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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小青霍桑探案-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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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志公叹了一口气,眼睛忽闭拢了。我们都忍制着呼吸,静静地等待。姚国英和那个瘦长子轻轻招呼了一下。他是志公的哥哥许志新。一会儿,志公又张开眼来。
    他喘息地说:“霍先生,这件事我现在后悔来不及了!我干得真不值得!但这个畜生实在是不能宽恕的。他是一个没人格的动物。他仗着有钱,不知道糟蹋了多少女子!
    他的罪,一死委实不够!
    他歇一歇,叹一口气。没有人说话。志公又微弱地说下去。
    “最可恨的,玉芙竟被虚荣迷恋着,也会自己投进他的罗网里去!我和伊是表亲,从小就相爱。前年我向伊求婚,伊已经允许我了,但因着我家老宅屋太旧了,又是大家庭,有些不满。我就特地造了那宅的屋子,预备成婚后组织一个新式的小家庭。后来伊忽受了祥鳞的金钱力的诱惑。变卦了。我虽然一再忠告,伊不但不听;反而恨我骂我。
    故而这一次我发一个狠,打算索性把伊牵连进去。现在我也后悔了。……
    唉!伊所以如此,实在是缺乏常识和阅历,伊受的教育也是虚伪的!唉,很可怜!
    请你们不要误会。这件事伊绝对没有关系。那一张紫色信笺,本是伊从前写给我的,我却想借此害伊,发泄我失恋的债接。唉!我这计划委实可鄙!我当真不能够自恕哩!
    许志公又叹息了一声,语声也停住了。他的眼眶中隐隐含着泪珠。我们大家都屏息静听,霍桑也不敢岔断他。
    许志公休息了一下,继续说:“当我们在热恋的时期,每逢秋夜人静,我常和伊在迎月桥畔挽着手儿玩月。我们俩坐在那雕镂精致的石栏上面,呼吸着甜蜜的空气,那种唱唱情话的印象,至今还深镌在我的心版。唉!这不能磨灭我的印象,大概要跟着我到别一世界里去了!……那张短笺就是伊在那时候给我的。我觉得那信笺的措词含混,又没有署名,日期却是十二,只相差十天,所以我在那十字的左边,加了一点,改做了二十二,就利用着它做一种陷害伊的工具。现在我后悔莫及,请你们不要再难为伊罢!
    霍桑乘这首度停顿的当儿,回过头来向我瞧了一瞧,眼光有些异样。我一时还不知是什么暗示,也不便问他,室中保持了片刻的静默。只有那许志新在暗暗地叹息。
    霍桑轻轻地向志公说:“你放心果。关于伊的问题,我们都已查明白,但你处治傅样域的举动怎么样?可也能够说几句?”
    许志公的眼睛仍旧闭着,眼角中的一颗颗的泪珠滚落在枕头上去。他的脸色惨白得可怕。那榻旁坐着的志新也暗暗地在揉着眼睛。
    停了一会,许志公才挣扎地继续。“这里面的情形,我想你已早明白。我因着他的作为,忍耐不住,便定意杀死他。但我和他的恶感,全镇的人几乎个个知道。我杀死了他,若要卸罪,就不能不想一种方法。我现在很觉惭愧!杀了人没有勇气认罪,却想利用汪镇武的举动,嫁罪给他!那天下午,我遇见江湾小学的校长蔡春防,听他说汪镇武告诉他到傅家里去的情形;又知道汪镇武即日就要回前线去。我觉得机会到了,便马上悄悄地到上海去买了一把军用的小刀,”又雇了一辆汽车,约定当夜十一点钟在铁路的附近等我。因为我曾听得赛马场里的干事朱元生说过,每星期六和星期日,祥鳞总要往聚乐园去赌钱,往往到半夜方才回家。我就利用着这一点,实施我的计划。
    “那夜里我在十点三刻出门。十一点半相近,祥磷一个人经过我停着的汽车。我本已伏在汽车里面,等他走。近,出其不意,跳出来刺了他一刀;同时按着他的嘴,挟进汽车里去。就在那时,我把那张以前玉芙写给我的紫色信笺,藏在他里面物华葛的夹袄袋中。他死得很快,竟出我的意外。等到汽车停在我的门口,我把他抱下来时,他的气早已绝了。我所以出此计划,原想杀了人放在自己的门口,世界上断没有这种愚人,人家一定不会疑心我。但我还不放心,又故意连按两次门铃,利用我的德兴做一个证人。
    所以这件事德兴实在完全不知。不过这样的惨史,他知道了不知要怎样伤心呢!
    许志公的眼睛又闭上了,嘴里微微地喘着,眼角里的眼泪仍继续不绝地滚出来。霍桑也愁眉郁结地很觉凄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姚国英向霍桑耳语,还要问志公按门铃以后的情形。霍桑向他摇了摇头。
    他低声说:“不必问了。他已经说过他所以连按两次门铃,就要惊醒德兴的睡梦,叫他起来作证。后来他要使人相信是外来的凶手,故意退到篱外的泥地,又从草地儿进后门里去。他匆匆脱了雨衣,换好皮鞋,又将湿皮鞋藏好,一面高声叫德兴下楼开门。
    所以实际上他只喊德兴一次。我们知道德兴有些恋床不肯起来,他下楼时很迟缓,又是一直到前门去的,所以志公一面叫喊,一面换鞋,也不怕给德兴看破。至于以后的情形,我们也完全明白。“
    姚国英道:“那末,他现在又怎么会遭那个汽车夫的谋害?”
    这问句霍桑似也同意。但他还没有发问,忽而有一种微弱而颤动的悲呼声音,直刺我们的耳鼓,我的脊骨上像“至于姚国英的上海女子的假定虽也有意思,不过借力于助手,和无故移尸两点太脆弱,已经被陆樵室辩驳明白,我不必再说。那个杨伯平,我和他谈过以后,觉得他大方端道,绝无关系。只有陆樵竺假定的‘一箭双雕’的推想,可算最有力量。不过我细细地忖度了一番,也不能说没有降窦。他假定汪玉芙有第三个情人,故而和玉芙串同了干的凶案。但试想玉芙假使当真另外爱了一个人,伊也尽可以和傅祥微解除婚约。在这现行的潮流中,这原是轻而易举的事,何必出此可怕危险的举动?若说那男子只是片面的单恋,那末玉芙也决不会通问了写情。这岂不也是矛盾的?当然这还是把信笺认做重要物证时说的。还有他说的第三个情人,也太觉空洞无据。但那谁想的本身,对于我倒有启发之功,因为许志公的举动,的确也是‘一箭双雕’啊。可惜当时我因着那信笺的阻碍,一时还不能够转变过来,构成我自己的推想。
    我问道:“那末,你的转变的推想什么时候才成立的?”
    霍桑说:“我在床上经过了精密的考量,觉得第一步必须解决那馆筹的疑问。因为信确是玉芙写的,伊为什么否认?要是伊承认了,一定可以澄示案中的内幕。而且伊又指示过志公是凶手,虽是有激而发,但说不定也有什么依”据。可惜我们夜间去春玉芙,被陆樵竺所阻,没有成功,否则,我破获得早些,许志公也许不致于遭那汽车夫罗三福的毒手。后来无意中来了一个俞阿土,因着他的证实,大部分的疑点都有了着落,真像明理滞空,忽而来了一阵狂风,把明霸扫卷得干净,便涌出光明的红日。例如祥鳞接到的信是借钱,不是约会:样做那天七点光景离家后,一直在聚乐园里赌钱,并没有出去赴什么约会。这可见那张紫信笺并不是本要物证,却是主要障碍。于是我又唤起了最初的疑因,急于要扫除障碍。我就赶到汪玉芙家去。“
    我问道:“这一次伊说实话了吗?”
    霍桑点头说:“这一次我用了刚柔兼施的策略,玉芙也不敢再隐瞒。伊当时虽认得那信笺是伊的笔迹,但一时不次,那也使人不能外起疑心。这样看来,我似乎应得立即怀疑许志公的苦肉计了。
    “但是同时有几种反证,不能不把我这疑心暂且压住。那老仆德兴分明是一个很诚实的人。他说十点半钟他还见主人在书室中工作,阶石上和泥地上既有进出的足印,篱笆外又有汽车停留的痕迹,志公的供词又很周到,后来又搜出了那一张紫色信笺,更将我的疑影完全抹煞,使我不能贸然断定。唉,包朗,那信笺真是最困我的脑筋。因为信笺上约会的时刻是九点钟。那时候我只能假定祥鳞是被那信笺引了出去,才遭害的。但许志公却是吃过夜饭后没有出去,到十点半钟还在屋中。因此我的眼光不能不移向别方面去。
    “我自认在这件案中有一个大大的失着,就是那信笺上的日期,十二改做二十二。
    那二十字上加上去的一笔短竖,我竟没有瞧出来,反因着日期的吻合,信做是案中的重要证物。包朗一,我这一个错误真不小啊!
    我慰解地说:“那也不能怪你。紫色的墨水,不像蓝墨水一般,因时间的长短,颜色会有深浅。并且那字迹特别细小,不说明自然谁也瞧不出来。”
    霍桑继续解释道:“是的。不过总是我的疏忽。后来我们去见玉芙,玉芙虽不承认,但伊的神色却明明告诉我那信是伊写的。后来陆樵竺搜得的玉芙写的不完全的复信,上面有‘今,你,九,’几个字,更证实那短笺确是玉芙的手笔,这一着又把我牢牢地困住在迷途,险些儿回不转来。不过姚国英一班人的几条推想,都有破绽,在我看来,都不能充分成立。胡秋帆怀疑汪镇武,事实上确很凑巧,不能不有嫌疑,但一经考虑,就觉得去清理很远。-。汪镇武和志公并无宿怨,何必害他?我们从各方面的情报,知道汪镇武是一个英俊豪爽的军人。他即使杀了人,也决不肯出此卑鄙的嫁祸举动。况且他出门已久,许志公的新屋落成了还没有好久,他又从来没有到过。若说他在黑夜之中,能够指着尸体,寻到一个陌生所在,还能很熟悉似地按动门铃,实在太不近清理。而且连按两次门铃,大反常情,我刚才已经说过了。送上一股寒流。
    “哥哥,再会罢!我现在没有别的挂牵,只有我的妈!份白白地扶养我成人,我却没有唉!哥哥!”
    那悲呼声逐渐地低沉下去,接替的是许志新的隐隐的哭声。那时候的景状我委实不忍再记叙下去。
    这案子如此结束,使我感受一种很深的刺激。女子可以鼓励青年男子的上进,使他建立起光明灿烂的前程,可是同时伊也有毁灭的力量。这两个青年男子明明是给一个拜金女性梁灭了。但他们俩本身的迷们,把恋爱看做生存唯一的条件,那也是可悲的。隔了两天,姚国英已把那汽车夫罗三福捉住,才知道许志公的被害,就因罗三福索贿不遂而起。他率通着干了这一件凶案,曾受过许志公一百五十元的酬报;后来他听说许志公已经保释出外,因而再向许志公需索巨款。志公怕他借此挟索,后患无穷,曾用说话恐吓他,想借此断绝罗三福的贪念。罗三福本也不是好人,一言冲突,便投出刀来向志公刺了一刀,刺伤了许志公的腹部,他自己便悄悄地逃走。可是他到底没有逃出法网。许志公虽死,也可以瞑目了。
    至于霍桑侦查的经过,还有许多疑团,我自然要请他解释。他的解释却很简单。
    他曾告诉我说:“这件案子着手时可称头绪纷繁。不过在初着手时,有几点就引起我的注意。移尸嫁祸,原也是平常的事。但凶手移尸以后,为什么要按铃唤醒里面的人?
    并且连接两次,岂不更是费解?论情,若使有人要陷害志公,移尸以后,最近情理的,那人应得立即使警士们知道,让管上来证实;否则,至少也应当使别的人知道,屋中人方始逃不脱罪。那人怎么非不使他人知道,却反去惊动里面他所企图陷害的人,而使这被害人有自动报告的机会,或是辗转移尸,或是索性灭尸?并且那太移尸以后,按一次门铃已是很危险了,怎么竟敢连接两次?这岂不是那人明明知道屋中的老仆已睡,决没有人急急地出来追赶,他绝无被发觉的危险,故而才如此从容不迫吗?还有一层,许志公自己说喊德兴两次,德兴却说只听见一知道里面的曲折,怕自己牵连到这可怕的凶案里去,故而不肯承认。伊听说笔迹是志公指认的,就反激地说他是凶手。后来伊记得这纸是伊从前写给许志公的,现在会在傅祥鳞身上发现,更相信志公真是凶手。可惜伊起先已经否认了,没有勇气再出首承认。等到我说明了利害,伊才和盘托出。这一个难关既已打破,别的就迎刃而解。我料想许志公换去的皮鞋也许还没有灭迹,就赶去搜寻,当真在书箱底里被我搜了出来。这案子也就到了终点。不过那最后的一个波澜,不但出我意外,还撩动了我无限的悲感。这样一个有为的少年竟如此结局,委实太可惜哩!
白衣怪
    一、古怪的来客
    人们都说侦探生活是一冒险生活。是的,这句话我自然承认,不过,据我的经验所得,我的意识中的冒险的定义,也许和一般人的有些差别。我觉得在侦探生活的冒险之中,往往使人的神经上感受到一种欣羡紧张的特殊刺激。这是一种神经上微妙的感觉,原不容易用文字的方式表示的。举些具体的例子吧。譬如:黑夜中从事侦查,或捕凶时和暴徒格斗;或是有什么狡黠的宵小和我们角智斗胜,用计谋来对抗计谋,处处都觉得凛凛危惧,而神经上同时可以感受到一种兴奋的刺激。这样的刺激,至少在我个人的主观是很有兴味而足以餍足我的需求的。
    我和我的二十多年的老友霍桑从事探案以来,所经的疑危案子,何止二三百起,其中危险的境界,和疑难的局势,不知经历了多少。例如在那黑地牢事件中,我曾遭到枪击,灰衣人案中,我又受过暴徒的猛袭,几乎丧失我的生命,而所获得的报酬,也即在这一种微妙的刺激。如果我的冒险的见解也和寻常人一般,那么我早应知难而退,即使我为着服务社会的责任心所驱使,也尽可另寻途径,又何必有时竟放弃了固有的职业著作生活而跟着霍桑去干那非职业的冒险勾当呢?
    这一件案子在我的日记之中,也可算是一件有数的疑案。那案子迷离曲折,当时我身处其境事实上我也曾充任主角的一分子仿佛陷进了五里雾中,几乎连霍桑也无从着手。并且这里面因着性质的幽秘诡奇,还有一种恐怖的印象,至今还深镌在我的脑中。不过在这案子的开端,却又似带些儿滑稽意味。从这滑稽的僵局上观测,谁也料不到那结局会如此严重。
    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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