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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草席-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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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汉把手一抬,制止住小伙子们的乱喊乱叫,然后对拦车人继续好言相劝:“是不是请高人一块上车,有话到了陈村咱再说?”

“陈村?你们不是去黄泥沟?”韩家栋又惊又喜地问道。

“是去陈村!你是黄泥沟的?”老汉依然笑容可掬。

“不好意思,闹两岔道里去了。实在对不起,耽误了你们赶路。”韩家栋羞愧难当,急忙点头作揖,满脸赔笑。

“真是欠揍!半红砖,二百五,神经病!”那几个小伙子中有个大个子愣头青,嘴里骂着,走过来就要动手。

“不要胡来!”老汉断然喝道。“人家也不是有意找茬。——都给我上车!”

望着他们走远了,韩家栋举手朝自己的脸上打了一巴掌,嘟囔道:“嗨,这事儿做的,真丢人,说出去能让人笑掉大牙!”

丢人归丢人,可他的心里却又旋即变得异常甜蜜起来。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一辆车头上同样贴着红双喜字的中型白色面包车。韩家栋正要举手示意停车,车子却主动放慢速度,在他跟前缓缓停了下来。车子刚一停稳,随着中间的推拉门被从里面打开,跳下一个面带喜色的中年男子。他走向前来和韩家栋寒暄了寒暄,接着两人一块上了车。

钻进车子里,激动而略显拘谨的韩家栋,先和送亲的另外一男两女嘘寒问暖完,接着盯了一眼越发楚楚动人的新娘。见蓝天秀含情脉脉地回看了他一眼,他急忙微笑着点了点头。

经过那段坑洼不平的小土路,车子开到黄泥沟村南头。迎娘段富花,韩振焘和胡岱胡安兄弟俩,还有两个小伙子,早已在这里焦急地等候多时。韩家栋拉开车门先跳了下来,四个送亲的接着先后下了车。胡岱不由分说,挤到车门子前面,嬉皮笑脸地朝里面探了探头,然后就张着大嘴喊了起来:“新媳妇,别害臊,大大方方下花轿——”结果被新郎倌老舅说笑着轰到了一边。一双小脚的段富花,在韩家栋的搀扶下,急忙爬上车去,把一直攥在手里的下轿礼塞进了新媳妇的手里,接着把蓝天秀领下了车子。

见从车上走下来的新娘子高挑个头、说圆还长白里透红的脸庞艳如正在绽放的桃花、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两道细长的眉毛青如黛色弯若新月、让人心动的嘴角上点缀着矜持的微笑,被刺激的浑身发痒发颤活像支弹簧似的东摇西晃的韩振焘,不由地垂涎欲滴,心里暗暗地叫一声“俺的娘唉,可馋煞人啦”。他急忙把一只手蜷成喇叭状,对着韩家栋的一只耳朵,嬉皮笑脸地“吹”出了“栋哥啊,艳福不浅呀,夜里可别累趴下啦”,结果话还没说完,屁股上就挨了心花怒放的新郎倌兄长重重地一巴掌。

脖子上围着粉红色长围巾、身穿藏青色呢子大衣、脚蹬乌黑发亮皮棉鞋的新娘子,矜持而不失大方地跟在新郎后面,在大伙儿的簇拥下,沿着那条勉强能跑开小四轮拖拉机的小胡同,经过了几户人家,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穿过一大堆叽叽喳喳你拥我挤看热闹的人群,走进了张贴着大红喜联的韩家……


 第五节

 


夜深了,人也该静了。那最后一批如饥似渴来韩家闹洞房的男性公民,说着笑着,个个活像是偷腥成功的猫,终于心满意足地全都撤走了。韩翠芝见新郎也欲说还羞地到东堂屋“就寝”去了,便招呼兴奋了一天也累了一天的大人孩子抓紧时间上炕睡觉。她见几个孩子打盹的打盹,入睡的入睡,唯独不见胡岱,而几个大人都说大半天没有见到他了,便急忙把小儿子摇晃醒,问胡岱呢。然而,坐在椅子上困得东倒西歪的胡安,连头也没抬,连眼也没睁,只是不耐烦地哼了一声“不知道”。韩家三姐妹只好开始心急火燎地到处乱找,连大门外面的玉米秸垛里都找了一遍,可哪有胡岱的影子。韩翠兰提议去问问刚进了洞房的新郎官,结果遭到韩翠丽的坚决反对。无奈,姊妹三个有拿着手电筒的,有提溜着提灯的,韩翠兰还扛着一根长长的细竹竿,分头到村外的坑坑洼洼、水井机井挨个搜寻了一遍,结果空手而归,白白地折腾了大半夜。急出了一身冷汗的韩翠芝,只好把最后的希望全部寄托在那狗×的已经回家上了。韩翠芝,这位昔日有名的“憨大胆”,拒绝了两个妹妹的陪同,不顾天黑路远,只身往红石沟的家里赶去。留在家里的姐妹俩则一边焦急地等着大姐的好消息,一边商量着等天一亮就去陈村找那个有名的赛半仙,让他掐算掐算她们那个不省心的外甥到底钻进哪个老鼠窟窿里去了。

一钻进新房里,韩家栋就用紧张而激动得发抖的双手插上门闩,然后用打颤的声音没话找话地问自己的新娘:“后天就是腊八了。今天天气还行,不算冷。你冷吧?”

新娘坐在铺着崭新而光滑的红草席的床沿上,微微低着头,两只手搁在大腿上互相揉搓着,抬起头来含情脉脉地看了新郎一眼,指了指床沿,羞羞答答地回答:“不冷。你也累了一天了,坐下歇歇吧。”

“不——累,哪能累?我是说,我一整天光闲着,又没干啥。”他思思量量坐在了床沿上,但离得她足有三尺远。

她微微扭了扭头,瞥了他一眼。这家伙还知道害羞哩,相亲的时候可没看出来,那大眼瞪的,也不怕把人看进去拨不出来。

“早就听说恁这地方闹房闹得怪邪乎,可没想到会这么出格,也忒不文明了。”她想了好半天,终于找到自认为很合时宜的话题。

“谁不想白占便宜?就像以前在生产队里吃集体饭,不吃得爬不动,就觉得吃了亏。”他这比方,倒也很能说明问题。

“有个叫振焘的,顶数他闹得欢,一个劲地下黑手——”

其实,刚才一屋子闹房的男人,真正没脸没皮没羞没臊的,也就是以韩振焘为头的四五个小青年。一整晚上,韩振焘上蹿下跳,浑身好像打满了鸡血。他发现了淹没在人群中的“南瓜”后,就虎着脸教训他,“你来干啥?不回去自己娶个媳妇,想干啥就干啥”。南瓜结结巴巴,不高兴地回答,“多、多管闲事——又不是恁媳妇”。他吹胡子瞪眼,“别看不是俺媳妇,可只准你看,不许动手——”显然有点欺负老实窝囊不中用的南瓜。他的裤裆里始终梆梆地硬,逮住机会就往她身上蹭,还满口脏话,在她身上上下其手,到处乱摸,让她难以启口。他还曾恬不知耻地用手捏着一根丑陋无比弯弯曲曲一头溜尖的黑毛,往她的眼前一亮,非逼着她回答,到底来自啥子好地方。她毫不含糊地抬手把他的狗爪子一拍,“驴腿上”。其他人一阵狂笑,齐声大喊“不假,是驴腿上”,唯独他这只“驴”落了个郁郁寡欢。虽然韩振焘在她身上占了不少便宜,但她也得承认,正是他想方设法对她的“保护”,才让别的男人少沾了很多便宜……

“他小子等着瞧,到他娶媳妇的那天,有他好看的。”

“地上哪来的麦秸?”新娘猛然发现从门口到床前哩哩啦啦的麦秸,便急忙问道。她说着走到南墙根,摸起倚在墙上的笤帚就要打扫。

“可能是两个外甥鼓捣的。先别扫了——”新郎边说边过去把新娘手里的笤帚一把夺过来,顺手扔在了地上。

她不再犹豫,就势歪进了他的怀抱里,并主动把自己饱满的香唇迎了上去。他的心顿时幸福得狂跳不已,就像撒欢的小毛驴,想逮也逮不住。他喘着粗气,恨不得像吃小鱼儿一样,连骨头带刺把她吞进嘴里……他想解除她下身的“铠甲”,可惜迟迟没有找到窍门。她自己只好主动解开了红布腰带——前面的扣是死的,活扣却在腰后边。她暗暗窃喜,用来对付那些来闹房的色鬼的独家秘籍,原来在自己心爱的新郎面前同样屡试不爽……两个渴望拥有对方已久的人儿,似火似炭,如胶如漆,相拥相抱,醉了,晕了,飘飘欲仙,不知身处巫山还是阳台。等两人你疼我爱、心肝宝贝地叫累了,趁他津津有味地轮换着试图吸吮出甘美的乳汁,她自动摆好姿势,做好了迎击的准备,并积极协助他开山劈路。他对她自告奋勇做先导官不胜感激,一用力,以破竹之势长驱直入,径直捣入“龙穴”……两人终于筋疲力尽,浑身像散了架子。经过短暂的休息,都慢慢恢复了元气。他试图梅开二度,再战三百回合,结果被她一边嘻笑着一边用腿蹬胳膊挡进行了回绝。

“那就再来两口,就小小的两口!”他继续抱着她死皮赖脸地乞求道。

“不行!吃多了撑着。”她十分“心疼”地回答。

“两口!就两口!就两小口!”

突然听到床下有异常的响动,她慌忙紧张地问道:“床底下有老鼠?”

“别怕,老鼠不会咬你的兜兜。”他大包大揽地说道。

两人在被窝里继续你拧我掐,猛地一声“老舅,我冷”,仿佛平地一声惊雷,差一点把他俩的魂魄吓跑一双。

新郎急忙拉亮电灯,抬头一看,不由地大惊失色——胡岱站在床前,正在用两只手揉搓着双眼。他慌忙追问他到底咋进来的,而新娘则羞得赶紧用被子把头使劲捂了起来。

“我在床底下睡着了。”胡岱老实交待。

“啥?床底下?还有谁?”韩家栋慌忙问道。

“没别人,就我自己。”胡岱眯瞪着双眼回答。

韩家栋哪敢轻信,慌忙蹬上裤子,穿上棉袄,跳到了地上。他掀起床围子一看,里面还影影绰绰地躺着一个人,就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是谁?快出来。”

见没有应答,他便大着胆子伸进手去;一摸是床被子,就势拽了出来,还带出了一大堆麦秸。

“你这孩子净瞎胡闹,快睡觉去。”韩家栋知道是虚惊一场,终于放下心来,把被子拍了几下,叠了叠,走过去塞进大衣橱里,接着打开屋门把胡岱放了出去。

“可吓死人家啦!幸亏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真要是让那些臭男人听见了,我可就没脸活了!”蓝天秀感到万分庆幸。

“我也大意了,忘了好好检查检查。”韩家栋诚恳地检讨。

“你也忒猴急了。”蓝天秀埋怨道。

“不行,又不行啦——”韩家栋重新脱掉衣裳,“滋溜”钻进了被窝……

胡岱从老舅新房里懵懵懂懂地走出来,直接回到韩母的屋里。韩翠丽见他突然冒了出来,既喜出望外,还恨得咬牙切齿,急忙问道:“你这熊孩子,跑到哪里去了?”

胡岱一屁股坐在了炕炉旁边的一只小板凳上,懒洋洋地回答:“在我老舅的床底下睡了一觉;可冻死我了。”

“我说到他舅的屋里看看,你就是不愿意,差点没把咱几个折腾死。”韩翠兰魂魄方定,开始埋怨起妹妹来。
/》然而,韩翠丽毫不客气,反唇相讥:“二姐,这时候有话说了,你咋不早说他就藏在床底下!”

韩翠兰对三妹素来有几分惧怕,吓得再也不敢吭声。

韩翠丽见胡岱失而复得,彻底放下心来,便和颜悦色地问胡岱:“胡岱,到底谁使的坏,挑唆你钻到那里去的?告诉三姨,明天就找他算账。”

“没人挑唆!”胡岱不胜其烦地回答。

胡岱虽然不耐烦,但还是详细交代了潜伏起来的经过。

原来,就在今天下午,胡岱偶尔听到几个助忙的小伙子在一块唧咕,说某某人曾在谁的新媳妇床下听到什么令人捧腹大笑的话,他就动起了歪脑筋。后来趁大家都在天井里抢喜酒,他就从东墙根的麦秸垛上薅了一抱麦秸,偷偷放进了洞房里的床底下,还从大衣橱里拽出一床被子铺在了里边。大家来闹房的时候,他又趁乱钻了进去。闹房时的污言秽语,他听了不少,后来就躺在被子上面慢慢睡着了。

“胡岱,你听到恁舅和恁妗子说啥来着?老实告诉三姨。”听完胡岱介绍,韩翠丽又兴趣盎然地问道。

“没啥好听的。俺老舅说‘再吃两口,就两口,就再吃两小口’,俺妗子说‘不行,吃忒多了撑死喽’。”胡岱一字一板地回答。

“哎哟,我的娘嗳,可笑死我了!”韩翠丽笑得前仰后合。

韩母盘腿坐在炕头上,和歪坐在椅子上的韩翠兰一样,都在使劲捂着嘴偷偷大笑。

胡安被吵醒了,迷迷糊糊之中,听说有美味可吃,开始嚷嚷起来:“俺妗子有啥好吃的?我也要!”

韩翠兰的儿子国国和女儿甜甜,早被吵醒了,也嚷嚷着要尝尝鲜。

“都别吵了!恁妗子从娘家带来的醉枣,早让恁舅吃完了。小孩子家不能吃,吃了会胀肚子。”韩翠丽及时稳定住了局面。

“胡岱,恁舅和恁妗子还说啥来?”韩翠丽意犹未尽,继续盘问道。

“俺妗子害怕老鼠,俺老舅说老鼠不敢咬她的兜兜。”胡岱仍然一本正经地说道。

韩翠丽又笑得直不起腰来,眼泪也流出来了,好半天才忍住了笑声,继续对胡岱说:“胡岱,你没白娶回妗子,你可真是大饱耳福啦。”

正在他们又说又笑的时候,韩翠芝和丈夫心急火燎地推门进来了。一看胡岱没事儿似地坐在那里,韩翠芝满腔的绝望瞬间化作熊熊怒火,举着手就要过来扇他耳光,被韩翠丽一把拽住胳膊劝住了。然而,韩翠芝余怒未消,继续指着胡岱破口大骂:“你钻到你奶奶的×里去来?可把我急死了。我到家里一看,腿都拉不动了。”

胡大年一看大儿子失而复得,连根毫毛也没少,彻底放了心,连夜返了回去。

韩翠芝消了气,安下神来,终于腾出空来开始责怪韩翠丽:“他三姨,都怪你拦着,一开始就到他舅的屋里去看看,省得——”

“大姐,你要这样说话,可就忒没道理了,连他舅和妗子都不知道他藏在里头,你进去找有啥用?再说了,人家小两口正热乎着呢,你一惊一乍的,算咋回事啊?他妗子要不笑话咱老韩家都是些半吊子才怪呢!”韩翠丽哪管什么长幼有别,没等韩翠芝把话说完,对着她就是一阵连发炮。

韩翠芝被抢白得没了脾气:“算了,算了!算我倒霉,生了这么个熊行行子,他奶奶的×哩。累死我了,都睡觉去——”

第二天早上,明媚的阳光撒满了韩家小院,韩家人和在韩家过夜的所有人,都先后告别了甜美的梦乡,陆续起炕了。韩翠芝和韩翠兰责无旁贷地操办起了早饭,新娘子蓝天秀也过来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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