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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燕轶事-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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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当她真的站在玉燕面前,她才发现,自己根本下不去手。
玉燕是妹妹,是自己爱的女人,是这世上自己最后的亲人:无论玉燕做过什么、变成什么样子,这些都不会改变。
玉孤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无名师父提起洛玉堂的时候说过的一句话——
“总有那么一个人,会让你甘心情愿为了她背叛全世界,甚至于,背叛自己。”
而这一刻玉孤意识到,玉燕,就是自己的那个人。
玉孤最终还是选择背叛全世界,背叛自己。
玉孤彻底解开了玉燕身上早已松动的灵窍之封,然后飘然离去。
玉孤回到了狼孩子所在的石室。
轻抚狼孩子滚烫的额头,玉孤的表情搀杂了惭愧和心疼。
狼孩子本不该受这种罪的。
“乖啊,等等就不难受,都是师父不好,师父没照顾好你。”
玉孤喃喃的说着,俯身吻上狼孩子的额头。
她身上的纯净阴气让狼孩子稍微清醒了些:
“师父……我喜欢你……”
“嗯,我知道的。”
玉孤温柔微笑。
“师父不恼我吗?我知道我不该……我不敢了,我再不敢了……”
狼孩子的神智明显还不太清楚——大概她以为这是个疯狂的梦境吧,可是即使在梦境中,狼孩子还是不敢对养育自己长大的师父有什么不敬。
“嘘——”玉孤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笑着(狼孩子恍惚看见师父的眼中泪光闪烁,多年以后,当她回想起当初的一切,她依然不知那日师父是真的流了泪,还是高烧的自己有了幻觉)拈起狼孩子的下巴,覆上狼孩子的唇。
哪怕是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狼孩子依然清晰记得落在自己唇上的那个吻的感觉。
那样温柔,那样细致,美好到让自己想起来就想哭泣。
接下来的事情,在狼孩子记忆中一直很不清晰、很混乱。
她恍惚记得自己什么都不懂,全凭本能——当时的自己很莽撞,很粗鲁,很急切。
而师父一步步引导着初经人事的她,包容着她,让她知道一切应该怎样开始、怎样进行、又该怎样结束。
这些纷繁错乱的细枝末节,构成了狼孩子那“只是当时已惘然”的初夜的全部回忆。
一夜翻云覆雨后,狼孩子退了烧但还是昏迷不醒。
她的不省人事不是因为疲惫,而是由于她过度的汲取精元、不能一下子化解融合为己用,最终造成了类似“饱食犯困”的身体反应。
像狼孩子这样的昏迷者是叫不醒的,想让她醒,只能等她把从玉孤体内的精元全部消耗完毕——看情况,少说也得三五个月。
玉孤一时间也没起来床。
她是累极了体力不支、兼之身体精气枯竭神思倦怠,根本没法动弹。
五天后,身体亏虚已极的玉孤终于能比较自如的行动。
她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搬家”。
在困住玉燕的石穴中,一直有一个玉燕不知道的暗室,玉孤把宗门中那些能够移动的细软都搬了进去,粗重什物尽皆弃了不要,最后连昏迷不醒的狼孩子都安置在了里面,才封好了暗室的入口。
不出她所料,玉燕醒来的第一件事果然是即刻离开困住自己足足一甲子的石穴,根本没有仔细检查石穴内还有没有什么门道。
一切安排妥当,玉孤放了一把火,将长春宗门付之一炬。
至此,无名师父在孤燕山创立的长春宗基业,没了。
夜。
熊熊火光映亮玉孤略显的脸,也映亮地上那一片玄奥的奇形咒文。
玉孤的肤色是不同以往的苍白,不带一丝血色——先天精元之损不论温养多久都是养不回来的,玉孤的肤色,此生再不复原原来的墨色。
虽然地上已经写满了那种奇形怪状的文字,玉孤的手依然没停。
她小心翼翼的描绘着,每一笔都很仔细,不时直起身子揉揉自己酸的厉害的腰胯。
她在布阵,阵名“燃灵”。
这是一种借山川之气在短时间内激发人体潜能的阵法,副作用极大,使用后虽然不致对山川灵气产生损害,但阵中的人肯定是废了。
不过玉孤对这些副作用一点儿也不在意:她根本没打算活下来。
她的怀里还有十数根金针,过一会儿这些金针也会被她扎在自己身上。
玉孤做的这一切的一切,只有一个目的:增强自己的魂力。
玉孤希望,通过这样反复的增强魂力,可以提高自己解开玉燕三魂之锁的机率,或者至少,动摇那诡异阴狠的魂锁。
随着金针一根一根的j□j相应穴位,玉孤全身血管凸起,青筋浮现,而越往后,玉孤的针下的就越艰难。
如鼓的心跳、颤抖的双手、强烈的耳鸣和充血的眼睛让她的五感混乱,眼前一片模糊,很难一下子找到想要的穴位。
玉孤的最后一针扎了很多次,终于找对了位置。
“愿师父在天之灵保佑我,让我能解了燕儿的三魂之锁;让狼孩子活下来,长春宗传承不致断绝。”
玉孤在心中默默的祝祷完毕,一掌拍碎了自己的天灵,气绝身亡。
在玉孤气绝的那一刻,洞穴里的玉燕由于魂锁动摇,灵台扰动,也睁开了眼睛。
玉孤的一切努力没有成功,却也没有彻底失败:
她没能解开玉燕的三魂之锁,但是却动摇了它。
玉燕身上的魂锁在数十年之后解开,重新有了“爱”的能力,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暂无
狼孩子双目赤红的看着面前那一大块晶莹剔透的冰,准确来说,是那个被封在冰里的女子。
那个总是不温不火的柔柔笑着的女子。
师父,爱人,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
这就是自己那场美丽的梦的代价吗?
家——没了。
师父——自己尊敬的人,自己爱的人,死了。
曾经那样的幸福、满足、美好的生活,一觉醒来,化为乌有。
“师父,我错了,我不该不听话私自练功,我不该轻信他人,我改,师父,我改,我以后乖乖的,师父,醒一醒,求求你,醒一醒……”
狼孩子就那么跪着,跪着,神经质的念叨着。
直到她最终意识到,再也不会有人回答。
那个抚养她长大、教会她一切的人,去了。
狼孩子醒来时,怀里放着一封信。
那是玉孤留给她的。
轻薄的两页纸,简单的说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但是狼孩子只看了几句就控制不住怒火,把这封信烧成了灰。
狼孩子接受不了师父到了这步田地还要为玉燕开脱。
她永远不会原谅这个害死了自己师父的人,无论这个人什么苦衷。
狼孩子,哦不,玉良——这是玉孤在信中为为狼孩子留下的名字——发誓,无论走到天涯海角,这个仇,她一定要报。
玉良变了,变得孤僻,沉默,偏激。
家没了,她又回到了那个穴狼窝,她的生活也重新回到了那种“半野生”的状态。
“狼孩子”终于有了人类的名字,可是此刻的她,却比从前的任何时候都像一头孤独、冷酷的狼。
黑夜将尽,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浓浓的黑暗,宣告着新一天的到来。
此时天还没大亮,放眼望去,只能看清树林中茂密枝桠的大概轮廓,淡淡的晨雾浸润其中,为森林披上一层轻纱。
黎明的山野并不安静。
因为有风。
这风从山下的平原狂哮着穿过孤燕山的密林,等吹到正打坐入定的玉良面前时,早已不复当初的狂暴,变得温柔而又驯服,仿佛情人的手。
玉良穿着一身陈旧而干净的粗布衣服,静静的坐在空地上一动不动,任由山风从四面八方吹拂在身上,身形仿佛已经融入黎明的黑暗之中。
她的头发已经很久没有修剪过了,马马虎虎的用一根皮绳系在脑后,长长的披散在消瘦单薄的肩上,乌黑油亮。
风吹林动,万物枯荣,玉良放空自己的思想,感悟着天地之间的生机灵韵,忘记了时间。
师父离开人世,已经两年了。
玉良道心坚定,两年时间修为精进神速,如果她有机会下山,以她的本事,想在江湖上闯出名头来,轻而易举。
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有这样的本事,是十分难得的。
但她知道自己的能耐还远远不够:现在的自己,根本没办法为师父报仇。
两年来,仇恨曾经是她的动力,推动着她拼命用功学道;可当玉良意识到以自己的天资,终一生之力也很难为师父报仇的时候,这仇恨又变成了玉良心中的一根刺,扎的她日夜不得安生。
此刻,玉良的怀里有一颗小小的种子。
这颗毫不起眼的种子寄托着玉良最后的希望,报仇的希望。
如今的人很少有知道“死种”的了:这曾经令人闻名丧胆的可怕植物,再不复它当年的威名。
“死种”其实还是那么厉害,只是世上再难觅其踪,于是人们也就将它遗忘。
暂无
“死种”,如今是孤燕山的专利,也只有在孤燕山才能找到。
玉孤对“死种”的了解尤其深刻,因为她身边就有一只死于“死种”的老鬼和一条中了“死种”又幸存下来的大狗任她摆布,随意研究。
在玉孤看来,“死种”应该是一种菌类。
但是玉孤也有点拿不准,因为“死种”感染人体后的反常表现并不像一般植物——不为杀人,也不为繁殖,更不为寻觅养料。
玉孤给这个小徒弟讲过自己对“死种”的了解和一系列推测,玉良一直都是当故事听的,没想到今天自己居然真的要用这个传说中的东西来孤注一掷,拿小命当筹码赌一个明天。
玉良把那个小小的包裹一层层摊打开,露出了那颗小小的、黑色的种子。
她深呼吸了一下,颤抖着伸出了手,用两根手指拈起了它。
看上去风就能吹断、好像十分脆弱的白丝从种子的一端延伸了出来,包住了玉良的食指,那些纤细白丝的触感很柔软——是那种没有任何攻击性的柔软。
玉良没有动。
在下一秒,那些刚才还没有任何杀伤力的白丝就变成了最可怕最残忍的凶器,迅速的、狠狠的扎进了玉良的皮肤。
玉良清楚的感觉到了那些细丝在自己的身体里一寸寸的前进,一点点的侵占,一分分的吞噬。
疼,真的很疼。
玉良曾经看过一本书,说“某某人死的很惨,被乱箭射死云云”,但是对比此刻的感觉,玉良发现万箭穿身根本就是一种“安乐死”一样的死法。
玉良不住声的惨叫着,声音传出老远,惊起林中的鸟儿。
她忍不住,或者说,她根本还没来得及提起“忍耐”的念头就已经被这种剥皮抽筋一样的疼痛瞬间击倒,只能意识模糊的满地翻滚着,挣扎着,滚的全身都是泥土和青草的汁液碎屑。
菌丝蔓延的速度其实非常快。
在很短的时间内,那些白色的丝状物就已经遍布玉良脖子以上部分以外的四肢和躯干、内脏。
而当玉良披上了那件象征着死亡的“厉鬼之衣”,她这才发现于她而言,真正的痛苦才刚刚开始。
玉良大睁着眼睛,眼球疯狂的转动着,胸膛剧烈的起伏,却根本没办法发出任何声音。
此刻她也就只有这对眼珠能够自如行动了——玉良的全身每一个部分都已经失去控制。
偏偏此刻她的感官变得格外敏感,于是那些疼痛也就更加明显。
玉良没死,但是也一直没昏迷过去,更没办法动手给自己一个“痛快的”。
她清清楚楚的感觉到,那些诡异白丝正在她的脑中缓慢而又精确的穿梭着,探索着,缠绕着,试探着。
不知为什么,玉良感受到了它的渴望、它的思想:“它”想要和玉良融合,它想要共享这具身体。
在这样的疼痛之下,睡去就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玉良早有准备:她吃了一种可以保持清醒的、类似于兴奋剂的东西。
而那植物也尽全力不让玉良陷入沉眠。
这一切让融合的过程变成了一场永恒的凌迟,一次永远不会结束的精密颅脑手术。
玉良在拿起那颗种子之前曾经反复下决心,告诉自己一定要忍耐。
她现在知道,那些告诫什么的根本就是白费力气,因为这种融合带来的可怕痛苦一旦开始,后面的一切就再也由不得她了。
她和那粒种子能做的,都只有听天由命——
成双生;败,她死,种子再次陷入休眠,等待下一个融合的机会。
而那颗小小的黑色种子,说不定比玉良更不想回到原点。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人们对生命真正的起源一直充满着充满着好奇。
我们从哪里来?
又将往何处去?
人们争论着,猜测着,推断着,乐此不疲。
生命的起源与终点就像一条路的两端,我们在马不停蹄的奔向终点的同时,努力站直身体,既眺望着路的起点,也推断着前方会遇到的一切。
这是一段长长的、所有生命都参与其中的旅途,优胜劣汰的选择贯穿了每一个物种行程的始终,停下小憩的代价,就是整个族群的毁灭。
于是,从一个小小的细胞开始,经历了各种各样旷日持久的进化,我们前进着,变成一天比一天更强大,或者,更有利于生存的样子。
然而,哪里都有异类,哪怕是在进化这样的事情上,也有一些想要独辟蹊径的生命。
它们不愿像一般的物种般遵循漫长的进化规律,不愿让残酷的自然竞争来决定它们的去留,它们选择了另外一条特立独行的道路——它们选择通过寄生、融合与转化的手段,直接由生命的最低等形态迈进生命的高级形态。
它们是一群急性子,它们是一群不遵守游戏规则的家伙,它们,是死种。
玉良觉得自己进入了某种奇妙的状态。
她知道自己不再依赖用肺呼吸,不再依赖那些内脏,她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体内的每个细胞发生的每个细微变化,同时也知道自己能够控制这些变化……
玉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知道这些,但她就是知道。
玉良眼中的世界,不再是以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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