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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岸,晓风残月-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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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幕天席地,草木为墙,然而刘珩的心却比身处任何宫殿楼宇更为安稳放松。这样简陋的暂栖之所,却让他有着惬意和舒适的感觉。
  这就是爱么?
  良久,杨柳风才轻轻地道:“珩会不会厌倦这样平淡如水的生活?”
  握住她的双肩,不舍地分开熨贴着的温软身躯,刘珩缱绻一笑道:“珩只会厌倦没有风儿的生活。”
  微赧一笑,杨柳风已是温柔地拉过他的手臂为他穿起中衣,低声道:“仔细着凉。”
  安静地由着她为自己穿衣绾带,如此熟稔的情景却让刘珩充满了幸福和感恩,因为只有此刻才不是迫于使命的无奈,不是妓女对恩客的义务,不是强权之下的委曲,而是妻与夫的静谧甜美。
  没有水源,水囊中亦所剩无多,刘珩只得草草漱了漱口,忍着嘴里的粘腻不适勉强吃了两口干粮,便抱着杨柳风飞掠出浓密的灌木屏障向山中走去。
  四月中,山里的花树已渐繁茂,空气中洋溢着各种花草的芬芳,如果可以忽略没有洗漱的不适,刘珩会更为这清宁美景所陶醉。
  他含笑看向身前的那个简素身影:杨柳风一直轻盈地走在前面,四顾张望着,仿佛在寻找什么,婀娜穿梭于鹅黄翠绿之间,那样欢悦自得的神情是他前所未见的,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她本就该属于这明媚山林,而过去的繁华锦绣不过是樊笼桎梏,囚禁了她真正的鲜活神采。
  忽然,似是发现了什么,杨柳风欢然回身几步,拉起刘珩的手指着右前方笑道:“珩,我们往那边走。”
  不同于往日的亮丽笑靥,在回首的一瞬间让刘珩有种春阳般耀眼的错觉。
  见他微笑地愣怔无语,杨柳风忙停身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说着,已探手去摸他的额。
  刘珩回神握住伸过来的纤纤柔荑浅笑道:“哪里来的那么娇贵。”轻轻一拽已将杨柳风拉入怀中抱起,向她刚才手指的方向抬了抬下颌道:“是要去那里么?”
  “嗯。”杨柳风低应声未落,已被刘珩抱着腾空掠起,只几个起落已是纵跃出老远。
  止步垂眸,他笑问:“风儿要找什么?”
  杨柳风略带娇羞地举眸,指向远处的一丛嫣红道:“就是那个。”
  “好!”刘珩长笑一声,提气飞身,转眼间就到了那一树竞相怒放的杜鹃花前,小心地将她放落在地,柔声道:“风儿喜欢这杜鹃花么?”
  杨柳风笑着掐下一朵,刘珩以为她要簪在发上,正准备接过,却不想她竟摘去花蕊,将花瓣送入口中。
  她竟然吃花瓣?
  愣怔间,杨柳风却已轻笑一声,摘了一朵更大更肥厚的花,拔去花蕊送到他唇畔道:“尝尝看好不好吃。”
  虽则心中疑虑,但刘珩依然张口接下。
  脆嫩的花瓣还带着晨露的清凉,酸爽中和着一丝微甜,嚼在口中顿时齿颊生香,竟将先前的黏腻不适一扫而空,刘珩不觉赞叹道:“想不到这杜鹃花瓣竟如此美味。”
  吃完一朵,他不禁意犹未尽地走上前去,掐下一朵,学着杨柳风的样子拔去花蕊,放入口中。
  杨柳风已是吃了几朵,停下手道:“山里人管它叫‘映山红’,有些地方满山遍野都是,花开的时候火红一片映染整个山头。”
  刘珩折下一对并蒂杜鹃眷宠地簪在她的鬓边,顿时娇艳相映,凭添了几分妩媚,遂笑着吟道:“丁宁莫遣春风吹,留与佳人比颜色。”'1'
  杨柳风玉颊微粉垂首不语,刘珩却是心头大悦,又连吃了几朵,只觉酸爽开胃,幽香自内而外充盈口鼻,一时神清气爽精神大振,正欲再度摘食却被杨柳风拦住道:“这花一次不可多吃。”
  “哦?”刘珩挑眉问道:“吃多了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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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唐】施肩吾:杜鹃花词
  杜鹃花时夭艳然,所恨帝城人不识。
  丁宁莫遣春风吹,留与佳人比颜色。
  第4章 第一章 从此天涯共双飞(下)
  “会流鼻血。”杨柳风小声道。
  刘珩怔了怔,忽然低笑道:“风儿如何知晓?”
  杨柳风轻咬粉唇道:“自然是吃多了才知道。”言罢,羞窘地转身而去。
  跟上前去拢过香肩,刘珩搂着她缓步前行,轻叹道:“真想看看风儿小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只怕珩若是见到就要失望了。”
  “哦?难道风儿小的时候顽劣非常么?”
  杨柳风抬眸缓缓看向远山,良久,才悠悠地道:“风儿小的时候倒也算是乖巧懂事,只不过太馋了点,时刻只想着吃。”她失神一笑,仿佛又回到了那段逝去的时光,柔声接着道:“每年的春天都是最令人期待的,因为冬天可吃的东西实在太少了,所以总一心盼着春暖花开,那时候,槐花、桃花、栀子花、杜鹃花、蒲公英还有很多好吃的嫩芽”杨柳风忽然停步抬眸看向微笑着凝注于她的刘珩赧然一笑,垂首道:“珩会不会很失望?”
  刘珩想到她颠沛流离的苦难童年,心头狠狠地一揪:她那时还是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哪里是谗?分明是饿的。
  他心疼地一笑道:“书上说仙子不食人间烟火,我素不信,却原来果然有以花为食的仙女降临人间,言传身教于我这凡夫俗子么?”
  杨柳风不禁掩唇轻笑道:“昔人焚琴煮鹤是谓大伤风雅,今日风儿折花朵颐,却被珩奉为仙子。”水眸闪动语声幽婉,她低声道:“只怕珩一直把风儿想得太好了,天长日久难免会失望。”
  刘珩爱惜地揽过纤腰缓步前行,柔声道:“是风儿总能带来不期的惊喜,就好象这山中的景致,每走一步都有不同的美丽,越来越动人,又岂能不深陷其中?”
  花香袅袅,细语声声。
  人在画中,画醉人心。
  雾里群芳娇复艳,山中日月不觉长,晨风暮霭交替之间转眼已是过了三个日夜。
  在这三天的优游岁月中,除了杜鹃花,刘珩还尝到了甜美的槐花、馥郁的桃花和清香微苦的蒲公英,以及风味各异的叫不上名字的嫩芽。
  虽然因为生母的身份而倍受坎坷,但他毕竟是生于深宫长于膏粱的皇嗣龙孙,纵然远戍北疆苦寒之地,有着皇子身份和鲁氏一门的照拂,终究不曾得历这山水花叶间的生存学问,因此,每一日都在惊喜与发现中度过。
  而杨柳风所展现给刘珩的别样世界,却远不仅于此,她就像是化身为这山林中的精灵,玉手轻抬便将腐朽化为神奇:他捉来鲜鱼,她就能找出奇异的花草包裹,调理出完全没有鱼腥的喷香烤鱼;他猎来野雉,她就能弄到可口的蜂蜜涂抹,烧烤出焦嫩诱人的蜜汁烤鸡;她知道什么样的菇鲜美可口,什么样的菇剧毒要命;她知道什么样的草可以驱除蚊虫,什么样的草可以代替作料
  每一夜激情过后,刘珩眷宠地拥着怀里的娇躯,总是久久不能入睡:从郁怀乡的那第一夜起,他教她军国谋略,教她经史典籍,教她茶道棋艺,看着她凭借非凡的颖悟而迅捷成长,看着她由凝眸苦思到了然微笑,就这样,从无心的寥寥几句到着意地循循善诱,从随性地信口点拨到倾付心血地刻意调##教,在这荏苒光阴中渐渐陷落了真心,自己亲手调制的酒却成了自己戒不掉的瘾但一直以来,无论多么地迷恋到无可自拔,他始终都以施与者的身份自居着,即使放弃富贵权位,他也相信是为了给她幸福。
  然而,这短短的昼与夜之间,刘珩却忽然发觉自己分不清究竟是谁给谁的幸福更多一些,很多时候,他甚至感觉是杨柳风在照顾他,这让他的心中有了一抹不可名状的忐忑。
  每每在这样的无寐中,他却发现怀里的人儿再不似昔日般会于梦中忧伤落泪,夜夜的熟睡中尽是安闲甜美的笑靥,甚至有一次竟自睡梦中轻笑出声。
  每至于此,刘珩的心才稍稍安稳:至少,她是幸福的,不是吗?然后,渐渐地于纠结中堕入梦乡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我素谓为佛家虚无空妄之辞,却不想这花叶之间草木之中竟然果真有如此多的学问,想这二十余年,真是看其物而未曾看见。”是夜,刘珩拥着怀中的温软,怅望一天星斗低语呢喃道:“若非风儿,只怕要懵懵一生。”
  杨柳风柔顺地枕在他宽阔的胸膛轻如梦呓地道:“风儿不过是挣扎在生死边缘的一个弱小女子,若说对于这些花花草草的浅薄所知,亦不过是为求活命的无奈积累,没有珩的顾惜怜爱、提点周全,又岂有今日的风儿存在?”
  再一次想起她多舛的童年,眼前仿佛看见一个瘦弱无助的小小身影,正瑟瑟穿梭在桀然可怖的密林中,刘珩心头骤然一痛,不觉收紧臂膀,垂首轻啄她的额角,胸臆间被柔软和疼惜充溢,却无从宣之于口,只有温柔的细吻一下一下,想要淹没那些曾经加诸在她身上的伤与痛。
  “珩?”似是察觉到这轻吻中不同于往日的情绪,杨柳风抬首低唤,却在下一刻被那强健的躯体翻身笼罩,漫天星斗映衬着咫尺的熠熠双眸,那眸中闪烁的仿佛可以照亮人心的融融光彩,令朗月繁星都黯然失色。
  “风儿,要怎么爱你才可以补偿刘氏那么多年对你的欠负?”刘珩低沉的嗓音中满满的全是疼惜怜爱。
  杨柳风婉娩一笑道:“风儿不需要补偿,风儿已经得到的太多太多了。”
  刘珩俯首痴迷地轻吮着温软的唇瓣柔声道:“可是我想”缓缓将唇移到她的耳畔,洋溢着磁性的低沉嗓音如梦般轻响道:“好好地爱风儿。”
  轻颤了一下,杨柳风却侧首躲开那令人心悸的气息小声道:“别,好好地睡了。”
  怀中的轻颤和挣扎只令心弦更为缭乱,刘珩霸道地收紧臂弯,倏然浅啮着玲珑的耳垂低喃道:“风儿说什么?”
  “珩不要” 伊人气息一阵促乱,无力地躲避着他的撩拨,忽然用力一推。
  刘珩顿了顿,抬首凝注,却见水眸含春,波光妩媚,分明是已然动情的模样,但那样的挣扎却不似欲迎还拒。
  “怎么了?”他微微不解。
  粉唇轻咬,杨柳风踌躇了一瞬,终于还是微赧地轻声道:“好几日不曾沐浴”
  刘珩怔了怔,顿然也觉得身上刺痒不适起来:虽然第二日晌午他们就找到一条小溪,这几日也是沿溪而行,始终不曾远离水源,但是虽近四月下旬,那山溪依旧冰冷彻骨,洗漱浣发尚可,用来浴身却是不能的。
  刘珩平时虽未必每日沐浴,但两日一浴却是必然的,如今三四日不得沐浴,其实早有不适,只是隐忍未言,听她这样说,不觉歉意地一笑道:“那明日下山去看看有没有镇甸可以投宿,好不好?”
  “嗯。”杨柳风点首低应,又羞赧地踌躇道:“那今晚”
  “今晚乖乖睡。”刘珩搂着她枕在随身的包裹上,轻笑着埋首于她颈畔的青丝中。
  月朗朗,星灿灿,细语声声温柔了无边夜色。
  第5章 第二章 暧暧红尘掩春晖(上)
  临近晌午的时候,刘珩抱着杨柳风施展轻功找到了官道。
  正是农忙时节,官道上来往的人不多。
  阳光已经略显强烈,土石的路炽炽地反射出刺眼的黄,浮动着令人烦躁的气息。
  刘珩挽着杨柳风慢慢地走着,身侧偶尔投来几道赞叹的目光:这样的一对布衣璧人,虽不能说光彩夺目,但如此的温情脉脉缱绻相依多少也总能令旁观者有点艳羡吧?
  这样的官道对于刘珩是熟悉的,却也是陌生的:曾经无数次策马而行,也曾驻足流连风景,但从未如今日这般缓身其中足丈步量。
  换一个角度才发现,原先一直以为平坦宽阔的官道竟然也是砂石烁烁坑洼起伏。
  走了很久,前面忽然出现一个小小的茶摊。
  “要不要喝碗茶,歇一歇再走?”杨柳风微微仰起脸庞,轻声问道。
  刘珩抬手替她拂开腮边的散发柔声道:“好,歇歇脚再走。”
  所谓茶摊,不过是一副扁担,一个小炉,一只大壶,一打粗土碗和一溜长凳而已。
  随意摆放的长凳上零散地坐着两三个路人歇脚喝茶,刘珩携着杨柳风在稍远的长凳上坐了,卖茶的中年男子一手拎着大茶壶,一手端着两只碗跟上前来。
  杨柳风接过茶碗置于膝上,递上两枚铜板,再端起其中一只碗来,那茶倌收了钱,拎起茶壶就着她手中的碗倒茶。
  杨柳风一边捧碗接茶,一边低声道:“敢问这位大哥,最近的镇甸离此尚有多少路程?”先接满了一碗茶奉与刘珩,她又端起另一只碗。
  茶倌一面提壶注水涓滴不漏,一面笑应着道:“沿着官道走,六里不到的地方有条岔路,路边有棵老榆树,沿着这条小路走不到一里就是小泽村,里面有客栈可以落脚。”
  说着,茶已盈碗,杨柳风略欠身道了声多谢,那茶倌点首而去。
  粗土茶碗灼然掌中,她习惯地双手奉上的那个熟稔动作深深打动着刘珩的心——始终还是那样的柔婉恭谨,没有因为岁月流逝而懈怠,没有因为身份变迁而轻忽,曾经是居高临下的赏识,曾经是倾付真情地疼惜,而今,却给他带来无从诉说的感动。
  心纷乱,不想泄露如许的敏感情绪,刘珩捧起茶碗浅啜一口浓酽的茶汁,却不禁蹙起眉来:乡野劣茶自然苦涩粗砺,但其中竟还搀杂着淡淡的咸味,实在是怪异难咽。
  杨柳风饮了两口抬首觑见,歉意地一笑道:“囊中尚有清水,珩若是不惯饮用”
  “并无不惯,”刘珩笑了笑道:“只是奇怪这茶水怎么会是咸的。”
  目注茶碗,杨柳风似是有一瞬的失神,低声道:“这道旁的茶摊只是为行路之人解渴之用,价廉自然物劣,苦涩之汤甚难入喉,而行路之人颇多劳顿,加些盐在茶水之中,一则消涩,二则长力,如今只是春季,到了夏日,茶中的盐可还要加得更多,不然,那饮茶的路人倒要说茶倌小气呢。”
  刘珩正了然微笑,忽闻远处蹄声纷乱,抬眸望去,已有一行四骑鲜衣怒马如飞驰来,转眼间奔骋过面前的道路,一时但闻鞭笞声声,只见沙尘飞扬,他不觉拧眉抬腕挥散面前呛人的灰土。
  好一阵子,弥漫的昏黄才渐渐散去,刘珩只觉口鼻中满是尘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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