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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草席-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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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是家栋来信了。可让他诌好了,我念一段您听听。”蓝天秀说完,跑到韩母的身边,选了两个不用避讳的段落念了一遍,让韩母听得也是忍俊不禁:“这孩子,小时候写作文,就听老师说总是云遮雾罩的。”
“想不到他还真是个活宝哩。娘,我先去把水打回来,您再把他的老底都给我好好抖搂抖搂,也好让我攥住他的一点把柄,省得以后管不了他。”蓝天秀说完,把信揣在衣兜里,先打水去了。
蓝天秀欢快地走在路上,前后两只水桶也随着她身子的摆动而东摇西晃地发出了欢快的“吱呦”声。她心里一直在偷偷地笑,等把水桶放到井筒半腰里,又想起了信中的那句“要问我对你的爱有多深,比咱大门外面的水井还要深,量一量咱家的井绳,你就知道了”,笑得连水桶也几乎放不下去了。幸亏只有她一个人在打水,而刚才有个男爷们挑着水已走远了,不然看她洋相百出,难说人家不笑话。
把水挑回来,蓝天秀从房前储藏大白菜的土坑里扒出一棵白菜,把外面几片实在无法食用的老帮扒下来走近猪圈扔进去喂了猪。她走进屋里,放下案板,把白菜切下了一小半,接着准备做白菜炖粉皮。韩母坐在炕炉旁边,正拿着铝勺轻轻搅和锅里滚开的玉米粥。韩母没忘了蓝天秀刚才掏韩家栋老底的要求,便不无骄傲地说道:“栋儿这孩子,有个好处:仗义,不会欺负人;可他从小也没少惹了祸。那时候还不大,就常常领着一帮孩子去和陈村的孩子们打架,动不动就血头血脸地回来了。为了这,你公爹没少揍了他,可揍也没用。等长大了,懂事了,这才改了。”韩母还特意提到,老韩家好几辈子守着他这根独苗,从小就宠坏了,惯出了不少毛病。
“他头上有条疤,我问他咋搞的,他说小时候不老实撞在墙上撞的,看来就是那时候打架落下的。”蓝天秀插了一句。
“这男人就和小孩子一样,不能惯着他,该狠心的时候就得狠起心来,不然让他腻歪在家里就把他给毁了。他这次出门,没用我费吐沫,你就把他劝走了。这么着就对了。只是咱的日子过得忒紧巴,又把你丢在家里,让我心里老是不安。能有你这样的好媳妇子,是老祖宗积下的德啊。”韩母说着说着,一双昏花的老眼流淌下了两行浑浊的老泪。
蓝天秀没想到平时不善言辞的婆婆,竟然一口气说出这么多感人肺腑的话来,便哽咽着说:“娘,您老不用客气,俺俩是缘分,能和您老做婆媳也是缘分。现在日子穷点怕啥,以后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娘俩越说越热乎,越说越亲近,几乎把吃饭都给忘了。
晚上睡觉,蓝天秀躺在床上,把韩家栋的来信又反反复复不知看了多少遍,中间不知又偷偷笑了多少次,不知把信纸贴在嘴上亲了多少回。她最后把信纸贴在她那柔软光滑的胸脯上,感觉就像搂着韩家栋本人一样,一起坠入了幸福而甜美的梦乡。
第二天,蓝天秀抽空到隔街的小卖部里买来了几只信封、几张邮票和一沓子信纸,回到家后就躲在她的屋里,趴在床沿上给韩家栋写信。她按照韩家栋的来信格式先打的草稿,还想学学他的行文风格。她尽管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可始终没能写出几句自我感觉良好的词句来。她终于不得不承认,她这堂堂的高中毕业生和没把高中上完的丈夫想比,水平的确不在一个档次。信写好后,她又交给韩振纲的女儿,让她捎到学校给发走了。
随着天气慢慢变暖,蓝天秀自己动手和泥脱坯,搭制了羊圈、鸭窝和鹅棚,又先后几次去陈村集上买回了十几只鸡苗、四只小鸭、一对小鹅和两只小羊羔,精心喂养起来。原本了无生气的韩家顿时焕发了勃勃生机,有了过日子的新气象。韩母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连庄里庄乡都纷纷对她表示羡慕,夸她修来的福气,娶了这么个善盘算能吃苦会过日子的好媳妇子。
第十节
十
万物复苏,莲花山前那些暂时还光秃秃的沙土地里,有些人已经开始忙活起来——有的在地里撒粪,有的在细心地整修地埂,还有的蹲在背风朝阳的地垄根里吸着旱烟喷云吐雾地歇气。偌大一片田野,只有一个沉不住气的中年汉子提前下了手,正一手扶犁一手扬鞭,“嚎嚎”地吆喝喘着粗气的老牛在耕地。
在韩家的一块春地里,蓝天秀正撅着屁股专心致志地用镢头倒粪。当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的时候,她二话没说,抬起一只脚,用脚后跟往后猛蹬了过去。可她做梦也没想到,偷袭她的竟然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丈夫。韩家栋随着一声“哎哟,疼死我了”,赶快把手松开了。
“你这个坏蛋,咋是你?——踢疼了吧?”蓝天秀又惊又喜地问道。
“没事儿,吓唬你呢。”呲牙咧嘴的韩家栋拍拍被踢得生疼的小腿回答。
“你咋不声不吭就跑回来啦?”
原来,昨天泰城有家轧钢厂去韩家栋他们工地上送钢筋,回来接着去平阳城拉货,正好路过金沟,他就请了假,搭他们的车回来了。
“颠了一整夜,赶到金沟天都大亮了。”
韩家栋解释完,没等蓝天秀有什么热情表示,就饿虎扑食般扑上去,一把抱住她啃了起来。
蓝天秀使劲挣扎才好不容易把嘴唇挣脱出来,喘着粗气说道:“不要鼻子,让人看见了。”
“别干了,咱回家吧。”韩家栋说着,往四下里张望了张望,尽管附近并没有其他人,可还是不情愿地松了手。
“没羞没臊!等不及啦?这么早就回去,还不让咱娘笑话死,更别说回去就一头钻进屋里。耐下性子,先帮我干会儿活,回去就给你,行不?”蓝天秀猜到他猴急了,用商量的口吻安慰他说。
韩家栋尽管认为蓝天秀言之有理,可他并不肯善罢甘休,见北边紧挨着的那块梯田下边堆放着许多玉米秸,便不由分说,拉着她的手跑到了两堆玉米秸之间,开始抱在一起疯狂地亲吻起来。然而,经过几次把她吻得上气不接下气之后,他依然意犹未尽,便抬手往北指了指。那里树木茂密,肯定有足够好的地方。她仿佛用蜡做成的一样,早被他这团烈火烘烤得软了,眼看要融化了,被他牵着手,不由自主地往莲花山脚下跑去,哪里顾得上铁锨和镢头都还舍在地里。他俩很快就钻进了一片松树林里。
“咋样,还满意吧?”韩家栋指着一个地方兴奋地说道。
蓝天秀同样觉得这里是张非常完美的“婚床”——几米见方的凹坑,里面铺了一层厚而匀的松针和枯草,四面八方都可以遮人耳目,即使有过火的动作和闹出很大的动静,也不用担心害怕。
“荒郊野外的,亏你想得出来。你要敢胡来,我就喊救命。”
“不下水,光在岸上玩。——好像有人学雷锋,专门为咱俩准备好的。”
韩家栋说完,抱起嘴里正吆喝着“你说话可要算数”的蓝天秀,把她放在了“婚床”上。
两人经过一阵激烈而名副其实的“唇枪舌战”后,她主动解开了腰带,并用力把裤子往下褪了褪。他同时也手忙脚乱地解开了裤子,直挺挺地往下冲去,梦想一个猛子扎进“水”里。由于两人的腿上都带着裤子,动作十分别扭,再加上两人都缺乏“风餐露宿”的经验,他直捣龙穴的战法屡次受挫,败局初定。她只好暗示他最好采取迂回战术,改为背后一击方是战略家的明智之举,并自觉翻过身去趴在了地上。他搭弓上箭,终于一箭中的。他的两瓣白净的屁股明目张胆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被阵阵饱含凉意的春风一吹,仿佛害羞了一样,慢慢泛起了一片红光;上面那两片暗红色的坐痕,活像两只睁圆的大眼睛,不断地上瞧下望,在警惕地望风。仅仅为数不多的几个回合,就把她打得人仰马翻,“哼哼哟哟”地投降了,而他也随之如一堆烂泥瘫在了她的身上。
等两人从地上爬起来,收拾好衣服,韩家栋帮着蓝天秀把粘了满头一身的松针和枯草摘除干净,蓝天秀开始“沾了便宜卖乖”:“你这个坏蛋,说话不算数。你刚才不及格,晚上要补课。”
“心肝,你放心,你的话就是不能过夜的最高指示。”韩家栋赶快应承下来——晚上继续加班,其实正中他的下怀。
韩家栋没有听从蓝天秀让他回家睡觉的劝说,一直坚持干到日挂中天,这才一块儿回了家。韩母见他俩回来了,对韩家栋赞不绝口,夸他不顾舟马劳顿,回来就上地里干活,真是知道过日子了。蓝天秀听了,心里暗自发笑:您这宝贝儿子,如果不是为了干那活,他才不会积极地去干这活呢。
娘仨吃午饭的时候,韩母问道:“栋儿啊,你啥时候回去?”
蓝天秀见韩家栋支支吾吾,忙替他回答:“明天,还坐上次坐的那趟火车。”
“不是还到平阳去办事吗?”韩母不解地问道。
蓝天秀猜到韩家栋对韩母撒谎了,两人说到两岔道里去了,便慌忙“哼哼哈哈”打起了掩护:“噢,噢,随他的便,反正明天就把他撵走。”
韩母接着对儿子谆谆教导:“跟着别人做事儿要实实在在的,能一天办完就不能拖成两天;跟着自己的亲戚干活,更要加心加意的,可别教别人说出闲话来。”
韩家栋连连点头,表示一定照办。
韩家栋下午的表现,果然不出蓝天秀所料,他并没有再去地里撒粪,而是躺在床上睡了一下午老虎大觉。
韩家栋对妻子让他明天就开路一直耿耿于怀,等吃完晚饭,两人回到他们屋里,他就不知好歹地开了腔:“难道你真不想我,为啥明天就撵我走?”
“小韩同志,咱别‘吃盐不觉咸’,‘踩着鼻子上脸’,好不好?我没有让你立马打道回府,不仅野外照顾了你一次,还准备过一会儿再做次牺牲,够给你面子啦。《断机劝夫》你不是没学过,那里面的道理你不会不懂。我要像乐羊子妻那样,你还不把我吃了。乐羊子后来整整七年没有回家,我看你要能坚持七个月,我也就阿弥陀佛了。”蓝天秀坐在床沿上,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训斥”道。
韩家栋被爱妻一顿臭熊,一个歪屁不敢放了。
蓝天秀见丈夫坐在杌扎子上,表情有些尴尬,活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低着头半天没有吱声,又于心不忍,便走过去把他慢慢揽在了怀里。
“我知道,你想我,想回来看看我,我很感动。”她一下摸着了他脸上的泪水。“哎哟,大老爷们的,还好意思哭呀。”她掏出手绢给他擦了擦。“我可能说得重了些,你别放在心上。其实你很优秀的,不是咱爹走得早,家里拖累了你,你现在肯定早就混出个样子来了。正因为这样,咱才得咬住牙,把日子过好,不然谁都看不起——连自己的亲爹亲娘都看着有能耐的孩子好,更别说别人了。你说,你说是不是呀?”
“我回来就是想跟你商量商量,我是不想再跟着咱二哥干了。他根本不拿着我当回事,天天看着我就像偷了他家金条的贼一样。幸亏我把手表老早就还给了他,不然他还不天天找我的茬。”韩家栋说着说着,竟然哽咽起来。
蓝天秀听了,不由地把受到委屈的丈夫搂得更紧了。她二哥对她的这门亲事从一开始就非常反对,嫌韩家穷仅仅是一个方面,主要是反对给蓝天宝换亲。蓝天宝是“野种”,蓝家除了糊涂透顶的蓝光信和少不更事的蓝天美还蒙在鼓里,其他人个个心知肚明。在蓝天银看来,蓝天宝早一天去阎王殿里报了到,他蓝家才会早一天干净利索了。那年蓝光信要退休,蓝天银老早就私下里了解清楚了有关政策,并打算万不得已就武力抢夺老爹的“遗钵”。幸亏有关政策碰巧帮了蓝家的大忙,让蓝天银如愿以偿当上了人们教师,不然在他的阻挠下,蓝天宝不但接不成班,好端端的一个家也会在劫难逃,被他搅得鸡犬不宁。蓝天银从小就是老子天下第一,到处称王称霸,连那老实窝囊的蓝天金在他面前都像小了好几岁。他后来嫌在教师行里难以混出个人样来,喝了不到三个月的粉笔沫子,就通过蓝光信一个得意门生的关系,跳槽进了前途光明、势头正盛的平阳县建筑公司,开始赚起了大钱。而蓝天秀最初提出让韩家栋跟着他去打工,他就答应得非常勉强。时至今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自己的丈夫桃代李僵,不幸成了蓝天银发泄心中积愤的出气筒,蓝天秀不由地悲从中来。
韩家栋见妻子一声不吭,变成了哑巴,除了把他搂得更紧了些,给了他微不足道的一丝安慰,并没有给他更多希望听到的同情、理解和鼓励的话,甚感委屈,便声嘶力竭地叫嚷道:“他蓝天银就是个小人,就是个势利眼。”
蓝天秀仍然紧紧地搂着韩家栋,两行泪水夺眶而出,洒落在他浓密的头发上。她一时不知如何安慰自己的丈夫才好——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可她也不愿让自己的丈夫受到伤害,误认为自己的内兄从心里看不起他。但她转念一想,凭他的血性,让他受点刺激,“知耻而后勇”,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想到这里,她用手绢把自己脸上的眼泪擦掉,然后用双手托起丈夫的脸来,看着他泪汪汪的眼睛说:“咱二哥就是这样的人,满眼里只认的钱。他是看咱穷,才对你这样。有朝一日你比他强了,他保准反过头了叫你哥。‘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咱这一辈子遭人白眼不要紧,可怕的是将来咱的孩子也落到这种地步。你要是个真正的男人,你就下决心干出个样子来让他瞧瞧。”
韩家栋望着妻子迷人的眼睛,咬着牙默默地点了点头。
见时候不早了,夫妻俩便脱衣上床,钻进被窝后开始相拥而眠。由于受刚才不良情绪的影响,谁都没有了“补课”的心情。虽然如此,蓝天秀还是关心地问这问那,如住的咋样啦,都是吃的啥,具体干嘛活呢,还有蓝天银究竟是多大的官呀,韩家栋都一五一十地做了回答。
“我们住的那间工棚,挤着四十多个人,全部打地铺,七漏风八漏气,只有中间放着一只煤炭炉,可我从去了以后就没有烧过。我嫌铺的稻草潮乎乎的,第二天就把自己席子底下的抱出去晒了晒,可想不到下午去准备拿回来的时候却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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