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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烟-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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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肉炒得有些老、胡萝卜尚有些生、鲈鱼的汁略嫌淡了,其他都可以打高分。总体而言,已经很不错了。
张金尝了几口,颇为欣慰地放下了筷子。她的然然,终于有了些贤妻良母的意思。
一顿饭吃完,张金正要去调换日常角色刷碗,不想却被按住了。“歇着吧。我来收拾就好。”被人伺候的感觉固然不错,但劳模惯了的张金一点也不习惯,甚至觉得有些殷勤过头了。因此,在张礼然做完收拾的第一时间,她便提审道:“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张礼然端详了她老半天,也没瞧出是不是玩笑,稳妥起见便照实答道:“没啊。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呢。”
“那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嗯……是。”
“不敢做但是敢瞒?”
张礼然只好赔着笑解释:“其实我是有求于你。”
求什么?这丫头却不肯说了,反而一个劲地缠着张金,让她预先点头了才肯说。张金自然不干。哪有这样的事?都不知道要接下什么活,随便就答应了可不是冤大头?
“你先说什么事!”
“你先答应嘛。”
“你先……”
在这种堪比“鸡先蛋先”的无解问题上纠缠数十回合后,张礼然终于识趣地终止了这个死循环。她主要是担心这会儿惹恼了张金,接下来的事很有可能就黄了。虽然张金不见得有那么小心眼,但重大事件之前尽量别节外生枝,应该是最基本的守则。她蹲下来,小猫小狗一样地凑在张金腿边,然后从身后变出个只有半张手掌大的盒子来。
张金心想,果然猜得不错。丫头还算上心,记得过两天就该自己生日了,所以赶在离开前给过了。然而,看着锦缎包着的盒子,她却有点失落。当初给张礼然准备那几样东西,张金可是费了不少脑细胞和时间来设计的,断不像这样是商店里随时能买到的批量成品——据目测,不是项链就是手链。
她接过盒子,对张礼然淡淡一笑:“谢啦,然然。我来看看,这回又是什么玫瑰?吊坠?”
谢啦?玫瑰?
张礼然一愣,随即心道坏了。她这阵子夜夜笙歌、晌晌贪欢,不然就是忙着筹备接下来的事,竟把张金的生日给忘得一干二净。而且,这回可不是随便的生日,是25岁生日呢!25岁,说明已经在世上活完了四分之一个世纪了!这么重大的事,她怎么可以忘记了!
张礼然飞速地转动脑筋,想着该如何解释。盒子里边的东西固然是送给张金的,但当作生日礼物显然不合适。不然就把刚才那桌菜拿出来顶一顶好了?虽然简陋,但好像也只有这样了。
很不幸,在她做出说明之前,张金已经先一步地打开了盒子。
看清了里面的东西,张金沉默了几秒,不可思议地瞪着她然然:竟然,是求婚!
求婚,多少女人都幻想并期待着这一刻。问题是,这并非张金第一次被求婚,也并非第一次收到钻戒,所以面对那个隐约有光彩的小环时,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多少钱!!!
这怎么也得有五六十分,想来一万块是打不住了。待抽出鉴定证书一看,张金更是要冒火。VS1级,又是大几千往上了。 她拉下脸瞪着张礼然,恨不得把这臭家伙大骂一顿。但细想又是人家一片心意,哪里忍心多做责怪,只好留神到时候去问问能否原价退掉。
张礼然看出了张金脸色不好,同时又深陷忘记生日的愧疚之中,因此那求婚词也没什么底气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嗫嚅道:“阿金。嫁给我吧。”看她这样,张金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也舍不得在这个关头扫她面子。点头应允之后,张金又抬起左手,让张礼然小心翼翼地将戒指戴上无名指,完成了整个求婚仪式。
本以为剧情到此结束,谁想到张礼然又拿出一个同样式样的盒子,满脸期待地递到面前:“阿金,接下来轮到你向我求婚啦!”这回张金就没忍住了,当即就发了飙:“我的天,你怎么还买俩啊!”
“我们两个人,可不是两枚戒指吗?”张礼然莫名其妙,“不然叫什么对戒呢?”
张金真的快抓狂了。她几乎是全方位无死角地把张礼然训了一顿:首先,戒指不用买那么贵的,哪怕是钻戒,也没必要这么大,有的碎钻一两千都可以搞定;其次,钻戒是男方送女方的,单方面的礼物,鉴于本次都是女方,那也可以共享的嘛,何必弄两个一样的浪费钱呢?再次,对戒和钻戒是两回事,买个普通的就可以了;第四……
张礼然挨着训,只觉得世上最悲惨的人非自己莫属。兴致勃勃地来求婚却被痛批一通,期冀已久的被求婚也毁于无形,简直是双管齐下的打击。不过,略作反省后,她觉得张金也不无道理:弄一枚回来两人轮着戴就好了,同样的总价钱,完全可以把一克拉的收入囊中呢。
看来还是张金的账算得精一些。张礼然暗暗想道,因而也不对刚刚的数落置气了。张金一直是这种好管家婆的风格,而她偏偏也愿意被张金管着,一辈子这么管下去。鉴于对方仍未消除怒火,张礼然只好交出了自己的银行卡,上演了一出负荆请罪。
只是,对于那枚引发批斗的罪魁祸首,她无论如何都要求张金戴上,出去跟人炫耀炫耀,表明其已是有主之人。
“那他们要是问起我未婚夫是什么样的人呢?”接掌了家中财政大权,张金又有心情逗人玩了。
“你就照闻老板或者上次盈欣姐给你介绍的那人随便说说好啦。再来,阿金不是都拿婚纱照搪塞过阿爸阿妈吗?再给别人看一次也无妨啦。”张礼然对张金的瞎掰能力毫不怀疑,说完又将那人打横抱起,咬着她耳垂说:“快点搞定那边的工作。回来后我俩也去拍婚纱照!”
张金还是第一次被她抱,简直要感激涕零,所以一时忘记去计较婚纱照要花多少钱。这人得了便宜还要卖乖,问:“难得啊?今儿怎么就肯抱我了啊?”
“因为啊……要抱着老婆入洞房。”
张金笑了。洞房八百年前就入了,依最近的情势,只差没天天花烛夜。但在张礼然看来,那完全不一样,之前只能叫同居,属于无证驾驶。张金继续笑她:“民政局发你‘驾照’了?”
“等着看好了。”说着,张礼然就连撞带踹地弄开了卧室门。
将视线从张礼然身上调转开来后,张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她熟悉的卧室吗?整个色调全部变成了大红色。红色的窗帘,红色的床品,还有墙上、橱上、窗上贴着的大红囍字。这活脱脱就是间新房。在她愣神间,张礼然抱着她到了床边,将她放平在被罩上,随即自己也踢掉鞋爬上去,并排趴在一起。
掀开被罩右边一角,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枕套。不同于此前的蓝白色竖条纹,如今的枕套上绘着个女孩的Q版头像。这一个分明是张礼然:斜刘海,框架眼镜,黑色马尾,嘟着嘴很好玩的模样。张金又看另一个枕套,不知道自己会被画成什么样子。还行,束了公主头的发抓,下边披散的大波浪卷,若有似无的胭脂亦或红晕,也挺有趣。
她正要到自己形象那边去,却被张礼然拦住了,让她依旧按平时的方位呆着。面对疑惑的眼神,张礼然解释道:“这样错开来,睡觉时你也能感觉我在亲你呢。”
笑完张金把被罩再掀起了些。床单也换了跟枕套同一色系的,仔细瞧瞧,上边竟然有字。张金念了出来——“中华人民共和国,结婚证”。这还是张礼然委托小辰帮她在圈内找了个开淘宝店的定做的。为给张金一个惊喜,她只好托谌云晓帮着拿回学校洗了晒了。他将这四件套交还给她时,还说丹丹被她蛊惑了,也想要弄个玩玩。当时她还反驳,“你们哪需要啊?随时都可以去民政局打个证,哪像我们,只能折腾这个东西自欺欺人,”说到这里,竟有些无奈了。
被罩已经被掀开一半,正好把下半截那部分结婚证内页的信息露了个全。张金,张礼然,两个名字写在一起,读着像句五言唐诗。两处贴相片的框框里,也嵌着枕套上Q版形象。最底下竟还有个不知打哪儿来的“爱的宣言”。
——虽然不是真的结婚证,但也是个用心良苦的意思了。
张礼然把她拽进被窝,一起躺在这张巨大的结婚证上。一番深情凝视之后,又与她耳鬓厮磨道:“本来想等你出差时弄的,但凡事宜早不宜迟,所以就仓促地准备上了。有哪儿不好也不许抱怨。”顿了顿,又不好意思地解释自己为何如此仓促也还要坚持:“放你跟一大帮男人去出差,我不放心。”
因为不放心,所以要想尽一切办法来宣誓所有权。张金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颈上居然被留了好几个印子。她哭笑不得地把肇事者揪起来拷问:“你这是干什么?”那家伙却振振有辞:“现在入秋了,天干物燥。我给你免费拔拔火罐。”
一见张金叉腰,张礼然便知道大难临头,赶紧往后躲:“阿金,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
“臭然然,你给我过来!”
半天不见那家伙过来,张金索性扑上前去一把抓住,然后也在脖子上嘬了几枚印记出来。她是最喜欢亲那细白脖颈的,可惜张礼然偏偏最讨厌她亲那里,据称一是怕不慎留下痕迹,二是实在痒得受不了,三是觉得在被吸血,所以每次都强烈要求张金买一斤鸭脖子自己啃去。谁知道这家伙不但不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理儿,还在人家出发前如此破坏形象,也难怪张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最后,张金围了条丝巾,张礼然贴了块膏药,一起奇奇怪怪地出了门。
本来张金是要张礼然直接去上班的,后者却坚持先把阿金送到机场再折回去。实习不是正事,送别才是。一想到接下来要分离那么久,张礼然就觉得心里难受、日子难熬,所以趁现在还在一起,能多陪伴一秒是一秒。
刚到航站楼前,张金的手机就响了。一块儿出差的领导和同事都陆续到了,现在只差她和另外一个了。无奈,张礼然只好放弃了陪她到登机前一刻的想法,不情不愿地提前告别。还没开口说再会、说一路平安,眼泪就不听使唤地夺眶而出。张礼然勾着张金的脖子呜呜地哭,泪水蹭到颈间的丝巾上:“阿金,我舍不得你走。”
“我也舍不得走。”张金心疼地给她擦脸,“别哭啦。又不是不回来了。”让那个泪包子消停下来后,她又叮嘱道:“每天给我打电话,早晚都要。”
“好。”
“乖乖吃饭,不许拿泡面和饼干随便对付。”
“好。”
“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
“嗯。”
“别老熬夜。”
“我努力。”
“不行,要说好!”
“好,我一定。”
张礼然这才破涕为笑。她站在原地,看着张金拉着旅行箱的背影消失在刚刚合上的透明玻璃门后面,消失在一连串各家航空公司的值机柜台末端,最后和从头顶呼啸而过的飞机一起消失在视野里。
她会乖乖地等着张金回来,然后继续近来的幸福生活。日子正是因为有了这些盼头,才有了滋味和乐趣的。她坚信这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那小说每回看都觉得结局很维和,但人家是清代的作品,也不能指望那时候就有百合的觉悟。
第92章 水远山长
;;离开张礼然之后,张金终于有空在项目的间隙里思索一下未来了。;近距离的相处总让她沉溺于那些触手可及的温情和激情,无暇沉下心来冷静思量。古话说得好,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倘若当真要一个长久,那还得尽早计议。
随着年岁增长,她同张礼然都日渐感到了父母辈的压力。连阿爸这样一贯纵容她折腾的人都按捺不住了。还记得那天阿妈不在,他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阿囡啊,汝早一日成家,阿爸也早一日了却桩心事啊。”微微叹息之余,阿爸下意识地又去摸前胸口袋。张金认出那是掏烟的动作,便以此要挟阿爸不准再逼她,不然就告讲阿妈他又重入烟途。
在那之后,阿爸又陆续找她谈过几次,而她也一口咬定了暂时不想结婚。阿爸苦劝无果,问因由亦无果,只得一日日来劝问又一日日作罢。不过,终归是持了不否定的态度。在收假回宁都的送站月台上,张金听到阿爸的声音在一片烟草雾中飘过来:“囡囡,阿爸同汝认只不是。汝欢喜自家打单身,就自家待待好;汝欢喜跟谁人一道,就同伊处处好。吾同阿妈只管汝幸福。”
得了这句尚方宝剑,张金却没预想的那般轻松。她忍不住想起了国庆假期里见过的那对女中学姐。
经过高中的情感萌动与大学的甜蜜相处,两位学姐也已熬到了父母亲的默许和周边人的接纳。眼下是云开月明,可早先时却是一片腥风血雨。他人的指指点点且不提了,两家交恶则历时经年,尤以两位母亲为甚。她俩一有机会就极尽能事地互相谩骂、赌咒,不仅把自己和对方都闹成了街坊的笑料,更把女儿们都逼到了极其难堪的地步。其中一位学姐两度自杀之后,双方终于偃旗息鼓,勉强不再阻挠她俩的交往。
可以说,两位学姐现今的相偎相依,几乎是以其中一位的生命和另一位的前程为代价获得的。张金不会这样抗争,在她看来,此种冲突性太强的方式并不可取,在事情毫无转圜前也无甚必要。然而张礼然却在磨刀霍霍,隐隐地似乎有鱼死网破的打算。张金虽然好好劝过了,告诉对方即便对立也要柔软地抗衡,可这一语境毕竟是建立在“对抗”的基础上,怎么都蕴含着非暴力不合作的意思。
这是一个方面。另外一方面,儿女情无论如何比不过父母恩。之前为了俞可涵不惜远游他方,已经很让他们伤心且操心了。难道要再次将个人幸福凌驾于亲人的朴实心愿之上?张金自认为做不出这么无良的决定。她也不敢去猜测,阿爸知道后会是怎样的心情,又会有怎样的反应。仅仅一个“暂时不想结婚”的风声,就能害得他重回烟草中去解忧祛烦,不难想象当真相砸到面前时阿爸会受到多大的打击。
而从小吵到大的阿妈呢?像两位学姐的母亲一样跑到张礼然家门口骂?张金尽可以排除这种可能。不是因为阿妈多开明多豁达,而是因为伊定然舍不得那盘缠钿。不过,阿妈想必会一面又哭又闹、一面又打又骂地勒令她尽快嫁人吧,就像小时候监督她练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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