母女的关爱,我的精神早就崩溃了,能否活到今天也是个问号。”
这绝非危言耸听。
我在国外呆了近十年,我深刻理解汪虹的这番话。一个孤苦无依却又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子,身处异国,纠缠在一桩莫名其妙的凶杀案里,没有钱,在恐怖中过着拮据到极点的生活,看不到前途何在
轻生会是她的首选——假如没有这些善良的罗马尼亚人的话。
第一个知道汪虹境遇的是安达——她打电话来问最近还好吗?汪虹竟在电话那端哭了起来。安达情知不妙,放下电话就驱车赶来。
汪虹向她诉说了一切。
安达二话不说,去卫生间收拾好汪虹的洗漱用品,说:“走吧,到我家里住。一个人在这儿住太可怕了,而且鲁克桑德拉也非常想你。”
汪虹感激莫名。
在安达家里,汪虹天天紧绷着的神经才算慢慢松弛下来,笑容也逐渐回到了脸上。安达每天去上班,鲁克桑德拉每天去上学,汪虹则担负起做晚餐的任务。她并不会做饭,但安达和鲁克桑德拉非常爱吃,赞不绝口。到了星期天,就由安达主厨,做罗马尼亚饭给汪虹吃。鲁克桑德拉爱唱歌,缠着要汪虹教她唱中国歌。汪虹就教她唱“让我们荡起双桨”。安达听了说真好,汪虹便把歌词大意讲给她听。
“我还会唱罗马尼亚歌呢。”汪虹说。
安达不相信,说:“那你唱给我听。”
汪虹想了想,便唱起了“乔治参军去”:
“春风吹动橡树叶儿沙沙响,
我们的青年乔治参军上战场。”
安达又惊又喜,随即跟着大声用罗马尼亚语唱了起来:
“穿上军装,背起步枪,
骑着马儿,离开家乡,
他的爱人玛丽奥拉送他上战场”
一曲歌罢,安达热情地把汪虹拥入怀中。
鲁克桑德拉不明白了,问安达:“妈妈这是罗马尼亚歌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过呢?”
安达笑着说:“这是妈妈小时候的歌,你当然没有听过了。”
汪虹说:“鲁克桑德拉,我再唱一支,这支歌你也许听过。”
安达吃惊了:“你还会唱?”
汪虹一笑,唱起了罗马尼亚民歌“照镜子”:
“妈妈她到林里去了,
我在家里闷得发慌。”
鲁克桑德拉不仅听过,而且会唱。
安达就更不用说了。
三人一齐合唱起来:
“墙上镜子请你下来,
仔细照照我的模样,
让我来把我的房门轻轻关上。
镜子里面有个姑娘,
那双眼睛又明又亮,
镜子里面不是我吗?
脸儿长得多么漂亮,
头上戴着一朵鲜花美丽芬芳”
欢乐的笑声要把房子抬起来了。
在安达家住了些日子,汪虹又被曼内斯库夫妇接到了他们家。曼内斯库太太善良极了,每天变着花样给汪虹做罗马尼亚饭菜。小安德丽亚更是像过节一样高兴,一放学就扑在汪虹怀里,晚上也跟汪虹在一个屋子睡觉。
转眼就到了复活节,这在欧洲是一个很重要的节日。按罗马尼亚习俗,在这一天要买只活羊杀了吃。布加勒斯特的市场里有许多大卡车都装着活羊,人们纷纷选购。曼内斯库也买了一只回来,就在院子里把羊杀了煮着吃。他们的做法跟中国一点也不一样,放了许多叫不上名儿的香料。由于是现宰现吃,味道还是很鲜美。小安德丽亚对汪虹说:“我最爱吃羊眼睛了。”汪虹不信,她竟当真从煮熟的羊头上抠出眼睛放进嘴里大嚼起来。
汪虹目瞪口呆。
看着汪虹惊愕的样子,安德丽亚拍手大笑。
复活节的晚上要去教堂,汪虹也跟他们去了。信徒很多,每人都手持一只点燃的蜡烛,汪虹也不例外。开头儿是主教讲圣经,然后全体起立祈祷。气氛庄严肃穆,还有稍许的神秘。汪虹她们几个女的不到半夜就回去睡觉了,早晨醒来曼内斯库才刚刚进门,真是个虔诚的信徒。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许多吉普赛女人开始在市场里卖郁金香。美极了,鲜艳欲滴,而且很便宜。汪虹很想买两束花送给安达和曼内斯库,可是她没钱。如果郝雨再不回来,她就要陷入绝境了。
郝雨就在这时回来了。
他发来了两个集装箱,一个是毛毯,一个是塑料凉鞋。毛毯显然已经不能卖了,要压到秋后,而凉鞋应该是正当其时。为了节省开支,郝雨不租仓库,先把自己的房子堆得满满的。放不下,把毛毯堆在了安达家里,把塑料凉鞋堆在了曼内斯库家里。全部是无偿的。毛毯还好,没有什么异味。塑料凉鞋就不行了,那股塑料味儿熏得人头疼。
郝雨回来的第一个节目就是被警察带到警察局去录口供。
他不慌不忙,侃侃而谈,时间、地点、证人一个不落,都能证明他案发时不在现场。警察要他提供证人的名字、地址、电话,他十分遗憾地说,这位证人已经飞往美国;那位证人据说去了巴西。
警察无可奈何。
私下里汪虹问他:“你给我说老实话,老张是不是你杀的?”
他嘻嘻一笑,反问汪虹:“你看我像吗?”
汪虹仔细看了半天,说:“不像呀!”
“相信你的直觉吧。”郝雨说。
半夜醒来,汪虹又想起这档子事儿,就翻身再次审视梦乡中的郝雨。月光透过窗子打在他的脸上,使他的脸儿一半明朗一半灰暗,注视的时间长了,竟被汪虹看出几分狰狞。
她哆嗦了一下,决定尽快回布拉格去。
凉鞋卖得非常不好。罗马尼亚人虽然穷,但还是见过些世面的。塑料凉鞋在四十年前还可以,但如今已无人问津了。汪虹告诉郝雨,她的捷克往返签证快到期了,她不能丧失捷克身份,必须在到期前进入捷克,因此她需要买一张飞机票的钱。郝雨告诉汪虹,所有的钱都压在货上了,包括她的那一千美元。要想买飞机票,只有把货想法卖掉。除此以外,再无别的办法。
汪虹认了。她背着凉鞋到处跑,见商店就进,但一无所获。
她不甘心,乘火车前往罗马尼亚海滨城市康斯坦察,也没卖了几双。
她求郝雨想想办法,一千美元她也不要了,只要能在往返签证到期前进入捷克她什么都愿意干——“你还有仇人吗?告诉我是谁,我去替你把他砍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汪虹说。
郝雨说你别急,你又不是兔子,借我也得把钱借到,坑谁也不能坑了你呀!——他也有点怕了。
第三天头儿上,郝雨借回来五百美元。
马上去订票,拿着机票算日子——好家伙,距捷克往返签证到期只剩一天了!
收拾好行装,郝雨陪她上街逛商店。来布加勒斯特快半年了,这还是头一回。汪虹买了一双凉鞋,郝雨又给她买了两条裙子。汪虹高兴地说:“这简直是疯狂购物了!”
到了起飞的日子,郝雨送她去机场。谁想到在海关又遇到了麻烦——汪虹的罗马尼亚临时居留超了一天,也就是说她今天即属于非法居留者。海关官员拒绝她出境,要她去布加勒斯特警察局补办居留手续,明天再走。汪虹急死了,她并不是怕去警察局办手续,而是她今天必须进入捷克。如果耽搁一天,她的捷克身份就作废了!她恳求那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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