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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下的花环-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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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山头,谈何容易!敌人居高临下,以逸待劳,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这就决定了我们的打法,切莫强攻,必须巧取。”
“说得很有道理。”梁三喜催促,“继续说下去。”
“现在我连已断粮缺水,一时又不能补充,行动必须迅速。趁敌尚未察觉我们,
我建议战斗不应在明日,而宜在今夜展开。先拉开一个小小的战斗序幕。”
“序幕?”梁三喜问。
战士“北京”按上说:“对。孙子云,‘知己知被,百战不殆。’这小小的序
幕是:一、先设法破坏敌阵地前沿的雷区,撕开一道豁口,以便全连接敌;二、以
步兵排实施火力佯攻,引敌暴露火力点的位置,三、我炮排和步兵排的爆破组,借
暗夜接近敌火力点。在隐蔽好自己的前提下,离敌火力点愈近愈佳。这样,待明晨
拂晓,便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无名高地,取得立足点。然后,才有可能考
虑下一步。”
想不到这年轻的战士“北京”,竟对兵家之事如此谙熟,我颇有些折服了。
大家小声议了一陈,一致认为战士“北京”的设想,切实可行。
这时,“北京”又说:“入伍后,我一直在步兵连八二无后坐力炮班当战士。
在北京部队时,我参加过几次师里组织的山地进攻实弹演习。要讲摧毁敌火力点,
‘八二无’堪称一绝。它最大射程一千米,绝就绝在进行肩炮直瞄发射时,我们可
以把炮口当刺刀!山地作战,每块岩石下都可隐蔽白己。我打过多次百米内肩炮射
击,根本不需瞄准,其准确程度如同把枪口直指敌人的肚皮,百发百中。眼下,我
们是山地攻坚,如果采用远射程射击,倘若一炮打不准,敌碉堡里的机枪饶不了冲
锋的步兵战友!我看,四○火箭筒也定要在百米、甚至是五十米、三十米的距离上
发射,做到弹无虚发。可别小瞧越南鬼子,他们打了多年的仗,拚起来是些亡命徒!
因此,我们非得冒风险,下绝法子治他们不可!”
梁三喜说:“‘北京’同志说得十分有理。‘八二无’和四○火箭筒发射时要
近些,再近些!必须做到—炮摧毁一个敌碉堡!不然,后果大家都清楚。一排长,
行动还是从你们尖刀排开始,你们先用成捆的手榴弹,引爆敌人的地雷……”
靳开来急不可待:“娘的!说干就干!先来十捆手雷,每捆十枚!”
梁三喜按住要行动的靳开来,又周密地进行了具体分工。
末了,梁三喜对我说:“指导员,战斗要提前打响,按说应该报告营里。可在
敌人鼻子底下用报话机呼叫,那就等于把我们的行动报告给了敌人。你看怎样?”
我当即说:“不必报告了。两座山头反正得我们去攻,早攻下来总比晚拿下来
好!”
战士“北京”说:“指导员说得极是。将在外,君命可有所不受。”行动
开始了。
靳开来率尖刀排把一捆捆手榴弹甩往雷区。随着手榴弹的爆炸,引来阵阵地雷
的爆炸声……
迎着爆炸后呛人的梯恩梯味儿,全连在炸开的豁口上,迅速、安全地爬过了雷
区。
这时,实施火力佯攻的三排,轻、重机枪早已一齐响起来。无名高地上敌各处
的火力点喷吐出火舌。刹时间,山上山下一片枪声……
我默数着敌火力点,对梁三喜说:“十二个,有十二个敌火力点。”
“不,还多,最少是十三个。”
按打响前的分工,梁三喜和我各带炮排的两个班和步兵排组成的爆破组,从无
名高地左右两侧朝前运动,去潜伏到敌人的碉堡下。
靳开来和我一起行动。有他在,我心里坦然多了。此时,他这炮排长出身的副
连长,手握着火箭筒,身背着火箭弹,跃跃欲试要去炸碉堡了。
三排的轻重机枪打打停停,各处的敌碉堡不时喷吐出火舌,为人们指引着行动
的目标……
我正向前爬着,靳开来扯扯我的衣服,悄声对我说:“别慌,你跟在我后面!”
近了,不时喷出火舌的碉堡,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午夜时分,无名高地上完全静了下来。
“啾儿,啾儿……”“唧唧,唧唧……”纺织娘,金钟儿,蛐蛐儿,还有—些
不知名的虫儿,轻轻奏起了小夜曲。
我和靳开来偎依在山岩下的茅草丛中。
他是个不甘寂寞的人。他贴着我的耳根问:“指导员,你,在想啥?”
“我……没想啥。”
他突然冒出一句:“你,没想你老婆吗?”
“这种时候,我可顾不上想她了。”
“你老婆肯定很漂亮吧?洋味的?”
“带点洋味。不过,还是土气点□□□。”
过了会,他又悄声自言自语:“我那小男孩四岁了,长得跟我—个熊样。下月
六号是他的生日。咳……真想能抱过他亲他几口。”
我们开始闭目养神。这时,我才觉出,被汗水多次浇透的军装已硬似铁甲,双
腿沉得象两根木椽一样不能打弯,周身热辣辣地胀痛。
“叮铃铃……”头顶上传来电话铃声。接着是咿哩哇啦的喊叫声。噢,是敌堡
里的敌人打电话。神经一收缩,身上的疲惫感顿然消失了。
置身于敌人的碉堡之下,我才深深地感到,这里已绝对没有啥将军后代和农民
儿子的区分了。我们将用同样的血肉之躯,去承受雷,去承受火,去扑向死神,去
战胜死神,一起去用热血为祖国写下捷报!
第八章
第八章
乳白色的晨雾象纱幔一样轻轻飘散,东方显出了朦胧的光亮。三颗红色信号弹
腾空而起,粱三喜发出了冲锋的信号!
这时,卧在我身边的靳开来早已跃起身,他倚在岩石一侧,肩扛四○火箭筒,
眨眼间便扣响了扳机。但闻“轰”地一声巨响,敌碉堡刚喷出一缕火舌,便腾空飞
上了天!
几乎是同时,离我有三十余米远的战士“北京”也肩起“八二无”,□□□□
□一动,肩后便喷出长长的火龙(八二无后坐力炮发射时两头喷火,从后面喷出的
火柱长达二十五米。)。
“指导员,□□□随着靳开来的喊声,我忙卧到在岩石下。被炸碎敌碉堡水泥
块儿,象雨一般刷刷落在四周。
一声声巨响按二连三地传来,无名高地上腾起一股股硝烟气浪。显然,从左侧
接敌的梁三喜他们,也进展顺利……
靳开来和战土“北京”朝前跃进,我率火力掩护组迅速占领了有利地形。这时,
无名高地顶端右侧,又有两个碉堡喷出火舌……
“打!”我趴在轻机枪后扫射着,掩护组一齐压制敌火力,把敌人的火力引过
来了。
靳开来和“北京”各扛着自己的家伙,分别绕到敌堡一侧,真是炮口当刺刀,
他们离敌堡都只有五十米左右的样子。只听两声巨响,又见两个敌堡飞上了天!
声声巨响过后,我们纷纷跃起身,饿虎扑食般冲上了无名高地。这时,从左侧
出击的粱三喜他们也扑过来了。
扼守在堑壕中的敌人想负隅顽抗,我们劈头盖脸便是一顿猛扫,既来不及喊啥
“诺松空叶”(缴枪不杀),也来不及呼啥“宗堆宽洪毒兵”(我们宽持俘虏),
当敌人还没明白过是啥回事时,便死的死,窜的窜了……
战斗进行得如此干净利落,前后只用了十多分钟!梁三喜激动地拍着战士“北
京”的肩说:“行!真不愧是从北京送来的战斗骨干!战后,我们首先为你请功!”
说罢,他大声命令大家:“赶快清理阵地,进入堑壕,防敌反冲锋!”
大家立即进入敌人遗弃的堑壕,做好战斗推备。
我当时万万没想到,战斗从这时起便进入了极其残酷的时刻。事后,我们才清
楚,仅这无名高地上就驻有敌一个加强连,而主峰上则是敌人的营部和一个120迫
击炮排。
眼下,主峰上的敌人把一发发炮弹倾泻到无名高地上。炮弹呼啸着,在我们占
领的堑壕周围炸开。浓密的烟雾,象一团团偌大的黑纱,遮住了太阳,遮住了蓝天。
罩在我们头顶上。泥土、石块、敌人丢弃的枪支,合着炮弹片的尖叫声,狂飞乱迸
……
每当炮击过后,敌人便从三面发起冲锋。
由于我们取得了立足点,敌人的头两次反扑被我们压下去了。但是,连里已有
八名同志牺性,十一名同志负了伤。
敌人又一次极为疯狂地炮击之后,第三次反扑开始了。
我和靳开来每人抱着—轻轻机枪,带领—排扼守在阵地西侧。这时,三十余名
敌人在他们的火力掩护下,喊着、叫着,分梯次向我们扑来。
我们向敌猛烈扫射。因敌三次反扑的时间相隔太短,不大会,我们的枪管都打
红了,不能继续射击了。
“快,拿手榴弹来!多,要多!靳开来把帽子一丢,亮出了光头。
幸好,敌人丢弃的阵地上,到处是成箱的弹药和横七竖八的枪枝,而且全是中
国制造。我忙搬过一箱手榴弹,递给靳开来几枚。
“拧开盖,全给我拧开盖!”靳开来吼叫着,顺手便甩出了几枚手榴弹,“换
枪,都快换枪!”
眼前有靳开来这样的勇士,懦夫也会壮起胆来!是的,越怕死越不灵,与其窝
窝囊囊地死,倒不如痛痛快快地拚!我把手榴弹盖一个个拧开,靳开来两手左右开
弓,把手榴弹“嗖嗖”甩向敌群。战土们抓紧时机换了枪……
敌人射来的子弹暴雨般在我们面前倾泻,蝗虫般在我们身边乱跳。有几个战士
又倒在堑壕边牺性了。每分钟内,我们都承受着上百次中弹的危险!
……战争,这就是战争!它把人生的经历如此紧张而剧烈地压缩在一起了:胜
利与失败、希望与失望、亢奋与悲恸,瞬间的生与死……这一切,有人兴许活上十
年、五十年。不见得全部经历到,而战争中的几天、甚至几小时、几分钟之内,士
兵们便将这些全部体味了!
阵地前又留下一片横倒竖歪的敌尸,敌人的第三次反扑,又被我们打退了。
主峰上的敌人已停止炮击,战场沉寂下来。
我和靳开来走至堑壕中间地段,碰上了梁三喜,见他左臂上缠着绷带,便知他
在刚才打退敌人反扑时挂花了。我和靳开来忙察看他的伤口,他抬起左臂摇了摇:
“还不碍事,子弹从肉上划了一下,没伤着骨头。”
战士们把烈士遗体一个个安放在堑壕里。初步统计,全连伤亡已接近三分之一
……
没有人再流泪了。是的,当看惯了战友流血时,血不能动人了!当看惯了生命
突然离开战友时,活下来的人便没有悲伤了!只有一个念头,复仇!!
这时,梁三喜见三班战士段雨国倚在三班长怀中,便问:“怎么,小段也负伤
了?”
“没有。”三班长说,“他晕过去了,渴的。嗨,小段也算不简单,拂晓进攻
时,他只身炸了一个敌碉堡。”
“看不出这小子也算有种!”靳开来不无夸奖地说。
我们坐了下来。梁三喜把他的半壶水送给三班长:“快,全给他喝下去。”
三班长不接,梁三喜火了:“战场上,少给我婆婆妈妈的!”
三班长把水壶里的水慢慢流进段雨国的嘴里。过了会,段雨国苏醒了。
三班长对小段说:“这是连长的水,全连就他这半壶水了!”
段雨国慢慢睁开眼,望着梁三喜。他的嘴蠕动着,泪水顺着脸上淌下来……
我们尝到了上甘岭上的那种滋味。
在敌人反扑的间隙,梁三喜已两次派出战土在这无名高地周围到处找水,找吃
的。别处均没发现有水,就敌人营房旁边有口并,但是,经过卫生员化验,井中已
放上毒了。敌人已撤离的营房里,大米倒不少,一麻袋一麻袋的,麻袋上全印着
“中国粮”的字样。可没有水,要大米有啥用啊!
时已中午,赤日当头,烤得我们连喘气都感到困难了。
三班长望了望我和梁三喜,嗫嚅地说:“山脚下……有一片甘蔗地……”
靳开来象是没听见三班长的话,朝我伸出手:“指导还有烟吗?娘的,我的烟
昨天穿插时跑丢了!”
我摇了摇头。出发前我带着两条烟,穿插时被我扔掉了。
梁三喜掏出他的“红塔山”,一看,还剩两支。他递给靳开来一支,将另一支
折一半给了我。
靳开来点起烟,贪婪地吸了两口:“指导员,是否让我去搞点‘战斗力’回来?”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战斗力”是什么,便站起来说:“让我带几个战土去吧,
搞它一大捆来!”
靳开来站起来把我按下:“还用你去!你当指导员的能有这个话,我就高兴!
这犯错误的事,我哪能让你们当正职的去干!反正我靳开来没有政治头脑已经出名
了,如果不死在这战场上,回国后宁愿背个处分回老家!”
战前,上级曾严厉地三令五申:进入越南后,要象在国内那样,坚决执行三大
纪律八项注意,不准动越南老乡的一针一线。违者,要加倍严肃处理。
靳开来又牢骚开了:“自己的老百姓勒紧了裤腰带,却白白送给人家二百个亿!
今天,奶奶的,我不信二百个亿就换不了一捆干蔗。”说罢,他转脸对三班长,
“带上三班,跟我走!”
靳开来跃出堑壕,带三班走了。
我和梁三喜有气无力地在堑壕里走着,察看各班、各排的情况。全连又有三个
伤号,因流血过多和缺水牺牲了。活下来的同志们个个口干舌燥,偎依在烈日下的
堑壕里,连说话的劲都没有了……
渴得要命。水,在这种情况下,不也可以说是战斗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吗?!
梁三喜也坚持不住了,他和我坐下来。他倚在堑壕边上,长吁了口气。
猛然间,从高地右下方传来‘轰”的一声响,我和梁三喜认为是主峰上的敌人
又要进行炮击前的试射,忙一下站起来,让战士们进入射击位置,做好击退敌人反
扑的准备。可等了会,却不见一点动静。
这时,三班长扛着一大捆甘蔗,跑进堑壕:“不,不好了!我们回来的路上,
副连长踩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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