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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烟-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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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年的人的想法。
零点整的时候,全城的大火力鞭炮就像是早已打好招呼,“噼里啪啦”地炸了起来。在这些震耳欲聋的声音掩盖下,张礼然终于放肆地大声喊道:“张金,我爱你。”她知道对方听不到——全世界也就只有她自己听得到,不过没有关系,毕竟她总算是把这句话喊出来了。鞭炮的巨响像一个结界,保护了这份叛逆而脆弱的感情。
回到爷爷家,张礼然便看紧了电脑,总算是趁小表妹被拎去洗漱的当儿,把照片从手机里导到电脑上了。她实在喜欢那张照片,暗自还夸奖了一下小破手机。然而,到电脑上放大了看,张礼然才发现效果其实非常普通。这还是往好里说的了。四百万像素的手机,没有三脚架,没有手动快门和光圈,能捕捉到的只能是失了焦的模糊一片。她叹了口气,扯掉数据线,又拿起手机摆弄着,编写出一条新的短信:好几天没见你了,一下子好不适应。真想赶快回去。你呢?歪着头想了好半天,最终她还是将末尾的“你呢”改成了“你的年过得怎么样呢”。
可是依旧没能发出去。看来高峰期没那么容易过去。这会儿恐怕正有上亿条短信在天上飘着吧,也不知道哪道无线电波能够把自己的心思传递给阿金。
阿金阿金,你在做什么?张礼然走到客厅的窗户边,掀起落地窗帘和白色蕾丝的内胆,探头去看外面。窗外是一整片蒙蒙的灰蓝,很难相信仅仅半个小时前这片夜空曾经绚烂无比,热闹非凡。果然是散场了。电视里春晚已经兴致阑珊地说起了明年再见,走道里长辈们搓麻将的声音也不再如方才喧闹,表弟表妹更是分别被各自父母拎着赶着去睡觉了。一时间,房里仿佛被某种难言的清寂笼罩。张礼然独自托腮地呆坐了一会儿,觉得身上冷起来了,于是也上床去睡了。
躺上床,却也根本睡不着。奶奶家这床电热毯一直都这么温温吞吞,非得开个半小时四十分钟的,才会勉为其难地有点温度。小时候,熙堂姐和煦堂姐总是抱在一块,互相取暖直至睡着。张礼然不喜欢这样,所以每回就自己单独缩在一个被窝里,手脚冰冷地发呆,耳边是她不感兴趣又无从避开的兴奋夜聊:电视剧、化妆品、男朋友……聊着聊着都长大了,出嫁了,不在了,留下张礼然孤零零地躺在硬板大床上,觑了黑暗中恍恍惚惚的雕花纹饰无所适从。
手机嘀嘀嘀地一连响了五声,显示方才积压的那些短信终于发送成功了。张礼然一惊,刚酝酿了丁点的睡意立刻全无。她瞪大眼睛直盯着手机,直到屏幕又自动暗下去后好一会儿,也没有移开视线。但令人失望的是,过了很久很久,手机的声响和光亮都没有再出现过。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个心有挂念的家伙便不停地翻着手机,生怕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张金的短信。然而失望却如癌细胞一样迅速增殖,势力范围越扩越大,几乎要统治整个情绪王国了。
都到了正月初五的早上,张金还是没有半点音信。面对这一情况,张礼然低落极了。她的耐心和勇气在这百余小时中已经被一点点地耗尽,此刻是穷途末路、四面楚歌了。纠结了半个小时,张礼然终于说服自己又发了条短信出去,是一条转发的祝福短信。
依然没有回复。没有回复就不停地转发祝福短信,不够了就问爸爸妈妈大伯二伯要他们收到的段子,集众人之力向那个油盐不进的家伙发起攻势。如此折磨自己半天,最后张礼然也觉得所做之事不仅徒劳,而且还幼稚得很。她心情不好地缩在沙发里,枕着电视里叽里呱啦的欢笑声恹恹睡去。醒来看到丢在身边的手机,面板上的小窗口显示着一条短信,不禁像饿老鬼一般地扑过去,急吼吼地翻开机盖来看。却又不是张金。而是一个她从来不认识的人的招呼。“大家好,我是小娃。我今天上午十点钟落地啦,六斤六两。妈妈打麻药打多了,现在在睡觉觉,嘘,所以爸爸带我出来给大家拜个晚年。看我笑得多开心。”
这一下,张礼然又找着可以发短信的话题了——“阿金,有没有收到范范的短信?她生了!”
到了晚上快睡觉的时候,好不容易听到提示铃响了,却还是范彦洁的短信。
“阿董也生了!好巧啊,她们俩连生孩子都是一天呢。不过也好悬,要是再晚个二十几分钟两个小宝宝就不能同年同月同日了。”
“小娃是姐姐,棒棒是弟弟。不晓得有没有给他们指腹为婚,嘿嘿。”
“话说本来阿董预产期比范范要晚两三个礼拜的样子。结果范范比预产期晚了一星期,阿董却早了两星期,还真给凑到一块儿来了。”
“阿董她老公开玩笑说,棒棒是听到了姐姐的召唤,赶紧从妈妈肚子爬出来了。范范老公就说,我家宝宝都等了你家的一个礼拜,实在是等不及了。”
“范范是剖腹,而且是尝试了好几个小时以后才不行才给推到手术室去挨了一刀的,真遭罪。现在阿董都可以下床到处动了,她还只能躺在床上……”
“哎哎,可惜她们俩不在一个医院里。现在都还没见到的。阿董说不然她可以去陪陪范范的,棒棒也可以一起去陪小娃。”
……
自始至终,那个她标了的名字,都停留在收件箱第三四屏的地方。而在邻近的发件箱里,它却满满地占据了前排乃至中段的位置。无论是怎样快地下拉,显示屏和视网膜上总还是只有那个醒目的实心符号。张礼然摆弄着手机,把排序方式从按时间改成了按姓名,这才满足地看着那两个字出现在了首位,同时眼里滚下大颗大颗的咸泪来。
她自己也晓得,是自欺欺人。
张金不回短信,可是生活还要继续。日日夜夜地等着盼着,日日夜夜地自说自话,很快就到了打点行装回宁都的时候了。临走前,薛雯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是喊她一起吃个饭,算是践行。张礼然欣然赴约。
席间,见得张礼然隔三岔五地就摆弄手机,小婶便微笑着打趣道:“小然这是交男朋友了吧?”
男朋友?张礼然正全心全意地拍着野山椒牛肉煲仔饭,准备再发条彩信给张金,被这样当头一问,一时半会儿没回过神来。她忽然想起自己应该也算有男朋友的,至少在张金眼里应该是有的吧。但是再仔细想一想,又觉得是没的。元旦过完,一晃快一整个月过去了,林宣赜却再也没跟她联系过。相比自从跟了闻钺铭就天天煲电话粥天天晚归的张金,她的状态实在不能叫做恋爱。
薛雯却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她更不知道此刻张礼然内心的沮丧,所以继续深挖道:“是什么样的男孩子俘获了我们然然的心?”
张礼然呆了呆,顺手去找手机里林宣赜的照片给小婶看。是两年前放进去的。曾经时时刻刻对着它思念万分,如今却找了半天才找到路径。薛雯看过,徐徐颔首道:“不错啊,挺乖的男孩子。和小然你还满般配的哈。”张礼然眨了两下眼,仿佛听一件大街上的无关事般高高挂起。随即,她按出菜单,习惯性地要退出相册,孰料一不小心却点成了“删除”。缓冲动画才闪了一下,那张曾经承载她深厚爱情的照片就在内存卡上彻底消失了。如果愿意,当然可以用技术手段找回来,可是张礼然不想找回来了。而且,她忽然有种轻松的感觉,仿佛心上镇守已久的一座巨塔轰然倒下。
漫天飞舞的尘灰中,张礼然不知哪来的冲动,便向小婶诉起了盘桓内心的纠结:“其实……我又喜欢了别人。嗯,以前真的是好喜欢他的,但是现在好像又想着了另外一个人。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他们俩是不同类型的男孩吗”薛雯找了两个例子,“比如,一个像俊俊,一个像凯凯?”
对哦,是男孩。张礼然提醒自己不要说漏嘴。诚然,她对小婶有种超越血缘的亲近,但真心话还是没办法通通讲给小婶听。这就好像,小时候她再怎么粘小婶却仍是坚决不让小婶触碰她一样。可是,为什么张金就特殊了呢?也许是因为张金比起小婶来又无赖又流氓吧,所以,在一次次升级的碰撞和触碰下,自己妥协了、接受了、甚至被驯化了。
真讨厌的感觉。张礼然在心里嘟哝了一句,完全不知道自己紧皱的眉头和上扬的唇角渐次显露在了脸上。薛雯见了她表情这样忽雨忽晴,便好言安抚道:“你慢慢说。我听着呢,小然。”她于是讲述起心里摇摆不定的感情——当然,是做了处理。那个与林宣赜分庭抗礼的人,被暗自披上了谌云晓的外衣。讲到那些日子的难以取舍,讲到那些日子里过山车般忽上忽下以至于想要呕吐的心情,张礼然忽然哽咽了。她对着早已冷下来的煲仔哭了起来,眼泪悉数落进酱油色的饭里:“小婶,我喜欢她啊!我想跟她在一起!”
这话一出,她便知道心已经作出了选择。
好像很久以前看到有人说:要是你在爱这个人和爱那个人之间举棋不定,那么选择后一个爱上的人吧,因为如果你真的爱之前那个人的话,你根本不会举棋不定。按照这个逻辑,自己爱的,无论如何都不是林宣赜了吧?
薛雯把煲仔拿开到一边,复而递过纸巾来:“那他晓得吗?”
张礼然摇摇头,又苦笑一下,说:“她肯定晓得,但是她装着不晓得。”
“你怎么晓得他晓得呢?”
“如果不是这样,她不会那么仓促地就跑去谈恋爱了。”
“所以你也就找了个男朋友来气他?”薛雯语气严肃了起来,“小然,你幼稚了。”
是幼稚。张礼然想到这些天发出的数十条短信,也觉得自己是幼稚了。她望着薛雯略有责备的殷切面庞,猛一下就恍然了。对面是谁呀?怎么像是张金坐在面前,训斥自己神叨叨的表白和示好行为。然然,你幼稚了;然然,喜欢我太幼稚了;然然,你这么纠缠太幼稚了……
所以她伏在掉落了些饭粒和辣椒籽的桌上,肩膀一抽一抽地藏起了自己湿哒哒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心形的图标在宋体字下显示不出来,唉。
第56章 举棋不定
张礼然对着璀璨夜空表白的同时,在两千公里以外,张金的年过得并不是很快乐。
按惯例,她一家要回邻省的方塘老家过年。阿翁阿媪、阿公阿婆都是当地人,两村之间距离也不远,快些走的话半个钟头就到了。所以,身为长子长女的阿爸阿妈商量着让两大家子一道过,来个真正的大团圆。也正因为如此,从刚在村里坐稳的第一秒开始,张金被几乎所有的亲戚过问了一遭前男友。来一拨人问一道,问到后来,起先还伪装和悦的她已经懒得说话了,眼神放空地望着窗外的灰蒙蒙阴沉沉的风景,于己无关地听着阿爸跟他们闲扯瞎谈。
闻钺铭的事,张金只跟阿爸交了底。那些嘴碎事多的三姑六婆们,倘若知道定然会刨根究底,让她不得安宁,为免却烦恼,只好不说为上。阿爸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带回家来?大概是怕给女儿太大压力,他又赶紧补充道:明年过年或者五一能不能叫他来六川玩张金听了,呆愣了好久,心里抑制不住地冷笑起来。
莫讲下回过年了,这回他都想带自己回家见父母。节前订火车票时,闻钺铭一直在不遗余力地劝她跟他回西北过年的。张金推辞了,只说自己打小没怎么离过家的,现在背井离乡地工作,又还老加班,年假根本请不出来,一年只有春节才能着家。又为难地同他商量,是不是太快了点?确定关系才一个月就跟着回家过年,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闻钺铭倒也能体谅她,好些天没再提这档子事。哪晓得快放假前几天,他不无得意地跑来跟张金讲,自己把一切安排妥当了,她只消提早几天回宁都就OK。
想到这里,张金说不出地头痛。他所谓的安排妥当是什么?是让他姐姐带着父母上宁都来过年,待待他待的大城市,住住他住的大房子,然后跟未来儿媳一起做他老父亲的七十大寿。张金当时就惊诧坏了。七十大寿,她自家阿翁也才前年过的古稀哇!虽说对两人间整整一轮的年龄差异从来都有所知觉,但当具体、显著的事例真正砸到面前时,张金才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跳。她睁大眼睛望着沉浸在自己构想中的男人,总觉得不只是差了十二岁,而是差了好一辈,足可以叫他阿叔阿伯的了。然而闻钺铭还眉飞色舞地在畅谈未来,可算让她领教到了什么叫做鸡同鸭讲。
屋里一片欢声笑语。亲戚们闲话闲得前仰后合,张金却被柴火熏得头晕脑胀。她弯腰用火镰拨拉了好一阵子灰,埋了个半大不小的山芋进去烤好,然后便推门出去透气了。离天黑还有好一段时辰,她于是稍稍走远了些,到得地里,在田埂上寻了块石头坐下来,瞪着飘着一层薄薄冰霜的水渠发怔。
腰间似乎有什么动了动,张金浑身一震,以为是闻钺铭的短信又杀将过来了。冰得已经快要失去知觉的手,伸进羽绒服口袋里后很快就缓和了过来,却只摸到几张挺括的钞票和一张硬实的公交卡,并没有相对而言算是大块头的长方块。脑海里一片空白之后,张金这才想起搁在了自己家里,不由长舒了一口气。她看着眼前骤然聚起的一团白气,也觉着自己这种反应有些不应该。都说恋人之间要分开才发现怀念、才发现好,可离开宁都这些天来,她一点都不想念闻钺铭,反而有种强烈的解脱感和轻松感。究其原因,大概是闻钺铭的嘘寒问暖实在太频繁了。不光如此,他还点滴不漏地要知道她的行程和动向。这种无声的追踪很是令人窒息,于是张金索性在回乡里时没带手机,假装是临走时匆忙给忘了。
“唰啦啦”几声响动,眼前同时闪过一片灰黑色的影子。张金定睛一看,竟是只四五公分长的耗子。鼠年马上就要过去了,居然在年尾见到了一只,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转念又想起闻钺铭常常兴奋于跟她一个属相,还玩笑道鼠公搭鼠婆,连带鼠崽一窝窝。对于儿时弄堂里鼠患成灾的张金而言,这绝对不是什么喜闻乐见的记忆,所以听了这话也只能在心下呵呵以对。此时此刻,她也不晓得这只老鼠是不是闻钺铭不远千里派来的探子,专门负责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正想着呢,腰间又动了两下,转头一看,原来是阿爷家养的狗。
与城市那些宠物不同,乡下人家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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