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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性-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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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她在诱惑方面的努力取得了成功,这种胜利也仍然是模棱两可的;事实上人们依旧会普遍认为男人是征服者,是他占有了女人。人们不会承认她和男人一样也可以有自己的欲望,因为她不过是欲望的猎物。不用说男人已把物种力量变成了他人格的一部分,而女人则是物种的奴隶。同时她也是一个有用的、开放的纯粹被动者,是一种用具;她温顺地屈从于性感受的魔力,被男性弄得神魂颠倒,而他则像摘果子似的把她给摘了下来。在别的时候人们又认为她仿佛被异己力量所占有:她的子宫有个魔鬼在肆虐,她的yīn道有条毒蛇在潜伏,它迫不及待地要去吞噬男性的精子。
人们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认为她是一个纯粹的自由者。法国尤其坚持把自由女人与轻浮女人混为一谈。“轻浮”这个词意味着无抵抗和控制的能力,意味着某种欠缺和对自由的否定。女性文学努力同这种偏见做斗争:例如在《格里塞里迪》中,克拉拉·马尔罗就坚持让她的女主人公不屈服于诱惑,而是全凭自己的意志去完成行动。美国承认女人的性活动有某种自由,所采取的态度也比较有利。但是在法国,甚至连让情妇委身于自己的男人也对“上床”的女人表示蔑视,这吓坏了相当多的没有这样做的女人。她们害怕照此办理会引起一片反对声,会招致流言蜚语。
即便女人对无名的流言持满不在乎的态度,她也会在同她的伙伴的性关系中发现具体困难,因为他是普遍看法的体现。他常常把床第看做维护自己攻击性这一优越地位的适当场所。
他热衷于战胜而不是接受,热衷于争夺而不是交换。他想让对女人的占有,超过她给他的奉献;他要她同意她是一个战败者,要她细声细语地供认她已被他夺走——要她坦白她有快感,承认她已屈从。当卡露迪娜以快速服从向雷纳德挑战时,他抢先她一步,急急忙忙地在她就要交出自己时蹂躏了她;他强迫她睁开眼睛,好让她从他们的动作中看到他的胜利。同样,在《人的命运》里专横的费拉尔也是在瓦莱丽想关灯时坚持开着灯。
如果女人自尊且苛求,那么她就会把男性当做竞争对手来加以较量,不过她的装备远不如他的那么好。首先他有体力,所以他要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是很容易的;而且我们已经看到,紧张和主动是他的性爱本能,而女人一旦失去了被动性,就会破坏给她带来快感的魔力;她如果在姿势和动作上模仿支配,就无法达到性高潮,所以大多数坚持自尊的女人都是性冷淡的。极少有哪个情人会允许情妇去满足她们的支配的或虐待的意向;不过女人因温顺而得到充分的性满足的情况也比较少见。
对女人来说,有一条道路似乎走起来不太艰辛,这就是被虐狂的道路。当一个人工作了一整天,或者在拼搏、负责和冒险时,晚上沉溺于充满活力的任性行动,不失为一种值得欢迎的放松。不论是情场上的老手还是新手,女人都会基于专横的意愿而经常去享受消灭自我的快乐。但有真正的被支配感对她仍是必要的。让一个过平常生活的女人相信男性有绝对霸权,这并不容易。我曾听说过这样一个实例,有个女人未必属于被虐狂,但她十分“女性化”——这就是说,她在男性的怀抱里深深感到服从的快感。她17岁时就有过数个情人,始终感到很满足;此后她结过好几次婚。在成功地管理一个企业并指挥一些男人以后,她抱怨说自己变得性冷淡了。以前那种服从的极度快活,现在感觉不到了,因为她已习惯于支配男性,而这样一来他们的威望便消失了。
当女人开始怀疑男人的优越性时,他们的自负只会降低她对他们的尊重。如果男人在床上想扮演极其野蛮的男性,他就会恰恰由于他装得富有男人气而显得幼稚可笑,而女人则会把眼睛转过去;因为他只能招来那旧有的阉割情绪,他父亲的幽灵,或某些这样的幻象。情妇拒绝屈服于情人的任性行动,并非总是出于自尊:她很愿意和正在经历生活真正时刻的成年男人交往,而不愿意和给自己讲故事的小男孩来往。母性的顺从,不论是令人烦恼的还是被纵容的,都不是她所梦想的退让。她也会不得不满足于荒诞的游戏,假装认为自己是在受支配和奴役的,或者她也会去追求应当“优越”的男人,希望找一个主人,或者她也会变得性冷淡。
我们已经看到,如果两个伙伴认为彼此是平等的,就可以避免虐待和被虐的诱惑;如果男女两个人都有一点节制和某种慷慨,胜利和失败的想法就会云消雾散:爱情行为就会变成自由交换。但荒谬的是,要承认异性个人是一个平等的人,女人要比男人困难得多。正因为男性等级具有优越地位,有相当多的女人作为个人才能在感情上受到男人的尊重:爱一个女人是件很容易的事。首先,女人可以把情人引入一个有别于他自己世界的世界,一个他和她共同探索的世界;她至少会有那么一会儿使他神魂颠倒、快乐无比。其次,由于她的受限制和依附的处境,她的所有优点似乎都是很高的成就和胜利,而她的过失则是可以原谅的;司汤达就赞美德·雷娜夫人和德·夏斯特勒夫人,而不去管她们有极令人厌恶的偏见。如果女人的想法错了,如果她不很聪明,不很精明和不那么有勇气,男人会认为这不是她的责任:
她是受害者,他往往很有道理地考虑到了她的处境。他梦想她以前也许是一个什么模样,她将来大概会是一个什么模样:人们可以相信她有任何一种可能性,因为个别地讲她什么也不是。这种空白很快就会让情人对她感到厌倦;但它也是神秘之源,也是魅力,从而在诱惑他的同时让他很容易首先感到一种轻松的爱。
让女人对男人产生深厚的友谊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因为他是他让自己所是的那种人,而这又是无可挽回的。他被爱时只能是他所是的那种人,而与他的诺言、他的不确定的前景无关;他要为他自己的思想行为负责;对他没有什么可原谅的地方。和他讲交情是不可能的,除非她赞同他的行为、他的主张。如我们所见,朱利安可以爱上一个保皇分子;拉米埃尔式的女人却不可能爱上一个她瞧不起其思想的男人。即使准备妥协,女人也几乎不可能持宽容的态度,因为男人未在她面前展现那童年的郁郁葱葱天堂。她在这个为他们所共有的世界上碰到了他:他来到时仅仅带着他的自我这份礼物。他是自我封闭的、明确的、果断的,所以他不会做白日梦;他讲话时人们必须洗耳恭听。他认真对待自己:如果他是无趣的,他就会令她感到厌烦,他的存在对她就会是一种沉重压抑。只有很年轻的男人才可以具备平易近人的令人惊叹的品质;一个人可以在他们身上寻求神秘的承诺,可以替他们辩护,也可以怠慢他们:这就是成年女人发觉他们极有诱惑力的一个原因。至于他们,难办的是他们通常更喜欢年轻的女人,30岁的女人被抛给了成年男性。固然她在他们当中会碰到某个不会冷落她的尊重和友谊的人,但是如果他们在这方面表现得并不傲慢,她就算是很幸运的了。当她期待出现一次不但涉及到她的身体,也涉及到她的心灵的恋爱或冒险时,问题在于如何找一个她能够与之平等相待、并且他也不自视优越的男人。
人们会说,女人一般不会如此小题大作;她们一旦抓到机会便不会问自己太多问题,况且用她们的自尊与肉欲也可以把问题应付过去。这非常正确。但是,说她们内心深处理藏着许多并不总是和男人相对应的失望、羞辱、遗憾和怨恨,这也同样是正确的。从一次多少不令人满意的恋爱中,男人肯定会得到性快感这种好处;而女人却完全可能根本没捞到任何好处。即便是冷淡的,她在那关键时刻也会把自己斯文地引人拥抱,有时只是因为发觉情人是性无能的,而她自己又是有失体面的,才显得滑稽可笑。如果除了她没有得到满足,一切都进展顺利,那么她便会觉得自己“被用过了”,“发挥过作用了”。如果她得到了充分的快感,她就会希望延续这种事。她在说自己独身冒险无非是想让快活有保障时是不很真诚的,因为她的快活远没有带来解救,而是把她和那个男人联系在了一起。离异就算是好说好散,也会给她造成伤害。很少听到女人亲切地提起以前的情人,而男人亲切地提到他以前的情妇这种事却要多一些。
性爱的独特性质以及自由生活所面临的重重困难,把女人逼向了一夫一妻制。然而不论私通还是婚姻,其同事业的协调对于她远不如对男人那么容易。有时她的情人或丈夫让她放弃事业,而她如柯莱特笔下的瓦加邦德那样犹豫不决,既渴望男人热情地出现在她的身边,又害怕被婚姻束缚住。她若是屈服了,就又会成为附庸;她若是拒绝了,就会让自己受到毁灭性孤独的惩罚。今天男人通常愿意让他的伙伴继续去做她的工作;柯莱特·伊韦的小说,虽然描写了年轻女人为了安宁和家庭而不得不牺牲了她们的职业,却是相当过时的;共同的生活对于两个自由人是一种丰富,每一方都会从对方的职业中得到对自身独立性的保障。自立的妻子把丈夫从婚姻奴役中给解放出来,而这种奴役是她自己所受奴役的代价。如果男人是体贴入微的、心地善良的,这样的情人们或夫妻就会有一种不斤斤计较的宽宏大量,从而会达到完美的平等状态。甚至男人也可能扮演忠实仆人的角色;所以对乔治·艾略特来说,刘易斯创造了通常妻子在太上皇般的丈夫周围所创造的那种有利气氛。但是在很大程度上,至今仍然是妻子在维持着家庭和谐,并为此付出了代价。
在男人看来,自然应当让妻子操持家务,由她独自去承担照料抚养孩子的任务。独立女人自己也认为,结婚以后她必须承担这些义务。她不愿意觉得她的丈夫被剥夺了假如他和一个“真正女人”结婚本来可以得到的种种利益;她希望干得漂漂亮亮,做个好主妇,做个有献身精神的母亲,和传统妻子没有什么两样。这个任务很容易压倒一切。她承担它既是出于对她伙伴的尊重,也是出于对她自己的忠实,因为,如我们已经看到的,她想十分忠实地对待自己的女人命运。她既要成为丈夫的替身,又要成为她自己;既要承担照料他的任务并参与他的成功,又要关心她自己的命运——有时更多的甚至是这种关心。由于是在尊重男性优越地位的氛围中成长起来的,她现在仍可能认为应当把男性摆在首位;有时她担心如果她要求把自己摆在第一位,会毁掉自己的家庭;在坚持自己的权利和谦让这两种欲望之间,她左右为难,终于被分裂了。
然而,女人从她的低下地位也可以得到好处。既然从一开始她就不像男人那么受命运的恩宠,她就会认为她apriori[先验地'不该为他发生的事情负责;她没有义务赔偿社会不公造成的损失,也没有人要求她这么做。好心的男人会认为自己有责任尊重女人,因为他比她们更受命运的恩宠;他会让自己受自责和怜悯的牵制,所以他有变成正因为被解除了武装才如吸血鬼似的紧紧贴住不放的女人的猎物的危险。女人若是获得男性的独立地位,便会拥有很大特权去继续维持她和这些人的性生活:他们本身在行动上是自主的、有效的,他们通常不会在她的生活中扮演寄生角色,不会由于自己的软弱和迫切要求而束缚她的手脚。但是女人实际上很少能够和她的伙伴建立自由的关系;她本人通常制造了他并不想加诸于她的束缚:她以'私通女人〕、恋爱女人的态度去对待他。
经过2O年的等待、梦想和希望,少女已经助长了解放的救世英雄神话,因而就是她通过工作所赢得的独立,也无法消除她想光荣退让的欲望。她只有受到和男孩子完全相同的教育,才能够轻易克服她的少女自恋;但实际上,她把整个少女时代都倾向于的这种自我迷信延续到了成年生活。她把职业成功当做丰富自我形象的资本来利用;为了揭示和神化她的价值,她觉得要取得上苍的见证。她即便在日常生活评价男人时是个严厉的法官,也还是崇敬男人,只要能碰见他,她随时准备屈膝跪拜。
得到神的辩护要比努力自我辩护容易一些;这个世界促使她认为得到拯救是可能的,而且她也更喜欢这样认为。有时她完全放弃了自己的独立,仅仅做个〔私通女人〕;她更经常想搞折衷;但盲目崇拜的爱情所意味着的退让爱情是毁灭性的;它占据着每一种思想、每一分钟,它是纠缠不休的、专制的。如果碰到职业挫折,女人会热情地到爱情中去寻求庇护;
于是她的挫折便表现在伤害情人的争吵和要求上。但是恋爱的烦恼根本不会增加她的职业热情;相反,她会对阻止她走上伟大爱情这条高尚道路的生活感到不耐烦。一个10年前在一家妇女政治杂志工作的女人对我说,她们在办公室很少谈政治,却不停地议论爱情:这个抱怨男人只爱她的身体,忽视了她杰出的智慧;那个哀叹男人只欣赏她的头脑,忽视了她身体的扭力。在这里问题依!日是,女人要像男人那样去爱——就是说,自由地、使她的存在(being)无可置疑地去爱,就必须把自己看做和他平等的人,并使这一点成为具体的事实;
就必须同样毅然决然地投入她的事业。但是,如同我们将要看到的,这在今天还不常见。
有那么一种女性功能,实际上几乎不可能完全自由地予以履行,这就是母性功能。在英美和其他一些国家,由于采用了避孕技术,女人至少可以随意拒绝履行母性功能。我们已经看到,在法国她常常被迫去做痛苦而价格昂贵的堕胎手术;否则就会发现,她自己要为一个可能会毁掉她职业生活的、她所不想要的孩子负起责任。如果说这是一个沉重的负担,那是因为,反过来讲,习俗不允许女人随意生育。未婚母亲是本社区的耻辱,而且非法出生也是孩子的污点;除非接受婚姻枷锁或失去等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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