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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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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够了。”
  哈?
  面对吴邪疑惑的眼神,张起灵偏了偏头,不自在地揉着眉头,平静如水的面容下仿佛在克制着什么:“如果你实在不高兴,可以去找陈老师调座位。”
  “不……不是这样。”吴邪有些慌,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我只是想说,小哥你很好,我们没有讨厌你……”
  岂止是不讨厌。
  一种无力的悲哀感袭上心头,恸得他差点说不出话来。
  也许是看到了吴邪局促的样子,张起灵的脸色缓和了些,靠在墙上,眼睛看着天花板。
  “我说不会跟你做朋友,是觉得小哥这样的好学生……大概看不上我们哥几个。当然小哥你如果愿意……”
  “我不觉得你是差生。”张起灵的眼神幽沉复杂,像一小片浮在冰水上的黑色玻璃,语气有点冷,但却透着一丝格外的认真,“别人没有看不起你,是你自己看不起自己。你也能成就一番事业,比很多人都要优秀,这和成绩没有必然联系。”
  吴邪瞪大了眼睛。


  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了?
  没事,我们没瞧不起你,这只是基础的问题,慢慢会好起来的——总有一天会好,谁TM知道是什么时候?!谁敢这样指着吴邪的鼻子斩钉截铁地说一句:“吴邪,你也能成一番事业”?
  没人相信他能考上大学,没人相信他能变好,没人相信有一天他会成功。久而久之,便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了……
  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张起灵说他相信。
  他从小家境优越,和解雨臣霍秀秀他们关系亲厚,从初中到高中,认识了解子扬解雨臣胖子潘子等一帮哥儿们,臭味相投,快意恩仇,几个人就一直这样混啊混,青春去得这样快,一晃就没了。
  他不像解子扬,有一个是美国上市公司老总的妈;也不像胖子,家里在潘家园经营古董生意。解雨臣其实成绩不错,只是年轻爱玩,没个定性,人帅多金,简直是天之骄子。他是最蠢的那种人,陪太子读书,结果把自己给栽进去了。
  他根本无路可走。
  但是学习这种事,放下了还能捡得起来吗。
  醉生梦死,一夕如烟。
  每个差生混混都曾有过乖乖读书的时候,也许是小学,也许是初中。后来,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就像被蛇诱惑偷吃了禁果的夏娃,有些日子,再也回不来。他没埋怨过任何人,没怨过解雨臣潘子胖子,他们都是他最重要的兄弟。
  但那确实曾是他生命中最颓废的一段日子。
  后来他在巷子里朝张起灵吼:“谁TM没有梦!谁TM一开始就是这个样子的,谁不想好,但是那可能吗!”吼的是张起灵,伤的却是自己,如同扇了自己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
  如果有人煽情地问他,用一个你觉得最贴切的词来形容青春,他一定会告诉他,那是“无情”。
  去得太快,无处可追。当时间的隧道上只剩下你的时候,才知道对自己来说,那些曾经涌动着热血留下了印记的时光,都是浪费。
  本来以为已经足够麻木。
  可是,却让他遇到了张起灵这样的人。
  他身上的每一处地方,都在嘲笑着自己的自卑。
4。


  换座位之前,他和张起灵,本来没什么交集。
  有,也只是在他的眼中。
  他在后三排嬉笑怒骂,插科打诨,张起灵永远坐在前排稳稳地举着笔,一丝不苟地抬头看黑板。
  这遥远的距离。
  他不知是何时开始注意到他的。张起灵永远拥有变态到像刷爆了的分数。这并不稀奇。
  稀奇的是他每次听到分数后云淡烟轻的神情,他总是这样的神情,漠然的,仿佛事事不关心,与阿宁强装淡定却掩饰不住眉梢眼角志得意满的表情截然不同。
  那种发自心底的漠然,是装不出来的。
  那脸上仿佛写着:“老子考满分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你们为什么要大惊小怪”云云。
  人比人气死人。他想。
  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人存在,让周围的男人都瞬间成为配角甚至丑角。张起灵几乎什么都好,思维缜密,早熟懂事,成绩好、体育好,甚至还传是钢琴小王子。虽然他知道这学校八卦的水平,估计会弹几首练习曲,就能是钢琴小王子了。他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人际交往上奇差无比。
  而这恰好是吴邪的优势。
  张起灵的抽屉里总是干净整洁得一尘不染,唯一的特别之处就是一摞一摞的情书。他都背回家,但都不会同意。吴邪估计他是回到家再扔,否则被女生看到觉得没面子。
  想来之所以那么多人爱他,可能是因为他的不在意。有时候吴邪也会想,究竟什么样的人能入得了张大仙的法眼呢?大概只能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吧?
  他就只会淡淡地,有礼地道:“谢谢你的青睐。”
  谢谢你的青睐。
  这真是最讽刺的一句话。


  记得以前打球,胖子和解雨臣都叫了中场休息,穿着湿漉漉的T…恤袖子挽得高高地露着胳膊握着瓶脉动站在边上,看和高年级学生打球的张起灵。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步履如飞,连从不服人的解雨臣都喝了几声彩。
  “打年级赛的时候张起灵只要还没转走,咱们就赢定了。”胖子得意洋洋地道,“阿四啊!你是从哪里挖来这么一个宝贝啊!”
  “吴邪,你怎么看?”解雨臣看了他一眼,笑问道。
  他想了下,勉勉强强地道:“还行吧。”又补充道:“他只会抢篮板球。”
  解雨臣愣了一下,“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一掌拍在解子扬身上:“侄儿你听到吴邪说什么!太他妈经典了,只会抢篮板!”
  球场上的张起灵所到之处,都像一阵山雨欲来的风,阴沉的天空衬得他的衣衫雪白,甚至似有风声在猎猎作响。
  吴邪只想到了两个字:
  “轻狂”。
  他发丝随着动作甩动,汗湿的刘海搭在黑色的眼睛上,甩落汗滴,转身,闪躲,格开阻挡的一瞬间,猛然一跃,球向上抛去——
  火红的圆球,像有了鲜活的生命,兜着风,铿然一声投进筐里,再也不显涟漪。
  周围再次响起一片叫好声。不少路人都停了下来观看。吴邪看到了对面的霍玲,牵着霍秀秀,笑吟吟地看比赛。
  他简直不能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张起灵走下来,几个人和他碰了下肩膀,开了一瓶水,喝了几口。一个连打球都戴着墨镜的男生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低着头跟他小声嘀咕了几句话,又笑,竟然感觉有点猥琐。
  然后张起灵笑了。
  吴邪才知道,张起灵其实是会笑的。不同于胖子意味深长的荡漾,不同于小花温和而故作坚强的笑。浅浅地,像日光下湖面的一痕波纹。
  浮世绝尘,两两相忘。
  他有时想看他永远这么笑。就在这片天空下,这个方式,这个角度,这个神情,没有一丝的忧伤。


  张起灵坐在地上听着黑眼镜说话,一只手仍拿着矿泉水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球场,看见对面坐着的一群男生,脚边放着一个篮球,其中一个男生正跟胖子聊天,笑得很开心。
  他留着短发,发色有点偏棕色,脸部轮廓算不上柔和,甚至硬朗得有些倔强,但很阳光健康。映着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连眉毛也像在说话,笑容灿烂得张狂恣肆。
  所有的光和颜色,顿时鲜活。
  从不曾如此明亮过。
  莫名熟悉,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觉得本该是这样的。顺理成章,自然妥帖得没有一丝缝隙。……在斑斓的日光里,在温热的风里,在梦里。
  在雨林的瘴气里,在遮天蔽日的绿荫里。……在梦里。


  与张起灵的唯一一次对话,是在一个下着雨的星期五的下午。即使是理科生的吴邪,回想起那个下午,也会不由得生出一丝伤春悲秋的感慨来。——当然,那不是秋雨绵绵或是天街小雨润如酥的浪漫。是狂风暴雨。
  目之所见巨大透明的雨帘铺天盖地地掩盖了世界。吴邪坐在开着灯明亮的教室里,忍不住看了看另一个被困在这里的人。
  张起灵搬把椅子坐在讲台上,打开PPT,一言不发地抄着笔记。
  吴邪玩了会儿手机,不知道多久,总之张起灵离开了他的座位,手里抓着笔记本。
  他至今仍记得,他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
  “投影仪还用吗?”
  吴邪抬起头略微愕然地看着他,道:“……我不用。”
  随后继续低着头看手机。
  张起灵点点头。开始关投影。
  手机一阵震动,吴邪接起,听到的是自家三叔那巨大的嗓门:“小子诶!你在哪儿啊!”
  吴邪嗯嗯啊啊了一会儿,按下手机键,抬起头发现张起灵正看着他,轻咳了一声,眼睛移向别处。
  吴邪一边收书包一边漫不经心地道:“小哥,你家里人什么时候来接你?”
  张起灵看了看天,又看了看他,最后目光低垂,“不会。”
  一句话震了吴邪很久。
  张起灵看了看吴邪,可能是看他的表情太震撼,破天荒地解释了一句:“他们有事。”
  “嗯。”
  ……
  本来是想说“那,我走了”,鬼使神差地变成:“那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问多了。
  问多了的结果是,问了第一句,就还想问第二句,第三句。
  “没关系。”
  “……哦。”
  裤兜里手机又震了起来,吴邪吓了一大跳,忙接了起来,对着雾气蒙蒙的雨帘往下冲——“我就来了就来!”
  “那啥,走的时候记得关门窗!”
  坐在汽车里,吴邪不禁回头看看教学楼,灰蒙蒙的一片里,有几个窗口还灯火通明。
  想起张起灵那过于挺直的背影,略带清冷疏远的语气,严谨得一丝不苟的行为举止,突然觉得他一定很累。
  张起灵这个人,在他的生命中,也曾经不值一提过。
  等到他变得越来越重要时,也已经没有人能改变,包括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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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的后续是,那天的雨下到很晚。
  第二天,张起灵没有感冒发烧。
  他如何回家的事成了谜。当然吴邪也没有问他。后来也没有。
  一切照常运行,唯一的改变只有张起灵那穿着白色校服的衣影,在吴邪眼前晃过来晃过去,晃过去晃过来。像个幽灵。他真想请一个驱鬼大仙,把小鬼张起灵给驱走。
  他知道自己有问题。
  大大滴问题。
  而且只能自己解决。
  他颓然地拖着脚步回到家,鞋袜还没脱就往床上一倒。吴妈一进来就“嗐!”地一声,“脏死了脏死了,换身衣服再睡你床,免得我又给你洗……”唠叨来唠叨去,吴邪此时却觉得分外亲切。
  “妈,”他仍歪在床上,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对同性恋这个问题怎么看的?”
  “这是病,得治。”吴妈风风火火地从柜子里收了几件衣服又走出去了,嗓门却在别的房间里猛烈响了起来——
  “小邪你不会是遇到奇怪的人了吧!要是遇到奇怪的人,千万别理啊!实在不行就拨打110……”
  吴邪嘲讽地笑笑。
  在别人的妈眼里,他估计就是那种奇怪的人吧。但他怎么也想象不出张起灵拨110抱着话筒楚楚可怜地“警察叔叔人家受委屈了拉”的景象。
  谁想做奇怪的人呢?
  他当然想张起灵是个大妹子,美貌如花又怎样,成绩超好又怎样,家底雄厚又怎样,只要他看上了,就玩儿命地去追,天上星星都给她摘下来。——后来他会娶她,伺候她一辈子,烧好菜好饭给他吃。等他们的儿子出生,他会做个好爸爸,她肯定不希望儿子跟他学,打牌打电动抽烟喝酒——他一定会教出一个好儿子,黄赌毒的光荣传统一点儿不沾,大不了用鞭子抽他。这就是一辈子。
  张起灵甚至不是女人。
  眼睛突然有点湿,却不是因为脆弱。
  不能看,不能听,不能想。
  他其实有点委屈,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让他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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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戛然而止。吴邪从外面回来,刚好看到趴在桌面上、高高耸起的身影,即使是睡着,乌黑的头发也一丝不乱,姿态安静。放在桌子前白皙修长的手指,食指和中指奇长。静静地看他几秒钟,仿佛过了很久的时间,再轻手轻脚地拉开椅子坐进去。
  那是一双弹钢琴的手,周遭都是喧闹的,他看着看着,心里突然像下起了雨,淅淅沥沥,蕴藉幽长。
  他怕惊扰他。这像一场梦境,只不过是现实中截取的一段。


  吴邪是喜欢女生的。小学,他和几个调皮的男生一样掀小女生裙子,被女孩追得躲进男厕所耀武扬威;初中,喜欢拽前座女生长长的马尾辫将对方惹到炸毛;高中,也陆陆续续对一些女生表示过青涩的好感,传纸条,发短信,送花……
  他不是没有喜欢过女孩,比如慕小娟,比如陈果,TMD都是孽缘。
  从第一次XX,到看AV,他的反应都可以算是正常。看到自己女神的裸体时,他也像其他男生一样兴奋紧张到心跳加速、手脚发颤、汗水直流。
  即使他深受各路腐女姐姐例如霍秀秀的欢迎,他还真没想过自己有天会喜欢上男人。
  他还专门为此去看过GV,但一旦镜头里两个男人缠在一起,他就吓得甚至关掉了电脑。
  但单方面的事情,只要自己能放下,就能解决。
  青春期的吴小邪,经历了迷茫和挣扎,经历了青春必须要经历的那片“挪威的森林”,拨开森林中的重重迷雾,即将要见到阳光。他觉得自己喜欢过男人这件事情,会像小花第一次发现自己是个男孩一样,是在曲折而清澈的年少岁月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条岔路,一个插曲。
  走错了,轴回来就是。
  张起灵,也许只是他年少轻狂时做的一场梦。(1。)
  直到他的宿主,那个风一样时而寂静时而狂狷的少年,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姿态,来到他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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