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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在最忧伤的年华-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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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从丈夫脸上看出了这层低俗的、无耻的意思,心中一凛,扭开了脸。
尽管这低俗和无耻的意思不是她丈夫自己的,是她丈夫代替另一个男人表达的,或说是替全体男人表达的——若是有足够多的钱,能让曾经可望不可即的天鹅放下骄傲来投怀送抱,天下有哪个男人不乐意?冬月仍觉心寒,并感到屈辱。
甚至,她在洪生刚才的神色里,还辨别出一丝轻微的嫌弃。再是共同的决定,她的身体将要背叛他,这是不争的事实。理性和感性是两回事。感性有时候不承认理性做的决定。是的,他是肯定会嫌弃她的。老婆给别的男人碰了嘛。现在她还没给碰,他已经提前开始嫌弃了,就像他们提前开始花销那一千万。
想到这里,冬月突然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就这样跨出了这一步,就这样答应了丈夫,也答应了自己心中的魔鬼。生活再是艰难,再是辛劳,他们毕竟拥有一个和谐完整的家庭啊。这个家朴实、纯洁,并且不乏温馨快乐的时光啊。
她不敢相信,自己怎么就做出了那样一个决定,去为一个不相干的男人生孩子?不。这太可怕了。这件事情一旦发生,他们就永远回不去了。
这时,洪生察觉了冬月细微敏感的心思,也察觉了她的犹豫。他伸手过去,拉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像是补救和安慰。他说:“别多想了。那个人为了什么原因来找你,并不重要。我不在乎,你也别在乎。就是一份工作。十个月,一千万,往后我们有好日子过了。”真的吗?真的只是一份工作吗?这份工作结束之后,就是好日子?
冬月恍惚着。事到如今,她进退维谷。或许只能顺着丈夫的思路去说服自己,为了家庭的未来,为了孩子的幸福,她不得不做出一些牺牲。至于那个人,他爱她也好,不爱她也好,现在这件事情只和钱有关,和其他都无关了。
就是一份工作,如此而已。
再次见面的时候,冬月并未从彼得脸上看到扬扬得意,或者那种“看,早料到了”的轻鄙神色。他仍是客气有礼,让你看不出任何态度,也看不出他是真的恭敬,还是有意维持距离。他整体的感觉就是公事公办。的确,就是一份工作。
和彼得一起来的还有个女人,跟冬月差不多年纪,也是善良和气的样子。彼得介绍说是“医务助理——温大夫”。女人微笑着说:“叫我小温就好。”彼得说:“温大夫会全权负责后续安排。”他们说什么,冬月就点点头。医务助理,好大的阵势,派私家医生来好好管理她的身体吗?就像兽医对待将要配种的牲口?冬月突然感到一阵恶心。
而后彼得告诉冬月,欧阳先生希望她可以辞掉现在的工作,安心休养一段时间。已安排城郊的半山别墅让她居住,佣人和厨师都会配备。如果想女儿,可以接女儿同住,每天会有专车接送女孩上幼儿园。彼得问她,这样安排可好?
冬月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她能有什么不好?一千万卖给别人了。彼得又说,希望她能够尽快搬到别墅去住,并且这段时间就暂不要和丈夫见面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冬月当然领会了意思。她点头,事情本该如此。彼得最后说,孩子出生之后,将全权由欧阳家接管抚养。他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当然也不用说了,孩子出生后就跟她林冬月没有任何关系了。冬月在这时怔了一怔,想说什么,又没说,抿着嘴唇点了点头。“若无其他意见,请在协议上签字。”他把厚厚一沓文件推到冬月面前。冬月一页一页地翻过去,条款很多,大部分是限定她自由的:怀孕期间必须听从安排,不得擅自离开所安排的住所,应为整个计划保密,不得与无关人等联络接触,不得服用医生处方以外的药物或者食物,等等等等。就是一份十个月的卖身契。冬月一边看,一边满脑子跑:能不能不签?还能不能反悔?还有没有退路?
文件很快翻到了最后一页。她对着签名栏发了几秒的愣,而后提笔快速签下名字。那一千万早早就把她的退路堵死了。
冬月离家前的最后一晚,金洪生没有去开夜车。将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两人都觉得有必要在一张床上躺躺。本来是说好不做的,但洪生突然兴起,非要不可。其实自从冬月生了瑶瑶之后,她与洪生的夫妻生活已不频繁,甚至可以说稀少。洪生工
作很累,在家的时间又少。冬月一颗心在孩子身上,工作和家务也让她常年觉得疲劳。偶尔的性事更像是彼此敷衍。而这晚洪生却情欲高涨,眼神和动作都充满强盛的欲望。
理性与感性的确是牵扯不清的。很多时候,理性做的决定,感性是不买账的。
此刻,洪生一片狂热,毫无顾忌。冬月有些担心,连连推挡,让他控制一点,不要糊涂。若是再怀孕,那一千万就别想了。洪生却是听不到一样,只顾自己快活,动作越发激烈,甚至有些狂躁,恨意勃发似的。人有时候拿自己的动物本能没办法。妻子要给别人借去了,借之前也要先把种留在她身体里,哪怕做假象骗骗自己也好。这种卑微的、难以启齿的内心暗角让人在关键时刻丧失理性。明知虚妄无益,却无法自控。
见丈夫如此不理智,冬月灰心了,索性让他去。她不动,也不反抗。愿意怎样就怎样好了。一千万你想要了,我也不想要了。大家一了百了。难道是我愿意去受那份罪,被人糟践,替人怀胎,辛辛苦苦,九死一生?
冬月的消极和无所谓反而让洪生冷静下来。他离开了她的身体,背过身去让自己平息。冬月看着丈夫的背影,眼泪流出来。多么高壮挺拔的一个人,却是多么辛酸的一个背影。她扑上去抱住他,说她改变主意了。她哪儿也不去了,就守着这个家。穷日子,苦日子,反正是一个家。那一千万不是他们的,她不挣了。
洪生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他回过身来,将冬月搂进怀里。冬月依偎在他胸前,抬起头,泪眼婆娑。洪生什么都没说,但冬月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不要前功尽弃。十个月很快,忍一忍就过去了。等他们有了一千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几个孩子就要几个孩子。是的,到时候他们可以再生自己的孩子,再生三个、五个,生一支足球队!
他们像两个受难者一样沉默着相拥,很久很久,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生命短暂,抓住当下。
冬
许多临到我们的试探,都装饰着悦目的光彩。——《黑门山路》 冬月住进半山别墅的那天,恰逢这年第一场雪。
院子里的两棵银杏树本来撒了满地的金黄叶,给大雪一盖,秋色一下子就不见了。这场罕见的鹅毛大雪就这样仓促地结束了秋天。
这是冬月第一次走进属于另一个阶层的居住环境:修剪整齐的大片草坪、独栋的三层房屋、花园、车库、泳池。因为已是冬天,露天泳池里并没有水。整座房屋看上去久无人居住,但一直有人维护清扫。
女佣领她参观了房子。楼上的卧室已经收拾妥当。六尺大床上铺着粉色的羽绒被和羊绒毯。卧室是个套间,有储衣室和独立卫生间。卫生间宽敞整洁,瓷砖雪白,镜子透亮。圆形的按摩浴池闪着洁净的亮光。空气中有清新好闻的香气。
整栋房子楼上楼下暖气适宜。楼下大客厅的天花板悬着水晶吊灯,地板上铺着白色纯羊毛地毯。屋子中间摆了一大圈皮沙发,墙壁上挂着几幅艺术画,还有大屏幕液晶电视。茶几上摆着巧克力和水果,水果的色彩和光泽看上去十分诱人。
女佣告诉冬月,厨房的冰箱里什么都有,想吃什么随时吩咐。冬月朝开放式厨房望了一眼,看到一台巨大的双开门钢面冰箱。她真心相信那里面“什么都有”。
在书房边的小客厅,冬月看到一台黑色的三角钢琴。她曾和丈夫商量过,等日子好些了,给瑶瑶学钢琴。可他们一直买不起钢琴。就算买得起,家里也没有空间放。她对着钢琴出了一会儿神,很快又恼恨自己。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她。整个环境都是她生活以外的东西。再好又怎样呢?她只是来做一份工作的。这里只能算是办公室。办公室再是豪华美观,人应该对这里的摆设留恋不舍吗?
女佣名唤阿珍,三十出头,勤快寡言,来去无声。厨子是个五十岁的妇人,慈眉善目,每餐饭前都拿菜单让冬月过目,随点随做。冬月是第一次这样被人伺候,颇为不惯。慢说免除亲自洗衣做饭、收拾碗碟,就连她想喝口水,都会有人即时奉上。这些家政人员经过专业培训,懂得察言观色,主人一个眼神,无需开口,她们已经领会意思。她们对冬月的态度都是客气、谨慎、周到、服从,但不亲近。所有人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这就对了,冬月想,大家都是来工作的。
傍晚,女儿瑶瑶被一辆银灰色汽车送来。小女孩一见到妈妈就问:“妈妈,爸爸中彩票了吗?”冬月错愕。女儿说:“老师们看到大汽车,都说爸爸中彩票了。”冬月呆了半晌没说出话,一股伤感油然而生。
女儿在房子里四处浏览,一副惊奇模样,见到茶几上水晶盘子里的巧克力,馋得咽口水,却不敢动,眼睛只看着妈妈。冬月拿了一颗给她。女孩吃完,眼望着盘子,还想要。冬月却无论如何不给女儿再吃了。
吃了晚饭,冬月早早哄女儿睡下。她站在二楼卧室的宽大窗台前,望着紫蓝色天空中零星的雪花徐徐而落。雪下下倒是停了,外面很安静。她听到楼下阿珍锁了大门,知道元深今天不会来了。松了口气的同时,她猛地一惊,自己怎么竟落入这样的局面?她现在的境况,竟像深宫里的妃子,或是大宅院里的小妾。事情怎么变得如此不伦不类?这么想着,她觉得整栋房子都惊悚起来。每一件闪着高贵光芒的餐碟、家具和艺术品都像具有了魔力,在齐齐嘲笑她自投罗网。
翌晨,银灰色汽车又来了,送瑶瑶去上幼儿园。紧接着又来了一辆黑色汽车,接冬月去医院做体检。与黑色汽车一起来的还有温医生。
温医生全程陪同冬月,做了整套检查:血常规、妇科B超、各项激素水平测定冬月第一次经历这样快捷、高效、舒适的医疗服务,没有动辄两三个小时的排队等候,没有医生护士的蜡脸冷语。所有的医护人员对她都温柔有加。但冬月心里却不好受。她总觉得这一张张和气笑脸的背后都是猜疑和嘲讽。总觉得自己不像个人,像个东西、像块待耕的田、像被饲养起来的牲口,被反反复复地检查来检查去,看看这个东西合不合格,这块田够不够肥沃,这要配种的牲口有病没病。这样想下去,冬月委屈起来。但她委屈什么呢?收人家一千万。
此后温医生每天都来拜访,总是客客气气,关怀备至。她为冬月检查身体、安排作息、制订饮食方案。她说会根据冬月的生理周期,安排时间。
冬月知道她省略了两个字。“安排受孕时间”听上去有些不客气。毕竟都是女人,对这件事里微妙的辛酸与耻辱心照不宣。
冬月想,好好检查,好好安排吧。安排得准确些,最好一次成功,这样大家都省事,都少受些罪。
一周后的某个傍晚,元深来了。两人茶馆后第二次见面。
冬月心里是慌的,却不知道自己慌什么。都是成年人了,该谈的条件都谈好了,一千万生一个孩子嘛,一份工作嘛,可她还是慌,拘谨地,不去迎他的目光。
元深见她这样含羞的样子,倒觉得有些好笑,轻声问她:“住得惯不惯?”冬月点头。这一周里她弄清了如何打开客厅的大电视、如何调整中央空调的温度、如何使用那个按摩浴缸,还弄清了浴室盥洗台上香喷喷的瓶瓶罐罐里都装着些什么,有何用途。但她懂得如何使用之后,几乎再没有使用过。不是自己的东西,用起来有什么滋味?
元深又问她:“瑶瑶住得惯不惯?”瑶瑶?听到女儿的小名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冬月感到一阵怪异。他是什么人?他又不是她们的亲人。他只是她的老板。他付钱,她做事。他关心她女儿做什么?她一恍惚,抬头撞见了他的目光。他正对她微微笑着,笑得多么得意、多么大方啊。是啊,他不仅付薪水,还把这好生活额外地赐给她们享用。他多尊贵、多慷慨、多慈善。冬月忽然感到一阵厌恶涌上心头,但她没有流露,仍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这一周里,瑶瑶天天惦记着客厅茶几上的巧克力盘子。冬月管束着女儿,每天只给吃一颗。她口上对女儿说:“糖吃多了坏牙齿!”她心里在呐喊:“女儿,争点气!”元深要在这里吃晚饭,厨房便多做了几个菜。元深又特地吩咐,做芝士焗龙虾。冬月从没吃过龙虾,但她吃得很少,沉默地听着元深对她介绍龙虾的哪个部位最好吃,怎么做滋味最好,又介绍吃什么菜应该配什么酒。冬月眼睛只盯着自己盘子前面的一小摊地方,茫然地听着元深说话。
她觉得事情越来越怪异了。他何必弄出这么个温情脉脉的样子?还放着音乐,点着蜡烛。是为那件事情做准备吗?有些铺垫,避免尴尬?还是想改变整件事情的性质?他是在追求她吗?这太荒谬了。她是有丈夫的人。她答应这件事情只是为了赚钱。她对他没有任何感情。难道他弄出这么多温情关怀是指望她爱上他?
冬月心里猛地一凛。一千万生一个孩子,的确太贵了。这一千万他不仅要买下她的身,还要买下她的心?他要她好好看看,他能给她全世界,而她丈夫什么都给不了她。他要她为当年的骄傲后悔,他要她屈服。他要她爱他。
不。这有违她的初衷。她不愿意屈服。如果说屈服,她只屈服于金钱。是的,这件事情只和钱有关。她是来赚钱的。她不会对他动情。
冬月看着女儿大口嚼着香甜的龙虾肉和芝士块。元深脸上一直是那个笃定的、充满自信的微笑。他亲手剥开龙虾腿,挑出里面滑嫩的腿肉放进女孩的盘子里。事情越来越不三不四了。他还真把她当小老婆,把这里当小公馆了?还真弄得像一家三口了?冬月觉得可笑。他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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