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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岸,晓风残月-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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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如此!所以小人怀疑”
  “怀疑什么?”
  杜宇琪壮了壮胆子道:“怀疑刘如磬和刘杨氏二人入府为奴是假,合谋讹索钱财是真!”
  此言一出,侧旁侍立的陆缙英不觉讶然抬眸,衙外百姓也已是窃窃低议,刘珩终于忍不住讥冷一笑。
  方瑾一振惊堂眸光凛然道:“杜宇琪,你可知公堂之上诬指他人该当何罪?”
  杜宇琪抖着身子兀自扬声道:“小人不敢,只是,听承喜说刘如磬日日依时出入府门从无例外,为何那一日偏偏去而复返?况且,小人事后曾努力回忆,却是半点也想不起被打之前的事情。听说,江湖骗子专有一种迷神香,闻到的人便会本性尽失任人驱使,过后却又一无所知,因此,小人几番揣测,必是着了这夫妻二人的道,才落入彀中平白获罪。”
  方瑾略一沉吟道:“你之所疑也不无道理。”他转眸扬声道:“来人,带刘如磬、刘杨氏上堂!”
  堂前侍卫应声高喝道:“刘如磬、刘杨氏上堂——”
  二人相视一笑,从容举步入内。
  见陆缙英眸色深忧地恭立在侧,刘珩只不着声色地递过一个安稳的眼神。
  第70章 第二十三章 堂阁邃奥轩龙隐(下)
  来至衙堂之中,杨柳风提裙盈盈欲跪,刘珩却是偏过身来扶住并不让她屈身。
  只这么一瞬的工夫,方瑾已开言道:“既是身怀六甲之人,且不必拘礼。”抬颌道:“来人,看座。”
  侍卫应声端上一个锦墩放在杨柳风身侧,她微微局促地还待站立,刘珩却已双手扶着硬是将她按坐于凳,杨柳风只得低声道:“民妇多谢钦差大人恩典。”
  方瑾微微一笑,声色不露,双眸灼灼望向刘珩,却并不发话,倒是一旁的侍卫头领对刘珩厉声喝道:“大人只说身怀六甲之人不必拘礼,钦差驾前岂能容尔无礼?跪下!”
  杨柳风闻声不安抬眸,刘珩却只回以一个平和的微笑,从容提衣道:“草民刘如磬叩见钦差大人。”说着,膝地跪叩。
  杨柳风看向他俯身的背影,水眸略略一黯,粉唇欲启,但终于只是瞥了一眼堂上端坐含笑静望的人,偏过首去无声抿唇。
  “刘如磬,刚才杜宇琪所言你在堂下可曾听见?”方瑾容色如常无波无谰,仿佛下面跪的不过是一个平头百姓,而并非昔日的宁王。倒是陆缙英眸中诸多不忍,却又碍于位分不便置词,只得不自然地侧过身去权且让开。
  刘珩礼罢直身,却是格外平静淡然,朗声道:“草民听得清楚。”
  方瑾颔首道:“你们夫妻二人虽是本案原告,但律法严明应不容偏私,审讯公正应不留疑点,杜宇琪虽是揣测之言却也不无道理。”他肃容而瞰道:“本官问你,六月十九,你因何牵马出府却又中途折返?”
  “草民引马出府行不多远便见一个卖冷淘的小贩挑担而来,念及时气炎热拙荆囿于府中已有数日饮食不畅,想来此物凉爽适口或得下咽。只是,随身并无可装盛的器皿,因此唤了那小贩同回杜府,令其在外等候,又将马匹交与门房代管,才进得府中。”刘珩言至于此,语声忽寒道:“却不料正撞见杜宇琪意图非礼。”说着,侧目向跪在不远的杜宇琪扫了一眼,吓得他一个激灵往旁边缩了缩。
  这一段刘珩从未提及过,如今说到亦不过轻描淡写,在他心里这已应是最寻常的事情,因此并未留意到身后盈盈春水默然相望中闪过的感动。
  方瑾点头道:“你这么说,倒也合情合理,既然如此该当找那卖冷淘的小贩上堂作证才是。”
  “那卖冷淘的小贩与我素昧平生,如今更是事隔累月,未知钦差大人教草民何从找寻?”刘珩灼灼抬眸哂望。
  “不妨,今日衙门之外既然百姓云集,他或者就在其中也未可知。”方瑾扬声道:“来人,传本官令,下站百姓如有六月十九在杜府外卖冷淘者,从速上堂为证。”
  侍卫应声而去,少顷,已在衙门口连喊三遍,百姓窃议纷纭,却并无一人站出来。
  刘珩冷笑微噙:如此官威赫然大张旗鼓地重审此案,寻常百姓避之惟恐不及,便是那小贩果真在人众之中,又岂肯上堂作证自惹祸端?
  又是重复了三次,侍卫方才上前复命道:“启禀大人,门外百姓无人应命。”
  方瑾点首道:“虽然贩卖冷淘之人无踪可觅,但那日值守府门之人也必知情。”他看向刘珩道:“刘如磬,依你所言六月十九事发之前,你折返回杜府,将马匹交与门房代管,可确有其事?”
  “千真万确。”刘珩挺身而跪扬声回应。
  “好。”方瑾亦是灼然直视着他道:“既然如此,你可记得当日是从何门进府?由何人代管的马匹?”
  “自东门而入,当日值守之人是承恩。”刘珩侃侃而答毫无凝滞。
  话音未落,方瑾已是吩咐左右道:“来人,传本官之令,速去杜府提押家奴承恩到堂。”
  侍卫应声自去,刘珩昂然而跪,唇畔似笑非笑似讥非讥地回视着堂上高坐之人的烁烁逼望。
  杨柳风凝坐无声,一双春水只牵萦在刘珩的背影之上,却是温然无波,教人看不出分毫情绪。
  只有陆缙英颇为忐忑不宁地频频悄然张望。
  少时,承恩带到,见这一堂的威严气势已吓得筛栗抖索,颤颤跪地叩首道:“小的小的承恩,叩见钦差大人。”
  方瑾收回目光转望向他道:“承恩,六月十九那天可是你当值东门?”
  “正是小人。”大概是听着他声音缓和,承恩也渐定了心神稳了语声。
  轻“嗯”一声,方瑾接着道:“那一日下午,刘如磬出府饮马却中途折返,可有此事?”
  承恩怔了怔,答道:“确有此事。”
  “他回府之时可曾有人跟随同往?进门之时可曾说明缘何折返?”
  “这个”承恩踌躇未答,却拿眼角瞟向身旁的杜宇琪。
  方瑾执起惊堂重重一拍,厉声道:“大胆刁奴本官座前竟敢支吾推搪,不动大刑谅你不知厉害。”他双眉一立,抬手拔签,高喝道:“来人,拉下去”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承恩吓得心胆俱裂伏地猛叩。
  冷哼一声,方瑾将令签重重摔在案上道:“还不快从实招来?胆敢再行刁狡,本官必严惩不贷!”
  承恩畏畏缩缩地应声道:“六月十九那天,刘如磬申时出府,没多久就又带着一个挑担卖冷淘的小贩回来,说是要进府去拿碗来盛冷淘,府里的规矩,进出府门都要有规定时辰的对牌,那刘如磬只有酉时入府的对牌,原不该放他进去,只是一则,他从来不苟言笑,又生得彪悍,难免令人忌惮,二则,他又管着老爷最在意的马匹,听说调理得甚为妥帖,没准将来成了红人,因此,小的也没敢阻拦,倒帮着看管马匹,又招呼那小贩在门边站了不要碍事。”
  闻听此言,陆缙英方才如释重负地悄舒一口气,刘珩却是眸色一深,若有所思。
  “哦?所言无虚?”方瑾挑眉问道。
  “小的不敢瞒骗大人,刚才所说句句属实。”承恩再叩道。
  方瑾哂然道:“今日已是九月十七,时隔将近三个月,你却能对当日的情形备述入微历历不忘,这记性真是远胜常人。”
  承恩听着话音不对,慌忙接口道:“大人明鉴,只因当日小的左等右等不见刘如磬出来,一干马匹又全都挡在门口甚是烦扰,便耐不住托了人去催他,这才听说那刘如磬进得府去便打伤了少爷,扭到衙里告了,小的当时就后悔不该放他进去,后来又听说反是少爷被判罪关押,更是日日懊恼不安,因此,虽然隔了这么久,仍对当日之事念念不忘。”
  方瑾浅笑颔首道:“话虽糊涂,倒也算是一片忠心,你且跪到一旁听候发落。”
  承恩从命再叩,挪跪到一旁。
  堂上瞬时沉闷无声,连带衙外的百姓亦是众口齐喑。方瑾沉思片刻,举目道:“带家奴承喜。”
  侍卫应声而去。
  刘珩和杨柳风一个凝坐,一个静跪,各自从容安稳。
  不多时,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架着承喜回至堂前,甫一松手,那承喜便已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叩道:“小的承喜,叩见钦差大人。”
  “承喜,六月十九案发当日,真相如何,公堂之上你要据实禀陈,若敢有半字错漏欺瞒,休怪本官刑狱无情!”方瑾语声森森眸色威严。
  “是”承喜惶然应声,怔忪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道:“那一天小人奉命给老夫人院里送果子,出了膳房路经河边,走得急了不小心正和少爷撞了个满怀,小的看见少爷正追着河对岸的刘家娘子,就对少爷说刘家娘子仰慕少爷已久,早就盼着相见一面”还待踌躇着往下讲,方瑾已是抬眸望向杨柳风道:“刘杨氏,承喜所言可是实情?”
  第71章 第二十四章 覆案曲直峰宇颦(上)
  杨柳风婉娩起身回应:“大人明鉴,民妇岂敢出此有悖妇德之言?”
  “坐吧。”方瑾和悦颔首,看着她恭敬欠身复又坐下,才又转向承喜,却已是面罩寒霜,他拈起案上那支令签,双眸危险地微眯道:“本官用刑向来审慎,但今日看来不动笞杖恐难得你肺腑之言。”语声幽寒,一抬腕,他已是将令签丢落道:“就在堂上打了吧。”
  左右侍卫张声响应,即刻上前将承喜摁倒在地。
  承喜骇惧失措却是动弹不得,只一味告饶道:“大人饶命,小的不敢了!”
  奈何,令签落地刑不可辍,转眼间手起杖落,告饶立时转为号嘶,但听得声声重击伴着阵阵哀叫,只吓得跪在一旁的杜宇琪和承恩脸色惨白冷汗涔涔。
  耳听得噪聒之声回荡,刘珩不觉蹙眉关切地望向杨柳风,见她容色平宁地回视自己,并无不适之态,他方才安心一笑,复又看向堂上,不意却正迎上方瑾炽然的眸光。
  打过二十杖,侍卫们方才撤手退下,任由承喜满脸鼻涕眼泪地趴在地上哼哼唧唧。
  方瑾冷着脸拎起案上的惊堂木重重一拍,吓得承喜一哆嗦,立时噤若寒蝉。
  “刘杨氏究竟有没有叫你传话邀约杜宇琪?还不快快从实招来?再有半字虚假,立刻打断双腿!”方瑾语声虽然不响,但是阴寒慑人,只唬得承喜打了个冷颤,忙以头抢地高声道:“大人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说!”方瑾横眉厉声逼问。
  承喜又是吓得一栗,才颤声道:“其实刘家娘子自进府以后便从未与小的相谈过半句,当然也不会有什么邀约之事,小的不过是编了瞎话哄骗少爷的”
  刘珩闻言,不觉回眸望向杨柳风,却见她只是似有所思地注视着杜宇琪的侧脸,正待循望而去,已听方瑾高声追问道:“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诳言相欺?”
  “这个”承喜略一踌躇,听得方瑾重重地哼了一声,慌忙开口道:“大人息怒,其实是因为那刘如磬进府养马顶了小的的差使,没了这一项肥差,小的减了许多用度不说,还被派到夫人院里打杂,非但月钱扣了不少,脸面上也甚是难看,因此便时时记恨在心,偏偏那刘如磬人高马大又甚少与其他家仆来往,捉不到由头更不敢硬拼。”
  承喜说着,窥向方瑾咽了咽唾沫道:“那日正看见少爷对刘家娘子颇有些意思,便想了个主意要给刘如磬难堪,因此才上前去骗他说刘家娘子只盼着能单独相见一面”
  “男女私会固然有失礼数,但也未见得便称得上难堪。”方瑾淡淡地道。
  “是,小的只想着少爷素日里也是常混迹于脂粉堆中的老手,若与刘杨氏苟且成奸,那刘如磬岂非是颜面尽失?他若忍气吞声,小的便可伺机羞辱,他若不甘窝囊,正可撺掇了东家将其赶出府去。”
  方瑾哂然道:“好个奸险小人,果然是用心恶毒,只是,即便相见,若这二人循礼守分并无逾矩之举,那你岂非也是枉费心机?”
  “这”承喜犹豫再三欲言又止,方瑾并不催问,只抬手去拔案上的令签,吓得承喜连忙抖声道:“小的也怕空劳一场,故而引着少爷来到竹篱之旁,趁他向内张望,便将事先拢在袖里的迷神香伸在少爷鼻前晃了晃,又开启篱门放他进去,果然,少爷本性尽失直勾勾便奔着刘家娘子而去,那刘家娘子见了,回身想要避进屋内,小的顶住房门令其不得关闭,少爷少爷就跟着冲了进去,小的见必是得手无疑,这才关了门在院子里把风,谁知刘如磬竟然恰好赶到”
  话音未落,方瑾已是勃然大喝道:“你这宵小之徒!光天化日竟然行此不义之举,我且问你:迷神香乃是朝廷明令不可制售私藏的禁药,你是从何得来?”
  承喜上下牙关打着架,嗫嚅着道:“前段时间来了个游方的术士贩卖此药——小的一时新奇看着价钱也不贵,便买了一支备着玩的原不曾想果然有效当日也不过权且一试”
  方瑾冷哼一声道:“这种迷神乱性之药最是祸害人心,可恶至极,私自制售乃是死罪,那售药的术士现在何处,还不如实招供?若敢隐瞒包庇,与制药者同罪论处!”
  “那术士第二天就不见了踪影,想来已是另投他处去了”承喜小声地说着。
  “刁狡劣奴,不动大刑谅必不招。”方瑾伸手拔过令签作势要掷下,承喜骇得不叠声地哭叫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确实不知啊!”
  “恐怕并没有什么游方的术士,这香就是你自己调制的吧?”方瑾森然哂笑。
  “不,不,不!”承喜惶然连声:“小的岂有那等本事,这香确实是买的,真的是买的!”
  方瑾盯了他一眼,吩咐道:“来人,搜查承喜的住所,务必要小心仔细,不可错漏一处!”
  侍卫得令,应声离去。
  刘珩虽然静跪不动,垂眸无声,但唇角已是若有似无地挂了一丝讥讽的笑意。
  堂内堂外死气沉沉,众声喑然屏息凝神拭目以待,转眼便是半个时辰过去了,杨柳风不知何时转首望向刘珩,春水盈盈难掩歉意,感受到她的目光,刘珩只回眸报以一个安抚的微笑。
  少时,侍卫回堂复命:搜遍住所,只在箱笼底下找到半支未燃尽的迷神香。
  方瑾接过残香,凑近鼻端一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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