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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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停了。
　　　　西门吹雪的剑稳稳地捅入了叶孤城的胸膛，剑尖没入皮肉的声音那么轻，轻地仿佛鸿毛落地。
　　　　叶孤城低眉，手中的剑慢慢落地。
　　　　他就那样看着剑尖穿过自己的胸膛，空气在一瞬间停滞了。
　　　　其实一剑穿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疼，只是破空一声，然后痛觉都变得尤为迟缓。
　　　　“西门……”
　　　　叶孤城淡淡道，他的声音已经愈发无力。
　　　　西门吹雪眸光却是一凝，他拔剑，伸手稳稳地接住了叶孤城。
　　　　“你……”
　　　　西门吹雪的话音在嘴边顿住，他有太多的话想要问，比如你为何在最后一刻偏离了你的剑，或者你为何……要对我手下留情？
　　　　西门吹雪吹的是血，不是雪。
　　　　可是在最后一刻，他在叶孤城眼底看到了释然的笑意。
　　　　他的剑，这一次并不是为了杀人而出。
　　　　可是他还是杀了他。
　　　　不知为何，西门吹雪忽然觉得喉间很堵。
　　　　胸口仿佛凝着一口气，让他哽塞到憋闷。
　　　　“剑神。”唐一叶小心翼翼的声音出现在一旁。
　　　　吴辉如临大敌地跟在唐一叶身后，生怕暴怒的剑神一剑捅了唐一叶。
　　　　西门吹雪却只是将叶孤城的衣襟拉了拉，抬眼看过去：“怎么？”
　　　　他的声线与往常一样的冷静，然而离得极近的唐一叶却蓦地发觉，西门吹雪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执剑的时候手永远那么稳，可是在这一刻，抱着叶孤城越来越冷的身体，看着他慢慢阖上的眼，西门吹雪的手忍不住有点发抖。
　　　　自己在担心什么？
　　　　西门吹雪忍不住扪心自问。
　　　　他忽然想起很多事，比如叶孤城的口是心非，那一壶满满的热茶，还有他们喝掉的一坛坛酒。
　　　　女儿红的味道很好。
　　　　“这颗药，是我娘百里清沐药王留下来的，这颗药丸能够起死回生……”唐一叶苦口婆心地劝。
　　　　“他没有死。”西门吹雪眉心微拧，道。
　　　　这是众人第一次看到西门吹雪这般模样。
　　　　“可是他就要死了。”
　　　　众人的目光转过——
　　　　玉罗刹。
　　　　玉罗刹的身后，玉天宝诚惶诚恐地俯首哈腰，和大家打招呼。
　　　　玉罗刹看向西门吹雪，又看向他怀里的叶孤城，神情不太好看：“不可否认，他就要死了。”
　　　　西门吹雪的手猛地使力。
　　　　“你的药，要用什么来换？”西门吹雪看向唐一叶。
　　　　唐一叶有些意外：“什么？”
　　　　“什么都无妨。”西门吹雪淡淡道。
　　　　这是来自于剑神的承诺，一诺宛如千金。
　　　　可是唐一叶只是摇摇头：“快救人吧。”
　　　　“……多谢。”西门吹雪从他手中接过药丸，呼吸不经意乱了一寸。
　　　　曲霂祁也跟着走过来，叶孤城的呼吸渐趋微弱。
　　　　他闭着眼，唇角依旧是微微上扬的。
　　　　即使是心怀死志，他依然是那般模样，安静而沉稳，风姿卓绝。
　　　　曲霂祁忍不住看向西门吹雪，西门吹雪的神情淡然自若，可是他的手指却是微微绷紧，暴露了他难得的紧张情绪。
　　　　曾经他不相信，有那么一刻，他的心会乱，会因为一个人而乱。
　　　　然而在最后的一瞬，他眼睁睁地看到叶孤城的剑尖偏开了那么一寸，而自己的剑就那样直直地……没入了叶孤城的胸膛。
　　　　回忆就在这一刻排山倒海，将西门吹雪毫不留情地包裹其中。
　　　　“该吃药了。”玉罗刹看了西门吹雪一眼，毫不客气伸手，想要地从他手中拿过药丸。
　　　　西门吹雪的手指猛地一攥：“劳烦了。”
　　　　他看着叶孤城，这个传闻之中孤高自傲，却不可否认的好城主。
　　　　此时此刻，他安静地躺在他臂弯，仿佛只是入睡多时。
　　　　西门吹雪小心地将药丸推入他唇间，又从水囊里喂了一口水。
　　　　他忽然想起彼时，叶孤城饮酒的时候，唇畔之间总会带上三分笑，而现在叶孤城依然在微笑，却让他蓦地心痛如绞。
　　　　这样陌生的情绪让西门吹雪几乎招架不及，然而叶孤城……却始终没有任何动作。
　　　　唐无影忍不住看向曲霂祁：“怎样？”
　　　　“那颗药丸或许比我的补天之术要好得多，毕竟我的……需要时间。”曲霂祁有些为难。
　　　　他适才已经悄没声地取出虫笛吹过涅槃重生曲，一遍又一遍，直至疲惫到近乎虚脱。可是现在看来除了堪堪维系住心脉，其他的效果怕是寥寥。
　　　　“那么药丸呢？”唐无影又问。
　　　　曲霂祁眼底掠过一丝茫然，靠在唐无影身上小憩，边低声道：“老实说，我对这些并不是很在行，大抵还是要看造化了。”
　　　　唐无影伸手，轻轻摸了摸曲霂祁的发顶。
　　　　像是无声的抚慰。
　　　　曲霂祁忽然发觉自己的眼眶有点酸涩，这一路走来，还好有唐无影在自己的身边。
　　　　一切落幕，可惜结局却并不尽如人意。
　　　　西门吹雪抱着叶孤城冰冷的身体起身，他依旧是那样平静的一张脸，神色淡然道：“今日劳烦各位，改日定当相报。”
　　　　众人却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因为这一刻，西门吹雪的神情那么冷静，冷静地与往日无异。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西门吹雪内心的悲怮几乎铺天盖地。
　　　　因为从此以后，世上再没有一个人配和西门吹雪交手。
　　　　从此世上，再没有任何一个人亦敌亦友堪称知己，更加没有任何一个人——
　　　　叫做叶孤城。
　　　　陆小凤向前走了几步，直到西门吹雪身旁：“我陪你走一段。”
　　　　西门吹雪如墨的眸子在陆小凤身上定了几秒，颔首：“多谢。”

　　☆、第75章　山河涛涛幸相会

曲霂祁看着他们离开，他的手自始至终牵着唐无影的手，手筋迸出，却是无知无觉。
　　　　良久，唐无影轻轻摸了摸曲霂祁的头，无声无息的安慰。
　　　　曲霂祁勉强弯起唇角，就听唐无影道：“心脉没有受损，会醒的。”
　　　　唐一叶在旁点头，心情明显也有点低落：“恩恩，师娘不要担心。”
　　　　……还没来得及离开的玉罗刹眼底掠过一丝疑惑。
　　　　曲霂祁叹了口气转身，伸手拍拍唐一叶：“你们什么时候走？”
　　　　唐一叶张张嘴：“啊？”
　　　　“该去唐门了，如若要回中原再走，未免有些耽搁。”唐无影解释道。
　　　　唐一叶脸色不太好看，脚尖在地上划了几圈，明显是不舍。
　　　　“师父什么时候走？”良久，唐一叶问道。
　　　　“大抵就在今明两天。”曲霂祁接过话头。
　　　　中原太久没有皇上坐阵，怕是会让人想入非非。
　　　　唐一叶问完了，就又发了一会儿怔。
　　　　他看向吴辉：“你会陪我吧？”
　　　　吴辉点点头：“当然。”
　　　　“可是我还是舍不得师父师娘……”唐一叶表情略为委屈。
　　　　吴辉面色略为尴尬。
　　　　“一叶。”唐无影伸手，递过去一样东西。
　　　　唐一叶彻彻底底怔住，那是一只机关小猪，他见过的，和小影长得很像。
　　　　唐无影对唐一叶微笑，一如初见——
　　　　“这个机关小猪你带走，机关弩箭都能做。”
　　　　唐一叶眼眶微红：“这是小影吧？”
　　　　曲霂祁脸色一黑。
　　　　那必须不是小影啊！
　　　　我家小影怎么可能千里迢迢跟你走！
　　　　唐无影也失笑：“不是，只是长得有点像。”
　　　　“那就好。”唐一叶也放下心来，不然总有一种自己拆散了师父师娘的赶脚……
　　　　他看向吴辉，弯起唇角：“今夜师父师娘应该不走。”
　　　　吴辉点头：“不如一起？”
　　　　“自然。”唐一叶兴高采烈地跟上唐无影和曲霂祁：“师父师娘去哪里？我们不醉不归！”
　　　　被彻底无视的玉罗刹望望天，看曲霂祁：“皇上。”
　　　　曲霂祁停住脚步：“看来教主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他的语声平静，神情早不复之前的茫然。
　　　　玉罗刹看他片刻，摇摇头：“这不是最好的结局。”
　　　　曲霂祁眼底有些讶然。
　　　　玉罗刹见他吃惊，淡淡笑了：“最好的结局，从来都不是没有对手，”稍稍顿了顿，他补充道：“约定已履，皇上，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曲霂祁亦是释然地挥了挥手。
　　　　玉罗刹的目光闪过一丝耐人寻味，他看向伫立的四人，又看向旁边一脸懵懂的玉天宝，忍不住就多了三分无奈：“走了。”
　　　　说是走了，其实也就是一伸手，一使劲，干净利落地把玉天宝拎走了。
　　　　真是一点都不客气的老鹰抓小鸡方式。
　　　　“说是后会有期，其实还是后会无期更好一点吧？”唐无影看曲霂祁。
　　　　曲霂祁失笑：“当然。”
　　　　没有人愿意和玉罗刹打交道，因为他习惯了算计，更加习惯了居于高处，所以连算计都显得明目张胆光明正大。
　　　　稍稍顿了顿，曲霂祁摇摇头道：“与其说玉罗刹没有软肋，不如说……玉罗刹的软肋没有人抓得到。”
　　　　不说玉教主敢于偷天换日地隐瞒自己孩子的身份，饶是知道了西门吹雪的身份，能够用剑神来威胁魔教教主玉罗刹的，普天之下又有几人？
　　　　这一家人简直……
　　　　除了玉天宝，各个都能吓死人。
　　　　曲霂祁想到这里，心情忍不住有点低落：“叶城主若是能醒，和剑神还真是匹配。”
　　　　唐无影无奈，伸手拍了拍曲霂祁的头，和拍唐一叶一样的手法：“各人自有天命。”
　　　　“你不是最不信这些么？”曲霂祁无语。
　　　　“这不是为了骗……说服你么。”唐无影脸不变色心不跳地胡诌。
　　　　曲霂祁望望天，忍不住道：“说起来，你以后还是不要说谎比较好。”
　　　　“……为什么？”唐无影疑惑。
　　　　“因为太容易被戳穿。”
　　　　表情简直漏洞百出好么！
　　　　曲霂祁哭笑不得地想着，好吧，唐无影始终是个老实人。
　　　　这倒没什么不好。
　　　　“师父师娘，我们去哪里？”
　　　　别过玉罗刹玉天宝，就真的只剩下唐一叶吴辉和曲霂祁唐无影四人了。
　　　　他们忽然发觉，其实江湖不过尔尔。
　　　　朋友相别那么容易，相聚却是难上加难。
　　　　唐一叶和吴辉都仰着头，像是雏鸟一样看着唐无影和曲霂祁。
　　　　曲霂祁想了想，像是雏鸟一样抬头看唐无影：“我们去哪儿？”
　　　　唐无影哭笑不得。
　　　　他忽然发现自己成了大家长，所有人都在等自己的一句话。
　　　　“有家酒肆，名唤天地春，听说他们做的佛跳墙江南闻名，不如……”
　　　　唐一叶刚想说大晚上的我们并不饿，就见曲霂祁高高兴兴一拍手：“好！就这儿了！”
　　　　唐一叶：……
　　　　论师娘是个吃货是多么喜闻乐见的事情。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坐到了雅间，然后开始大眼瞪小眼。
　　　　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以至于永远都不再是奢望只是一种再肯定不过的未来，可是这一刻，就要面对离别的这一刻，所有人都觉得心底沉甸甸的。
　　　　“师父，我在唐家堡待到下届武林大会，就来找师父师娘和师兄。”唐一叶自知现下的唐家堡压力有多大，想了想，还是以十年为限。
　　　　唐无影看了一眼唐一叶，这才发觉自己这个小徒弟眼眶竟是微微红了。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一叶。”
　　　　“嗯。”唐一叶认真道，鼻音隐约。
　　　　然后他听到他最敬重的师父问道：“你想要光复唐家堡吗？”
　　　　“当然！”唐一叶想都不想，语气十分肯定。
　　　　“那就好。”唐无影笑了，十分欣慰。
　　　　唐无影伸手，给唐一叶斟了一杯梨花白。
　　　　“我只是有点担心。”他说着，便复又沉吟。
　　　　曲霂祁却是心底明镜，他担心他的傻徒弟又在自我牺牲，牺牲掉自己的未来，只为了还师父一份情。
　　　　“你不欠我什么，收你做徒弟，是我做过最正确的决定……”看了一眼身旁抿着嘴的曲霂祁，唐无影生生改口：“之一。”
　　　　唐一叶拿到嘴边的酒顿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喝了。
　　　　十分尴尬。
　　　　“喝吧。”唐无影失笑。
　　　　“嗯，谢谢师父！如果没有遇到师父，我现在可能还在押镖，也可能早就死了。”唐一叶举了举空了的酒盏，神色凝重。
　　　　唐无影伸手，习惯性地摸了摸唐一叶的头。
　　　　唐一叶的头发还是老样子，软软的，毛茸茸的，摸起来手感极好。
　　　　可是唐无影知道，这一别，就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见了。
　　　　佛跳墙上桌。
　　　　曲霂祁的兴致立刻就来了，夹起一块十分满足地放进嘴里，眯起眼睛笑：“特别好吃！”
　　　　“没有御厨会做这个？”唐无影有些意外。
　　　　“对了说起这个。”曲霂祁立刻转过头，神色十分凝重。
　　　　唐无影被他唬得一怔一怔的，呼吸都忍不住停了一秒：“怎么了？”
　　　　“烤兔肉，你答应我的！”曲霂祁表情十分委屈。
　　　　刚刚夹起一块的吴辉顿觉压力很大。
　　　　自己这算不算是……抢了皇上的吃的？
　　　　抢了皇上的吃的会怎样啊？
　　　　好在曲霂祁也没跟他计较，还在看着唐无影，特别不依不饶。
　　　　唐无影沉默片刻，伸手抹去曲霂祁嘴边的汤汁，十分温和地笑了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着：“阿祁。”
　　　　曲霂祁瞪大眼睛。
　　　　唐无影便轻笑了一声：“以后还有很久。”
　　　　他的语气慢条斯理，紧接着说道：“如果你想吃的话，我给你做一辈子。”
　　　　曲霂祁的手立刻停住了。
　　　　他发现自己很想吻上去，不管不顾的那种。
　　　　然而……
　　　　可是……
　　　　唐一叶和吴辉你们两个为什么这时候还在啊！
　　　　曲霂祁简直怨念。
　　　　似乎是感觉到了来自皇上的怒火，唐一叶和吴辉立刻低头猛吃。
　　　　这顿饭就在别别扭扭的惆怅情绪中吃完了，酒足饭饱，唐一叶抬头看向唐无影：“师父，以后多保重。”
　　　　“师娘也是。”吴辉连忙补上一句。
　　　　唐一叶忍不住看吴辉：“你不是要醉了吧？”
　　　　吴辉沉默。
　　　　“哈哈哈哈你真要醉了啊？酒量真差。”唐一叶失笑，脸上飞红。
　　　　吴辉继续沉默，沉默片刻看唐一叶：“我从来不醉。”
　　　　他站起身，对唐一叶比出一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