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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见-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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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一惊之下,同时按剑。刘连城道:“前面那位,还请出来相见。”
  那人转过弯来,二人定睛一看,竟是青城派掌门余沧海。令狐冲一见他,心下便有了几分怒意。他早在数月之前便与青城派结怨,什么“狗熊野猪,青城四兽”“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自是不必多说,更是在回雁楼头杀青城派弟子罗人杰,自此结下梁子。他深知余沧海为人阴狠,城府颇深,为夺《辟邪剑谱》而灭福威镖局,实在令人不齿。此时见他现身此处,似乎有意挑衅,便扬眉冷冷的道:“余沧海,你来做什么?”
  余沧海道:“做什么?自然是来取《辟邪剑谱》!识相的,这就乖乖拿出来吧,兴许我还会留你二人全尸。”
  令狐冲也懒得辩解,拔剑便要动手,突然感觉胸中气血不畅,眼前一黑,几乎要站不住。刘连城知他内伤发作,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担忧地望了他一眼,又转过头,一蹙眉向余沧海怒道:“我们没有《辟邪剑谱》。卑鄙小人,还不快滚!”
  余沧海冷哼一声,剑已出鞘。刘连城亦拔出长剑,正要迎上,却听身后突然响起了浑厚的嗓音:“二位,怎么一言不合便要动手呢?这可大伤我正派和气啊。”
  三人同时向后望去,只见嵩山派托塔手丁勉和仙鹤手陆柏满面带笑地走了过来。令狐冲心道不好,嵩山派左冷禅和余沧海一样也对《辟邪剑谱》觊觎已久,此时派出这两人来,大约也是要夺取剑谱。嵩山、青城三位好手两面夹击,自己和刘连城恐怕要葬身此处!
  令狐冲道:“嵩山派的两位,不知是否是和余观主相约而至?”
  陆柏道:“令狐贤侄说哪里话!你是华山派首徒,五岳剑派同气连枝,我们怎会为难你?只是左盟主说……”
  令狐冲听他如此虚伪,冷笑了一声。
  陆柏也不恼,继续说道:“……左盟主说,令狐贤侄身上有一件极重要的物事,这一路带着甚是不便,要我等从贤侄这里取来,交给华山派保管。”
  刘连城道:“你这番托辞实在漏洞百出,难道当我们都是傻子不成?”
  令狐冲道:“不必跟他多费口舌。不就是想要《辟邪剑谱》么?我说了我没有,你们偏不信。如果要打,那就来吧。”抽出长剑,指住了陆柏。
  陆柏微微一笑,道:“令狐贤侄,是你先挑衅的。那么得罪了。”突然欺身上前,一剑刺向他左肩。令狐冲一剑格开,当即使开独孤九剑。陆柏见他剑法精妙绝伦,心下大骇,叫道:“丁师兄!这小子学了辟邪剑法,功夫当真非比寻常!”丁勉见他被攻了个措手不及,忙上前助阵。
  另一边,刘连城和余沧海也已经斗在一处。余沧海身为青城派掌门,自然功夫极高,松风剑法使得招招如电,迅猛无比。刘连城奋力招架,使出了芙蓉剑法。这芙蓉剑法旨在“快、乱、奇”,以乱剑攻敌,变幻莫测,飘逸绝伦。余沧海未曾与衡山派中人动过手,一时间倒找不出破绽,与他斗了个不分上下。
  令狐冲与陆柏、丁勉相斗,剑法上虽胜一筹,但毕竟内伤未愈,气力不足,时间一久便有些支持不住。他心道:“再这样下去,只怕真要给他二人杀了。如今只有出些狠招,将他们逼退了才行。”于是便纵身跃起,一招“破箭式”,剑尖颤动,向丁陆二人的眼睛点去。丁勉反应极快,抬手一挡,被令狐冲一剑刺伤了左腕。陆柏可就倒霉得多,他闪避不及,只觉双眼一阵剧痛,瞬间便看不见了。
  陆柏大喊:“啊呀!我的眼睛!”弃了长剑跌在地下,按住眼睛,手指缝中不断渗出鲜血,甚是可怖。丁勉惊惧不已,道:“陆师弟!”转向令狐冲,恨恨的道:“你……你竟敢刺伤我陆师弟双眼!他日我嵩山派必报此仇!”说完扶起陆柏,匆匆向原路奔逃而去,只留下一地殷红血迹,十分刺目。
  那边的刘连城右臂受伤,仍勉力招架,但臂上伤口颇深,血流得多了,渐渐连剑也快要脱手。余沧海见有机可乘,一剑刺中了他右腿,顿时鲜血淋漓。余沧海一心想从令狐冲那里拿到剑谱,抬手一掌将刘连城推下山谷。令狐冲击退嵩山派二人,正回头看时,却见刘连城摔下坡去,大惊失色,喊了声“连城!”,便想也没想,跟着跃了下去。
  令狐冲一路滚下坡去,只觉得尖石划得全身刺痛,头昏脑涨。到了谷底,只见刘连城半个身子已经落在山涧中,忙伸手抓住了他的背心。偏偏此时,他体内毒性发作,剧痛无比,几乎要松开手去。然而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哪怕今日我令狐冲葬身此处,也决不能让连城再受半分损伤。”正是有了这信念,他忽然生出一股力气,将刘连城从山涧中拉了上来,二人躺倒在涧边。
  经过这一番挣扎,令狐冲筋疲力尽,眼前发黑,胸中疼痛不已,几欲晕去。他费了半天劲,才将头扭过去,望了望刘连城。还好,他虽没醒来,但呼吸匀称,性命应该无虞……令狐冲笑了笑,笑容虚弱得像是片下一秒就会被风吹得四散无踪的绵薄柳絮。
  他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流水潺潺之声。眼前是一条溪流,水清得可以看见其中的鱼虾和沙砾。溪边坐着一个人。令狐冲觉得很是奇怪——他连溪中之物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为何偏偏,只觉得那人是一片模糊呢?
  令狐冲走近了些,然而那人的背影仍是一片虚无,浅淡的水雾笼罩着他,只能看见隐隐轮廓。正在令狐冲疑惑不解之时,那人缓缓地回过头来。令狐冲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却知道他在对自己笑。那笑容,应该很美。
  冰冷的雨滴打在他的脸上,他醒了过来。хвtxt.сοм
  一睁开眼,便看见幽谷顶上狭长的天,天色昏黄如末日,细雨如丝飘落。他坐起身,摇了摇身边的人:“连城,连城,醒醒!”
  刘连城皱了皱眉,慢慢睁开了眼睛,哑着嗓子道:“我们这是在谷底么?”
  令狐冲道:“是啊。你的伤怎么样?”
  刘连城碰了碰右臂上的伤口,道:“应该没事……你不是赶走了那两个嵩山派的人么?怎么也在这里?”
  令狐冲清了清嗓子,沉着声音道:“我怕你摔死啊。”眼底又露出一丝笑意。
  刘连城见他神色狡黠,想起那夜在客栈,令狐冲问他为什么要抢着喝那五宝花蜜酒,他当时答道“我怕你被毒死啊”,原来令狐冲是存心学他来着,便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令狐冲站起身,道:“快找个地方避雨吧。”弯腰扶起刘连城,两人一瘸一拐地走向不远处的大树,一双身影逐渐溶化在雨里。
  正午时分,天重又放晴。新雨后的空山一片清凉,谷底又是林木葳蕤,处处荫凉,倒像是酷暑时节里一方不可多得的惬意天地。
  令狐冲打开背囊,捧出短琴,道:“真没想到我从山坡上滚下来,这琴都完好无损。”又瞧瞧自己一身的伤,笑道:“原来我还不如一把琴结实。”
  刘连城道:“既然我们一时半会也离不开这里,倒不如……我教你弹一首曲子吧。”
  令狐冲欣然道:“好啊!”将琴交给了刘连城。
  刘连城盘膝而坐,将短琴搭在膝上,奏了一首曲子,曲调婉转,情思旖旎,琴音在山谷间久久回荡不散。
  令狐冲听得心旌摇曳,问道:“这支曲子叫什么名字?”
  刘连城一笑,道:“《有所思》。”抚了抚琴弦,轻声念道,“美人兮美人,不知暮雨兮为朝云。相思一夜梅花发,忽道窗前疑似君。”
  于是令狐冲便学起了这首《有所思》。他记性极好,听了一遍便能断断续续弹下来,只是偶有出错。刘连城细听半晌,忽听得他一音不准,便伸出手,握着他的左手向右滑了一滑,道:“这里是八徽,不是九徽。”
  令狐冲感觉到他指尖的微凉和掌心的细腻,蓦地心中一荡,神思不属,接连弹错了好几个音。
  刘连城道:“怎么了?”
  令狐冲支吾道:“没……没事。”忙定了定心神,将曲子弹完。
  刘连城长叹一口气,道:“我要是有你这么聪明,小时候也不必那么辛苦了。”
  令狐冲奇道:“你小时候……要学很多东西吗?”
  刘连城道:“经策史论、琴棋书画,还有武功。我每天三更睡下,五更便起,别提有多煎熬了。”
  令狐冲道:“要是我们小时候就认识,那该有多好!我们白天可以一起练剑,晚上可以到后山去捉萤火虫。春天,我们可以爬到树上吹柳哨,冬天呢,玉女峰上的梅花开得最漂亮……”
  刘连城听他如此说,心下虽无比向往,但想到自己的身份,知道什么逍遥自在于此生都只能是痴心妄想,淡然一笑便也罢了。他道:“其实我也有玩伴的。从小,我弟弟就跟我感情很好,我们常常翻过高墙跑到街市上玩耍,也快活得很。”想到刘连曦,他忽然心中一动,道:“糟了!”
  令狐冲吓了一跳,道:“怎么了?”
  刘连城伸手入怀,拿出一样小小的物事,道:“这是我弟弟给我的信号烟花,他说我若有难,放出这烟花,他的人见到便会来救我。”这枚烟花正是那日他与刘连曦在林中分别之前,刘连曦交给他的。
  令狐冲拿过来,细细打量了,道:“刚刚下过雨,烟花好像受潮了,不知还能不能用。”
  刘连城道:“如今只能盼着它晾干之后还能再用了,不然你我满身伤病,怎么能爬得上去?”
  令狐冲却笑道:“连城,你觉不觉得我们好像回到了之前在思过崖上的时光?一样是我们两个人,之前是下不了山,现在是出不了谷。”
  刘连城想了想,确实如此,轻轻一笑,唇角扬起细微的弧度。
  令狐冲又道:“还好每一次都有你陪我,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有多孤独。”
  一缕阳光突然穿透了繁茂的枝叶照到这幽谷深处,落在两人身上,温暖,安然。
  一连三日,刘连城和令狐冲深居谷底,饥食野果,渴饮泉水,白日抚琴,晚上赏月,倒也清闲自在。只是,刘连城臂上和腿上的剑伤一天天好起来,令狐冲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他不仅浅眠,而且多梦,整夜整夜陷在混乱的梦境中,好不容易醒了,却又觉得胸口烦恶,甚是煎熬。
  他做的最多的,依旧是那个不清不楚的奇怪的梦。背景总是清晰的,而且每一次都不同。有时是在山崖上,有时是在酒楼里。唯一不变的是,那个人的面容永远是模糊的。
  那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一再出现在他的梦里?令狐冲百思不得其解。
  第三日的夜晚,幽深狭长的山谷顶上现出一线夜空,弦月如玉帘琼钩嵌在夜幕之中,疏星如小小的花朵点缀在月的四周。刘连城躺在草地上,怔怔地望着天,耳边是令狐冲均匀的呼吸声。只是渐渐地,那呼吸声散乱了起来,而且变得越来越急促。刘连城转过头去,看见令狐冲额上生汗,紧蹙眉头,想来是做了噩梦,便唤道:“令狐!”
  令狐冲睁开眼睛,眼前的画面由梦中那人模糊的背影过渡到刘连城关切的面容,居然有种说不出的契合感。令狐冲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丹田中的内息忽然一阵翻涌,尚哽在喉中的话便化作了一口鲜血喷了出去。
  刘连城大惊,道:“是不是三尸掌的毒又发作了?”
  令狐冲拭去嘴角的血迹,强笑道:“没有,我吐口淤血,舒畅舒畅。”
  刘连城拿出怀中的信号烟花,道:“这个本想再放几天,现在看来,一刻也等不得了。”
  令狐冲拉住他:“再晾上几天吧,若是潮气未散,用了也是白用。”
  刘连城望着他唇边触目惊心的一抹殷红,咬咬牙道:“赌一把。”他起身,走向一旁未燃尽的篝火堆,点燃了引线,随后将它放在十几步外的空地上。一点微弱的星火顺着引线缓缓燃烧,然后,熄灭了。
  在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突然迸发出一声爆炸般的巨响。黯淡的夜色之中,一朵烟花盛放,光华夺目,绚烂到了极致,细焰如流星从空中四散坠落,一时间,黑夜如白昼。在焰火的照耀之下,令狐冲仰起头望向刘连城,看见他一泓澈水般的眸子,还有他似锦繁花般的笑靥,忽的就醉了。
  一个时辰后,山坡上有了动静。两个男子由绳子吊着进了谷底,远远见了刘连城,便喊道:“殿……”刘连城咳了一声,两个男子也反应极快,忙住了嘴。刘连城见令狐冲并没注意,松了口气,弯腰把他扶了起来。
  出了洛安谷,外面竟有车马等候。刘连曦的人将他们送上车,一路护送,再无风波。
  六月初五,刘连城和令狐冲,终于到了开封。хвtxt.сοм

  第九章 踏歌九重君泪盈

  开封府南,窈水之东,有一座木屋临水而建。此屋虽简陋,但每日都有无数人前去造访,因为——这是“杀人名医”平一指的住所。平一指医术精绝,性情古怪,“医一人,杀一人”的规矩天下皆知。曾有许多人求他医治而不可得,甚至长跪哀号,他都视若无睹。迄今为止,已有数不清的人死在他的门前。
  此时,刘连城搀扶着令狐冲,走过小桥,站在了这座屋子前。刘连城与令狐冲对视了一眼,然后伸出手去敲门,有力的指节在木门上叩出响亮的“笃笃”声。半晌,无人回应。刘连城再敲了两下,门突然开了。
  屋内站的,却是一个满脸鲜血、样貌可怖的男子。两人一惊,忽听那男子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我不医,你滚出去!”这男子随即被后面说话的人一把推了出来。刘连城眼疾手快地将令狐冲拉向了自己怀中。
  那男子跌倒在地,向屋内伸手惨呼道:“平大夫,救命啊!救命啊!”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的脸色由惨白变为青紫,然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两人回首望去,只见门边站着一个面色冷漠的中年男子,想来便是平一指了。刘连城还未开口,平一指便指着令狐冲道:“你,得了什么病?”
  令狐冲道:“我中了三尸掌,还请平大夫相救。”
  平一指面色一变,道:“三尸掌?”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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