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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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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几度前来纠缠,都被朱王礼的马队冲散。
战斗直到深夜还没有结束。次日拂晓,朱王礼才下达了停止攻击的命令,他将部队召集到一起。吐蕃的前军几乎伤亡殆尽,全面崩溃。与此同时,至今尚未参战的西夏军本部已向布置在二十里开外的吐蕃大本营进军。
朱王礼率领人马回到肃州城内。他们刚一进城,就开始下起雪来。第二天下午,袭击吐蕃大本营的西夏军本部就高奏凯歌,踏雪归来。
战胜吐蕃之后不到十天,瓜州太守曹延惠就亲率千余骑人马来降西夏。这事真是始料未及,喜从天降。这样一来,西夏就可以不动一兵一卒,将瓜州置于自己的统治之下。
瓜州和沙州都是汉人的地盘。实权曾一度掌握在节度使张氏一族的手中。现在已被曹氏一族取而代之。节度使曹贤顺亲自坐镇沙州,而封其弟延惠为瓜州太守。然而瓜州离肃州较近,延惠恐遭西夏入侵,故自行来降,愿为西夏之臣属。
西夏对作为西域门户的瓜、沙二州垂涎已久,早就想寻机进军,只是这两个州的事情颇有点棘手,它们的统治者与以往已经攻克了的凉、甘、肃三州的统治者不同,不是吐蕃,也不是回鹘,更不是其支系,而是堂堂的大汉民族。虽然两州不在大宋的治下,已成一个独立王国,但也并不是说与宋朝一点来往都没有了。而且,曹氏的沙州节度使职务,名份上还是由宋朝任命的。要不是在瓜、沙二州与中原之间有异族盘踞,这两个州理所当然地属于宋朝。这两个州由于异族的隔绝,与中原分离,不得已才采取了独立王国的形式,成了汉人居住的岛区。但是虽然形同小岛,瓜、沙二州却地处河西走廊西部,扼守要冲,是名副其实的西域门户,所有西来的文化,都要经过此地才能传到东方诸国去。当然,所有从西域来的物产也要经过这里狭隘的通道,才能由骆驼运往东方。
现在,两州之一的瓜州自己来降,愿向西夏称臣,当然使西夏的统治者大受鼓舞。所以军中有很多人都认为,瓜州既已归于西夏,西去的第一道屏障不攻自破,此等千载难逢之机岂可坐失,何不乘胜进军沙州,一鼓作气,扫平河西走廊,完成打通西域之大业。在行德的队伍中也有人如此言传。但是,最后出人意料的是并没有继续作战,西夏军本部的大多数人马都撤离了肃州,只留下了朱王礼和其他两三支部队。肃州城地处沙漠之中,长久无雨,赵行德在这里每日并无什么事可做,所以他经常踏着沙土,去寺庙里借阅藏经,生活倒也安稳。
第05回 驻瓜州朱王礼纳小妾访兴庆赵行德聘秀才
明道元年(公元1032年)西夏王德明驾崩,享年五十一岁。太子元昊承继大统。德明生前性情温和,对宋、契丹两国采取了首鼠两端的政策,终其一生,虽然说鲜有建树,但对蒸蒸日上的西夏国也无大过。
元昊与其父在性格上大不相同,他是一个励精图治、志向深远的人。在对宋与契丹的政策上也常与德明意见相违。德明一直将兵权委托给他,所以元昊年纪不大,实战经验却很丰富,历次征伐弥勒。夸大感觉器官生理特点的作用,把认识说成是感官自,攻必克,战必胜,现在又接连收服了凉、甘、肃三州,这使得他更加踌躇满志,充满信心。元昊原来就认为西夏人应该按照自己的风俗和习惯生活,他曾为德明经常身着宋朝赐给的华丽衣裳而屡次上谏,这些事在西夏国一时传为口碑。
元昊继位不久,针对西夏国中新的形势,吐蕃王角厮罗从宗河城转移到青唐,以防西夏来犯。
现在,元昊不再担心与宋大动干戈。首先要和暗通宋朝的吐蕃决战,将其消灭后,就再无后顾之忧,然后一鼓作气,吞并沙州。但是角厮罗和元昊都在等待时机,目前尚不会轻举妄动。
在战争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紧张气氛中,朱王礼和赵行德在肃州城内度过了明道元年,又迎来了一个春天。赵行德在此期间一直孜孜不倦地阅读佛教经典。半年来,他把凡是能够弄到手的有关论义关系的书都找来通读了一遍。
三月,朱王礼部突然接到移驻瓜州的命令。至今西夏在瓜州尚未驻扎一兵一卒。瓜州太守曹延惠自从臣服西夏以来,两国间时常有使节往来,但西夏考虑到他们的独立地位,一直未派军队进驻。这次的做法看来有所不同。李元昊一改他父亲的温和态度,采取了强硬政策。
朱王礼部的五千汉兵离开驻扎了一年半的肃州城,向西进发。一路上看到沙漠的白草正是长势茂盛的时候。
赵行德和朱王礼并辔走在队伍的前头。眼前的景色,不禁使行德想起了“西望酒泉玉门道,千山万碛皆白草”这样的诗句。这首诗还是从前在家乡读书时学过的,他将这首诗讲给朱王礼听,并解释说,如果此诗所叙无谬,则白草应一直延续到瓜州。
朱王礼对诗未加任何评说,倒是对行德这样一个饱学之士来到这西陲边关一事大发感慨。他甚至认为行德在兴庆时就该回到中原去的。
“但是既然来了,就是没办法的事了。”
行德笑着回答道。
“是啊,既然来了,就没办法了。你恐怕就是下了决心要死在这白草之中才回来的吧。”
朱王礼说。
行德从朱王礼的话中感觉到他似乎又在提起回鹘王女的死。有一次,从甘州到肃州,行军途中第一夜部队宿营在一条涸水河边,两人曾经谈起过回鹘女子,虽然各怀心事不同,却都为她的死感到悲哀。从那以后,两人之间似已达成默契,对回鹘女子的事不再提起。
如今,行德已很少想起她了。当然不是因为戎马倥偬,故而将她忘却,只是即便偶尔想起,也已有隔世之感。但他对已经亡故的回鹘王女的眷念并未曾有所淡薄。虽然想起来已觉隔世,但是只要一旦想起,她的音容笑貌仍旧会出现在眼前,他还是可以清楚地回忆起她的喜怒哀乐的表情。尤其令人难以忘怀是她纵身从甘州城上跳下时映入行德眼帘中的那一道黑色的细线。
回想起回鹘女子的往事时,行德就会感觉到身体中充满了一种崇高的静谧,它既不是对故人的爱恋,又不是对冤魂的怜悯,而是一种对纯粹完美事物的赞叹。
“世上一切皆因缘。”
行德用佛教的语言说道。他想朱王礼不会懂得什么是因缘。但是除此之外也找不出更好的解释了。
朱王礼并没有将行德的话听进去,他说:
“这次进驻瓜州,你会有机会到瓜州王身边效力,肯定有你喜欢干的事。我虽然不懂因缘是个什么东西,但我还是认为你到西夏从军是个错误。肯定是个错误。瓜州是个汉人统治的小国,只要你有耐心,将来可以找到机会返回中原去的。”
赵行德从朱王礼的话中并未听出有什么特殊的情感,也不认为自己将有机会脱离部队到瓜州王府中做事有何特殊的意义。这种机会的有无,一切都属因缘。虽然他并不会拒绝返回宋土,但也不想去刻意追求。此时此地,这些话从他的老上司的口中说出,透过他勇武的外表,反映出他内心的另一个侧面,倒是非常令人回味的。
“似此看来,对我而言,可无忧也。但不知大人的前景如何。”
行德问道。
“至于我自己,当然也有一定要干的事。”
“敢问是何等大事?”
“目前还不清楚。我这一段时间,每天都在心中盘算,只是还没有弄明白。”
朱王礼说完豪爽地大笑起来,然后他又十分有把握地说道:
“肯定会有我要做的事。”
他始终未谈这件他一定要干的事。行德虽然不知其详,但他知道朱王礼总有一天要去干他说的这件事。他下决心要干的事,没有一件是半途而废的。肃州至瓜州有六百三十里的路程,行期十日。沙漠中的道路都被冰雪覆盖了。第二天,一路上南北两边的山脊上都可以看到皑皑的白雪。行至第四天,狂风大作,部队顶风冒雪,走进了大沙漠。第六天,他们越过了几条疏勒河干涸的支流,终于见到了一片草地,整个草地都被冰雪覆盖着。第七、八两日顶着凛烈的寒风在沙漠中行进。第九日又出现了草地。
第十天,朱王礼部迎着狂风开进了瓜州城。瓜州城在东、西、南三面有城门,由多种民族组成的瓜州守军在东门列队迎候。朱王礼的部队有五千之众,再加上马匹和骆驼,小小的瓜州城中顿时挤得人满为患。瓜州城是一座沙漠中的小城,城内的道路上撒满了沙尘,走在上面,就像在沙漠中行走一样。
朱王礼的部队入城以来,连续地刮了三天三夜的大风,瓜州城破旧的城墙顶部几乎被风吹垮。这个地方一年之中没有几天是整天不刮风的。
赵行德对连续不断地刮风有点难以忍受,但是自从来到瓜州后,他多年来时常有的一种失落感却消失了。瓜州城内不论是做羊毛、兽皮生意的商人,还是卖甘草、杂粮的农夫,大多数都是汉人。肃州的汉人虽说也不少,但是他们早已随乡入俗,与夷人并无两样。与肃州相比,瓜州则大不一样。当地的汉人的语言、习俗以及服装无不令人思念故国。虽然瓜州城的城墙和城门与以往的几座城池相比,更小、更破,但是在赵行德眼里,总觉得似曾相识。尽管外面天天刮风,行德还是每日都要到街上去走走。
部队入城后的第七天,奉太守之命,朱王礼率赵行德与其他几位将领一起赴曹府谒见。
曹延惠的府第营造得十分气派。曹延惠其人大约四十五、六岁的年纪,表情阴郁,不动声色。由于身体颇为发福,故而步态有点笨拙,但毕竟是统领河西一带的节度使曹氏的后裔,所以言谈举止中都体现出雍容大度。见面礼毕,曹延惠向朱王礼一行介绍说:
“家兄贤顺现镇守沙州,那里是个大都市,佛教兴盛,西域来的客商云集,地方殷实,经济繁荣。相比之下,瓜州乃一小邑。本府奉兄长之命来此赴任,而此处并无一长物值得炫耀。只是若论信佛之虔诚,自认为不在他人之下。更何况经多年努力,目前在本地的二、三座寺庙中也收集了大量的经典。诸位日后得便,本府愿随时一同前往。”
实际上,此时此地,对经典有兴趣的就是行德一人。行德向延惠说道:
“承蒙大人台爱,改日务请大人一同前往拜谒。”
延惠随即转向众人说道:
“近闻西夏已有西夏文字,本府有意将此处之佛教经典译为西夏文字,转赠给西夏国。当然,兴庆此时肯定也在进行译经之事,不过为报佛恩,愿尽自己一点绵薄之力,所需费用皆由本府承担,不知诸位可鼎力相助否?”
这个问题除了行德之外,谁也无法回答。朱王礼半晌未见酒菜,对这个瓜州王甚为不满,所以一直坐在一旁,一言不发。他认定延惠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人,但是他的结论下得太早了。正当他们一行起身告辞,要早点结束这次兴趣索然的造访时,延惠接着说道:
“诸位远道而来,想必一路风餐露宿,旅途劳顿。本府已在城中给诸位每人准备了一套公馆,并配置了一些和阗的玉器。朱将军长年征战,恐尚未有家室。本府欲赐一小妾,以便随身侍候,不知朱将军愿笑纳否?”
朱王礼闻后顿时喜形于色,赶忙对延惠说:
“往后,请大人有事只管吩咐,我们既然已经来到瓜州,一定会尽力而为的。”
朱王礼又特意向延惠介绍了身边的行德。
“对于佛教的事情,我是不懂,不过他可能可以帮忙。无论什么事,相互有个商量就好办了。”
朱王礼分得的一套公馆座落在城东,原来是一个回鹘商人的私宅,有一个宽敞的庭院,院子中间还有一眼清泉。室内配置了豪华的家俱,廊柱和门楣上分别挂有对联和匾额。朱王礼要在这里度过此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行德得到的公馆也在城东,与朱王礼的相比,占地面积要小得多,但是却邻近一座破旧的阿育王寺。出门不远还可以看见一座古塔,掩映在一片稀疏的树林之中。除了阿育王寺之外,附近还有几座小庙,全都荒废已久,早已残败不堪。行德毕竟不同于朱王礼,他对于能够居住在这样一个地方,已经深感满意了。朱王礼安排了两名士兵照顾行德的起居,为了方便,日常三餐还是从部队的大灶上取来。
自从搬入新居以来,行德曾数次去延惠的府上造访。不久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已很亲近了。一次,延惠看到行德的墨迹后,对其书法大加赞扬,声称当今瓜州城中无一人有此功力。行德对佛教的虔诚信奉,以及对佛教经典的深刻理解都让这位瓜州王心悦诚服。
几度拜访后,延惠再次说起初次见面时提过的译经之事。虽然兴庆方面可能正在组织专人从事译经,但是为了表明自己供奉佛陀之心,还是打算将此事进行下去。行德却并不认为兴庆方面已在译经。他的理由是西夏造字以来,不过数年,兴庆的佛教经典屈指可数,更何况西夏立国之初,迫在眉睫的事情有如山积,哪里会有心情顾及译经?西夏当局对于延惠所倡之事,必然赞成,只是一旦答应下来,则将是一件劳神费力、旷日持久的大事。
“不过贵部朱将军曾答应帮忙,既然这样,万望先生大力相助。”
延惠对行德说道。行德对延惠其人已有好感。他并非一个懦夫,甘愿臣服一事,实在是面临西夏这样的强敌,不得不降。行德对他的微笑亦觉欣然。虽然瓜州地处边关,曹延惠在这里照样可以的养尊处优,他白皙的脸上皮肤有些松弛,说话时,面带微笑,温文尔雅。
行德真想一口答应下来,使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但他转念一想,此事还是应该先与朱王礼商量一下为好,所以他向延惠一拱手,说道:
“在下并非不愿为大人效力,只是现在军中奉职,此事还需与朱将军相商。今天就此告辞,容日后再来禀报。”延惠将行德送到大门口,行德径自回到部队驻地,立刻将这件事告诉了朱王礼。朱王礼听后说道:
“这种事情我是不懂,但只要不是坏事,你就帮他一次吧。”
“只是此事并非一人可以独立完成,必需几位具有同等学力之士,共同努力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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