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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社稷-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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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时我狠狠咬牙,拉弓射箭,一箭便就射穿了她的肩膀――
可惜,没能射中她的胸口!
她虽是中了箭,差点从马上栽下来,可是却倔强地稳住身子,推开一旁大呼小叫的侍卫,一把便折了箭尾,尔后,她抬头瞪着我藏身的地方,那冷凝的眼神,仿似要将我活活冻死在那里。
可惜,她也只能这样发狠而已,因为我藏身的地方与那谷地之间,隔着一道易守难攻的深渊,堪称天堑。
那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带兵攻打南蛮。
那时,我也不知道,这个女人会成为我的倾心所爱。
我,叫思长叡。
**
最终,南蛮王递了降表,据说是因为担心过分抵抗会引得大夏全力猛攻,而西凉、北夷和东瀛已明确表示不会施以援手,南蛮国力本就贫瘠,若是继续顽抗,或许真的会灭国。
但我认为,南蛮王并不是怕灭国,而是怕自己失了王位,所以才这般卑躬屈膝,奴颜媚骨。
我不过南蛮摆夷众多族系中一个不起眼的族长,即便是在圣教里,也只负责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务,很多情绪,我只能腹诽一番而已,为了族人,我知道何为三缄其口。
不过,我却全然没有料到,堂堂的的南蛮圣教祭司,竟然会向我下跪乞求的一日!
那时,看着一向威风凛凛的刀洌跪倒在我这个无名小卒的面前,我错愕当场,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据他所说,那大夏女帝之所以兴兵攻打南蛮,是因为她心爱的男子早逝,难忍痛失挚爱的折磨,得知南蛮圣教有所谓的起死回生之术,便寻思着以此使得自己的爱人死而复生。
我听罢只道荒谬至极!
其实,这所谓的起死回生之术原本是缘于我们原莲山一带的传说。传言,原莲山的山神垂怜爱人逝去的孤苦女子,会将情郎的魂魄召回来,附在另一个男人身上,与其相会,成全相思不得的痛苦。
不过,传说毕竟是传说,谁能拥有山神的力量?当初刀洌为了登上大祭司的宝座,唆使他手下的一干族人对他大力美化,甚至神化,如今,却是招来了无妄之灾!
如果刀洌真有这样的本事,南蛮国内众多百姓,谁还会怕死?即便战死也可以死而复生,又怎会这么轻易就向大夏投降,俯首称臣?!
可是,这样的事实,那丧心病狂的大夏女帝又怎会相信?
刀洌叹息连连,只担心那大夏女帝一怒之下真的将南蛮灭国,届时,只怕便就哀鸿遍野,生灵涂炭了。
其实那时我想,那大夏女帝未必不知道真相,或许不过是需要找一个理由向南蛮出兵罢了,即便这个理由荒谬至极。
我问刀洌究竟是想说什么,拐弯抹角的心里堵得慌。
他便就直言不讳,道出自己的计划――
由他像模像样地举行一场招魂仪式,只道原莲山山神有令,那招回的魂魄只能附在思姓一族的族长思长?的身上。届时,便由我装作遭魂魄附体,一来,可以保住他在教众中的地位,同时也让那大夏女帝知道,所谓的“起死回生之术”所言非虚,让她多少有点忌讳。二来,那大夏女帝将我带回大夏,若我能将她那情郎扮得相像,获得信任,便可为南蛮获取相应的军情要报,若是有个什么万一,我便伺机将那大夏女帝刺杀,让大夏国内乱作一团,使得让南蛮有机可趁!
这样的计策说得倒是轻松,可一旦开始便就无法回头,走错一步便就是绝对的死路,根本是打算拿我做牺牲品,却还冠冕堂皇地赐予我一个做英雄的机会!
他欺我平日里不声不响,像是个闷油瓶,而我也很清楚,自己没有立场拒绝。
刀洌统领南蛮圣教,连南蛮王也对他马首是瞻,若是他随意在教众面前说几句不中听的话,我的族人便难再有平静的日子了。我身为族长,不能只顾自己。
无可奈何,我只能应承了下来。
**
那招魂仪式将按计划进行,之后,按照刀洌的安排,我被当做祭品捆绑了,和那女帝情人的尸首并排搁在一起,沾染所谓的魂魄气息,只等着第二日在千千万万的南蛮教众和那大夏女帝面前进行所谓的起死回生之术。
那个男子据说是因为泥石流而身亡的,那大夏女帝竟然牵手将他的尸首从泥泞里挖出来,还千里迢迢带来南蛮。南蛮天气湿热,即便是防腐措施做得再好,我也隐隐闻到了一股尸臭味,免不了腹中恶心得翻江倒海,却只能悄悄在心里骂着晦气。
可是没想到,半夜里,那女帝却独自一人进来了。
她不曾看我一眼,只变态地坐在那尸首旁边,亲手用丝帕蘸了水,细细地擦拭那尸首,那温情脉脉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是面对着一具尸首,令我有点不寒而栗。
她究竟是有多么看重那个男人,竟然连他死了也不肯罢休,不肯放手!?
擦拭完了尸首,她便伏在那尸首身上,将脸靠在那胸膛之上,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重霜,你明日就可以活过来了”
“重霜,你若仍旧不愿意留在我的身边,我一定不会再强迫你”
“重霜,我不过是想知道,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是一点点”
“重霜,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就连这女帝之位也可以放弃”
“重霜,我还记得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是在江南的桃叶渡,那天下着雨,你却没有撑伞”
“重霜,我为你在内廷建了一座与墨兰冢一模一样的寝殿,甚为凉爽,你不用再惧怕京师的炎夏了”
一整夜,她便就这样一直嘀嘀咕咕的,几乎是将她与那叫重霜的男子之间所有的过往都复述了一遍。我一边听一边在心里鄙夷她的自作多情,这个叫重霜的男子分明就不爱她,否则,又怎会与别的女子共育了孩儿?
原来大夏的女帝也不过是个为情痴狂的傻子,被个男人当成猴子一样的耍,竟然还不知觉悟!
呸!
活该!
谁让她斩杀了我南蛮那么多无辜百姓?
那一刻,我在心里冷笑,为自己日后的欺骗行径找了个理所当然的借口!
天蒙蒙亮之时,她才悄悄离开,走之前,将那尸首的头发理了又理,像是恋恋不舍,一刻也不愿分开。借着晨曦的微光,我却朦朦胧胧地看见,她满脸泪痕,眼睛也肿了,可是脸上却还带着微笑。
这样子,哪里像当日那个心狠手辣,扬言要屠城灭族的大夏女暴君?
我的心不知为何,突然颤抖了一下。
若她兴兵攻打南蛮真的是为了要让这个男子复活,那么,她究竟是个多么重情的女子?
可是,重情就能磨灭她的心狠手辣么?
我在心里唾弃自己对她的同情和怜悯!
*
一切计划进展顺利,只除了起死回生的仪式上,刀洌那当胸的一刀戳得太深,险些将我给送到阎罗王那里去!
按照他的说法,就这么贸贸然塞个人出去,便说是换身移魂的起死回生术,别说是那些精明的大夏汉人,就连三岁的小孩子也不会相信。所以,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以几可毙命的伤混淆他人视听,这样才能博取信任。
那一刀的确是几可致命,当锋利的刀刃刺入我的胸膛时,我甚至听见了鲜血喷涌而出的声音。
那一瞬,我竟然看到一旁的尸首睁开了眼!
他眼中竟是有着血泪,模样极其可怖,却并没有如传说中的恶鬼那般扑上来撕咬我,只是嘴唇微微动着,似乎是想对我说什么。
我又惊又痛,一下便昏厥了过去。
昏迷之中,那种感觉很奇怪,我仿佛魂魄悬空,像个局外人一般看着自己的身体,怎么也回不到那里面去。可是,我却有着关于那身体的一切感觉,无论是是冷,是热,是痛。迷迷糊糊中,我见到有个女人的影子在我面前晃来晃去,那模样怎么也看不真切。
她拧了温热的帕子替我擦拭全身,抚触的动作那般轻,那般温柔。她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应该是一种花,可我以往从未闻过,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花。她像是伤心,又像是高兴,时时捧着我的脸亲吻,她的唇很软很软,她的手指很暖很暖,那样的触觉令我莫名觉得安心。
就这么昏迷了近乎两个月,当我睁眼醒来,已是置身大夏皇宫里。
那些服侍的人个个惊喜交加,几乎跪成了一片,只有个尖声细气没有胡子的老头小跑步地往外,一边跑一边大喊:“皇天庇佑!皇天庇佑!陛下,君上他醒过来了!”
很快,我看到了那个女人――
那个在原莲山下被我射穿了肩膀的女人,那个将脸伏在尸首上一夜情话绵绵的女人,那个明明满脸是泪却还面带微笑的女人,她站在房门口,拼命捣着唇,忍住那几乎要失声而出的啜泣,可眼泪却顺着脸颊流个不停。
尔后,她狠狠地扑到我的怀里,紧紧搂住我,那拥抱的力道,大得几乎让我窒息。
她低低地轻唤了一声:“重霜!”不过两个字,而似乎像是涵盖了所有。
那些没有说出口的哀伤与情愫。
我的心弦狠狠地颤动了一下,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在心潮的波涛中勉力漂浮了一下,很快便沉了下去,终至于灭顶。
这个女人,她叫石艳妆。
**
人虽然醒过来了,可我的伤却还是很重。
那段日子,我一边躺在床上静养,享受着大夏王宫里各种各样的珍贵药膳,一边寻思着接下来该要如何是好!
我自认没那能耐假扮那女暴君的情郎。就算真的要扮,我对她那情郎也不甚了解,只听说那是个仁心仁术的医者,而我对那大夏的医术一窍不通,早晚会露出马脚的,哪里能撑到获取军事要情的地步?得了,还是几时找机会将那女暴君石艳妆给活活掐死,完成自己所谓“英雄”的使命罢,一了百了!
她每每前来探望我,嘘寒问暖,有求必应,倒着实让我甚为受用,只是,若她不要口口声声唤我“重霜”,我想,我不会那么厌恶她。
无论何时,她身边总是跟着不少人,我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只能将自己的使命一再延后。
我也是后来才听说,自己昏迷的两个月里,一直高烧不退,神志不清,是她衣不解带地守在我的身边照顾我,而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我嘴里一刻不停地唤着的,是她的名讳――
这真是可怕!
之前,我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名讳,又怎么可能唤得出?
不由想起昏迷之前那睁眼试图对我说话的尸首,我有点胆战心惊,毛骨悚然。
难道,那所谓魂魄附身,是真有其事?
就这么静养了许久,待得我能下地行走了,她竟是一把拉了我的手,在那回廊之间奔跑,急切的想要去什么地方。那一刻,我竟然才发觉,跑在前面的她,那般娇小,并不丰满的身躯掩盖在重重的衣袍之下,更形瘦削。而她的手,很小,很暖,明明是硬拉了我的手,却让我有种冲动,想将那双小手紧紧握在掌中。
那个叫重霜的男子,可曾被她这样拉着手往前跑?
那种感觉,让我想起往昔平凡质朴的愿望。我曾以为,我能找到一个心心相印的姑娘,我拉着她的手奔跑在树林间,带她去追狍子,踩蘑菇,泼水节的时候,我故意不接住她丢来的花包,把事先准备好的鲜花插在她的发间,再为她当众唱一支情歌
只是,我却没有想到,当一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我的一生,似乎再也没有那样的可能。
而现在,我竟然会对她感到动心!
我一定是疯了!
我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一个女人?
终于,我看到了她数次提及的“水榭寝殿”。
我们摆夷人生活在原莲山的山谷里,竹楼都修建在溪涧旁,即便是炎夏,也凉爽异常,可是,我却从没有见过那般大规模建在水面上的亭台楼阁,浑然一体,令人惊叹。
这是她为了讨好那个叫重霜的男子而建的么?
我突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嫉妒。
站在那水榭寝殿的檐下,她靠在我的怀里,周围很静,就连侍卫也远在那湖岸边,于我而言,可谓是千载难逢的绝佳时机。
我看着她那纤细白皙的颈项,寻思着只要一把握住,稍稍使劲,便可将那颈骨给生生拧断!
拧断了,我的痛苦和挣扎也就结束了!
而她,既然她那么喜欢那个重霜,就随他一起死去吧!
可是,我伸出手去,照准那颈项掐过去,却意外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全然不受自己的控制,居然一把就将她紧紧拥住,使劲地护在怀里!
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伸出手指,从我那敞开的衣领处伸进去,轻轻触碰胸前那道几乎致命的刀伤。身为族长,我的前胸纹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老虎,而那道伤,也正刺中那虎纹的心口处。她的指尖随着那虎纹轻轻摩挲,带着毫不掩饰的疼惜,就连话也问得很轻,像是怕触痛了什么似的:“重霜,这伤还痛么?”
那一瞬,我的心弦凄凄地搏动了一下,像是被绷紧的琴弦,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抚过,在心间搅出难以忍受的痛楚。我想大声喊,问她怎么不亲身尝试一下疼痛与否,我想要把她从怀里狠狠推开,可是,我却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将她抱得更紧。
“不痛。”
那一刻,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那么淡淡的,却很是坚定。
“重霜,你喜欢我么?”她仰起头来看我,那一瞬,我看到她的试图藏在眼眸深处的忐忑。在她的眼中,我是否真的已经成了那个她死也不肯放手的男子?
“喜欢。”
我再一次听到自己的声音,这一次,我分不清自己是被那股无形的力量强迫,还是带了一些不再那么抵触的心甘情愿。
“是只喜欢我一个人么?”她问得小心翼翼,把头埋在我的胸前,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呼吸,那么微微地拂过我的皮肤,轻柔得像是蝶翼一般。
“一生一世,只喜欢你一个。”
我张口,说的竟然是那些从没有机会说过的情话。
“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她像是许诺,明明说得轻描淡写,但那语调却很像当初对着重霜的尸首喃喃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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