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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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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到刚才看见的半张脸,心头浮起一丝疑惑,不觉摇了摇头,低声喃喃念道:“真像!”
不多时身旁又走过一名盛装少女,那是上月刚成年的八公主,侍卫们齐齐行礼,八公主点头笑了笑,从沈轻飞旁边缓缓而过。沈轻飞看着她的背影,不觉又想起了心上人。
他暗自笑了笑,为了步贵君的生辰,连着几日没有休息好了,等过了今晚,明日那些伶人出宫,他就可以回府休息了。管家日前告诉他,那人终于决定来京了,或许是因为自己太过想念她,想念到入了魔,才会把六郡主的侧脸,八公主的背影,都看成了是她。
神秘的老安
第二日是个好天气,一大早太阳就高高升起,满地的雪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晃眼的白光,树上与廊下悬挂的冰柱开始融化,偶尔又掉下几块来,惊得院里的鸟雀扑棱棱飞起。含元殿的两侧各立着一排神情肃然的侍卫,活像一个个木偶,瞪着空洞麻木的眼看向前方,站得笔直,一动不动,有只鸟儿甚至慌不择路,飞落在某个侍卫的头盔上,溜圆的眼惊惶地看了看四周,不见有异,这才啾啾地唱着歌儿,扇着翅膀飞上了枝头。
今日是朝元节,是月国最大的节日之一,每到此节,朝中必放假五日,各家各户都要到庙里上香,朝拜神灵,求得来年风调雨顺,家宅家宁。步贵君的生辰恰好是节前一天,月皇借此机会,君臣同乐,尽情欢乐,宴席直到凌晨才散去。或许是兴奋过头了,她没有丝毫睡意,散席后就来到含元殿,拿着前一日还未批完的奏章,细细批阅。
一个身着褐色衣袍的老妇缓缓走过来,腰有些佝偻,时不时咳嗽几声,廊下挺立的侍卫一见她,低垂了眼帘,站得更直了。
“皇上,老奴安如愿求见!”她停在紧闭的门前,眯起双眼,说完这句话,又是一阵狂乱的咳嗽,夹着肺部的喘息声,活像是一个漏了气的破风箱。
“进来吧!”门内传来月皇冷清的声音,安如愿弓着背,推开了门,阳光随着她一道进入大殿,一阵风灌了进来,吹得她宽大的衣摆向前卷起,显得其人更加地瘦小。
安如愿是月皇的贴身侍卫,从月皇出生起就被先皇指派在身边保护她,跟了她将近五十年,她已经老了,可是月皇对她信任有加,一直留在她身边。她关上了门,将那片初起的阳光挡在了门外,大殿四周的光线稍稍暗了一些,只有月皇面前的案上,因为对着天窗,外间的光线泄入,比别处亮堂了许多。
“和顺宫的漆贵君昨儿夜里发疯,撞到了墙上,没了,元君派凤仪宫的内侍总管赵德福来请示皇上,看这丧礼要如何办。”安如愿低垂着头回禀道,难道完整地说完,其间没有咳嗽一声。
“以往是怎么办的,就按惯例办,元君连这点都不明白了么?”月皇手中的朱批顿了一顿,波澜不惊地说道,仿佛她早已预料到了漆贵君的死,竟然毫不惊讶。
“那老奴就如此回了赵德福,也好让漆贵君早些入土为安。”安如愿说道。
“明贤,你去回了他便是,安如愿你留下,仔细给朕说说,昨晚是怎么回事?”月皇说道。
内侍郭明贤领命走了出去,整个大殿里就只剩了月皇与安如愿两人。安如愿抬起头,恭恭敬敬地站在了月皇身边,原本混浊的双眼里一道寒芒闪过,像是变了个人。
“皇上,老奴检查过了,元君派人送去的饭食里并无异常,据送饭的内侍说,他们送饭的时候还好好的,今儿一早过去,才发现屋里一片狼藉,漆贵君倒在地上,已经气绝多时咳,咳咳咳”想是话说得多了,安如愿又咳嗽了几声,却不如先前厉害。
“你这老毛病还是没好么,朕赐你的药,你可有按时服用?”月皇关切地看了她一眼,神色间满是关切。
“多谢皇上垂怜,老奴这老毛病拖得久,皇上赏的虽是好药,却也难解沉疴,服是服了,起效却是不大,浪费了皇上一片苦心。”
“有效果就好,你就接着服吧,需要什么药只管到太医院拿,就说是朕说的,没人敢拦你。”
“多谢皇上!”
安如愿要跪下谢恩,被月皇拦住:“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就像是我的手足一般,以后在人后,这些俗礼就免了,朕还希望你养好病,好好为朕办事呢!”
安如愿道:“皇上是主子,老奴是奴才,礼不可废,老奴这把身子还挺得住!”她一边说,一边跪下磕了个头,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
“我能信任的人,也就只有你了!”月皇叹息了一声,亲手扶她起来,将桌上郭明贤为她沏的茶递了过去,“这杯茶赏你喝了吧,润润喉,仔细对朕说说昨日之事,你昨儿夜里不是也过去和顺宫了吗?怎么回话一口一个听说,敢情不是你自个儿见的?你这老奴才又到哪里去了?”
安如愿笑了笑,皱纹顺着嘴角一层层地铺了开来,像是一朵将枯的菊花:“皇上英明!老奴做什么都瞒不过您。昨夜老奴遵了皇上的话,本来想早些歇着,不过左眼皮老是跳,睡不着,老奴觉得不踏实,生怕有宵小之徒扰了皇上的雅兴,坏了步贵君的生辰宴,便带了张屏儿、袁月儿两个奴才在宫中巡了一遍,走了几处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后来快到冷宫时,老奴觉得有丝不对劲,便让张屏儿和袁月儿两个先去休息,独自一人过去,果然在靠近冷宫一处废弃的偏殿前,发现了两个人影”
安如愿将昨晚看到的情形清清楚楚地道了出来,月皇安静地听着,听她说看到的是七皇子和静亲王府的六郡主,脸上竟然浮起一丝微笑:“哦,是澜儿回来了吗?他对六郡主倒是看重得很呢!”
“是啊,听那口气,七皇子回来就是为了阻止他们的婚事,他少时在雾山静慈大师门下疗毒时,就与当时在那里养伤的六郡主相识了,老奴较为奇怪的是,这一点居然当时跟着他的侍卫从来不曾报过,怪不得六郡主一进京,四公主与她就有了交情,看来缘由也是在此。”
“澜儿的性子很像朕,只可惜他却是个男儿身!朕的儿子想要摆脱几个侍卫,又岂是难事,安如愿,你也有失算的时候,当时小瞧了他是个孩子吧,哈哈哈!”月皇听他如此说,竟然心情大好,将步青澜夸了一通。
“皇上,您说六郡主拒绝了他,莫不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月皇摇了摇头:“说不准,我原想她父亲瞒着她,如果她知道了,对她来说不一定是幸事,不过这孩子从小就聪明过人,没准已经猜到了,人心实难测啊!”
“皇上,若是六郡主不知,我看七皇子没有罢手的意思,这将来要是”安如愿犹豫着说。
“放心吧,朕自有主张!”月皇说道,“你观察了这么久,照你看来,六郡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奴觉得,六郡主实是个大智若愚的人,她看起来处处忍让,什么也不争,这反倒让静亲王觉得对她有了愧疚,便也格外地对她好,老奴去探过她所居的院落,也不知是如何布置的,没有下人随时添炭加火,却温暖如春,不比皇上的寝宫逊色,权势上静亲王觉得亏欠了她,在金银上便格外地慷慨。依老奴所见,她还是会武之人!”
“会武?”月皇有一丝惊诧,“她那手不是早废了么?”
“皇上莫忘了,六郡主还是一个能忍之人,当年她筋骨俱断,梦绮为了治好她,打断了又接,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小小年纪,她竟忍了下来,对生存意志如此强烈的人来说,如果手真的废了,只要活命也是能忍得的,但是反过来说,为了活命,也能忍住一切能使她露出破绽的事。她与七皇子感情应该很好,在他面前,她忘了掩饰,却不知道老奴躲在附近看得一清二楚,那只手平日藏在袖中,谁都以为是残了,羞于让人见到,老奴昨日见了,好好儿的不说,骨节刚劲有力,七皇子的武功您是知道的,他是老奴亲自教授出来的,在江湖上排名可在十人之内,却轻轻松松被她甩了开来,而且她行走之间脚步轻缓,看来也是具有上乘的轻功。”
安如愿回忆着昨日的情形,对自己的说法给予了肯定。
“为了她的身体能够早日恢复,莫非梦绮传了她武功?”月皇喃喃自语道。
安如愿点了点头:“老奴也以为可能如此,只是没想到七皇子口见如此紧,竟然从不曾听他说过之前认识六郡主,这倒有些奇怪。”
月皇的眸子沉了沉:“且不说他们,漆贵君是如何死的,你可有线索?”
“看起来确实是发疯而死,老奴查过了,门窗一切安好,外人只有从大门进入,而那锁只有送饭的内侍手中才有,已经将那两个最后见漆贵君的内侍关了起来,等着皇上审问。”
月皇点了点头:“朕就着你去审吧,将结果报来就是,若真是他发了疯自杀的,就别冤枉了那两人;若不是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皇上!老奴告退!”
安如愿弯腰出门来,拉开大殿门的一刹那,铺天盖地的阳光倾泄而来,照在她的脸上,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眼眯成了一条缝。
凤墨涵不知自己与步青澜的一番谈话,已落入了一个叫安如愿的老侍卫眼里,庆幸的是安如愿只听到了后半段,不知晓二人前半段的谈话内容。
步青澜的告白出乎她的意料,回来后仔细想想,却又似乎在情理之中,童年时两人初识,步青澜把她当成了同性,她则将他当成了孩子,两人相处间并无拘束,后来再遇到,虽然长大了,可是儿时的情份却没有变,因为步青澜的性子很对她的味口,她也没有多想,但毕竟男女有别,却给了他误解。到底以后两个人是不是要少来往以避嫌呢?凤墨涵想到也许因些会失去一个好朋友,不禁有些黯然。
凤楚辛察觉到了妹妹的不快,叫上了翠竹苑和夏荷院的全部人,准备去京郊的寺庙上香祈福,顺便也让妹妹散散心。
“是去雾山的寺庙吗?”凤墨涵问他。离开了雾山几个月了,还挺想念那个地方。
“雾山稍微远了些,来回就是六十多里路,寺庙又建在山上,一上一下又要花去几个时辰,却了恐怕当日回不来,京郊附近有个大明寺,咱们就去那里吧。”凤楚辛说。
听说不是去雾山,凤墨涵没了兴致:“我不想去。”
凤楚辛对外甥女使了个眼角,落儿凑了过来,拉着凤墨涵的手摇来摇去:“去嘛,六姨,你说过给我买糖人儿的!”
“落儿乖,大舅舅带你去可好?六姨改天再带你去。”
“你不去,我也不去了!”凤楚辛淡淡地说道。
“六姨,你若不去,大舅舅就不去了,颖叔叔他们也说不去了,你说过我好好念书,我娘在天上会看到,今天是朝元节,神仙会下凡来,爹爹说今日到庙里上香,神仙会将我说的话带给娘知道,我要告诉娘,六姨对我很好,我很听话,每天都好好学习功课”
凤墨涵一向喜欢落儿,很是心疼这个没了娘的孩子,见她睁着一双大眼睛期盼地看着她,不由得心软了,无奈地点了点头。
凤楚辛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将手一挥,说道:“走了走了,涵儿答应了。”
凤墨涵转头一看,爹爹、云侧君、江萧颖等人全走了出来,提着一应物事,显然早就准备好了,只等她一句话,她有些感动,眼前的这些人,是真真正正地把她当成了亲人,如果她真的不去,想来他们也就真的不去了。
她笑了起来,大声说道:“今日我不和爹爹坐车,我要骑马!”反正上一回追凤楚辛,她已经显示了良好的骑术,没想到换了个身体,过往的技艺却是一点也没有生疏。
“我也要骑马!”落儿兴高采烈地说道。
“小家伙儿,你会骑么?”凤楚辛捏了捏落儿的鼻子。
“六姨六姨,你带我,等我长大些,你教我骑。”落儿嚷道。
“好!”凤墨涵抱着落儿,上到赵克贞牵来的那匹大黑马上,一路领先出了亲王府。
快到门口的时候碰到了凤金安携了林青儿,看样子也是准备去寺庙还愿祈福,林青儿嫁过来几个月了,并没有喜讯传出,急坏了童正君,今日趁着日子好,赶着让这对小夫妻出门上香,保佑他们早日为静亲王府开枝散叶。
林青儿看到骑在马上的凤墨涵笑逐颜开,心中不知怎地就是看不顺眼,他拉了拉凤金安的衣袖,嘟着嘴说道:“这不是你的坐骑吗?怎的给她骑了去,我也要骑马,你去要回来。”
“青儿,咱们不是说好了坐车么,都是府里的马匹,自家姐妹,谁骑还不是一样,你别多事。”凤金安温和地笑着,还对凤墨涵打了个招呼:“六妹妹,你们也要出门啊,落儿,骑马好不好玩?”
落儿小声地叫了声三姨,靠在凤墨涵怀里不啃声了。林青儿见凤金安不仅不听他的,还对凤墨涵客客气气,心头不快,提高了嗓门说道:“这是世女的马,世女马上就要骑它出门,是哪个瞎眼的给牵了出来?”
后头的赵克贞远远地听到,飞快地跑了过来,正要赔礼,却被凤墨涵一个眼神拦住了。他从未见过凤墨涵发怒的样子,只一眼却不敢再说话,那眼神很冷,冷得让人发悚!
“我牵的,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瞎了?”她带着笑问道,手中的马鞭一晃一晃地摇着。
林青儿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时无言可对,凤金安过来打圆场:“谁骑不是一样,我今儿也不骑马,六妹妹你快走吧。”
“如此多谢三姐了!”凤墨涵对凤金安笑了笑,也不看林青儿,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她与林青儿的怨是从他进门那天就结下了,林青儿估计是忘不了那一巴掌之仇,总想着如何地报复凤墨涵,平时里见不着她也就懒得理这种小人,不过对他在背后散布的那些对他们兄妹不利的言论,凤墨涵可是一点儿也没少听到。
“哼,狗仗人势,自以为得了皇太君几句夸奖就了不得了,左右不过这府里一个下等奴才养的!”林青儿这句话说得很小声,小声到他旁边的凤金安也没有听清,可是很不幸凤墨涵的耳力很好,她听到了。
“有胆你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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