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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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无影忽地问道：“皇上……中毒严重么？”
　　陆小凤被唐无影骤然调转的画风弄得怔了怔：“严重，差一点就没救过来。”
　　陆小凤本以为唐无影正在思忖皇上中毒与南宁王之间的联系，孰料唐无影心底想得却是另一件事……难怪，适才看到万人之上的皇上，如此的削瘦。
　　难不成只留下一个背影，是怕臣子看到过于苍白的脸么？
　　这心脏微疼的情绪来的莫名，唐无影压下思绪，继续问道：“为何现下是个好时机？”
　　“因为顾惜朝，”陆小凤的眼底掠过兴奋的光：“顾惜朝怀才不遇，是因为南宁王的收留才想要大展宏图。”
　　……唐无影有些无奈，他在眼前这个名扬江湖的陆小凤眼底，看到了满满的八卦之心。
　　连青泽说的没错，他怎么会是情报贩子？眼前这个才是。
　　何况这情报贩子连钱都不用给，就乐呵呵地说上一大堆，皇上让自己来找他，还真是没找错人。
　　“陆兄是说……拉拢顾惜朝？”唐无影试探地问道。
　　“不必，”陆小凤眉眼微沉，语气也凝重几分：“顾惜朝此人，不适合被拉拢，他比谁都明白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对了，你那画像少了些什么，不如看这个。”
　　他伸手递过来一幅卷轴，唐无影慢慢拉开，上面却是画了三个人——
　　左边是一个女子，中间站着顾惜朝，他正牵着女子的手，侧头和右手边的男人说这话。顾惜朝穿了一身青衫，笔墨之间却是满满的魏晋风流，他的头微微仰着，带着一点恃才而傲的味道，眉眼更是带着万年不变的讥嘲，目光下移，唐无影这才发现，顾惜朝的唇角噙着一丝笑，不是那种嘲弄的笑，而是安安静静的微笑。
　　唐无影心底微微一震，就见陆小凤道：“如若想要察言观色，这幅画却是极佳，”他顿了顿道：“如果唐兄要寻南宁王的把柄，不妨这几日随我去一趟西域。”
　　“西域？”唐无影眉头微蹙：“为何？”
　　“皇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南宁王派往西域和谈，听闻南宁王此次拉拢了不少江湖中人，路途遥远，难免起事端。”说起江湖和朝堂那点事，陆小凤简直是如数家珍。
　　唐无影面色微微一凝，他忽然意识到，其实这件事的背后推手……或许始终是那个不动声色的皇帝。
　　那么是否可以意味着，这一次，自己至少站对了阵营？
　　“走吧，”陆小凤招呼来老鸨，笑吟吟地看唐无影付了银子，这才道：“我带你去见个人。”
　　唐无影一路跟着，陆小凤沉默，他便也跟着沉默。
　　他并不知道，他和陆小凤一起走在闹市中，是一种怎样引人注目的风景。
　　也正是因为唐无影如此迟钝，所以当年，曲霂祁偷偷瞥他的时候，他一次都不曾发觉过，连着现下每每想起那人时心脏隐约的绞痛，也被唐无影彻底定义成对旧世界的怀念。
　　“唐兄，你当真不是唐门中人？”陆小凤忽然开口问道。
　　唐无影一怔：“不是。”
　　“千机匣，是我一位故交的，”陆小凤眉宇间掠过一丝难以释怀的惆怅，他叹了口气道：“唐门近来也是风云骤变。”
　　这个话题陆小凤并没有说下去，那时的唐无影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与唐家堡扯上千丝万缕的联系。
　　现在说起未来的一切，尚且都还太早。
　　陆小凤带着唐无影，到了一处客栈。
　　这客栈地处偏幽，陆小凤带着唐无影往里走，如入无人之境，门口的掌柜抬眼看了一眼，便重新垂下头去，陆小凤便到了天字一号的门前，推了推门。
　　门自己开了。
　　“陆兄，”门里转出一人来，那人眉眼沉静神色安然，他准确无误地对陆小凤笑了笑，语气也是平和而优雅的：“你今天来的很早，这位是？”
　　“唐无影，”陆小凤正色道：“我要与唐兄一起去一趟西域，我听说花家在寻你，你可要回江南？”
　　花满楼一怔：“不必，唐兄，幸会。”
　　唐无影目光如炬，自然看出了花满楼的眼疾，然而他神色却仍是未改，只淡淡拱了拱手道：“幸会。”
　　“你有很久不曾回百花楼了，不回去看看？”陆小凤笑问道。
　　花满楼便叹了口气：“不必，”他顿了顿方道：“此行西域，复又为何？”
　　“为了一件东西，锦绣让我帮忙取一趟。”陆小凤笑意微微。
　　花满楼就露出些许无奈的神色：“又是麻烦找上了你？”
　　陆小凤没做声，只挑了挑他那四条眉毛。
　　“一路顺风。”花满楼对唐无影和陆小凤淡淡笑了笑。
　　唐无影这才发觉，原来百花楼说的是花满楼的居所。这样艳丽的名字配上花满楼，却蓦地让人觉得合适起来，带着一点说不清的安宁。
　　陆小凤掩上门问道：“此行西域，唐兄要寻的却是与我不同。”
　　“是，”唐无影忽然道：“皇上中毒一事，可是与那南宁王有关？”
　　对唐无影骤然冷下来的语气，陆小凤微微一怔：“传言如此，南宁王或有借机夺权之嫌，还好皇上苏醒了。”
　　“原来如此。”唐无影说不清自己心底骤然涌起的忿然从何而来，只凉凉道：“我需要一天时间准备。”
　　“自然。”陆小凤盯着唐无影的手指看了片刻，眼底神色一凝。
　　那是一双机甲师的手，带着深浅不一的痕迹。
　　唐无影……他一边说自己并非唐门中人没有千机弩或是千机匣，一边又深谙机甲制造与使用之道。
　　想到这里，陆小凤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皇上啊皇上，你这可是给了我一个大麻烦啊。
　　皇宫中，皇上幽幽地打了个喷嚏，我这么惨居然还有人骂我！悲催的皇上想了想，一伸手，愤怒地将搅基蛇拆散了！　　　　　　　　　　　　　　　　　　　　　　　　


　　☆、第6章　比比肌肉

　　
　　唐无影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傍晚的时候，陆小凤找到了唐无影。
　　他正坐在一块石头前，身前是大小不一的零件。陆小凤微微一怔：“或许你还需要一天。”
　　“不必。”唐无影伸手从一旁的水里面拎出一个沉甸甸的东西，阳光映在上面千机弩色泽冷冽：“已经制作完成了。”
　　“唐兄果然是个顶尖的机甲师。”陆小凤眼前一亮。
　　唐无影沉默片刻，没有答言。
　　只有一样东西，现下的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
　　机关小猪。
　　明明每个动作都熟稔于心，只是真正操纵起来的时候，又迅速地陷入了麻烦。
　　他做不出来，从心底在抗拒着这一切。
　　他曾经怀着无奈的心情给曲霂祁做过机关小猪，到后来看着他在身旁吵吵闹闹，心底莫名涌起的纵容又来得那样猝不及防。
　　可惜现在，什么都不见了，他的生活恢复了死水无波的模样。
　　没有了能做机关和弩箭的机关小猪，他只能自己做好了背上行囊。
　　陆小凤这一天也没闲着，他早先进了一趟宫。
　　自打中毒事件发生以后，皇宫的侍卫简直翻了个番，陆小凤到御书房时，皇上正抬头看向窗外，见他来了便微微笑道：“坐。”
　　陆小凤毫不客气地在对面坐下，丝毫没有面见皇上应有的样子。
　　皇上也不介怀，只问道：“他如何？”
　　“看起来似是唐门弟子，但是他否认了。”陆小凤蹙眉。
　　皇上的神色微微一动，仿佛又一次陷入了沉思：“唐门弟子……听说，你给了他千机匣？”
　　“是。”陆小凤叹道：“我第一次见人用得这样娴熟，如果是唐门弟子，怕也是首席大弟子了，可惜唐门弟子的名册上当真没有这人的名字。”
　　“……哦，”皇上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思忖半晌，最终还是没有拿出手上的东西，只问道：“西域一行，他可有反对？”
　　“并未。”陆小凤蹙眉，四条眉毛拧起来。
　　皇上便站起身，略为急躁地在窗前走了几步，又生生停了下来：“你说……他叫什么？”
　　这一次，陆小凤敏锐地察觉到皇上的声音微微发颤。
　　他重复了一遍皇上早该知道的内容：“唐无影，他叫做唐无影。”
　　那一瞬间，陆小凤难以形容皇上的神色。
　　他的眼底掠过一丝愕然，紧接着就是狂喜，那种喜悦的神情让陆小凤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见过太多人太多事，却是第一次看到眼前的君王像是一个孩子一样，恨不得在地上跳上两下。
　　皇上沉默良久，在地上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眼底都亮着光：“我要去见他一面。”
　　这次可好，连朕都忘了说。
　　陆小凤沉默地咽了口口水：“皇上应当召他入宫觐见。”
　　“哦，对。”皇上搓搓手指，努力压下自己孩子气的开怀：“那么就今晚。”
　　“……”这么急听起来怎么略微诡异，陆小凤没忍住，又一次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他觉得皇上最近都有点不对劲，最开始是刚刚苏醒那阵子，整个人就像是丢了魂似的，再后来就成了一个工作狂，每天将自己忙得昏头转向。
　　现在可好，整个就是兴奋地不能自己。
　　陆小凤抽眉毛，深感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西域之行……”陆小凤试探地问道。
　　“去什么西域？今晚就请他入宫来陪朕！”尼玛为什么表情好像还有一点小羞涩！耳朵尖都红了这不科学！
　　陆小凤立刻转开头，觉得自己肯定出了幻觉。
　　另外什么叫做陪你！还是大晚上的听起来就十分不纯洁！
　　这个事件直接导致看到唐无影的时候，陆小凤心底正在天人交战。
　　唐无影伸手在他眼前摆了摆：“该走了。”
　　“皇上召你今晚入宫。”陆小凤百感交集道，期待从唐无影脸上看到一点微妙的表情。
　　唐无影一怔：“刚刚得到的消息，南宁王将要在五日内与西域蛮王会面，我们五日可能赶到？”
　　陆小凤想了想：“快马加鞭也要五日。”
　　“那便快马加鞭。”唐无影斩钉截铁，十分冷静。
　　陆小凤点点头，想起之前说过的话又是一怔：“可是皇上传召……”
　　“事态紧急，恕难从命。”唐无影十分有大将之风。
　　虽然还没打仗，可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一条执行地简直好。
　　陆小凤憋了口气在心底，觉得这简直就是抗旨，仔细想想好像唐无影的作法也是保全大局，立刻释怀了：“我随你一起。”
　　“多谢陆兄。”唐无影微微抱拳。
　　当夜，皇上在宫中等了又等，盼了又盼，最后得到了唐无影和陆小凤不辞而别，雄赳赳气昂昂赶赴西域的消息。
　　皇上这个气，顺手拎起搅基蛇，一条丢进御书房锁了小黑屋！另一条绑在了卧房的床沿上！
　　曲霂祁捂住脸默默跑去床上滚了一圈，唐无影啊……连性格都这么相似，这绝对不是错觉。
　　现在想想那天他入宫觐见自己为毛不回头呢！尼玛简直悔断肠了好么！
　　事态紧急，曲霂祁自然也不能怎么样，他看了看铜镜里头自己看起来好死不活的模样，立刻整个人都清醒了。
　　当天晚上，御膳房接到了急传，皇上要吃点心，而且要特别甜那种！
　　在唐无影回来之前，肌肉什么的那妥妥必须养回来，要是被比下去就不好了，曲霂祁认真想。
　　他甚至连夜召来了冷月孤鹰，十分冷酷地要求要唐无影的画像，必须全身的那种！必须最好的画师画出来的那种！
　　最好还是露肉那种……当然这句话被曲霂祁默默吞了回去。
　　想和好朋友比肌肉这种事，想起来还真是有点小羞涩。
　　曲霂祁一边想着，一边默默伸手进腹肌揉了两下，非常有心计。
　　此时此刻，唐无影正和陆小凤一起昼夜兼程地冲向西域。
　　西域蛮王历来有反心，如若南宁王当真和西域蛮王联合，事情或许会一发不可收拾。
　　“或许，这便是顾惜朝的主意。”唐无影冷冷道。
　　“联合外族，篡权谋位？”陆小凤蹙眉：“这样会失民心。”
　　唐无影沉默片刻道：“顾惜朝是怎样的人？”
　　这简直是把我当做八卦小能手……陆小凤望望天，默然看到了一轮圆月：“等等……今天是中秋？”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心底骤然涌起一个念头。
　　今天皇上请唐无影入宫，莫非只是想一起热闹地过一个团圆节？
　　唐无影不明所以：“是。”
　　“哦，”陆小凤抑扬顿挫神色复杂地看了唐无影一眼，这才说下去：“如果有人能擅用其才，定会成就大业。”
　　唐无影又一次想起之前看过的顾惜朝的画像，他微微一勒马缰问道：“那么……南宁王呢？”
　　“如若依我之见，南宁王并非能成大事的人，”陆小凤话音微微一顿，将马缰勒紧随唐无影一起停了下来：“皇上才是。”
　　唐无影失笑。
　　陆小凤十分偏袒皇上，尽管唐无影看不出缘由。
　　从京城到边疆，快马加鞭亦是十天的脚程，被两人生生缩了一半，真正到达的时候，两人都感觉得到从骨子里往外透的疲惫。
　　“可是今日？”唐无影问道。
　　“是。”陆小凤指了指远处的酒楼：“不如去坐坐？”
　　“自然。”唐无影眉眼微舒，神情潇洒而自在。
　　陆小凤忽然叹道：“或许唐兄更适合江湖。”
　　唐无影没有答言，只伸手轻轻摆弄着许久不曾动过的千机弩。
　　陆小凤便摊开手：“罢了，不提这个。”
　　陆小凤不愿意去怀疑朋友，更不愿意的便是与朋友产生无谓的纠葛，江湖中人本应当潇洒随意，不该拘于小节。
　　没有人有义务对彼此彻底坦承，陆小凤自然也不愿做咄咄逼人的事。
　　倒是唐无影神色蓦地一凝，目光死死定在酒肆门口走进来的男人身上。
　　那人身着一袭青衫，在这粗犷的西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而他的神情也是倨傲的，唇角染着一丝笑意，他正侧过头去和一个人说着什么，似乎是察觉到了唐无影的目光，直直地转过头来。
　　那一瞬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不过片刻的功夫，唐无影却已是看出了那人的身份——
　　顾惜朝。
　　当真是一身风骨，魏晋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