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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在最忧伤的年华-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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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银行,他又来到一间花店。店主是位满头银丝的老婆婆。
他同婆婆打招呼,“生意还好吧?”“生意好的日子一年就两回,情人节、七夕节。”婆婆笑着说,“今天这样的日子,凑合着过吧。”“那我让你今天生意比情人节还好吧。”他笑着,“把所有的玫瑰花都替我包起来。”他看着老婆婆和她的小帮手忙不停地把店里的玫瑰花包装捆扎,心里泛起快乐,又泛起不安。他不知道这种隐隐的不安是怎么来的,仿佛是不敢相信,幸福可以来得这样轻易;不敢相信,他真的可以做成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得到一直无法得到的人。
玫瑰花全都包好了。鲜红欲滴,整整两大捧,装满了汽车后座。
他载着满满的幸福,驶向自己的别墅。一路上,那种不安与惶惑却不停在他心头起起伏伏。他似乎是在害怕,害怕即将到来的幸福会无端溜走。
带着隐约的不安与期待,他甚至想跳开时间,即刻穿越到这天晚上,即刻做完他想做的事情。他几乎是怀着忐忑不安又狂热焦急的心绪度过这个白天的。
到了傍晚,紧张的心情终于稍稍平复。他洗浴、剃须,从衣柜里选了最好的衬衣、西装,穿上,把那枚红宝石戒指放进西装口袋。他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微笑起来。
简汐看到元深盛装回来,还捧着巨大的玫瑰花束,万分惊讶,问:“今天是什么日子?”元深笑说:“不告诉你。”简汐再问,元深说:“待会儿你就知道了。”简汐摆好餐桌,元深又点上蜡烛,倒了红酒。简汐说,孕妇不能喝酒。元深说,好日子,喝一点点红酒没有关系。简汐笑着,期待谜底揭晓。
两人在餐桌边坐下。莹莹烛光中,元深正要伸手到西装口袋里取戒指,手机却在这时响了。他拿起来,看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查看一下邮件。
元深皱眉。这是谁?竟对他用命令句。简汐说:“也许是重要的事情。”元深关了手机放到一边,说:“没什么重要的事情,重要的事情就是陪你。”他对着简汐微微一笑,重新伸手到西装口袋里取那枚戒指。“还是看一下吧。”简汐替他打开电脑,“万一是公司的重要事情呢?”元深轻叹一声,有些不情愿地坐到电脑前。他已不觉得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重要的。他只希望和简汐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没有人来打扰就好了。
他一边打开收件箱,一边自语:“这时来打扰,最好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简汐笑着揉揉他的头发,“好啦,看邮件吧。”收件箱里有十几封未读邮件,都是公司事务。但最近的一封,却很特殊,来自一个私人地址,邮件的标题是:看清你身边这个女人。惊疑之下,他点开邮件内容,只看到一句话:
苏简汐怀的孩子不是你的,她只是为了你的钱。
这句话旁边有一段视频画面,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视频已兀自开始播放。画面上一对男女衣衫不整,在床上做着不堪入目的事情。房间里静得出奇,可以清楚地听到视频里嗯嗯啊啊的声音、男子粗重的喘息、女子的娇哼,以及那句迷离而挑逗的央求“你轻一点”。元深和简汐都呆住了,愣愣地看着电脑屏幕。视频的画质并不高,但也足以看清里面的一男一女正是李安航和苏简汐。视频显然被剪辑过,很短,不足一分钟。画面很快停止。简汐呆立着,彻底蒙了。泪水迅速充盈了眼眶。她什么都不敢说,也不敢去看元深,只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腹部,扶着桌角站着。她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冰窖,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她觉得自己即刻就会晕厥过去。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她几乎就要这样喊出来。她是被人陷害的。她是被侵犯的。视频所反映的根本不是客观事实。视频被剪辑过了,画面被处理过了。有人要陷害她。她怎么是为了钱呢?孩子怎么不是元深的呢?她那时已经怀孕了啊。她那时还是处女啊。她几乎就要这样喊出来。
但她没有勇气。她感觉喉咙发紧,完全发不出声音。她感觉眼前黑黑的,什么都看不见。她感觉四肢麻木,就快支撑不住。她丧失了勇气与力量,是因为视频的内容再如何被剪辑过处理过,也的确是真正发生过的事实啊。画面里这个裸露的女人也的确就是她啊。还有什么可争辩,有什么可委屈的?她被一声巨响惊吓得跌坐到地上。她抬起头,隔着厚厚一层泪,看到笔记本电脑被掀翻到地上,砸碎成两半。她不敢去看他的脸。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她看到书桌上的东西全被扫到了地上。地板震得轰隆隆响,艾略特和古时的先知散落四方。她仍不敢去看他的脸。
而后静了一刻。这一刻漫长得像几个世纪。她坐在地上,护着腹部,捂着胸口,不敢喘息,不敢挪动。她像一个等待被处决的死刑犯一样煎熬着行刑前最后这段黑暗而寂静的时间,没有尊严,没有怜悯。
她感觉到男人在积蓄怒气与力量。她知道有一件事情必要发生,而且很快就要发生。她大致能猜到那会是怎样的一件事情,但她还是猜不到那件事情究竟是怎样的,会不会是死亡,会不会比死亡更可怕。所以她恐惧地等待着。
然后,这恐怖而漫长的一瞬间终于过去了。她感觉身边的男人犹豫了一下,挥起的手掌擦着她的身体过去。那股暴烈的力量最终没有落到她身上,而是落到了另一样东西上。她看见那只被她珍藏七年的水晶球碎裂在她面前的地板上。满地晶莹的玻璃碴儿,满地的水四处流淌。那对小小的新郎新娘也被摔碎,分开了,碎裂了。她这时才终于忍不住,呜的一声哭起来。在她的喑哑的哭声中,他举步往门口走去。他要走了。他要离开她,丢下她了。她呜咽着,抬起头来,终于看到他的脸,迎上他的目光。抬起头的一刹那,她想到过解释。她从来不懂得如何去辩解,如何去为自己的委屈诉冤,但这一刻,她生命中唯一的一次,她产生了想为自己辩解的欲望。但迎上他目光的一瞬间,她的心就彻底凉了。她放弃了。
那是怎样的一双目光啊?她简直不认识他。他眼中的愤怒如腥风血雨,那层重重的鄙夷又冷若冰霜。他恨她,仇视她,看不起她。她骗他!她竟敢骗他!想也是,他根本没对她做什么,她如何怀上
他的孩子?视频里她躺在另一个男人身下如此迷醉如此放浪。她早就脏了,早就不干净了。可她竟然骗她,还装作可怜,装作圣洁。她怀着别人的孩子跑到他面前来贪求一份温暖。原来她也和那些女人一样,为了钱,都是为了钱。真可耻。
这天下所有的女人都一样,都是为了钱。
他打开了门,却忽然站住。他颤抖着,胸膛剧烈地起伏,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似乎是想再看她一眼,但几乎只有一瞬的犹豫,他便转身离去。
他终究没有再看她一眼。他的背影写满了冷酷和决绝,他永远都不想再见到她。砰的一声,他摔门而去。她再也没有辩解的机会。
房间静下来了。她伏在地上,抱着自己和腹中的一对孩子,哭得浑身发抖。
餐桌上,饭菜凉尽,蜡烛流着泪。
残破的微光中,一片玫瑰花瓣悄然凋落。
夏
把一个罪人从迷路上带回,便是救一个灵魂不死,并使许多的罪得到宽恕。
《雅各书》元深走出大楼的时候,在夜色中迷失了方向。他脑中一片空白,已经不能思考、不会思考了。他太震惊、太愤怒了,只感到体内血气翻涌,有如被人当胸踢了一脚。
痛苦像锤子生生敲砸在心上。他不信他最爱的简汐也会骗他,可那录像明明白白。她没有辩解。她从来不懂辩解,不屑辩解。但这次,明明白白,是她骗他。
那一次,那唯一的一次,他没有进入,怀孕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她说孩子是他的,他就相信。他爱她,所以信她。可是那录像,明明白白。为什么?她为什么要骗他?为了钱?和那些女人们一样,为了钱?他抽光了一整盒烟,仍是止不住痛。这些天的生活,多么美好,多么温暖,甚至重新唤起了他对生命的热情。他期待那两个孩子,他甚至放下了一切顾虑,准备向她求婚,可没想到事情竟是这样的。他太伤心、太失望了。他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这样的落差。
一颗心快被捣烂成泥、灼烧成灰。他急需抓住些什么,一张面孔、一副身躯,让他快要散掉的魂魄有所依有所附。浑浑噩噩间,他晃入这家久违的会员制夜总会。舞池中,喧哗热闹。他现在需要喧哗热闹,需要五光十色,需要震耳欲聋。
看看眼前,多美好。酒精声色、红男绿女、妖孽横行,魔乱之界,欢迎全世界的痛苦。什么情绪投入进来,都被瓦解、融化。悲痛随身心分崩离析。
陌生人搂抱在一起狂欢。夜店,醉生梦死的最佳去处。
喝到心肝肺都火辣辣地疼,有电话进来,他看不清是谁来电,接起来先骂。笑着骂,哭着骂。他不知自己是骂给电话那端的人听,还是骂给一屋子妖光四射的人听,反正不会有人听得清,他亦不知自己骂了些什么。
然后他听到电话里传来夏悠悠的声音,“元宝,你浑蛋!我怀孕了,你都不来看我。十多天不理我了,难得接回电话,竟然还骂人!”“你怀孕了?”他听到自己慢慢笑出声来,“你,夏悠悠,怀孕了?”他嘲讽着,调笑着,仿佛初次听闻这个消息,带着酒醉者不紧不慢的好脾气。
“你这小婊子居然又怀孕了。快,告诉哥哥,这次是谁的野种?”他仍是笑。他将所有的怒气怨气都揉在这温柔的怒笑中。电话里没声音,一会儿传来抽抽搭搭的哭声。这哭声的意思既明确,又含糊。电话这端,他轻轻地、厌烦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行了,别闹了。我够了。明天给你一个亿,你别再找我了。”那端一片寂静。然后电话被挂断了。他没有惊讶,没有愤怒,仍是无声地笑,慢慢地摇头,把空余忙音的手机随手抛掷到地上。酒精让他的愤怒变成微笑,让他的紧张慢慢松弛。醉,是一种容易到达,却根本上难以到达的境界。因为,因为此刻,他还在生生地感觉到痛。苏简汐。苏简汐。他在心里一遍遍喊她的名字,一遍遍地质问。他那么爱她、信任她。可为什么连她都背叛他?不。要怪只能怪他自己。是他多情、软弱。情欲爱恨,不过镜花水月。他是男人,商业社会的成功者、众人瞩目的领袖,手握财富、权柄,理应无情、硬朗。怎会堕入凡尘,为爱所困?这痛苦不该有。痛苦是懦夫的避难所。买醉亦是示弱。他恨死这一刻的自己。
醉意醺然间,他看到一只手伸过来,递上被他扔掉的手机。女人的手,白皙素净,像他记忆中的一只手。他不想抬头,不想去看那只手的主人。怕失望,也知道注定会失望。“精神痛苦的时候,人们就虐待身体。其实,越不快乐,越是应该款待身体,对不对?”女子的声音娇柔清甜。她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要了两杯酒,Johnnie Walker黑方。“Life is short。Seize the day。”女子拿自己的杯子碰碰他的杯子,玻璃与玻璃碰撞发出清脆声响。琥珀色的酒晃荡着。Seize the day。他听到这句,稍怔。抬起头,看到陌生女子清婉的微笑。是生人,是熟人,是爱人,是仇人,又有什么分别?到最后都是一样的。她是一个女人。她是美的。但有什么重要?他不用看清她的脸。“Seize the day!”他举杯。女子浅笑盈盈看着他,目光温柔而妩媚。他在她的目光中开始真正地醉去。时光流转,他感觉自己喝了很多酒,流了很多泪,说了很多话。她是个很好的聆听者。
“这世界整个就是一个谎言。可是爱情让人盲目、失聪。”“人的一生荒诞透了。可大家都愿意忘却这种荒诞,活在自己赋予的各种意义之中,什么爱情、事业、孩子、家庭幸福、此生不渝、天长地久”他说着,笑着,透着超然的淡漠与嘲弄,“意义,是世上最有意思的词语。因为有了‘意义’,很多没有意义的事情就变得看似有意义了,所有的荒诞就不再荒诞了。‘意义’本身就是个巨大的谎言,却又伪装得如此妙趣横生。”女子微笑着倾听,并不说话。夜深了,人渐少了。红男绿女成双结对奔赴下一轮的狂欢地。他却还在说,还在说,仿佛要把这辈子的话都说完。
“生命在所有的意义之外,它的存在与否决定了所有的‘意义’。这就是人们回避生命必逝问题的原因。生命必定消亡,生存的意义被瓦解了,谎言也变得无足轻重。我们传承,我们再传承。可你说人类的历史有界限吗?也有的。到广袤的时间边缘,到宇宙的终端,人类的历史也会结束。把人类的存在当作一个大的生命来看,这种生命的必然终止早就预言了‘意义’的荒诞,并拆穿了世上一切的谎言。所以死亡才是最大的慈悲,最善的真理。”到后来,他不知还是不是自己在说这些话。他只是无法停下这绝望的倾诉。
“我的世界充满了‘意义’,也充满了谎言。我的世界最热闹,却也最荒凉。”他自弃地笑着。
他知道自己一定是醉了。只有真的醉了,他才能放纵自己去做将要做的事情。
夜店,几乎就是危险关系的代名词。当然,这种关系只能活在夜里,只能活一夜。日头一出,它便无所遁形。也正因如此,这种危险关系其实相当安全。
他已看出这女子的意图。在这方面他从不会误判。
酒精和光影下,女子时而妖娆妩媚,时而恬静温婉。她是美的。但美或者不美,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他握住女子的手,贴到自己脸上。那只白皙素净的手轻抚他的脸颊。女子的声音很温柔,“别想太多。我们只需抓住每一天和每一夜的意义。”“哈,是的。每一天和每一夜的意义。要是你能够数算清楚,自己还有多少个白天,多少个黑夜。”“听起来很悲观。”“如果你知道自己的生命不足半年,你不会表现得比我更好。”“真的吗?”女子看着他。他轻笑一声,颓然道:“以前总不自觉地说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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