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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草席-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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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刘四宝酸酸地对吴大嘴说道:“有才,让我看啊,你的当务之急,就是在家把他四姨照顾得舒舒服服的、痛痛快快的、高高兴兴的。‘在家千样好,出门万般难’,还求人家开恩照顾,哼,八抬大轿来抬,我都不去。”
“四宝说得在理。俗话是实话,‘千金难买自由’。咱不吃那生产队长的气才几天啊,我才懒得再去自找苦吃呢。累死累活的,一天挣不了仨核桃俩枣的,何苦呢。”高胜利随声附和道,还又说到他有个本家的老弟高胜奎,过年回来把他臭美的,好像在外面不是出的苦力,而是当官做老爷一样。他还笑话人家,在外待了不到一年,回来连家乡话都不会说了。
“就是,就是,出门在外是不容易。”蓝天秀急忙接过高胜利的话茬,搪塞了过去。
三个麦客酒足饭饱之后,都要准备回家。吴大嘴跟蓝天秀商量道:“嫂子,我看活儿剩得也不算多了,明天我就不来了——俺家里的麦子也该开镰了。”
吴大嘴话音刚落,还没等蓝天秀表态,高胜利就抢先说道:“我路忒远,工夫都耽误在路上,我明天就别来了。”
刘四宝一看这两个家伙都要当逃兵,想拿他做大头,便急忙说道:“别喈,还是你俩来吧。俺家的麦子早就该割了,就因为一直没找到帮忙的,这才一直拖着。”
“那好吧,我明儿再来干一天。我看大姐也甭来了,明儿不用专门做饭,随便吃点就行。两位姐夫,咱开路吧?”吴大嘴铿锵有力地说道。
“那好,那好!咱开路,咱开路!”高胜利和刘四宝连声诺诺。他俩说完,灰溜溜地拾掇好自己的家伙头,和吴大嘴一起开路了。
送走他仨,蓝天秀见韩翠芝也累了一天,便催她赶快回家。谁知韩翠芝却气哼哼地说道:“这高胜利和刘四宝,真是‘辣椒沾香油——又尖又滑’,都是吃包墩,能吃不能干。看他俩麦个子就推那么一点,我看在地里也能干不到哪里去。明天光他四姨夫也够戗,还是得找个帮忙的。不然让恁大姐夫来干一天,我在家照顾孩子,你自己给他们好歹做点饭吃就行。”
“高村的和冯家湾的,都长得像大草杆子,哪有啥子力气,中看不中用也不是一天了。倒是吴家庄的,还真有个干活的样子。”韩母不失时机地点评了三个女婿。
“我下午碰见振焘,他说明天在家闲着没事儿,就让他来帮天忙。馒头都蒸好了,明天光做点菜就轻快多了,你和俺大姐夫都甭来了。”蓝天秀胸有成竹地对韩翠芝说道。
韩翠芝想了一想,觉得蓝天秀说的可行,便放心地回家去了。
趁着送韩翠芝离开,蓝天秀一块去了韩振焘家。韩振焘一听有美差,好像中了头彩,喜不自胜,满口答应下来。
韩振焘和吴大嘴是中学同学,原来的关系就一直不错。自从吴大嘴成了韩家的东床快婿,只要吴大嘴来做客,韩振焘总是不可或缺的陪客,两人的关系那是更上一层楼。在他俩的共同努力下,第二天,太阳还没落山,韩家剩余的麦子就全部进了家。
韩振焘和吴大嘴吃晚饭的时候,趁人不注意,把自己的钥匙串从腰带上摘下来,偷偷地塞到了他正坐着的板凳底下。等两人吃饱喝足,他推着吴大嘴的独轮车送出了韩家。蓝天秀送他俩出门后,回来时顺手便把大门插上了。
蓝天秀回到屋里,刚坐下和韩母准备吃饭,就听到拍击大门的声音,而正在屋里拣拾地上美味的小黄狗也吠叫着窜了出去。她急忙跑去开门,原来是韩振焘回来找钥匙。她把他放进来,并一块回到屋里帮着寻找。韩振焘好像具有透视功能,把他刚才坐过的板凳一挪,顺手把钥匙抓了起来。嫂子和大娘都别动,不要送。他说着跑了出去。蓝天秀依然客气地赶出屋门口,听他走远了,便返回屋里继续吃饭。可是,韩振焘走到大门口,一听蓝天秀并没有像他所担心的那样追出来,便没有继续迈出大门去,而是虚晃一枪,把关大门的动静故意弄得山响,把大门关好,然后蹑手蹑脚地返回来,藏在了天井里的麦个子后面。可气的小黄狗,先是只顾自己回到屋里继续大快朵颐,后来即使出来发现了鬼鬼祟祟的韩振焘,同样视而不见,丧失了应有的警惕性。
蓝天秀陪着韩母吃完饭后,把碗筷洗刷完,把饭桌擦拭干净,又出去把大门闩上。她见韩母关上自己的屋门睡觉了,便在天井里兑了一脸盆温和水,洗完脸,又浑身上下擦洗了一遍,然后回到自己的屋里,插上门,爬上床倒头便睡。这两天毕竟太疲惫不堪,她很快就坠入了甜美的梦乡,哪里想到不一会就被韩振焘折腾醒了。
这时候,蓝天秀一看屋门上的门闩依然插得好好的,又质问韩振焘到底是咋进来的,他只好羞愧难当地做了交待:他猫在麦个子后面,过了好一会,等他偷偷瞧见她在屋里正背对着门口“呼呼啦啦”地洗碗,便蹑手蹑脚地跑进了她平时并不上锁的东堂屋里。他早就听说过胡岱“偷听”的壮举,他也如法炮制,藏进了床底下。后来,当听到她睡熟了,他便既紧张又兴奋地爬了出来。
听完交待,又见韩振焘的可怜巴巴的样子,想想他一系列偷鸡摸狗的做法,蓝天秀认定他把钥匙“丢”在板凳下面也是预谋,感到既可气又好笑,便用十分平缓的口气说:“不是看你累了一天,我轻饶不了你。单说看在你们兄弟的份上,你也不该动这个歪心。只要你从今往后不再犯浑了,我就当没这回事儿,你栋哥回来了,保准只字不提。——你赶快走吧!”
韩振焘见蓝天秀怒气全消了,还答应不会告诉那个打起人来从不留情的魔王,又涎皮赖脸地说道:“嫂子,俺哥走了这么长时间,你咋还能熬得住?”
“滚!我看你是‘踩着鼻子上脸’,不让你尝尝这刀子的厉害你就不死心。——快滚!”蓝天秀瞪着眼厉声喝道。
“我滚,我滚!”韩振焘连声说道。
韩振焘说着主动打开了屋门,而蓝天秀把匕首放到床上,也跟在后边一块走了出去。
蓝天秀做梦也没想到,在她给韩振焘刚要拉开大门的时候,他竟然依然色胆包天,从后面把她一把抱住,一只手逮住她的一只**,狠狠攥了一把,又过了过馋瘾。蓝天秀使劲挣脱开,回过头来照他的脸上“啪”地就是一记响亮耳光。韩振焘拽开大门就跑,她又照他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脚。她怕把动静闹大了,让四邻五居听到了胡猜疑,便没敢声张。而韩振焘则一手捂着火辣辣的腮帮子,一手摸着生疼的屁股,像偷吃猪食的馋狗挨了两闷棍,夹着尾巴逃走了。
“她嫂子,和谁呀,动静这么大?”蓝天秀插好大门,回来走到石磨跟前,韩母在屋里急切地问道。
蓝天秀心里“咯噔”一下。麻烦啦,麻烦啦。事情不允许她磨蹭和多做考虑,遂赶忙硬着头皮并尽量压低声音说道:“娘,您开开门,我有事儿要和您说说。”
屋里的电灯先亮了,韩母接着随着“吱呦”一声,拉开了沉旧的木板屋门,出现在蓝天秀的面前:“啥事儿呀?进来说吧!”
蓝天秀只好并非毫无隐瞒地把事情发生的前后经过地告诉了韩母。韩母虽然很气愤,但又庆幸那坏孩子没有得手,心里又宽慰了许多,便安慰蓝天秀:“没吃亏就好。这熊行行子,看着人五人六的,想不到不学好。这女人家就是这样,但凡长得受看点,就让那些不安分的男人惦记着。她嫂子,往后加心加意的,少跟他照面。”
“娘,我看家栋回来后就别和他说了。他要知道了,还能饶了振焘?”蓝天秀忧心忡忡地说道。
“就是,反正你也没吃啥亏,等栋儿回来了,咱娘俩就哑巴悄的,谁都别吱声,省得闹乱子。”韩母满口答应道。
第十二节
十二
从小在山沟里长大的韩家栋,对“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的道理还是了然于胸的。在这依然或许永远都会十分陌生的省城,身处环境条件异常艰苦的建筑工地,他不仅积极发展和工友之间的友好关系,而且做梦都盼着和蓝天银能够走得近点。为了博得这位二舅子的一点好感,他决定破费点钞票,给他进次贡。反正快要发工资,他兜里就要有钱了。这天晚饭后,他牺牲了看武侠小说的宝贵时间,跑到附近一家日用品商店,花三块多钱买了一条“金鹿”牌香烟,信心满满地给他那个一向不大好接近的内兄送过去。
然而,正坐在办公桌后边读报纸消遣的蓝经理,并没把区区一条普通香烟看在眼里,对家徒四壁的妹夫递过来的大礼视而不见,任由他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他不仅如此不近情理,还从抽屉里摸出一条还未开过封的香烟,不慌不忙地撕开外面的白色包装纸,抽出一盒来。呀,原来是非常名贵的“大前门”。韩家栋惊讶的同时,不由得为他的礼物过轻而面羞耳红。蓝天银接着动作麻溜地撕开烟盒,用食指弹了两下烟盒的屁股,很潇洒地拽出一支来,然后照着左手大拇指指甲上猛砸了三下。经过一系列并非必不可少的动作之后,这才总算叼在了发紫的嘴唇上。韩家栋早就瞧准了桌子上躺着一只非常漂亮的“磕头虫”,急忙摸在手里,连着“磕巴”了几下才打着,举起来把亲戚兼领导嘴上的高级香烟点着。
蓝天银猛吸了一口,然后非常惬意地吐出一串很地道的烟圈,皱着眉头说道:“家栋,年纪轻轻的,咋学的这些毛病?别人送点瓜果梨枣来,我是没办法才收下的。你想想,我要是驳了人家的面子,人家会咋想?——外人知道了还不笑话,快拿回去退了。”
韩家栋尴尬至极,脸上堆满僵硬笑容,看上去就像挂了一副咧嘴笑的假面具。“二哥,别嫌孬,你就将就着吸吧。”他说完就跑了出去。
没想到自己的一张热脸贴在了人家的冷屁股上。满肚子委屈和愤怒的韩家栋,一边低头往回走去,一边嘴里叽叽咕咕地骂道:“奶奶的熊,不是看着你是舅子,还给你买烟吸,这就给你买狗尿喝。”
“是小韩啊,嘟噜啥呢?”
韩家栋愣了一下,抬头一瞧,他娘的,原来在皎洁的月光下,小凤仙正扭着细腰从南边迎面走过来。
“没嘟噜啥,有点牙疼。”韩家栋慌忙搪塞道。
“食堂里有点事儿,咱也找领导们反映反映去。”小凤仙说着和韩家栋擦肩而过,带着满身的油烟子和雪花膏的混合气味,继续往前走去。
“**,你去找领导×你,管我屁事。”韩家栋恨屋及乌,连看着此时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凤仙也格外不顺眼,在心里暗暗地骂道。
走进他们所住工棚西墙的月影里,韩家栋急忙转过身来,偷偷趴在墙角往回一看,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小凤仙一头钻进了蓝天银领导白天用来办公晚上用来就寝的屋里。他的脑海里突然闪出了一个好玩的念头,想跑过去偷听偷听,借以证实一下大家的传说,也好等回去了再向那个奸夫的亲妹妹说明他们并非无中生有。想到这里,他见四周无人,便蹑手蹑脚摸到蓝天银房子的后边,眼看就要蹭到透着丝丝灯光的窗户,他又转念一想,这么做可不是正人君子所为,便气急败坏地踅了回来,悻悻地溜进了工棚。
低矮、潮湿,到处弥漫着一股难闻气味的工棚里,大部分工友已躺在地铺上早早进入了梦乡,但还有两伙吆三喝四地正打扑克,有几个坐在铺上闲聊,有一个手捧一台没了后壳正放着歌曲的收音机在摇头晃脑地小声哼哼。高而瘦,活像一只弯腰大虾米的高胜奎,一直在“皇帝不急太监急”地看别人玩牌,见韩家栋出去了半天终于回来了,忙从他地铺的脚下头提溜出一塑料袋子象棋子和一块用粗糙的木板做成的棋盘,吆喝韩家栋和他杀上几个回合。他见韩家栋拉着个长脸朝他摆了摆手,只好知趣地把手里的宝贝又放了回去。没有心思凑热闹的韩家栋,直挺挺地躺倒在铺上,越想越窝囊。就像一只一心想讨好猫的老鼠,本想给猫好好捋捋胡子,结果适得其反,反而被不知好歹的恶猫反过来搲破了脸。窝囊,窝囊透顶。如果这时候正哎呦乱叫的小凤仙突然变成能吃人的母老虎,把趴在她身上大动的那个男人的脑袋给一口咬下来,他才解气呢。
韩家栋毕竟不是小肚鸡肠的那种人,别看当时对不通人性的蓝天银的作派不好接受,但没过两天,就把这次不快彻底丢在了脑后边。
这天,韩家栋和几个工友像往常一样,光着膀,肩上搭着又破又脏的上衣,沐浴着已显灼热的晨辉,说笑着走进钢筋组干活的工棚里。用陈旧的芦苇箔搭制的工棚极其简陋,依靠几根脚手架管子支撑着,只能勉强遮挡部分毒辣的阳光,遮风避雨只能休想。这里很快就焊花飞舞,“嘭嘭”的剪切下料声,“当当”的敲砸声,响成一片。韩家栋一手握着弯制箍筋工具的长长扳手,一手扶着比筷子还要粗的钢筋,挥汗如雨,干得正起劲,工头马大牙一只手潇洒地倒背在后腰上,一只手夹着半截香烟,喷云吐雾地走过来,高声吆喝道:“小韩,你过来一下。”
听到头头与众不同的嘶哑喊声,韩家栋急忙放下手里的活儿,两只手仍然戴着粘满褐色铁锈的粗布手套,扎煞着跑了出来:“马经理,您找我有事?”
“小韩,你小子吉星高照啊,真是‘跌到磕在×上——碰上好事啦’。开卷扬机的那个老袁头又出状况了——车子还没推进吊笼里,他老先生就开了机,结果把满满一车子混凝土给磕了个精光,幸亏没闹出个人身伤害事故来。我们刚才开了个非常重要的会议,我向领导推荐你去接替他。徐经理正在办公室等着你呢,快去吧。”马大牙摆功卖好,神神秘秘地说道。
韩家栋顿时欣喜若狂,急忙跑了回去。他把手套摘下来放在工作台上,又摘下安全帽挂在墙上,接着跑了出来。他赶上正迈着四方步往前走去的马大牙,客客气气地说道:“谢谢马经理啦!”
年近五十的马大牙屈尊下就,拍拍手下的肩膀,笑哈哈地说:“咱弟兄们谁和谁呀,应该的,不用见外。”
走到项目部分管施工的徐副经理的办公室,韩家栋轻轻推开了门,满脸堆笑,轻声问道:“徐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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