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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岸,晓风残月-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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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珩下意识地扶了扶腰畔的竹箫:多久以前?它也曾婉转出深情缠绵之音,可如今,却只有夜夜呜咽悲鸣。
“王爷,快上去!”摇橹人低声轻喝惊断了刘珩的遐思。
小舟正迅速地掠过一艘大船,刘珩未及转念便下意识地拧身提气掠出船舱,足尖一点飞身跃向大船,伸掌在船舷借力,再度提气,已是悄无声息地落在甲板上。
“什么人!”
身形未定已有一声轻喝远远传来,刘珩心头一凛,转眼见旁边的船舱暗无灯火,闪身上前轻推木窗,竟然应手而开,听得两个脚步声趋近前来,不及细想便缩身跳入房中轻轻掩上窗户。
空屋无人,刘珩心头一定,只听两个人低低的语声逡巡在侧,一个问:“你看清楚没有?就这么大呼小叫的。”
先时呼喝的那个道:“又是雨又是夜,你当我是猫啊,能看清楚才怪。”
“没看清楚你叫唤什么?要是惊扰了那一位的雅兴,你还活不活了?”前一个人低嗔道。
先时呼喝的那人道:“你懂什么?宁可小心点,也不能出岔子,而且,我刚才明明看见有个影子一晃该不会是躲进这屋里了吧?”
第160章 第五十三章 轻舟似箭渡离人(下)
“胡说八道,”前一个人反诘道:“难道你还想进这屋里去搜?活腻歪了吧?”
先时呼喝的那人沉吟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就是不跟上面说,也要跟卫头儿招呼一声。”
两个人窃窃私语着走开去了,刘珩高悬的心才放了下来——这两个人的武功自然不值得他忌惮,可蛇毒凶猛,麻木感已经向右胸蔓延,他只有驱动全身的真气相与抗衡,根本无力再应付其他变故。
骤然,远远行近的脚步声惊动了正与蛇毒殊死苦战的人。
难道他们竟然要进来搜查?
刘珩的心一凉,提步缓缓退向屋内:虽然明知死期将近,但总是心存侥幸,多活一刻能再见风儿的机会就多一点,哪怕只是最后一面,他也无限向往。
船舱并不大,陈设虽然精巧,但并没有可供藏身之所,唯有榻前的锦帐低挽,勉强尚可权作匿遁,刘珩退至锦帘之后,努力调整气息,侧耳凝神外面的动静。
雨声沥沥中,隐隐听得一个富于磁性的嗓音柔声轻语:“我不进去了,你好生歇着,明天不要那么早起。”
似曾相识的语声令刘珩心头一动。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轻应,接着,门声一响,已有人走进屋来。
心头一紧,刘珩不再去想那男子的声音出自何人,转而关注那进屋之人的动向。
灯影摇曳照亮船舱,那女子掩门转身之后似乎怔了怔,方才缓缓踱至桌畔放下手中的纱灯。
刘珩正待设法窥探她的行止,却蓦地瞥见木地板上两行湿漉漉的脚印赫然延伸到自己的藏身之所——雨夜之中,甲板是湿的,所以看不出脚印,刚才进屋,黑灯瞎火,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而此刻,灯火之下的清晰水痕无疑已将自己的行藏暴露无遗。
她会惊叫么?
刘珩心头一震,执匕于左手——他一生杀人无数,但从未杀过手无寸铁的女人,可是,这一次性命攸关,他会不会为此破例?
垂眸看向湿漉漉溃烂模糊的右臂,他心头一黯:自己已是必死之人,又何苦为了一时一刻的苟延残喘而妄害他人性命?
轻缓的脚步慢慢的靠近令已然渐渐垂下的匕首重新戒备起来,刘珩听着声声接近的足音,心头纷乱复杂:她竟然没有张皇叫喊,反而安静地走近,是不是天意要给他一次求活的机会?
要不要杀她?
至少先威胁她不要出声也好。
眸光一戾,身随念动,刘珩跃出帘外,下一刻,晃晃的匕首已架上玉颈。
然而,到了唇畔的沉声威吓却生生凝鲠在喉。
素淡烟眉,悠澈春水,柔润粉唇,如梦似幻的熟稔气息。
是她吗?
不是吗?
风儿,风儿。
心头已唤了千遍万遍,双唇却依然缄默无声。
定定伊人,深深凝望,痛碎心魂的水光在幽幽的眸中一点一点聚集。
唇未启已胜千言,泪犹噙已悲断肠。
纤长的羽睫微微慌乱地垂掩水眸,半晌,杨柳风低低地道:“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她说着,转身欲去桌边,却在下一刻被一只强悍的臂膀用力搂进湿淋淋的怀中。
“别离开我。”刘珩语声嘶哑,似哀求,似呜咽。
任由他搂着,杨柳风垂首无声。
爱恋地轻抚她齐整简素的发髻,刘珩伸手温柔拈起玲珑的下颌,如春风般暖人心怀的笑靥依旧,却怎么也掩不住一滴晶莹的泪水缓缓滑过玉颊。
“风儿不会离开,官人去哪里风儿就去哪里。”最轻柔的语声最摧折人心。
刘珩骤然狠狠攫取粉唇,贪婪地索求,深深地汲吮,无厌无止。
杨柳风完全不顾刘珩满身的湿漉,用力搂住他,任由冰凉的水洇透自己的衣衫,将那具健硕躯体上的火热温度传递过来,空前热烈地回应着他的深吻。
四行热泪交相融汇,四片唇瓣抵死缠绵。
恍若天摇地动,恍若浪骇涛惊。
似是千言低喃,似是万籁喑寂。
倏然,刘珩的唇一停——忘情之下内息散乱失守,以至剧毒迅速扩散再也无可收拾,他努力想要稳住身形,但麻木感只片刻便蔓延全身,想要站立已是万分艰难。
“你中毒了?”杨柳风看向他已经泛出灰紫色的双唇失声惊问。
刘珩眷爱地抬手为她抹去腮边的泪水,笑道:“我没事。”——上天何其眷宠,他想过要见她为自己伤心慌乱,他就见了,他想过要用余生换取重逢,他就在死前得以重逢。
不懂得珍惜所以才要失去,不懂得知足所以才会受惩,只是,风儿何罪之有?却要为他的错而牺牲良多?
意识一阵模糊,刘珩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躯向地上倒去。
“官人!”杨柳风哀呼一声,虽然努力搀扶,却终究是难以支撑,只得拥着他坐在地上,焦切垂首道:“是不是锦蛇帮?”
刘珩虚弱地微笑着,并没有答话,只是缓缓转眸望向虚掩的窗外:夜雨迷蒙中,一双琥珀色的瞳幽幽闪烁。
“是不是锦蛇帮?”杨柳风焦急地再次问道,却仍得不到回答,忽然顺着刘珩的视线看向窗口,才发觉了那个已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的人。
“教主”
杨柳风的语声刚刚响起,姬伐月已然冷冷地撇首转身而去——他不要看她这样哀求的目光,她从来都没有求过他,却为了那个男人如此不顾一切。
噩梦!
比梦魇更残忍!
原本只是听卫翔禀报说守卫似乎在这一带看见奇怪的人影,他不放心,所以才折返来探望她,又顾着夜深,不想打扰她歇息,所以只准备在窗前看一眼,以求自己安心,谁知道,竟会撞见如此地狱般的一幕:那缠绵相拥的双臂,那恨不能相融相汇的热吻宛若万把钢刀绞割在心。
只一眼,他就痛苦到几乎要逃离。
只一眼,他就绝望到几乎要死去。
只一眼,所有美好的幻想全都轰然破灭。
但他偏偏连提步的勇气都没有。
但他偏偏连转身的决心都没有。
但他偏偏连阖眸的力量都没有。
只能眼睁睁任由这残忍一幕将自己的心灵一遍遍千刀万剐碎尸万断
第161章 第五十四章 妒火如刀断旧恩(上)
不知道是如何走回自己房间的,不知道手中的伞失落于何时何处,春夜的雨水湿透了姬伐月的衣和发,彻骨冰寒从里到外攫噬着他的身心。
不公平!
她已经不再有突如其来的锥心伤痛,也已经不再痴望金钗黯然伤思。
她会在笛声里绽放暖暖的微笑,也会在他无赖亲近的时候仅仅转身避开而不动气。
她就快要接受他了,为什么老天要如此无情地毁去他所有的努力?
轻轻的叩门声打断了姬伐月凌乱的思绪。
“我没有解药!”他暴躁地低吼道。
叩门声戛然而止,外面的人却并未走开,也不开言,似乎只是静静地站着。
她为什么不说话?
难道她并非为求药而来?
难道她只是想向他解释些什么?
对了,一定是那个男人自知命不久矣,所以求她最后亲近一次,他们夫妻一场,她心又那么软,自然不会拒绝,却不想会被我撞见。
心念至此,姬伐月眉间阴霾稍散,不觉站起身来看向紧闭的房门:要原谅她吗?既然肯来,就说明在她心里我的分量已经胜过那个男人,事情既然发生了,何不显得大度些?反正那个男人也捱不过个把时辰了。
想着,脚步便已挪到了门前,姬伐月开门的手却又忽然定住:也不能轻易让她过了这关,否则,将来难免会恃宠而娇,不把我放在眼里。
正犹豫间,门外传来一声幽幽轻叹,接着便是轻轻的脚步声响。
要走了?这么没有耐心!
心头一慌,姬伐月忍不住急切拉开房门道:“什么事?”
细雨飘飞,伊人独立,只这一瞥间,再多的怨怒也化烟云——如此阴寒的雨夜,她却没有打伞,湿衣冷风,那单薄的身躯如何受得?
姬伐月不禁欲上前拉她进屋避雨。
“属下不慎中毒,求教主赐药。”
柔淡语声轻轻响起,他将将踏出的那一步就凝滞当场。
杨柳风微微提起衣袖,莹白皓腕上一点伤口中正静静淌着乌漆般的毒血,一缕黑气顺着玉臂蜿蜒而上,已不知扩散到何处。
姬伐月冷冷地注视着那个伤口,良久,才漠无情绪地道:“我没有解药。”
杨柳风只是报以婉婉一笑,道:“也好,纵不能同生,亦可共死。”言罢,她浅退半步翩翩一礼道:“多谢教主成全。”
眸色一深,姬伐月箭步趋近一把抓住冰凉的柔荑,垂首盯着那伤口,半晌,才语声艰难地道:“我还有一颗解药,但是,只能赐给本教中人。”
“属下多谢教主。”杨柳风欠身轻应。
姬伐月探手入怀,摸出一颗蜡丸,捏破蜡皮,携起素手,将幽碧的药丸放在柔腻的掌心,却不放开她的手,只凝眸深深锲入春水,一字一顿地道:“你记住,只有一颗。”
微微透出灰紫色的双唇轻扬,杨柳风温声回道:“属下明白。”
姬伐月仍不放手,握着柔荑将药丸送到她面前,柔声道:“现在就吃,免得毒气攻心伤了身子。”
“是。”杨柳风应声垂眸,忽又含笑抬睫道:“能否请教主垂赐清水一杯。”
姬伐月缄唇不答,双眸深深盯视着悠然春水,仿佛想要将她看透一般,许久,才一点一点慢慢地放开她的手,一步一步,缓缓地退向屋内,直到了桌旁,感应到她内心的平静无波,方才转身拎起桌上的茶壶。
倾水入杯,身后传来莲步疾行远去之声,姬伐月怔怔地垂望潺潺入杯的茶水,任由它盈满、四溢
她终究还是骗他,那一句“纵不能同生,亦可共死”就是算准了他不甘让他们比翼黄泉,为了那个男人,她不惜用自己的命来骗取解药,如此痴浓的情意,为什么偏偏不能分给他纤毫?
“当啷”一声,茶壶被狠狠地掷落在地,粉身碎骨。
他当然有能力抓住她,不让她拿走解药,甚至,强行为她解毒。
可是,那又如何?
她的心已经不在了,就算那个男人死了,她也只会恨他、疏远他,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姬伐月黯然垂望着身上的珠白长袍:每一个细密均匀的针脚都纫着她灯下专注的凝眸,穿在身上,甜蜜和温暖溢满心扉,自从爹死了之后,唯有这几天是令他远离孤独的。
幸福为什么总是那么短暂?
纷乱的水渍在桌上流淌,随着船的微微起伏滑落、坠地、四溅出一个个凄凉的图案
不知道就这样木然了多久,外面的喧哗骤然将姬伐月自神思游离中唤醒。
“吵什么!”他蹙眉高叱。
人声一偃,片刻,卫翔在门外躬身道:“启禀教主,圣女意欲沉河”
“什么!”姬伐月不觉色变,身形微动间已掠至门前。
“教主放心,属下等发现得及时,圣女并未落水。”卫翔忙拦道,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接着回道:“不过,她好像中了锦蛇帮的七星锦蛇毒。”
愣怔了半晌,姬伐月语声微涩地道:“人呢?”
卫翔微微侧过身,已有两个教徒抬着纤柔的人儿缓缓走近前来。
不知何时,东方渐白,又是新一天的开始,似乎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却又恍若隔世她说过:“其实,每天都是一样的,特别还是普通只在于人的心境罢了。”
目触晨曦中被渐渐抬近的人儿,琥珀色的瞳人骤缩,姬伐月如遭重击般地生生向后踉跄了两步:并蒂莲纹织金锦的长襦,薄施粉黛,轻点朱唇,乌丝堆作她从不曾在他面前梳过的精巧的朝云近香髻,闪闪金钗熠熠于发间。
难怪她始终都不肯穿,原来这竟是她为自己准备的殓衣!
她从未曾忘记过那个男人,之所以不再哀伤,是已抱了必死之心,因此连金钗都舍得送人——人死万事空,还要那钗何用?
姬伐月怔怔地看着杨柳风,就算能够感应到她的悲喜,也一样窥不透她的心意,曾以为自己已经离她很近很近,却原来,始终仍是千里之遥。
抬着杨柳风的两个教众已经到了门前,见姬伐月沉默无声,不知道是该把人抬进去还是该放下,不免求助地看向卫翔。
卫翔悄觑了一眼神色阴郁的人,轻轻抬了抬下颌,示意他们把人送进屋去。
两个人逡巡着蹭进门去,将杨柳风移到姬伐月榻上放好,方才如释重负地退了下去。
淡淡的脂粉早已掩不住染遍唇颊的灰紫,却更衬出那令人心碎的安详从容。
姬伐月木然垂望着伊人宁静的容颜:笛声里的温温笑靥仿佛犹在眼前,她难道不记得了?那夜夜为她欢欣婉转的笛声,那熠熠闪烁在车顶的明珠,那鲜香氤氲在掌间的忘情汤他从不曾对一个女子如此用心、如此在意、如此讨好,她怎么可以在一转身之间就把这些全都抛在脑后?
那人有什么好?值得你不顾生死,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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