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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死,我活-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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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伦家四少爷与众家奴们根本就没听见,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猜拳喝令,外带与夏莲眉来眼去,不亦乐哉。那夏莲容貌虽普通,却生得一双凤眼,本是风尘出身,见到伦四爷衣冠华贵,秋波就止不住的往外送。伦四爷对漂亮女子见得多了,可这夏莲别具一番山村风味,不禁食指大动,看得有些魂不守舍。
    拐杖声近了。
    庄稼汉子停了筷子,慢慢放下酒壶,依旧低着头,看着桌子发呆。恰逢此时夏莲刚唱完一首风月小调,正自清着嗓子,那落魄书生忽然端起一杯酒,站起身来,向着四周团团一揖,口中道:“各位乡亲,搅了诸位雅兴,小生在此先赔个罪了。”头一仰,干净利落的饮完了手中的酒。
    伦四爷正起劲为夏莲鼓掌,见那书生出来搅和,顿时怒火万丈,喝道:“爬一边去!什么东西,也敢来搅老子雅兴?”
    众家奴齐声吆喝怒骂,更有数人端起酒杯直掼过去。那落魄书生自失一笑,酒杯砸在身上也混然不觉,转身坐下了。伦四爷转向夏莲,双手乱拍,笑嘻嘻地道:“唱得好,唱得好!”
    自有识趣的家奴跟着吆喝:“歌好,人也好!还不过来,我们四爷有赏!”
    汪老板背对着伦家一伙,拼了命的挤眉弄眼,要夏莲赶紧过去侍侯着。夏莲扭捏两下,终于轻移莲步,一歪三斜地走到伦四爷身旁,娇滴滴地道了个福,道:“四爷……就知道欺负我们女儿家……”
    就在此时,“嘎吱”一声,店门被人推开一条小缝,呆得一会,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一股大力推得两扇漆朱木门飞腾起来。冬夜里清冽的寒风顿时肆无忌惮闯了进来,吹得正在温柔酒乡徘徊的人都是一个激灵。
    伦四爷对着大门坐着,正端着一只酒壶,裂着嘴笑,眼瞧着那两扇门翻滚着飞到那对夫妻的桌子前,夫妻两一人伸一只手,毫不费力的一托,门便越头而过,眨眼的功夫已撞到面前。他刚来得及吼一句:“谁他妈……”话音未完,“乒乒砰砰”一阵乱响,桌椅翻腾,菜盘纷飞,伴着家奴们的鬼哭狼嚎,以及夏莲那尖得直刺云霄的惨叫,伦家四爷就这么消失在一堆残渣废屑之中。
    一旁侍侯着的汪老板被那巨大的冲力冲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全身肥肉筛子一般抖个不停,头脑一片混乱,只觉眼前白光飞舞,耳边“叮叮当当”一阵刺耳的金属交击之声,跟著有人长声惨叫。他心中狂跳,只想“山妖来了!”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的一下翻过身来,手足并用,便向茅房方向爬去。
    忽然身后呼呼声响,汪老板不及回头,有一事物已从天而降,结结实实摔在他眼前,待定睛看去,却是那秃子的身子,只是脑袋已被人齐脖子根砍去,胸前肩头全是血,腰以下也无影无踪,肠子拖了一地,手脚兀自颤个不停。汪老板顿觉裤裆一热,嘿嘿傻笑两声,头一歪,昏死过去。
    ※※※
    “你叫什么?”
    “阿……阿柯……”
    “哦,阿柯……你不是在玩笑吧?”
    “这、这种时候了,”阿柯鼻涕眼泪一起下来,哽咽道:“谁还开得玩笑?”
    “那你……”
    “我、我是真忘了!”阿柯双脚乱跳,急道:“我忘了衣服被订住了!”
    “那……那……那抱歉啊,我又射了你两箭……”
    “没、没没……没关系!”阿柯嘴唇抖个不停,抓住身上的箭羽,咬紧牙关,将四、五支小箭一一扯出。他痛得眼前金花乱闪,幸好着袖箭虽快,毕竟细小,还未伤到骨头。他一个劲的吸冷气,伸手摸到周围穴道,管它是与不是,一阵乱点,好歹止住了血,扶在柱子上喘息一阵,低声道:“现、先在怎么办?”
    “出去呀!”少女惊惶不已,拿被子遮住头,叫道:“你快出去呀!”
    “我、我、我……现在怎么可以出去?怎么可以这个样子出去?”阿柯后退一步,扯下帘子,好歹遮一下身子,道:“出去就是死啊!”
    “那……那怎么办?你……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可以留你在此?”
    “我也不想留在此地呀!能走我早就……姑娘,你还有衣裳没有?”
    “我女儿家的衣服,怎么能给你穿?你快走呀!”
    “管他是什么!”阿柯身上伤口痛得他险些昏过去,终于忍不住低声咆哮:“衣服也好,布也好,什么也好……对,对了!你、你的被单,好歹借我一用!”
    窗外呼哨声忽然又起,声音急切,仿佛有什么事发生。立时有几声呼哨谣相呼应,声音已近至一条街的距离。
    那少女双眼一闭,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将被子往外一丢,哭道:“拿去!快,快出去!快走!”
    耳边响起嘘嘘嗦嗦的声音,想来是阿柯正在将被子披在身上。少女将眼睛闭得更紧了。
    “姑娘,你有剑没有?”阿柯突然问道。
    “没有!”
    “刀呢,你使的刀呢?”
    “我不会使刀。哎呀,你快走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哦……你的拳脚功夫如何?”
    “我……我不会……我就只会袖箭!”
    “真的假的?”阿柯声带哭腔。
    “是真的!我……我现下一点力气也没有,怎么也不可能逃走了,你快些走吧!”
    “那……那袖箭还有没有?”
    “还有三支。”
    “那就好!”
    “什么?”少女诧异的抬起头,仍是紧紧闭着眼,问道:“好什……”
    话未说完,突感右手手腕一紧,已被人紧紧捏住。她大吃一惊,刚要反击,那人用力一扯,将她横着拉下床来。
    少女的腿重重撞在地上,伤口顿时如裂开般剧痛,她忍不住惨叫一声,睁开眼睛。只见眼前一人赤着上身,腰间乱七八糟的缠着被子,不是阿柯是谁?
    少女张口就要放声尖叫,阿柯出手如电,一把捂住她的嘴,低声急切地喝道:“要死要活?要活就闭嘴听我讲!哎哟!”
    那少女口一松,阿柯拼命抽回手来,但见手掌边上已凭添两排整齐的牙印。他刚要叫骂,少女已反手一掌捂上他的嘴,低声道:“怎么活?快讲啊!”
    ※※※
    铁杖。
    铁杖长六尺,三尺为刃,刃口漆黑,乃精刚所锻,极之锋利。杖首则为千年古木所制,雕着三狼吞日,张牙舞爪,活灵活现,狼眼中更嵌入血红玛瑙,挥舞之间,红光若隐若伏,甚是骇人。
    老头。
    老头高不过五尺,比之杵着的杖还矮了一头。干瘦,秃顶,鹰鼻,长须。披一件破烂麻衣,脚上的鞋子也已磨穿了头尾,露出几个黑漆漆的脚趾。握着铁杖的右手五指上却各戴了一枚戒指,顶着小指大小的翡翠,一看便知乃西域进贡的名品,衬着他那老树枯枝一般的手指,怪异异常。他胸前的麻衣已脏得失去本色,倒是那一滩鲜红的血迹清晰可见。只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也知道那不是他自己的血,而是地上躺着的那两具尸体的。
    尸体。
    其实一开始并不是尸体。他们曾在此吃酒,喝茶,看伦四爷发彪,看汪老板插科打诨,听夏莲香艳的小调。
    只不过,他们的心思并不在吃酒喝茶。这一点,从他们一边喝一边不停的在桌子底下摸刀就可看出。动武,或者直接一点,杀人──他们其实想的是这件事。
    于是,当那扇门按预料中越过头顶时,他俩同时地一挺腰身,一个拔大砍刀,一个持青锋剑,一个飞刺上三路,一个横劈下盘,目标绝对的统一,就是那缓缓随着冷冽的雾气跺进店门的老头。
    坐在窗边的庄稼汉一直没动──其实不是镇静自若,实是变化太快,根本还来不及动──从他坐的位置,可以非常清楚的观赏到搏杀的全过程:那青锋剑刺出笔直的一道亮线,迅疾无比,剑锋眼看着就要刺入老头的喉头,不料他那秃头鬼使神差的往左闪动,刚剑划过他那花白长须,离着喉头只去一寸余。那剑刺过来时雷霆万钧,到此刻却突然的一顿,再也移动不了分毫──老头的左手五指,犹如五根利刃,已深深插进发动袭击的妇人的喉头,“咯”的一声脆响,拧断了喉骨。
    白光闪动,那秃子猱身以近,声息全无,脸上每一根肌肉都已收紧,嘴唇咬嚼出血,眼旷迸裂,几乎贴着地面,以一个难以想象的力道与角度斜着劈上来。令人窒息的杀气逼人而来,隔着两张桌子远的一个酒杯就在庄稼汉眼前“砰”的一声龟裂开。庄稼汉往后一靠,运足七成功力方在抵住这一波劲气,饶是如此,他也感到眼前一花。待得再度看清时,那秃子浑厚敦实的身子正翻在半空,手中刀已不见。
    一定有什么东西在疯狂的喷血,庄稼汉想,因为源源不绝翻滚进来的白雾,已被染成一片紫红色。但不及他细想,秃子的手在地上一撑,身子借势扭转,双腿飞旋,呵呵有声,激得四周雾气一阵狂乱的翻卷,向四周迅速散去。
    这是山西逵门连环十三腿──庄稼汉子想──好深厚的功力,好迅疾的一脚!
    他再一眨眼睛,不对啊,那老头什么时候左手拿着大砍刀的?但见他似玩耍般举起刀来,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就在那秃子的腿踢到面门前一刻,“唰”的一下,砍刀化作一道白虹直劈下来,一刀、两刀、三刀……象劈柴,更象切菜,随着一声声清晰的利刃破开肌肉和斩断骨骼的脆响,那秃子的腿就那么被切成一段一段的,四下飞落。秃子惨叫一声,再叫一声,待得第三次刚张开嘴,白光闪动,“嗤”的一声轻响,脑袋已飞离身躯,再也喊不出来了。
    “他连铁杖都没用!连铁杖都没用!”庄稼汉感到口干舌燥,眼前天旋地转,所有的事物都覆上一层刺眼的血红色,什么也看不分明,只有这个念头在心中上下飞串。他想是不是也该站起来一下──好歹自己也是一道前来讨命的,但不行,脚肚子拼命颤抖,软得象面条,说什么也站不起来,就那么痴痴傻傻的坐着。
    那老头刚刚才经过险至极点的博命厮杀,却混若无事,站在门口,先不紧不慢的四下扫视一周,将铁杖往地下一杵,“!”的一声,缓步向书生那一桌跺去。
    那书生此时已离席而起,手里握着一柄两尺长的铁扇,一袭长袍隐隐抖个不停,脸色惨白,整个身子如泥塑般僵在当场,愤怒却又绝望地看着那老头走到桌前,慢慢的躬身坐了。他张口欲言,喉头却似有什么东西堵着,怎么也挤不出一个字来。
    老头端起那书生刚才饮过的酒杯,伸出一根指头,在木制酒壶半腰的地方划了一划,跟着曲指一弹,一声脆响,酒壶象被人用刀子整齐劈开一般,上半截飞出老远,下半截立在桌上纹丝不动。老头探头往里瞧了瞧,见酒已见底,深觉失望,舔了舔嘴,左手凭空虚抓,旁边一桌上的酒壶突的一动,一柱酒水从壶口激射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弧,径直注入老头手中的酒杯里,稳得一滴也未溅出杯缘。看看就要装满,老头左手横切,那酒柱自壶口而断,剩下尚在空中的酒便往下跌落。老头嘿嘿一笑,未见他身子怎么动,只是左手伸到桌下,几到影子闪动,待得再次伸到桌面上来,竟已将那些跌落的酒一一接在手心,未曾漏掉一滴。他满意地掂了掂,就着口喝了,再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老……老……老贼!”
    落魄书生好容易自口中憋出几个字来,但无论怎么努力,也掩饰不了哆哆嗦嗦的声音,听起来不象吆喝,倒象是乞求一般。
    那老头并不抬头,转了转酒杯,开口道:“‘云风寨’的寨主司马云风,上个月你的二姨太给你生了个女儿吧?老夫手下从不留遗孤,今日就饶你一命,再给你三年时间,滚吧。”他声音嘶哑如破金,听来让人极不舒服。
    庄稼汉子全身抖得筛子一般,那张本来刚毅的脸,此时已衰弱得一塌糊涂。听了那老头的话,扶着桌子,好容易站起身来。他也觉得应该回一声,但肺里这个时候好象已经一丝气也没有了,怎么也发不了声。终于决定还是不说为妙,便向前迈开一步,不料脚下酸软,实在是支持不住,一下跪到在地。好在手还有些力气,四肢并用,拼了老命爬出店门去了。
    落魄书生往后一步,眼角一瞥,只见左首的回廊里坐着的四个行脚客商仍旧悄无声息的喝酒吃饭,于这边发生的惨烈争斗视若无睹。他顿时怒从心起,况且自觉已无生机,豁出去了,大声吼道:“霜雪四剑,原来虚有其名,虚有其名!”
    那四个行脚客商眼皮也不多眨一下,继续吃喝。落魄书生一边盯着老头一瞬不瞬,一边继续高叫:“……原来都是贪生怕死之辈,见到铁杖老贼,屁也不敢放一个!出来啊,有种出来跟老贼拼了啊!”
    那老头哑然失笑,伸手捻了花生,放在嘴里慢慢地嚼,乐呵呵地静看落魄书生干叫。那书生叫了一阵,里面始终不理不睬,自问也没那个胆子敢当真冲进去喊,终于把心一横,铁扇举到胸前,向那老头道:“老贼!我萧某自知不敌,可是杀父之仇,不得不报!有种就上来跟小爷我真刀真枪的干!哼哼,你一介成名前辈,杀我这样的无名小辈,日后传到江湖上,不知羞也不羞!”
    老头呵呵的笑出声来,嘴里嚼着花生,含糊不清的道:“你……你真要是有种,就象阮雄夫妇一样上来硬拼呀,却去求人帮忙。铁扇王萧余有你这样的儿子,那才当真羞也羞死了。”
    落魄书生怒道:“住口,不许提我爹……”
    话尤未尽,有一事物突然呼啸着直奔面门而来,声势惊人。落魄书生唬得魂飞天外,想要躲闪已然不及,当下用力一咬,正咬在那事物上,只觉牙关一阵剧痛,折缺门牙两粒。他惊惶之下连退几步,被凳子一拌,险些摔一交,只道是中了什么暗器,吐出来一看,却是一枚花生──门牙缺了,花生却仍旧完好,这份内力委实可怕。书生掌心托着门牙与花生,耳边雷鸣般“咯咯咯”的响,那是剩余的牙齿在使劲相互撞击,说什么也止不住。
    只听那老头如刀锋一般冰冷的声音传来:“我数到三,你若还不自行斩断右手,给我屁股朝天地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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