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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草席-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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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们不用担心。

韩明山见蓝天秀态度这么坚定,觉得再劝也是无益,让她去转一圈儿回来也许就彻底死了心,便让段富花回去拿钱。徐芳也赶快跑回了家。王香草抽出老式桌子的抽屉,把胳膊伸进抽屉洞里,摸出二十块钱来,递给了蓝天秀。不一会儿工夫,徐芳和婆婆段富花也一前一后手里各攥着二三张十元的钞票跑了回来。等韩振焘去村委给蓝天秀开介绍信的工夫,王香草给她下了碗荷包鸡蛋面条,劝着她吃了下去。

韩振焘手里拿着开好的介绍信,兴冲冲地跑回来,交给了蓝天秀。他接着自告奋勇用自行车驮着她去金沟赶汽车。

一上路,幸福无比的韩振焘感到机会难得,总是和身后的梦中情人没话找话说。半道上,尽管气喘吁吁,他还又开口问道:“嫂子,你后来问俺栋哥没有,咱俩那事儿他到底咋知道的?”

  ;  “还‘咱俩那事儿’,你也好意思说。你这坏蛋,让你惹得差一点出了大乱子。听恁栋哥说是南瓜从后窗里看见了你,然后到处乱说的。”

“×他娘,这个狗×的混蛋南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早晚我要报这一箭之仇,让他知道老子的厉害。”韩振焘喘着粗气,气哼哼地说道。

“你又满嘴脏话啦;等俺弟媳进了门,小心抽你的嘴。”蓝天秀笑盈盈地着说道。

“嫂子,不瞒你说,媒人给我介绍了那么多,我一个都没相中。我就想找个嫂子你这样的。现在定的这个,连你的头发梢都赶不上,只能算是马马虎虎。”

“嫂子有啥好的?随便抓一个就比我强。”

两个人,一男一女,说着拉着到了地方。那个男人的感觉,就像叫花子吃大餐,刚一动筷就散了席。“咋这么快,一眨眼的工夫——”

趁车还没来,韩振焘去附近的水果摊上买了点东西,用一只粉红色的塑料袋提过来,硬塞给了蓝天秀。

“嫂子,干脆,还是我陪着你一块儿去吧!”见车子终于来了,韩振焘半真半假嬉皮笑脸地说道。

“你还没完啦!回家好好帮着俺婶子干点活吧!”蓝天秀说完,朝着恋恋不舍的韩振焘莞尔一笑,钻进了车里。

找到座位坐下,等车子一起步,蓝天秀回过头去透过后挡玻璃一望,韩振焘还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目送她。“这振焘——”蓝天秀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她随后把一坐下就放在大腿上的塑料袋打开一看,除了几支香蕉和几只湿漉漉的显然刚用水洗过的苹果,水果中间还夹着一只从未见过的用红塑料皮编制的小金鱼。她迷惑不解地拿起来,原来底下拴着一把铜钥匙,还有一块缠在一起写着号码的取车木牌。真够他细心的,难为他这么远只能跑着回去了。她把手里的东西仔细掖进了袄兜里。

到站了,到站了,都——下——车。随着乘务员不耐烦的喊叫声,闭着眼想了一路子心事儿的蓝天秀,不由自主地跟在别人后边下了车。

走出泰城汽车站,就像刘姥姥一步迈进了大观园,蓝天秀顿时傻了眼。大门前左边不远,就像反过来的英文字母”K”的四岔路口,人流车流南来北往东来西去,人声噪杂,马达轰鸣,人躲车,车躲人,杂乱无章,令人看得眼花缭乱,晕头转向。再往北一看,有一列满载圆木的火车,车头上拖着一条又粗又长随风摆动的黄色大辫子,就像累昏头的老牛,正“吭吭哧哧”朝东缓慢爬行。俺的老天爷,这就是人人向往的泰城?咋这么乱,乱得就像年前的金沟大集。而最北边,一幢幢高楼的后面,就是那座巍峨而峰顶被云雾笼罩起来的高山。韩家栋从前曾多次夸下海口,等有了钱就带着她来爬山观景,烧香拜神。唉,这辈子还有这一天吗?从小到大生活在山沟里,这是头回出远门,并且还是一脑袋就扎进这么个车水马龙的大地方,难免茫然不知所措。但她很快就镇静下来,先找个当地人好好打听打听,等心里有数了再动手,并暗下决心,再苦再累,那怕掘地三尺,也要把你韩家栋挖出来。

毕竟已有很长时间没有扑下身子干过体力活,浑身的关节早就像缺了油生了锈的机器零件,仅仅一个下午,转了两个不大的建筑工地,蓝天秀就已经累得腰酸腿疼,浑身像散了架子。她只好就近找了家用几间平房改造成的小旅馆住下来。躺在只能勉强放下一张单人床的狭窄房间里,她突然意识到,就这样步辇着到处乱跑,根本不是个办法。第二天一早,她狠狠心,好说歹说,以旅馆老板所称的跳楼价,租下了他的一辆松松垮垮随时都会闹罢工的破自行车,继续苦苦寻找爱人的下落。

几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尽管风雨无阻,找遍了城里城外大大小小的建筑工地,可是,别说一个大活人,就连韩家栋一丝一毫的消息也没有打听到。虽心有不甘,但眼看兜里就要变得空空如也,失望之极的蓝天秀只好打道回府。

在金沟下了车,蓝天秀到停车点旁边的存车处把自行车取出来,强打起精神,先拐到医院找表姐梁晓娟借了钱准备还账,然后垂头丧气地直接回到韩振焘家。

蓝天秀进门就扑在了王香草的怀里,哭得泪人似的。

王香草一看才去了短短几天工夫就又黑又瘦,就像变了个人,不由地心疼起来。她紧紧攥着蓝天秀的双手安慰说,听她当婶子一句话,别再难过了,也别再费心了,她走了以后,她就听不少街坊邻居说,那吴有爱的确来过,还在这里住了一夜,第二天才走的;本来不想告诉她,可看她这样可怜,又实在不忍心。

听了王香草的一番话,蓝天秀并没有感到丝毫意外。吴有爱不会无缘无故往家里写那样一封信;她水葱似的人物,能说会道会哄人,哪个男人不喜欢。尤其重要的是,钱彩凤以前曾提醒过她,吴有爱早就对韩家栋有意思。蓝家把事儿做得太绝,肯定早让韩家栋对她彻底断了念想。够了,够了,就这些已经足够了。此时此刻,她心里充满了痛苦,而把本该有的怨恨都排挤掉了。她不恨对她负心的韩家栋,相反,她还觉得他很可怜,值得同情,是她对不起他,她才是造成了他不幸的罪魁祸首。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后,蓝天秀非常平静地告诉母亲钱彩凤,可以跟那个姓林的见面了。


 第三十节



这天,陈默合跑到吴家庄的吴家,屁股还没坐稳,就开始唾沫星子乱飞,眉飞色舞地说开了:“苗家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要个头有个头,要模样有模样,是过日子的一把好手。去年生过一个孩子,可没出满月就得病瞎了。老苗家拿着女婿当儿子,这我是知道的。整齐的院落,新盖的五间大瓦房,那是稀好的一份家业。我是看着有才侄子心眼好,才不让这便宜跑了。我把他俩的生辰八字查看完了,很合得来,那是上好姻缘。大哥大嫂,还有大侄子,你们看咋样,还称心吧?”

原来,陈默合见韩家栋和吴有爱两个人比翼双飞,不知跑到哪片树林里快活去了,而蓝家兄妹俩也是另娶的另娶,改嫁的改嫁,各自有了理想的归宿,只有可怜的吴大嘴还依然孤苦伶仃,让他一直牵挂在心。说起来,他对其貌不扬的吴大嘴倒颇有几分好感——觉得他有良心,讲义气,知恩图报,一直没忘了他这个高媒。吴大嘴每次去陈村赶集,总会到他家坐坐,尽管囊中羞涩,但绝不会空手,或多或少,这次拿包点心,下次提兜水果。年前去赶最后的年集,还又给他送去了一捆烟叶。礼轻情义重,让陈默合很是感动。这不,当他得知红石沟苗家的倒插门女婿身患绝症不治而亡后,立即前去打探,了解到苗家意欲老调重弹旧戏重唱继续招上门女婿,便想到了早已成为鳏夫的吴大嘴。

“我是没啥子意见,哪怕跑到天边,反正他还姓吴。”吴长善答应得如此干脆,自有他自己的小九九:那个死妮子跟着人家跑了,让她给吴大嘴再换个媳妇的如意算盘彻底打不成了;而这个孽子一走,既少了他的一个克星,还省了他的一位宅子,反正有老实听话的小儿子吴有干在身边。他哺咂了一口旱烟袋,滴溜着狡猾的眼珠,又琢磨起一件事儿来:“哎,我说老陈,那他俩以后有了孩子,姓苗呀,还是姓吴呀?”

“管他姓啥呢,反正是你老吴的孙子,咱不能上来就计较这些鸡毛蒜皮!大嫂,你说是不是?”陈默合没想到一向不省心的吴长善又要节外生枝,连忙转脸对赵兰香说道。

让自己的儿子去倒插门,给人家当养老女婿,赵兰香一开始还真没有这个思想准备。可是,不是倒插门,人家也不会看上他老吴家呀。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兴许还是最好的办法。赵兰香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才慢慢地说道:“说心里话,我是真舍不得孩子离开。唉,还是让才儿自己拿主意吧。”

“现在说啥都是多余,等见见面再说吧,说不定第一关咱就过不了呢。”吴大嘴不紧不慢很有自知之明地回答。

虽然吴有干早就从外面捎信让吴大嘴去打工,可他考虑再三,觉得还是应该留下来照顾年事已高的父母,便放弃了这次外出挣钱的机会,不然难说不会错失这次结亲的机缘。

“那好,咱快刀斩乱麻,明天我就带着大侄子去相看。”陈默合一听吴大嘴并没有嫌弃苗家,高兴地说道。

随后,一番虚情挽留,一番假意推辞,只是往前倾倾身子欠了欠屁股的大媒人,重新心安理得地在椅子上继续坐了下去,静等着吴大嘴和他娘出去割肉赊酒,回来好好招待他……

陈默合马不停蹄,第二天便领着吴大嘴去红石沟的苗家相亲。

到了苗家,吴大嘴咧着一张大嘴,对苗家老两口一口一个大叔,一口一个大婶,喊得两位老人心里乐开了花。这老两口儿见吴大嘴虽说相貌不俊,但长得敦敦实实,粗手大脚,可不像前一个女婿,从一进门就天天有气无力,来一阵小风就要担心被刮倒在地,这个保准是个过日子的好把式,他俩的后半生可就有指望了。

吴大嘴对苗家的女儿苗凤英倒是十分中意。然而,苗凤英只看了他一眼,便使劲皱起了眉头。

见自己的女儿有点不识相,苗家老两口急忙把苗凤英喊出了屋子,躲在院子里的树荫下开始两面夹击。

“闺女呀,咱是过日子,不是去说书唱戏,中看不中用,到头来还是苦了你自己。”一个说。

“恁娘说得全对,俺俩还能再活几天,你要替自己盘算好。”另一个不等苗凤英表态,急忙附和道。

“唱戏咋不行?演个坏蛋,连化妆的钱也省了。”苗凤英嘟哝了一句。

“前一个,我跟恁爹打一开始就都没相中,末了还是依了你。你看看,为他看病抓药,败坏了多少钱,耽误了多少事儿,你就不后悔?这个孩子,看着一副憨厚相,其实心眼活泛着哩,一准知冷知热会疼人。”

苗凤英使劲皱着眉头,使劲噘着能够拴得住一头小叫驴的嘴头子,手指头扳着手指头,两只脚在地上倒蹬着原地走,难为得如同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姑娘。

“我和恁娘这把老骨头,搁不住折腾了。咱是招女婿,又不是嫁闺女,人家不嫌弃咱,咱也就烧高香了。”

“那就听爹娘的。”苗凤英尽管有些勉强,可总算答应了。

由于苗家急需人手耕田耙地,收割播种,反正都不是初婚,也不用特意准备,初步商定,等苗家前女婿一出“五七”,就把他俩的喜事给办了。

又过了几天,赵兰香见吴长善吃完饭嘴巴子一抹去院子里凉快去了,就对吃得正香的吴大嘴说道:“才儿呀,我这几天没少琢磨了,咋说咱也是正经人家,恁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人家走了,让我在街坊邻居的面前抬不起头来,等过上年把再抱个孩子回来,更让人家笑话。我看你还是去把他俩找回来吧;让他韩家明媒正娶,也好去了我这块儿心病。”

“也是!反正还没到忙的时候,要去我明天就去。”吴大嘴沉思了片刻后说道。

“别忘了到村里开上介绍信,住个宿啊啥的,方便。”赵兰香提醒道。

“不用,咱又不是去打工,再说那旅馆咱也住不起,听说最便宜一夜也得一块来钱。天也暖和了,我就到火车站汽车站去凑合一夜。他们那些外出打工的,都没少这么干了。”吴大嘴不以为然地回答。

吴大嘴吃完饭,接着就去了黄泥沟,找到老同学韩振焘,向他打听韩家栋在泰城的住址。可韩振焘并不知情,便只好带着他去问韩振纲。然而,韩振纲联想到吴长善曾前来兴师问罪,恨不得株连九族,把他们所有姓韩的统统赶尽杀绝,担心他吴大嘴这次也是去准备找韩家栋的麻烦,目的是让吴有爱回来继续给他换媳妇,所以,只好推说他也不知道。

第二天,吴大嘴依然满怀马到成功的必胜信心坐上汽车去了泰城。可是,当坐在汽车里从泰城穿街而过的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原先准备 “顺着地垄揽地瓜”的找人办法显然不切实际,必须改弦更张,另想他法。

下了车,吴大嘴先在汽车站大门外的摊点上买了张泰城城区交通示意图,还花了两块多钱买了只儿童望远镜,然后便蹲在街道边上浓密的法桐树阴凉下,开始认真研究起手里的地图来。等他心中有数了,便从挎兜里掏出从家里带来的煎饼和咸菜,大口吃了起来。吃完饭,他又到附近一个卖拉面的饭摊上,花二分钱,买了碗开水喝了。他接着徒步去了城区北边那座大山的山脚下,然后沿着一条不能叫做路的小山路往上爬了二三百米,坐在了一棵松树的阴凉里。他随后手举望远镜,像军事观察员一样,神气十足,开始一点点仔细搜寻矗立着升降塔或者塔吊的地方。偌大一片城区尽收眼底,条条街道丛横交错,五颜六色七大八小的车辆川流不息,成区成片的建筑有高有低错落有致,根根冒着白烟黑烟或者黄烟的高大烟囱星罗棋布,而铁红色的升降塔和塔吊的影像也不断穿过望远镜的物镜和目镜进入他的眼帘,刺激着他的视觉神经。由于忘了买上一支铅笔或圆珠笔,他只好把疑似建筑工地的地方,用从旁边的酸枣树上摘下的圪针在地图的相应位置扎上一个小孔。直到他自认为一网打尽,再也没了漏网之鱼,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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