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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猫-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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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有星坠之象,在古代向来被视為凶兆,那三眼老狐与罗汉猫似也识得厉害,也各自抱头鼠窜,一溜烟似地跑了,转瞬间就已逃得无影无踪。
天坠之处随即燃起了熊熊大火,映照得天地间一片赤红,地上虽是积水成渠,却仍然阻不住火势蔓延,把千年古剎瓦罐寺的梁柱木阁都引著了,初时只如萤火,次时彷彿灯光,愈烧愈大,变作千盆鮫油焰,化成万炉烧天火,简直是五通神推倒了火葫芦,宋无忌放翻了赤骡子,这场大火烧的,泻烛浇油般的烟飞火猛,就如同是“周郎赤壁施妙策,项王纵火烧阿房”。
张小辫盔歪甲斜,连水带泥滚了满身,多亏雁铃儿拖著他逃到庙外,回身望望冲天的烈焰,二人皆是害怕不已,倘若适才没有离开后殿,此刻早已被天坠压成虀(jī古同“齑”。)粉了。
两人都觉心惊胆寒,据说天崩地陷之类的灾难之前,往往会有许多妖异的先兆,诸如猫鼠蛇蚁一类的生灵,也远比世人的感应敏锐,怪不得青螺镇古剎裡面的万物反常,地底墙洞裡的山蛤和老鼠都要争相逃命,原来竟有大星坠於此地。
张小辫思量著自已能活到现在,恐怕是那老狐狸活得久了,能够灵通感应,故意将三爷从瓦罐寺裡引出,报答了此前在“荒葬岭擒杀神獒”,以及“黄天荡裡水上还珠”的恩德,看来连畜牲都知道有恩必报,可比那些忘恩负义的世人强过百倍了。
但是张小辫仍然百思不得其解,既然瓦罐寺裡如此兄险,為何“林中老鬼”為三爷如此布置?说什麼回天保命的奇策?所谓“花枝叶下犹藏刺,人心怎保不怀毒?”那林中老鬼到底是安的什麼心?他一时间心乱如麻,也想不出什麼头绪了,正自恍惚之际,雁排李四已带大队团勇赶到镇中,原来“雁营”恶战了一天一夜,终於杀退了围攻而来的粤寇,正在岭子上休整的时候,见到有大流星下落,坠地有声,雁营与太平军上万人看得心惊胆寒。
雁排李四唯恐张小辫与雁铃儿被天坠砸死,急忙一路奔下岭来,见各人俱是安然无恙,才算安下心来,他告诉眾人说:“此地不可久留,这回粤寇来得太多,一旦对青螺岭形成合围,倘若没有大队官军在外接应,咱们想走可就走不脱了,趁著狂风暴雨停歇,又有天坠异象出现,使得粤寇军心慌乱,得赶紧收拢队伍衝出山外。”
张小辫险些被天坠吓破了胆,只道是撞上了姜子牙的老婆扫帚星君,还不知接下来要有哪些祸端,好汉不吃眼前亏,自不敢在此多耽了,忙说:“正该如此。”当下率眾拔营起寨,从岭下的山口杀将出去,打破一条血路,丢盔弃甲,偃旗息鼓,匆匆退回了灵州城,不在话下。
只说星霜屡改,岁月频迁,自从天坠青螺镇瓦罐寺之后,当地的老百姓们重建家园,以為星陨不祥,便聚眾在焚毁的古剎废墟前,动手挖掘星石,打算挪到别处的山洞裡加以埋藏。
眾人发现陨石穿地数尺,竟把殿内的地面砸出一个大窟隆来,等清理开倒塌的残砖败瓦,看那洞中有一黑石,表面疙瘩凹凸不平,有微热留存亙久,半像是铁,半像是铜,分辫不出是种什麼物质,权其重,不下数百斤,若以铲斧劈磨,就会火光四射,坚如生铁,根本分解不开。
由官家出面,徵集军民壮夫,用牛牵马引,使出了种种手段,更费了许多力气,好不容易才把陨石从坑裡拖拽出来,再看那坑内,却有一具焦臭的尸骸,办认残缺不全的尸骨,竟似猫骨,多半是个貍猫之属,只不过大得出奇,不类常猫,已被陨石烧灼得面目不存,若非是藏在地底最深处,恐怕连焦炭般的残骸都留不下半点。
当时的愚民愚眾,认為天坠就和雷劈一样,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发生,更不会没来由地击杀世间生灵,这肯定是什麼妖邪躲在“瓦罐寺”裡,此辈生前不知造下过多大的孽业,受了鬼神对忌,竟至有星坠相击,看来举头三尺有神明,这瓦罐寺荒废了多年,还能显出如此灵异,果然是佛天甚近,报应从来不虚,欺心瞒天的勾当是作不得的。
於是就有那些专门好出头的大户人家,诚心诚意,出了大笔银钱,购买砖石木料,聘请巧手工匠,在废墟旧址上,重修庙宇,再塑金身,因有天坠击妖,故将“瓦罐寺”的旧名,改称為“截妖寺”,并且造了一座偏殿,单独供奉“陨石”,后来延续了过往的千年香火,又渐渐兴旺起来,每到庙会或是菩萨降诞的时节,方圆数百里内的善男信女,便会接踵而来,络绎不绝。
这些风闻传得极广,张小辫在灵州城也多曾听说,却始终不知其中原委,自已劝慰自已“不应当以一时失势,就自堕其志”,又混了几时,到后来见也无其他异状出现,索性就不再多想了,他这是“只因上岸身安稳,忘却从前落水时”。
雁营从青螺岭退下来不久,便又有飞檄传至,张小辫赶紧接了令,初时还以為是要调兵继续征剿粤寇,但这回的事情非同小可,原来英法联军逼近北京,朝廷急调各地精兵进京“勤王”,巡抚大人亲点了驍勇善战的灵州“雁营”北上。
“雁营”不敢怠慢,立刻整顿兵甲动身,谁知刚要出城,又传来消息,朝廷已和洋人议和了,各路人马继续就地征剿粤寇,不必进京勤王护驾了,张小辫闻讯鬆了口气,便在营中与眾兄弟商古谈今,最后说起那英法联军能有什麼本事,只不过几千人马,就竟然能打到北京,要是咱们“雁营”去了,还不一刀剁了“夷酋”的脑袋回来下酒,忽有部下来报:“有位说书先生要来求见营官。”
张小辫一听,立刻想起了血战黄天荡以前,带著眾人到城中听书的事情,那时孙大麻子尚未身亡,兄弟们相聚一堂,是何等地畅快?既是勾起旧事,自然免不了一声叹息,他心知那“说书先生”是个有极见识的人,应该以礼待之,便命手下把此人请了进来,一见面就招呼道:“先生先生,你来得正好,叵耐这閒日难过,快给我等讲些古往今来的奇闻异事。”
那先生先对眾人施了一礼,笑道:“张三爷,不知想教在下伺候哪段说话?”张小辫道:“公案史书类的说话无非就那几般,早就听得厌烦了,先生今日不如说说我们雁营的事蹟。”他异想天开,竟打算教那说书先生临时胡编一段,单讲皇帝在紫禁城中,得知灵州“雁营”平寇定乱,真有百战百胜的手段,便在金鑾殿上设下御酒,传“忠勇雁营”全伙进京,供皇上御前校阅,到时京城裡万人空巷,不分男女老幼,尽皆争相来看,只见“雁字营”盔明甲亮,绕行九门之后,再从演武楼前经过,那“短刀手、长枪手,弓弩手、藤牌手”,一行行一列列,队伍齐整森严,真是兵如云,将如雨,军容肃穆,阵势威武。
眾哨官闻言都是哈哈大笑,齐声喝采,喧声如雷,那说书先生却听得冷汗直冒,心道:“这小子可真敢夸口,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还是先说正事紧要。”便告诉张小辫道:“在下此来,正有件异事要说与三爷得知,但这件事关系重大,不便张扬出去,只教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也就罢了。”
张小辫早知这说书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当下摒退左右,又思量“隔墙犹如耳,窗外岂无人”,便压低了声音问道:“早看出先生是个有远见卓识的非凡人物,今日特意到此,却不知有何见教?”
那说书先生也低声道:“张三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可曾识得金棺坟裡的林中老鬼?”
张小辫暗自心惊,他向来口风甚紧,除了早已在阵前殞命的孙大麻子之外,此事并没有再对谁吐露过
分毫,想不到这说书人竟会知道,既然教他说破了“海底眼”,想必也是局中之人,何况正有许多疑惑未解,只好打开天窗说亮话,当下不再隐瞒,点头认了,又问:“先生何以得知?”
那说书先生道:“这事说来话就长了,山自青青水自流,要想知道其中的原由,且听在下从头道来,灵州城外的荒山野岭裡,有座埋香掩骨的旧时墓塚,
民间俗称其為金棺坟,此墓非同小可,倘若讲开来,真正是-话到迷雾寒千古,语出阴风透九霄。”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留《贼猫》下回分说。
第八话 猫奴
那说书先生晓得前因后果,就在营中为张小辫讲出一件事来,说起金棺坟古冢的来历,原来坟中埋葬的贵妃娘娘,生前能歌善舞,容颜绝美,有倾国倾城之姿,皇宫内苑的三千粉黛,都及不上她,故此深受皇帝宠爱。
这贵妃专喜欢畜养珍异之猫,凡是世间的名贵佳猫,她都要想方设法得到,单是常跟在身边的狮猫就不下十余只,群猫中有只两色妖瞳的波斯狮子猫最为名贵,更是与贵妃形影不离左右。
谁知有一天正在御花园赏花,妖眼狮子猫瞧见有白蝶在花间飞舞徘徊,便扑跃追逐,一路离了大内,从此不知去向,遍寻无果,使得贵妃娘娘终日垂泪,茶饭不思,害了好一场大病,把皇上急得团团乱转。
有些朝中大臣为了讨好贵妃,特意从民间收罗来千百只波斯狮子猫,可这些狮猫都不对娘娘的心思,又有大臣不惜重金,教那能工巧匠,费尽心思,造了与真猫大小无异的一只纯金狮猫,神态憨然慵懒,两只猫儿眼各嵌异色宝石,像极了当初那猫,装在精美玉匣里盛了,献入宫中,才哄得贵妃转悲为喜,由此可见她当年确是荣宠无边。
但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猫是通灵之物,群猫聚集的地方,难免有些怪事出来,终于惊着了当朝的太后,就有许多失宠的嫔妃趁机进言,所谓“欲加其罪,何患为词”,谎说那贵妃整天与群猫私语,她肯定是古墓中的狸猫成了精,进宫来用妖法迷住皇上,致使朝政荒疏,如此下去必然断送了江山社稷。
太后久在深宫,养了满腹的阴狠性子,随便找个由头,就吊取了贵妃性命,皇帝事后得知,虽然懊恼无及,却也发作不得了,他伤心爱妃惨死,就下旨送其还乡安葬,先在“金棺寺”里停棺三年,等到造好了“金棺坟”才正式下葬掩埋。
贵妃以前养在宫中的群猫,连同饲猫的猫奴,也都被逐了出来,猫奴们感念旧主恩德,就带着大群猫子,远迁到灵州城里居住,为贵妃的金棺坟守墓,繁衍生息至今,所以灵州城里的野猫格外多,而且皆是品相俱佳之猫,使灵州得了个“猫儿城”的别称,倘若究其根柢,那金棺坟才是源头。
当年的猫奴都是越人,懂得相猫之道,在灵州驭使群猫守墓的时候,曾择了些门人弟子,授以古术,历来都有猫主,后来名动天下的“猫仙”谭道人,正是此脉传人,只不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谭道人熟知世间方物,广有奇异能为,但他因不控猫入宫盗取夜明珠一案事发,隐埋了姓名,改头换面,云游四海去了,终于不知其下落所踪。
谭道人的一身本事,都录入了一部《云物通载》当中,传到后世,灵州城的猫主就是“林中老鬼”了,此人无名无姓,只得一个道号在身,不仅承接了“猫奴、猫盗”所留衣钵,自身更有离奇际遇,他擅能以猫打卦,看干象遍知天文,观地理明识风水,深晓五星,决吉凶祸福如神,秘谈三命,断成败兴衰似见。
但这“林中老鬼”早年间心术不正,意图要猫儿药练就金丹,用之点石成金,服之长生不老,故此入了塔教,吃了不少童男童女,做下了许多伤天害理的勾当,一日入山寻药,遇了暴雨,竟被天雷击中,周身半毁,烧没了面目示人,躲在金棺坟里一藏就是十几年。
他是道门中人,明白自已虽然避过了雷劫,但也丢了半条性命,又知他那“造畜”的所作所为,还要再受天谴,这一场大劫要是躲不过去,只能落得个化作荒烟衰草的结果,终归难成正道,便深藏形迹,一直不敢在世上露面。
如今想得大道,只用有当年“猫奴”传下的法子,找个造化大的人来同自已换命,于是他在古墓中苦等了多年,总算是等来了能数清《百猫迷魂图》的张小辫,这张小辫天生是个造化奇大的猫子命,格局随着时运起落,可贵可贱。
林中老鬼便自称“鬼螩=”,?D4要结善缘为名,传了张小辫几件“相猫”的本事,又唬他有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可求,在暗中点拨指引,借了张小辫的手将塔教连根剿除。
林中老鬼是灵州群猫之主,他见那“长面罗汉猫”屡有异状,自知劫数将至,只等此猫开口出声,就是他命丧之时了,这时候张小辫也把这段因果宿债差不多都填满了,林中老鬼就想借张小辫这三品武官,来替自已挡过天劫。
林中老鬼这件事情要是做成了,此身出有入无,非止一城一地之祸,却不想人算不及天算,也合该着张小辫命不该绝,竟在瓦罐寺古剎当中,被三眼老狐引出来躲过一死,那林中老鬼虽然推测如神,但他欺心瞒天,最终也是棋差一着,事到临头回天乏术,被天坠陨石,击得粉身碎骨,又遭业火烧化了残骸。
看来那长面罗汉猫开口出声,其主果然必遭横死,只不过“猫主”不是张小辫,而是林中老鬼,此事阴错阳差,却也正应了“天意难违”之语。
张小辫先前也曾隐隐猜到了一些端倪,这时听了此事前因后果,知道多半都是真的,必定不是眼前这说书人胡乱捏造来的,事后想想也觉脊背发凉,要不是得那老狐相救,张三爷早就给别人充作替死鬼了,恐怕到死还都被蒙在鼓里,但不知为何,他对林中老鬼,也并无太多怨恨之意,听说此人已经在天坠时死在瓦罐寺了,心下反倒有些难过。而且张小辫总算知道了自已根本没有“富贵不可限量”之命,虽是如此,却也落得一个轻快,正是“一朝识破因果事,月自明兮鹤自翔”,他问那说书先生道:“想来此事埋根极深,不知你这位只会说书讲古的先生,却是从何得知得如此周全?”
那说书先生诚惶城恐地答道:“说来惭愧,在下与林中老鬼皆属金棺坟猫奴一脉,虽然彼此之间有许多年不相往来,但看到张三爷在灵州城的种种作为,就知道必定是此人在背后指点,只是那林中老鬼是在下的前辈,又是个料事如神的人物,手段厉害得紧,满城的野猫都是他的耳目,所以当初不敢明言道破,唯恐得罪了他,引火烧身。”
张小辫心里恼火,暗骂这说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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