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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烟-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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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是过敏了吧!”张金半急半怒地说。这时,张礼然还在忍不住地挠。张金眼尖,立刻揪住那只不听话的手,厉声叱道:“还抓!别抓了!你看看这一道道白的红的,全是给你自己抓出来的!”张礼然从没被张金这么凶过,加之身上痒得格外难受,一时间眼泪水哗哗地就溢出来了。然而,这小姑娘也不哭出声,只是任由它们如两条清澈小溪顺着皮肤流进发根。见她这样,张金也为自己语气重了而后悔,只得又放缓语调去哄,擦眼泪擦鼻涕地忙活了好一阵。
好容易把张礼然弄消停了,张金又留神去看情况。发得似乎比较严重,手上、腿上都有。她又掀开张礼然衣服,打算看看身上怎么样了。这时,张礼然忽然忸怩起来,脸侧过一边去,躲在灯光的阴影里了。张金可没空顾这家伙的害臊,照着下摆往上就是一撩。
身上也起了不少红包。张礼然皮肤本身就白,衣服底下晒不着也磨不着,所以就更是白皙,此刻被那一大片红衬得多少有些狰狞。好在她开始光顾着抓手臂去了,所以这边相对来说还算好。
张金想起自己的初衷,便赶紧去了趟卫生间,顺便打了点水准备帮那丫头擦擦身。她端着盆走回客厅,却发现张礼然又在死命地抓着。“你是嫌身上的包不够大是吧?”张金火了,将盆往桌上重重一放。水中即刻窜起一道清亮的水柱,一如她陡然提高的声音。张礼然小声申辩道:“实在痒啊!”她心里满是委屈,眼角的泪花又开始闪烁。
张礼然努力忍着不去抓,至少是不在张金面前抓,然而手还是放上了另一侧的胳膊,轻轻缓缓地摩挲着,这样能稍微舒服一点。只是,摩着挲着,就又有往抓挠演变的架势了。指尖因为使力而沉了下去,压出一块阴影状凹陷的同时,也在皮肤上揉出一道道涟漪般扩散的褶来。张金瞪着张礼然,真恨不得拿粗铁丝把她的手绑起来。可是,已有数次过敏的张礼然又怎么会不知道不能抓呢?不光清楚地知道,还知道这种情状下该用什么药。肌注地塞米松,口服扑尔敏,两样都是她耳熟能详的必备品了。但知道是管不了什么用的。该痒的还是在痒。理智枉有这么多,终究敌不过感觉。
张金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突然记起抽屉里有盒清凉油,说不定能派上些用场。所以张金又跑回房翻检出来,给张礼然搽上。搽完手脚,张礼然羞赧地动了动,似乎想转过身去。张金晓得这小姑娘又不好意思了,便把毛巾和清凉油都塞过去,然后打着哈欠站起来说:“好啦好啦,剩下的你就自己解决吧。我去睡啦。不许再抓了!”
枕边的夜光表显示着“2:53”。张金再次乍醒过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困得不行,却老是忽然惊醒,仿佛怀揣着什么心事。闭着眼睛想了想,张金觉得有必要去隔壁看看,便再度下了床。
可怜的张礼然依旧醒着。不仅醒着,而且还专心致志地趴在枕头上哭。张金在小铺旁边站了半天,她也没注意到。直到幽暗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她才猛地朝里边蜷缩了一下,惊恐地望向声音来处。张金也不废话,直接把手伸进了裹得严严实实的被窝,然后弄得一手的汗。张金觉得她不能再这么发汗了。发得浑身湿漉漉的,然后再在闷不透风的被子里捂着,只怕烧没降下去,身上倒弄得愈发痒了。
“去冲个澡。”张金命令道,“今晚你跟我睡。”无视张礼然错愕并推拒的表情,她又接着吩咐:“这几天你都跟我睡。你那床铺、被子里都是汗气和毒气,病怎么好得了?”“不怕传染么?”张礼然怯怯的问话让张金哑然失笑。她伸出细长的食指,“嘟”地戳了下对方的脑门,责怪道:“傻啦。这是药疹,怎么可能传染?”张礼然连忙解释:“不,我是说感冒。”“咱俩天天呆在一个屋檐下,要传染怎么着都躲不过。”张金困意来了,打着哈欠,催道:“你还有什么担心的?快讲快讲。”张礼然终于放松下来,轻轻笑着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沐浴露的功效还是热水的疗效,冲完澡后张礼然感到痒劲缓解了很多。她站在客厅里,望着小铺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走向了那扇大敞着的门。卧室里,床头灯还亮着,可张金已经熟睡了。于是张礼然小小心心地掀起被子一角,猫着身子钻了进去。
这是她长大后第一次跟别人睡一个被窝。即便睡同张床,也是各盖各的,井水不犯河水。至于小时候,除了小婶和妈妈以外,可能唯一陪过她睡的就是奶奶了。爸爸曾经被派到县里去工作半年,不巧那阵子妈妈也要出差,所以只能叫老人家过来帮着照顾。她当时年纪小,胆子也小,,莫名其妙地特别怕鬼,尽管无奈也只得跟讨厌的奶奶一起睡。然而,暗夜中虚影幢幢,奶奶身上苍老的气息就散逸在那个十平米的空间里,勾勒出一条条云山烟雾状的迷蒙线条。卧室里光线很暗,张礼然只能将将看到奶奶的轮廓。然而,那道模糊的剪影却并没有一起一伏。这让张礼然越看便越害怕。她听过很多例子,都是哪家哪家老人睡着睡着就去了。尽管那时奶奶还才刚六十出头,可她却忍不住如此幻想。
如果奶奶也那样睡梦中就死了怎么办?如果身边躺着一具余温尚在的尸体怎么办?只要一想到那场景,张礼然就心里发毛,睡也睡不安稳。隔了几天,终于不再担忧猝死,却有另一个问题了。在一连几夜怀着恐惧的观察和思考之后,小小的她猛然意识到,每个人其实就是由两部分组成的:一副皮囊加一副骨骼。身边的奶奶,还有自己,本质上都是骷髅,只不过蒙着一层皮罢了。
骷髅是张礼然至今都还怕看到的东西。尽管正发着烧,可当年那种脊背发寒的感觉又来了,张礼然心里发毛,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张金那边捱了捱。直到碰到她胳膊上微凉的皮肤,这才安心下来。
说来奇怪,挨着张金她可不怕了。虽然说体温冰凉通常是用来描述死人的,可张礼然却一点惧意都没。张金的那种凉,在她如今全身滚烫的情况下,则更像是冷敷所需的冰块。有那么一闪神间,张礼然非常想抱着这个大冰块,让它完全中和自己身体里多余的热量。不过她没这么做。她特地背过身去,以免张金的呼吸受到污染。
一夜间第三次睁开眼时,张金终于不是自己惊醒了。是被张礼然弄醒的。这家伙又在一个劲地挠,沙沙沙的动静搁在黎明时分显得极其诡异。然而,始作俑者仍是迷迷糊糊的,压根儿就没清醒,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为了防止她再去乱抓,张金不得不充当了“人体铁丝”。葱根般的手指逐一埋进发烫的指缝,最后合龙在腰前,如皮带一般扣紧了。
张金几乎是抱着她,并且贡献了一只手臂压在颈下。清早醒来,那条手臂几乎都没了知觉。怀中的人倒是睡得很香,身体随着均匀的呼吸而一动一动。她的睡姿很乖,抱膝蜷成小小一团,就像胎儿在子宫里的模样。张金记得杂志上说,这种姿势代表很强的戒备心和不安全感,通常这样的人缺乏关爱,而且会比较爱发脾气。这论述里一多半都很对。比起醒着的时候,张金打心底更喜欢她睡着的时候:不动不闹不别扭,小乖孩的模样。不过,这丫头也在慢慢地成长呢。
张金垂下眼睛,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发丝下滑,落到张礼然脖颈上。那里的皮肤特别白,在朦胧的晨光下简直如玉。
张金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竟然凑了过去。也许是为了把那细软的小头发看得更清楚一点,也许是为了留一个牙印或者别的什么,总之她凑了过去,连带着微微颤抖的呼吸。然而,铺了一阵的发丝因气流四处乱飞,弄得鼻子格外痒痒。张金赶紧侧头去看天花板。墙壁四周白色的石膏天花角线,显得格外僵硬,一如她此刻绷紧的脸庞。
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张金重重地打了个响嚏。伴着巨大的冲力,她猛地撞到张礼然背脊上,撞得锁骨和肋骨都隐隐作痛。张金歉疚地看了看张礼然的后脑勺,不知道有没有被刚才那声响和震动吵醒。好在张礼然完全没有受影响,仍然沉沉睡着。也是,半夜折腾了那么久,好容易睡过去,怕是一时半会儿不得醒了。
张金松了口气,继续盯着那白玉般的脖颈。挪不开眼。眼睛逐渐发累之际,嗅觉却是一点点地灵敏起来了。许久前看领唛时闻到的那股奶香,再度萦绕在鼻尖,并如那飞扬的发丝一般调皮地钻进鼻子。乳臭未干,乳臭未干,这词还真是有依据的呢。张金凝望着张礼然的后脑勺,稍稍往后退了些,却又深吸了口气。
这时候,张礼然无意识地动了动,从侧躺变做了平躺。香甜的睡颜便恰到好处地摆在了张金面前。卟嘟卟嘟的嘴唇自然地翘着,与那白玉般的脖颈一样,令人非常想去咬一口。
“嗡——嗡——”床头柜上手机在震,预示着轻快的闹铃就要响起。张金赶紧用空着的那只手掐掉了已经露出了个音头的铃声。该起床了。她小心翼翼地把没了知觉的手从张礼然脖子下抽出来,才过一下下就觉得麻了。在被窝里揉了好半天后,张金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下了床。在她身后,张礼然依然沉沉地睡着。然而,这个小丫头却虚虚地睁了下眼,随即又闭上了。


(“错错错”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合理化谁先喜欢谁的问题,花费了半年多的时间将之前写的一大半都推翻重写了一遍,貌似还写跑题了。真是悲剧。

   



…知足…
第43章 若有灵犀
张礼然的病好了。
她一大早便起来把被单和床单洗了,又把被褥都从套子里清出来,一股脑地堆在沙发上,准备一会儿拿到楼底下去晒。张金自她下床后就倚在卧室门框上歪着。也不说话,也不过去帮忙,只是站着。张礼然好像不知道有人在看,自顾自地到处折腾,一会儿闪到屏风后边半天看不见影了,一会儿带着洗衣液的清香匆匆跑出卫生间,再一会儿抓着吸饱了水的毯子费劲地拧啊拧……两人始终保持着一动一静的状态,谁也不先开口,谁也不打破平衡。待到要下楼了,看着张礼然对着那一大堆手足无措,张金终于没忍住,走过去扛了一床被子,又抢过大盆子抱了。
一起出了门,站在楼层中央的电梯间里默默等着。不巧电梯还在6楼,并且是下行,所以有一阵好等的了。张金转头看了看张礼然。被她看的人则低头看着脚尖,长发垂下去遮了脸,也遮了恹恹的模样。自始至终,张金的目光都落在张礼然身上,可自始至终,张礼然都没有抬头看过张金一眼。
这种难捱的静默终结在电梯到达的那一声“叮”中。张金向前走了两步,却发现张礼然还勾着头杵在原地,于是过去推了下,说:“走啦!”手掌刚接触到她背脊,张礼然冷不防地剧烈颤抖了一下。她慌乱地抬起头,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张金也被这种反应吓了一跳,在心底苦笑道:我有这么洪水猛兽么?
她只觉得这段时间里张礼然说不出地反常。前些日子,见着自己便眉开眼笑的,偶尔害羞地躲一躲,即刻又喜滋滋地看过来;一晚上晃过来好几次,问话却都是无关紧要甚至无厘头的事,尤其是后者,害得自己大脑险些宕机;面对面的次数多到一定程度之后,倒是自觉地收敛了些,可Q上又隔三岔五地发来一个表情。这完全不像她认识的那个然然。张金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夜之间,那家伙态度竟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脸上挂着层厚厚的霜,眼神也冷得跟万年寒冰似的。隔了一天,弯又转了一百八十度,转回原地了。新出的剧集非赖着跟自己一块儿看。腻歪地看完,不晓得哪又被挑出毛病了,没两日就彻底翻脸了,一直到现在还没和缓。
典型的双子座,喜怒无常,捉摸不透。张金又拿星座说事。她真是给张礼然搞怕了。之前是看在生病的份上,随便张礼然怎么反复也都纵容着。可是,张金她也不是铁打的,这样一下热一下冷,再折腾两三个礼拜,只怕神经也要感冒了。
“晒被子去哈?”电梯里的圆脸姑娘热络地跟她们打招呼。张金微微点头,又朝身后指了指:“她不感冒才刚好么?晒晒被子、洗洗床单,好杀死病菌。”圆脸姑娘于是转向张礼然,发话道:“好了?好了就好啊。你这烧的都快有两个周了吧。脸色一直白惨惨的。”张礼然木木地挤出个笑脸,而后就继续保持那副恹恹的样子。张金赶忙打圆场,说:“这孩子,烧得都伤了元气,现在还没恢复。”圆脸姑娘闻言大笑:“这孩子……她这一病,你都快成她妈了。”张金这才留意到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话,也跟着笑了。接下来,她俩又东拉西扯,讨论起什么食物补身体来了。
这氛围让张礼然喘不过气来。她知道电梯并不是密闭的,但轿厢里的空气实在是闷得发慌,而且还有一种发霉的味道。张礼然疑心发霉应当是自己的幻觉。因为这是在宁都。北方本来就干燥,秋冬之际更是变本加厉。她不曾经历过宁都的冬天,只是曾经听林宣赜这么讲过。他还说,在家里可以开加湿器,宿舍里没这条件,就只好打盆水放在暖气片周围让它蒸发。所以,这种气候里怎么可能会发霉呢?张礼然轻轻闭上眼睛,不再放任思绪的蔓延。
“到了到了。”张金用胳膊撞了下她,又对圆脸姑娘说,“瞧,站着都能睡着。怕是还得再休养几天。”说完便用一根食指推着张礼然出了电梯。碍于有外人在,张礼然没驳张金面子,假装无事地走了出去,只是脚下加快了点步伐。张金抵在她肩胛骨上的指头便跟不上了,自行脱落开去。望着与自己突然断开连线的背影,张金心里忽然不好受了。她觉出张礼然这回是动真格了。可是,无辜的张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者说,她可能知道为什么,但是她不打算知道,她也没时间去知道。近来闻钺铭追得紧,甚至“到附近办事顺便”出现在她公司楼下了。噢,也许就是因为那天说好了要给张礼然烧糖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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