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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小青霍桑探案-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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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道:“你要报纸做什么?刚才报纸上的新闻不是引起了你的烦恼吗?”
霍桑道:“我想瞧瞧戏目。如果有什么有趣味的戏,我想的朱雄和你一块儿去凑凑热闹。
“前天你不是说要同朱雄去游明孝陵吗?”
“我想你的身作既然一天天有起色,再过几天,你也可以同游。不如等我们三个人一块儿去,更有兴致。”他顿一顿,忽又高声叫道:“李四,进来!”
茶房李四果然急忙忙地推门进来。他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少年,身体很结实,长方形的脸儿,一个高鼻,两只黑眼,五官端正,生得倒也不俗。他身上穿的白纱布的制服也很整洁。
他望着我,问道:“先生,唤我做什么?”
霍桑接嘴道:“你到下面帐房里面问问,今天的报纸来了没有。
李四答应着,弯了弯腰,退出去。
霍桑又含笑到:“李四这个人很奇怪。他代赵二做管工,好像是初次充茶房呢。”
我道:“他的年纪还轻,也许受了经济的压迫,才做这工作。但你说他奇怪,什么意思?”
霍桑道:“他替你做事,总是服服帖帖,但一看见我,又好像不大欢喜我。你说可笑不可笑?”
霍桑的话似乎有几分醋意,我不便置辩。我们静默了一会,我在正眺望着江面上的吗阵,霍桑忽然又侧着头倾听。
他又突的高声喊道:“进来!”
房门开处,李四果然又应声进来,但他的手中拿着的不是报纸,是一个小小的纸包。一
他向往桑说:“先生,报纸还没有到,还得停一刻儿才来。这里有一个纸包,说是寄给先生的。”
李四将手里的小包和一张附单双手递给霍桑。霍桑接过一看,忽然坐直了身子,丢了烟尾,现出一种诧异的神色。
“包朗,你来瞧瞧。这是谁寄给我的?”
我从藤椅上起立,走近去看。包是牛皮纸,用一条细麻线扎着,上面贴了几个布花,写着:“本城下关,中华旅馆,二十二号,霍桑先生收。”下面具名,“中正街三号,窦志瑞寄。”我一时摸不着头脑。在南京地方,除了朱雄以外,我们并不曾通知过别的朋友。朱雄是钟山师范学校的教员,现在仍住在校内,不会迁到中正街去。并且即使是他,何必变了姓名?这包件是什么人寄给霍桑的?内中又是什么东西?
霍桑问道:“李四,这包件是从快邮寄来的吗?”
李四应道:“是。我刚进帐房的时候,邮差方才送到。现在他还在下面等收据。请先生签个字。”他指一指那张邮局的收据纸。
霍桑立起来,将收件的单子约略瞧一瞧,就用墨水笔签了姓名,交给李四。李四接过了退出去。霍桑随即关上房门,将那包件反复地细观。
他说:“这包件是今天第一班寄出的。”
我问道:“这姓窦的是谁?可是你的相识?”
“我从来没有姓窦的朋友。”他皱着眉峰。“哈,字迹很潦草,也很奇怪。”
“你姑且把包拆开来,瞧是什么东西。”
他把那小包承在手掌中信一估重量,又轻轻地摇一摇。他的脸上现出惊异状来。
他作惊怪声道:“奇怪!这里面的东西是流质!”
他立即运用他的指尖,小心地将包上的绳结解开,随手用笔在记事册上画了几画,把那绳结的式样摹线下来。牛皮包纸里面是几层雪白的纸。他又一层一层地拆开,随拆随注意纸上有没有字迹,可是没有发现。他的举动迅速而又谨慎,似乎防包中也许有什么危险物品。他解开了四五层纸,才发见一只小小的黄色硬纸匣子。他把匣子细细地看了一看,才打开色盖,匣中是一个大口的玻璃小瓶。瓶外面有一张印刷的标签,写着AICOhol一个英文字。难道这真是一瓶火酒?人家寄火酒给霍桑,又有什么用意?霍桑的手指的活动停住了。他的脸上也顿时灰白。
他低声嚷道:“奇怪的包朗,你想这瓶中是什么东西?瞧!
他把瓶凑近窗口,用他的大拇指和食指捏在瓶口上。我凑近去细瞧。瓶中的火酒不十分满,酒中浸着一个从人的手上截断下来的大拇指!
二、谋杀案
这发现太突兀,我不由不怔了一怔。霍桑巴将瓶塞子拔开,先凑在鼻子上嗅了几嗅,顺手将瓶放在桌上,急忙走到床边去。我看这瓶约有三寸高,一寸直径,塞子是软木的。火酒离瓶口约二分。霍桑把他的手提皮包打开了,取出一个小镊子来。他又小心地将镊子伸入瓶内,镊出一件又怕又丑的东西,果真是一枚断指!
我怔了一会,问道:“真是怪事!霍桑,你想这东西谁寄给你的?”
霍桑好似没有听得,又回到床边,从皮包中取了一面小凸镜,走到窗口,横着那个断指仔细视察。我看见了这白白地带死色的东西,引起一阵厌恶,不愿意细瞧。霍桑却像一个生物学家发现了一种新标本,聚精会神地在那里观察。
一会他喃喃地自言自语。“这是一个右手的大拇指,从死人手上截下来的,截断处在拇指的第一节节初上。被裁的时刻虽不知道,可是浸入火酒的时候还不久。”
我问道:“是一个死人的手指?”
“是、截断处没有血,是一个证据。”
“是男子的,还是女子的?”
“男子的。……唔,我知道那个人是一个有钱的所谓上流人。
“嘱,你才瞧一瞧,就知道得这样仔细?”
霍桑招招手。“你过来瞧。我的话并非臆断,都是有确证的。”他把那断指捧到我的前面。“你瞧,这指甲修剪得很齐整,又很细致,肌肉也很柔嫩,显见他是个从来不劳动的所谓穿长衣的上流人。因为做劳动工作的人断不会有这样的手指。”
“你从他是穿长衣的所谓上流人,就联想到他也有钱吗?”
“不是。穿长衣的人尽多没有钱,有钱的也不一定是穿长衣的。你这问句不合逻辑。我说他是有钱的富人,另有别的根据。”
“什么根据?”
“你瞧,指尖的正面还有些黄色的痕迹。这痕迹你当然也知道是烟痕,但不是寻常的纸烟或雪茄烟痕,是鸦片烟的烟痕。我虽没有尝过这亡国灭种的东西,但我看见过鸦片鬼抽烟。他们装烟时总得用大拇指,大拇指的正面总有些烟痕。若是纸烟或雪茄烟痕总是在食指和中指之间,难得留在大拇指上;即使有,也应在指的侧边,而不应在正面。”
我连连点头道:“悟,不错。照你这么说,他既不劳动,又有吸鸦片的能力,当然是一个富人。”
霍柔道:“是啊。现在是禁烟的时候,私贩的烟价贵得黄金似的,除了一般阔官富人们外,谁还抽得起?”
霍桑的分析很合理,我除了全盘接受,找不出别的话说。
我又说:“好了。我相信你不会白费工夫。但我看眼前急切的问题是查明这东西是谁寄的,和寄给你有什么用意。否则你这一番研究工作还是没有用处。”
霍桑点点头,把断指重新浸入火酒瓶中,又把瓶塞塞好了,轻轻放在桌上。
他答道:“对,你这话不错。我对于这寄件的人,只能有一个约略的轮廓,究竟是谁,我此刻全无把握。
“纸包裹面有没有纸条字迹?或者可以得到一些线索。
“没有。我拆包的时候已经留神察看,除了包面上以外,并没有半个字迹。
我不答,重新将包纸一层一层地细检了一遍,果然不见字迹。
我说:“那么你仔细想一想。你的朋友中到底有没有姓窦的人?
路桑摇头道:“那里有什么姓窦的?就是这寄包的人,我敢说也决不是姓窦。
“你想姓名是假造的?可是包面上还明明有地址哩。
“姓名既能假造,地址难道就不能假造?
“你怎么知道姓名地址一定都出于假造?也有证据吗?”
“这却没有。但据我的设想,一定是便托无疑。因为那个窦字嗯,这一层此刻不必深究,没有根据,研究也不免流于空洞。我们姑且假定他是假造的;再进一步研究他的用意,似乎比较更重要一些。”
“不错。这回事太离奇。平空里送一个断指给你,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意思。
霍桑回头向房门望了一望,走到他先前坐的椅子面前,重新坐下来。
他道:“包朗,你说得是。这事真离奇已极。我们坐下来谈。
我也把那藤椅移过来坐下,随手摸出烟盒,取出了两支,一支送给霍桑,一支我自己点着。我想我们到南京来,一来为转地疗养,二来为消暑,本抱着清闲的旨趣。偏偏手空里来了这件怪物,真是太出人意外。现在霞染的好奇心显然已给激动,似乎已准备彻底它的秘密。那么未来的情势正不能预料。
霍桑吐出了一口烟,开始说:“包朗,这断指来得如此突兀,真叫人索解不得。现在我们要解释这断指的用意,应注意一个先决问题。
我问道:“什么先决问题?
他提示道:“就是那人把断指寄给我,究竟是怀着好意,还是恶意?
“这样可怕的东西,哪里会有好意?当然是恶意无疑。”我直觉地应了一句。
霍桑皱皱眉,摇摇头。“话虽如此,我oJ却不可怀着成见。你得知道凡推想一件事,必须看到各方面,才不致于偏颇误事。譬如那寄断指的人或是蒙着冤枉,或有别种关系,因为慕我的虚名,把断指寄我,希望我给他伸雪。这就算不得是恶意了。
“那末你想真有人希望你给他伸冤?”
“这也不能轻易断定。不过我们既要彻底研究,就不能不先从善意方面来一个可能假定。
“唔,那么善意方面,你还有其他的可能性吗?
“还有一个,不过我也想不出它的来由。
“那是什么?”
“也许有一个正在实习解剖的医学生,在解剖尸体时割下一只手指,寄给一个朋友开开玩笑。学生们割一只死人的耳朵,塞在同学的袋里发发笑,那是常有的事。这自然也算不得恶意。可是我实在想不出会有这样的朋友。
我吸了一口烟,沉吟了一下。“我看不会有这样的事。你不会有这样恶作剧的朋友,尤其是少年的医学生。
霍桑同意说:“是,我也觉得如此。现在再从别一方面看,假定那人是怀着恶意的。那也有三种可能的理由。
“哪三种?”
“第一,是栽赃嫁祸。譬如我平素有什么怨仇,或是有怀恨我的人。那人知道我现在作客他乡,没有援助的人,就把那人自己或他人所犯的罪证移交于我;等到发觉的时候,再将我牵涉到案子里去,使我受不白的嫌疑。
“这一层容易解决。你只须自己问问,有没有这种怨家,便可以循迹根究。”
霍桑忽笑道:“你怎么说容易?我平生行事,总凭着自己的天良,自问并没有亏德,当然不致有关于私人的深仇宿怨。可是怀恨我的不能说没有。你总也知道,就我的职务而论,感恩我的固然不少,因立场冲突而嫉恶我的自然也难保没有。我从那里去找?
我停一停,又说:“那么照你的眼光看,这第一种理由是否有成立的可能?
“我们不必先下断语,姑且把各种理由汇集起来,然后再比较轻重,以定应付的策略。你说对不对?
“对。你说第二种理由。
霍桑又吐了几口烟,才慢慢地答道:“第二种就是有人妒嫉。对于我有了妒忌心的人,自然会有一种希望我失败的私愿。假使有机会可以中伤我,说不定就会实施他们的卑劣手段。因此,近日或者恰巧有某种疑案发生了,那妒我的人故弄狡猾,取了一个断指寄给我,特地来试试我的力量。因为那人料我得到了这个断指,若要从事探索,头绪既然毫无,势必要归于失败;我若不声不响地置之不理,他们也会笑我庸弱无能,徒拥虚名。从今以后他们或者要把这回事传为话柄,作为讥讽我的资料。那么一去一就都足以使我难堪。他们中伤的计划岂不是就可以成遂了吗?
我不觉鼓掌道:“对了!这一层理由比前一层更切近”
霍桑插口道。“惺,你也以为更切近吗?假使果成事实,这意外事岂不是昨天的报纸上惹出来的?回头我少不得问问朱雄,我们的消息是不是由他传述开来的。”他丢了残烟,仰起身子,在桌上取了一把有书画的折扇,挥个不停。似乎他起先不觉得热,因为这最后的意念才按捺不住。
我又问道:“你刚才说有三种理由。那第三种又是什么?”
霍桑一边挥扇,一边低下了头,目光凝注着地板,似在那里构思。
他抬头答道:“第三层理由,我只有一种怀疑,还没有具体的解释。现在姑且把我”
他忽然顿住了,敛神侧耳地听着。接着他忙向我做一个眼色,又挥一挥手,似乎说房外有人进来,叫我把桌上的火酒瓶和纸绳等一切东西藏边。我急急起立,把那些东西收拾在一只镜台抽屉里,重新坐下。霍桑才高声招呼。
他问道:“外面什么人?进来。”
呀地一声,房门开了。李四拿了几份报纸踱进来。
他说:“先生,这里本地的报纸都全了,一共四张。”
霍桑受了报,点点头。李四重伤退出去。霍桑随即取起一张大江南报,忙着展开来。
他向我说:“包朗,我们看一会报,片刻地再讨论、”
霍桑看见了报,有一种守待不住的表现,使我怀疑他的看报的目的。因为他方才要看报,目的不过是为着戏目,显然没有什么要紧,这时我料想他的目的已经变更,所以急不可耐。我看见他敏锐的目光在报纸上一行一行地浏览过去,十分迅速。而且他展开的一页果真不是戏目广告,而是本埠新闻。不一会他突的从椅子上坐直了,抬起了他的炯炯的目光。
他喊道:“包朗,这里果真有一段新闻?”
我忙问道:“暧,什么新闻!”
“一件谋杀案!”
三、求助
谋杀新闻的答案当然食有相当的刺激力。我的精神上顿时紧张起来。霍桑刚才所料的第二层理由。可会不幸而中吗?
我问道:“新闻上怎样说?最不是和新指有连带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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