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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死,我活-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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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柯这个时候突然想笑,觉得世间至为滑稽可笑之事莫过于此,毫厘之间,真的就是生死两断了。他又费力的眨了眨眼,渐渐的可可近在咫尺的脸也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昏暗了……
忽然之间,一个温暖柔软至极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嘴唇,一阵淡淡的甜香也毫无遮拦的溜进鼻子里。阿柯吃了一惊,还未及睁眼,嘴里一凉,一股水柱已自唇间奔涌而入,“咕噜咕噜”几声,终于将药丸颗粒悉数冲下喉头。
…………
“可可……”阿柯眼前一黑,终于放心的昏死过去。
※※※
第二天一早,阿柯拍着脑袋回想此事时,只觉得不真实,真的如梦一般不真实。那一刻长得似有一辈子,却又短得象闪电,等到药下了肚,可可似乎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风太猛,太狂乱了,吹起可可的秀发,千丝万缕地拂过自己的额头,眼,鼻子,和兀自微微湿润而温暖的唇。
她说了什么吗……不记得了,昨夜留在记忆里的就只有呼啸的咧咧的风声。圆圆的惨白的月亮就悬在头顶,可可伏在自己胸前凝望,无数反射着银色光芒的发丝在她头的四周翩然舞动,然而她的脸却始终隐藏在灰暗之中,辩不分明。阿柯能够想起来的,也只有那一双碧绿的眼睛,和那眼睛里隐隐的水珠的反光……
阿柯无聊地舔舔干燥的嘴唇……甜甜的嘴唇。
他非常疑心这只是自己的想象而已。怎么可能是甜甜的!用脚趾想也知道……嘿嘿嘿……所以也能道貌岸然的继续坐在辩机身边,装模做样的看天,看云,看小鸟。但是当辩机顺手丢给他一块干粮时,他却小心的张大了嘴,突出犬牙,尽量不让食物沾到嘴唇。
“可可昨夜走了。”良久,一直躺在草地上呆呆看天的辩机道。
“哦。”一听到“可可”这个名字,阿柯没由来暗冒冷汗,也不敢再开口说什么阻拦啊之类的话。
“你小子,命真的很大。”辩机挪挪身子,道:“昨夜我遇到可可的时候,她正返回来找你,林中漆黑一片,她迷了路,摔到悬崖下,幸亏反手抓住了树根。又幸好月亮出来,让我找到了她践踏泥地的痕迹,顺路追到崖边,听到了呼唤,否则……嘿嘿。”
“嘿嘿,嘿嘿,真是险呀。”阿柯乘机抹一把汗。
辩机又躺了一会儿,拍拍屁股站起来,道:“阿柯,你和可可中的是一样的毒么?”
阿柯道:“是啊。可可昨晚应该告诉你了吧。”
辩机点点头,抬头望天,皱起了眉头,似乎在思索什么难以抉择的问题。阿柯也懒得去管他,周围旋了一圈,发现自己昨日与可可分的包袱已被可可送回,打开只看了一眼,便知道东西一件不少,倒是放在最上面的那包药挺是显眼。阿柯对这东西可算熟悉到了极点,平常也只是小包小包领取,这气宇轩昂的一大包药,不用掂量也知道可可已把多分的药又放在了里面。阿柯心中暗叹,知道可可是不会回来了。她身上带的铜鉴,要是真如辩机所说,那可当真是凶险得紧,那个什么有罪怀什么什么其罪的,又想到要是林芑云在,一定可以把这句成语说出来,心思转来转去,一时竟痴了。
正胡思乱想,突然肩胛下方的天宗穴上一麻,一股浑厚至极的真气冲入体内,转瞬间已上至曲垣穴,下达肩贞穴,随即窜入奇经八脉之见,消失不见,也不觉如何难受。阿柯吓了一跳,叫道:“和尚,你要干什么?”刚欲转身,辩机左手在他腰间一捏,顿时封住几处大穴,再也动弹不了分毫,直挺挺往后便倒。辩机也不扶,仍他象根木头一样重重摔在地上,直摔得眼冒金花,大声惨叫。
辩机笑嘻嘻地道:“别动,躺好了。你想不想要保住小命?”
阿柯正要怒骂,听到小命两个字,立时软了,顿一顿,小心地道:“怎……怎样?”
辩机正容道:“你身上这个什么‘石素散’很是厉害,我想了一夜……少商是一路,少阳是一路,少冲是一路,支正络、外关络是一路,却都是独表一理,互不相若的毒。”他曲着手指慢慢数来,脸色越发凝重,道:“我试了试,共是四路,你却说有六路……”
阿柯忙道:“是、是六路,错不了!”
辩机瞥他一眼,沉吟道:“从你昨日内腹的表现来看,这四路发作,似乎还不足以使内息波动,以至脉动与呼吸减低到如此程度……或许真有两路潜藏在体内,只是我找不到……是下毒之人告诉你有六路的吗?”
阿柯摇头道:“不,是……是一个很厉害的医生告诉我的。”
辩机“哦”了一声,道:“此人是什么人,是否是一个白眉的老道士,或是一位老婆婆?”
阿柯道:“你说的是天绝老人和鬼婆婆么?嘿嘿,都不是,她……她只是一个无名之辈罢了。”想起林芑云孤身一人陷在不测之地,心中一酸。
辩机露出惊异之色,道:“竟还有这样的高手隐于江湖!看来我真是太孤陋寡闻了。他既然看出毒性,又为何不给你解毒?”
阿柯道:“她说,恩……这几只毒分别潜伏在各处脉络,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它们相互牵制,一只毒在一处脉络里是毒,却又能保证其它毒不能混入该条经脉。如果强行运功输入体内,恐怕一只毒还未逼出来,其它毒已经扩散全身,再无药可治了。天下间恐怕无人能用内力逼出此毒了。”
辩机脸色苍白,喃喃道:“果然……果然如此……这毒物当真厉害!那位高人还说了什么吗?”
阿柯道:“她说,幸亏我不会内力,没有自己运、运功疗伤,否则……哎呀,和尚,你刚才给我输了真气,输到哪、哪里去了,要是……那可不得了!”
辩机突然嘿嘿嘿的笑起来,走到阿柯身旁蹲下,得意地道:“看来这位高人对使毒之术有一套,于内功方面可差得太远,小窥天下英雄了。”不待阿柯说话,天瘠穴上一戳,阿柯“哎哟”一声怪叫,只感两股内力奔涌而入,就如刚才肩头那一道般,热腾腾的上下冲击,刹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辩机再转下体,在阿柯小腹上如法炮制。阿柯脸上一红,叫道:“和尚,你、你使什么妖术?”
辩机呵呵笑道:“你要小命不要?”见阿柯拼命点头,满意地道:“好罢,我传你一套口诀,记好了,每日练习两次,不可缺漏,却也不可贪多。”当下详细练了一遍,叫阿柯先行背下来。这口诀只有短短两百来字,且文字生僻,语言苦涩难懂,好在阿柯也根本认不了许多字,不论懂与不懂,只管张开口大声背诵,又有辩机在一旁不住提醒,倒也不觉太难。练了三、四遍,总算似模似样的背了下来,辩机再抽查一两节,见阿柯背得滴水不漏,甚为满意。当下坐下来,伸手在阿柯身上指指点点,详细解说各处脉络、穴位。阿柯被林芑云如此教惯了,虽是躺在冰冷的地上动弹不得,心中却隐隐高兴,听得格外专心。
辩机指点的这些穴位,几乎一大半阿柯连听也没听过,且都在一些冷僻之处,什么颚下、脖子上、肋旁,甚至腋下、大腿内侧等等敏感之处。他在各处伸手点来点去,阿柯又痒又麻,好不难受,但小命事大,也只有拼死忍住。好不容易辩机讲解完毕,就叫阿柯试着依法运功看看。阿柯暗自嘀咕:“我可什么内力也没有,运什么功?装装样子罢。”等辩机解了他的穴,坐起身来,闭了眼睛,照着辩机刚才所讲默默练起来。
忽然间,阿柯身子一震,一股热力象是凭空出现一般,自肋下冲出,穿透胸口天池穴,跟着一路沿着手臂的天泉、曲泽、大陵、劳宫,直抵中指中衡处。阿柯记得林芑云讲过,这是手厥阴心包络经脉,络穴为手少阳三焦经之外关穴,是自己六路毒线之一,按理绝对不能有任何内力在其上走动,否则必引至毒发。他吓了一大跳,刚要停止,辩机在后背上按上一掌,冷冷地道:“你有种停下来,我立刻震碎你所有心脉,免了你每个月零零碎碎的折磨。”
阿柯冷汗顿时如泉般涌出,知道小命可真的已在一念之间了。他咬咬牙,感觉那一道热力下去,好似还未引起什么反应,把心一横,再接着练下去。顷刻间,自下颚处一路热气透传到少商;脖子处的天鼎出一路沿少冲而下;大腿内侧处一路,向上直抵胸口乳中,看似走的足阳明一路,却又似是而非,其中的大巨、梁门等平日里毒发时最显著的几处要穴并未通达;腋下一路最是漫长,先是贯穿不容穴,沿足阳明走了一段,又在卫门穴出,到血海、隐陵泉时,又上了足太阴,直抵脚趾尖的隐白。最后一路则由辩机最先点的肩胛下天宗穴起,传头顶,下鼻梁、绕舌、环咽喉,直抵膻中气海,消于无形。这数路热气穿梭往来,只循环一道,或消失于中途,或消失于起处,一盅茶的功夫已统统不见,阿柯觉得除了身子热腾起来外,竟无任何其他怪异之处,那六路如附骨之蛆的毒也未见发作,吃惊之余,却也不甚惊惶了。
辩机嘿嘿嘿的笑,慢慢拿开手,道:“如何?你自己没有内力,所以我特意输一点给你,让你试试。你若每日照我这法子练习,假以时日,少商、少阳、少冲,以及支正络、外关络这几路的毒的发作就会越来越缓,直至再不发作,虽然仍是未解开,不过也不用担心性命了。只有内腹那两路毒,现下我也摸不清到底是那些穴位,只能让你暂时控制,待我再花些日子想一想。”
阿柯由大惊转为大喜,呆了一呆,又由大喜转为狂喜,心中砰砰乱跳,突然抬起手,狠狠掼了自己一巴掌,颤声道:“疼……疼……是、是真的……吗?可是……怎么可能……解开这毒?为、为、为……为什么没有毒发身亡……亡?”
辩机道:“那位高人所言极是,你这几路毒都下得恰倒好处,不偏不倚的控制了几道重要经脉,手段的确是高明。任何一人想要在这几路上动手脚,你都必死无疑。不过,哈哈,人身上就只有这几处经络么?人体浩若大海,隐藏的脉络穴位何止数百,就算是古人所言奇经八脉,也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可笑许多自命研究穴道高手的人,竟以为了解了这数十处经脉,就可以完全控制人的精气流动了,真是可笑。岂不闻以小制大,以柔克刚?我给你指点的几处经络,乃一位前辈高人所著的奇书《海若经络》上记载,看似小而隐秘,却正可制住你那就处中了毒的经脉,长久练习,待这几路的精气强壮起来,那几路毒就不在话下了,哈哈,哈哈。”仰天大笑,得意非凡。
阿柯摸摸自己身体,跟着呵呵傻笑,道:“怎……怎么她也不知道?《海若经络》是什么书?真……真好,有机会我得当面谢谢那位老前辈才行。”
辩机道:“你想么?得到地下去找找看。那位前辈乃数百年前的人了,《海若经络》也失传多年,就算是江湖上有名的大医者,恐怕也未尝见过。”
阿柯竖起么指,连声称赞。辩机笑道:“所以我说你这条命大吧,什么危难,都可以遇到人相助。对了,那位可可姑娘跟你是同病相怜,我传你这套口诀的目的,也有一半是要你去传给她。”
阿柯道:“哎?昨夜你为何不亲自传与她?”
辩机指指阿柯胸前穴位道:“这胸前乳下穴位,还有大腿根部的,岂是可以胡乱在一位姑娘身上指指点点的?我可不想拿声誉开玩笑。”
阿柯道:“那……那难道我就可以?”
辩机眼中神采闪动,似笑非笑的看着阿柯道:“昨夜她如此不顾一切的救你,难道你就不可不顾一切救她?”
阿柯脸上一红,暗道:“他……他看见了!他看见了!那么……是真的了!”
辩机转过身,自言自语道:“况且,当时我尚未试验,怎知道就一定能行?万一失败了,岂不是白白害她一命?”
阿柯一呆,颤声道:“原来……我就是在做试验了!”
辩机哈哈大笑,身子一晃,躲过阿柯一拳,向前迈步,见他平平常常一步跨出去,只两、三步,已在十余丈外。只听他笑道:“生亦是乐,死亦是乐,生死两端,谁又说得清孰醒孰梦?小兄弟,你好自为之吧!我想到之后,自会来找你的。”须臾转过林子,再也不见踪影,连那清越的笑声也如林间的雾气一般,渐渐消失不见了。
……(本卷结束) ……
第四部
21 因缘 22血杖 第二十三章 23面目 24无归 25承传 26报君
第二十一章因缘
阿柯身上的伤仍重,不能劳累,看看车里的干粮还够,在周围寻到了水源,便陪着段念夫妇的坟待了下来。他百无聊赖地绕着坟头旋了几圈,越看越不顺眼,辩机那家伙似乎恨不得这墓转眼见就消失一样,堆得即小又乱,恐怕不必等到来年野花野草长满,隔个几天就认不出这是什么了。阿柯打点精神,花了整一天的时间,将坟头堆高,拍打整齐。辩机找来的石头一概抛得远远的,自去满山里寻来造型奇特、易于辨认的大石头,好好的砌在坟四周,也算作标记吧。
该到哪里去呢?接下来的日子里,阿柯除了睡觉、吃饭,每日两次运气疗伤,以及心血来潮偶尔练练剑之外,满脑子翻腾着的都是这个问题。
是啊,天下虽大,对于小小的阿柯来讲,却是不大好走了。自打刺杀当朝名臣马周以来,各州各郡的城门口都悬着阿柯鼻大眼小的画象,门下持刀扛抢的军爷们,阿柯可不敢招惹,晃来晃去,亦只有在穷乡僻壤的地方还有得混。这个明面上的威胁好说,只要不去惹,官家的大爷们也懒得出城一趟。组织……这就好比潜藏在阴暗角落里的看不分明的危险,就因为日里怎么都见不到它的踪影,在太阳落山后,往往让阿柯在睡梦中惊醒,一头的冷汗。哎,说起来,不久前才在附近见到小真的标记,该不会就在这山里走来走去吧。自己内伤未好,况且此处山势平缓,树木稀少,视野开阔,要找处地方躲藏还真挺难的……想到这些,阿柯就算孤身一人时,也不忘戴上人皮面具,有事没事跟猴子似的蹲在树丫上,稍有风吹草动,溜得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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