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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 全-第1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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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萧一招得手,大鸟般越拔越高,倏忽间连画三个圆弧,一个大似一个,不待第三个圆弧划尽,已在六丈高空,双袖忽振,如轻絮一团,飘然落下。龙牙、狮心齐齐抢上,隔在他与花生之间,防他出手救援。
梁萧见花生眉花眼笑,越舞越快,心知如此下去,后果不堪想象。但忖度眼下形势,龙牙狮心已难应付,更有八思巴虎视在侧,即便侥幸胜出,只怕花生也已神智错乱,无可挽救了。刹那间,他心中连转数个念头,忽地大袖一卷,负手而立。
龙牙、狮心见他并无出手之意,颇感讶异:“这人好没道理,难道不管同伴死活?”却见梁萧屈指一弹,口唇微张,发出啾啾之声,初时细微莫辨,渐渐响亮如啸,直冲云霄。间中啾啾昂昂,韵律之奇特粗犷,众人均是闻所未闻,听得片刻,心中油油然生出蓬勃生意。那十一名乐女被这啸声一扰,竟尔走音窜板。
梁萧大袖拂出,啸声绵密如水,越发悠长,忽低沉,忽雄壮,忽而曲折如线,忽而凄厉如枪,往往于不可能处高升低落、横生奇变。那调子也越变越奇,非宫非商,不微不羽,大违音乐常理。
“十六天魔舞”既为乐舞,随乐而舞,乐曲是其根本。这套“天魔曲”纯以精神力蛊惑敌手,对手定力越高,乐女精神力也相应加强。这些乐女自幼修练此曲,不但深明乐理,抑且内功了得,加之管弦合奏,威力奇大。此番对付花生,兀自未尽全力,而此时被梁萧这奇怪啸声一搅,顿被逼出浑身解数,竭力与那啸声相抗。殊不知,“十六天魔曲”虽然千锤百炼,堪称乐中极品,但终究只是人类之音。梁萧口中啸声却出自瀚海长鲸,乃是鲸族经历亿万斯年悟出的天籁。与之相较,人籁自然落了下乘。
又过片时工夫,众乐女渐渐抵御不住,香汗如雨,罗衫湿透,露出玲珑身段。众舞女也停住舞蹈,纷纷摇铃助阵,但二十七人联手,仍是抵不住梁萧的怪啸。急管繁弦间,只听那啸声忽如一只鹞鹰,倏地蹿入云中,拔了一个尖细若钢丝的高音。刹那间,铮铮数响,琵琶胡琴相继断弦;那啸声却悠悠乎乎,在极高处盘旋数息,细细耍了个花腔,更拔数分,只听噼啪之声不绝,龙笛箫管都生出长长的裂纹。
“十六天魔舞”纯以精神制敌,一旦败落,立时反噬其主。众女艺成以来,从没遇上如此强敌,当真是骑虎难下,唯有守着哀弦危柱,苦苦支撑,再也无暇对付花生。花生禅心深厚,束缚一解,顿然清醒,定睛往场中一瞧,心中大奇。只见那群天魔女为啸声所趁,身不由主随之起舞,时而陀螺乱转,时而满地翻滚,或者抱成一团,扭腰摸臀,丑态百出,那还称得上“天魔”二字。花生越瞧越觉滑稽,终于忍耐不住,裂开大嘴,呵呵大笑起来。他这一笑,如便春风融雪,身上残存的精神异力顷刻瓦解,众女神色惨变,口角溢血,一个个歪歪斜斜,瘫在地上。
花生大感惊讶,抢到莲萼身前,欲要扶她起来。忽地一道灼热掌风扑面而来,花生顿觉眼鼻酸热,扭身出拳。拳掌相交,龙牙挫退半步,只觉内腑滞涩,气机不畅。花生趁机搀扶天魔女,众女不想他竟然如此好心,又惊又愧。龙牙顾着换气,无暇阻拦,眼睁睁瞧着花生扶起诸女,心头惊怒:“这小和尚接了老衲一掌,竟然若无其事么?”梁萧大袖再拂,收了啸声,长声道:“八思巴,还有什么伎俩,一并使出来吧。”说着走向偏殿,狮心拦在前面,嘻嘻笑道:“以檀越的本事,降魔九部算不得什么。适才不过老衲不过借题发挥,瞧瞧檀越的本事,但你想见帝师,却没那么容易!”梁萧冷笑道:“我偏不信邪。”正要举步,忽见众喇嘛都从腰间中取下转经筒,信手摇来,嗡嗡乱转。倏忽间,百十圆筒脱出手柄,如蜂群出巢,迎面扑来。梁萧正待后退,那些圆筒又倏然转回,咔嚓嵌回众人手柄之上。这一放一收,虽是百名喇嘛同时施为,但却殊无错漏,更无半点撞击,足见平日里习练精熟。狮心瞧着梁萧,嘴角似笑非笑,隐有嘲意。
梁萧双目如电,扫过人群,蓦地发声大喝,声如响雷。喝声一顿,梁萧身形骤起,只听嗡声大作,十多枚转经筒激射而来,劲风呼呼,刮得梁萧长发根根直起。梁萧一足点地,双掌一分,身如风车陡转,使出“碧海惊涛掌”中的“涡旋劲”来。“涡旋劲”乃是“碧海惊涛掌”的“六大奇劲”之一,合于水流漩涡之性,对手一经扫中,势必下盘虚浮,身随之转,只消功力稍弱,非转到口吐白沫,昏晕倒地不可。那十多枚转经筒被这奇门掌力一带,不仅不撞梁萧,反如众星捧月一般,绕着他旋转起来。
众喇嘛大惊失色,纷纷抛出转经筒,但一人“涡旋劲”,尽被梁萧掌力裹走,片时功夫,梁萧身边圆筒大大小小,已有六十余枚,乍眼望去,就似一道龙卷飓风在人群中滚来荡去,黄铜映日,金光耀眼。众喇嘛目瞪口呆,纷纷走避。梁萧使得性发,大喝一声:“回去!”一阵撞击声响,转经筒陡然脱出漩涡,扫向人群,众喇嘛皮破血流,惨呼大作。
狮心见此神威,细眼暴张,喝道:“莲花生佛。”此时龙牙大袖飘飘,也掠入人群,长声应道:“天魔降伏。”众喇嘛得了号令,四面散开,东一团,西一簇,结成九品莲花之形,正是密宗绝学“莲花伏魔阵”。相传此阵为密宗祖师“莲花生”所创,降妖伏龙,威力奇大。
梁萧放眼一观,笑道:“要斗阵法么?”直直闯入阵中某处,双掌齐出,将一队喇嘛打得七断八续。龙牙、狮心见状大惊,敢情该处正是“莲花伏魔阵”的“莲蕊”所在。“莲花伏魔阵”有九叶一蕊,九叶变化皆由“莲蕊”带动,“莲蕊”深藏于九花之间,极不起眼。常人万难料到这小小一队人手便是阵法枢纽,往往被假相所惑,强攻佯装发令的狮心、龙牙。从而背腹受敌,至死不悟。但梁萧乃当代阵法大家,“莲花伏魔阵”出自天竺,虽与中原阵法不同,但却暗合天竺数术,梁萧曾得兰娅指点,通晓天竺算学,其中究竟,一瞧便知。
莲蕊遭袭,阵法乱象丛生。龙牙按捺不住,飞步抢上,一招“荼灭神掌”拍将过来。梁萧挥掌抵住,二人拆了数招,梁萧始终占住莲蕊,龙牙奋起全力,也难将他逼开,反被梁萧御主驱奴,带动莲叶九阵之一,冲击其他八阵。
狮心心中大急,深知若是任凭梁萧占着“莲蕊”,统帅九花,“莲花伏魔阵”势必自相冲击,不战而溃。一时间,顾不得身份,几步抢上,与龙牙联手夹击,力图将梁萧逼出“莲蕊”。他两人礼佛论道虽然平平,但论及武功,却是密宗里第一流的高手。梁萧以一敌一尚可应付,以一敌二,立时相形见细,十招不到,险象环生。
又斗两招,梁萧忽地一掌拍向龙牙面门,龙牙挥掌迎出。两掌方交,梁萧掌心生出一股吸力,龙牙收势不住,顿被吸住,这吸力正是六大奇劲中的“陷空力”,取法弱水三千,陷没万物之理。龙牙暗叫不好,正待运功挣脱,梁萧早巳使出“涡旋劲”,右臂一抡,拖得他马步虚浮,噢地撞向狮心。狮心大凛,右移横移,让过龙牙,挥掌拍向梁萧左胸,梁萧微微一笑,左掌挥出,又以将狮心吸住。龙牙、狮心不惊反喜,齐运内力,攻向梁萧,心中皆想:“合我二人之力,岂不将你挤成肉饼么?”
梁萧觉出两股内力一同涌到,当下默运心法,使出六大奇劲中的“阴阳流”来。这一劲包孕冷暖海水上下交流之理,龙牙的“大圆满心髓”汲收烈日精华,至阳至大;狮心的“大慈广度佛母神功”则走阴柔一派。梁萧将两大神功归人经脉,须臾一转,老阴生少阳,老阳生少阴,“大圆满心髓”涌向狮心,“佛母神功”则冲向龙牙。二人大惊,匆忙运功抵御,殊不知自家内劲越强,同伴所受冲击也就越大。但两人此时为求自保,各将功力运到十足,一时间,只见龙牙肌肤泛红,透出滚滚热浪,狮心肥脸上则白里透青,身上寒气森森,砭肌刺骨。
众喇嘛见三人凝寂不动,只当龙牙、狮心已将梁萧制住,一个喇嘛有心立功,壮着胆子纵上前来,挥起一拳,打向梁萧后心。梁萧转阴易阳,自身内力消耗不大,此刻正是饶有余力,听得风声,足下一转,又使出“涡旋劲”来,龙牙、狮心自相苦斗,已无抗拒之力,顿被带得飞旋起来。那喇嘛躲闪不及,被狮心肥大身躯重重一撞,飞出丈余,跌了个四脚朝天。梁萧大喝一声,奋起神威,将龙牙、狮心当做两样绝佳兵刃,舞得呼呼乱转,这一个灼热如火,那一个奇寒如冰,所到之处,无人可当。一时间,只见梁萧纵横驰骋,将一座“莲花伏魔阵”冲得七零八落,再难成形。
花生被隔在一旁,被三四十名喇嘛围住。这些喇嘛俱是密宗好手,斗了片刻,花生寡不敌众,步步后退,须臾间已背靠旗杆。但见来人一个个面目狰狞,四面扑来,不觉害怕之极,情急中反身抱着旗杆便向上爬,两个喇嘛跟上来捉,却被他一脚一个,踹了下来。
花生一心逃命,攀爬奇快,直爬到二十丈高的旗斗里,往下一瞧,只见下方人物细小不堪,便似一群蚂蚁往来厮斗,始才惊觉自己爬得太高,心里好不忐忑。
梁萧以龙牙、狮心作兵器,初时无往不利,但他以一人之力,困住两大高手,时辰一久,真气渐浊,举动也有些迟缓了。众喇嘛却前仆后继,勇悍依旧。梁萧心知如此缠斗,再斗片刻,有输无赢,掉头四顾,却不见花生影子。瞧了半天,才发现他竟然爬到旗斗里,披襟当风,好不快活。
梁萧这一气端地非同小可,怒道:“臭和尚,快下来,我挡不住了!”花生瞧得下方敌人密密麻麻,来去如潮,心头便似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左思右想,但觉还是此处稳妥,思忖间,忽感尿急,当即灵机一动,高叫道:“梁萧,瞧俺帮你。”拉开裤带,也不客气,向着下方,痛痛快快撒了一泡臭尿。
旗杆下众喇嘛正仰天叫骂,忽觉雨从天降,有人闭口不及,嘴里落了数点,但觉又咸又骚。睁大眼睛往细处一看,不由得暴跳如雷,哇哇大叫,一时顾不得许多,奋起金刚柞,对着旗杆猛力扫出。旗杆喀嚓一声折成两截,向北倾倒。花生大惊失色,抱了旗杆便向下滑,边滑边叫:“梁萧救俺,梁萧救俺··…”
梁萧暗骂,撤去“陷空力”,龙牙、狮心早已精疲力竭,一时双双滚到旁边,闭目调息。梁萧几步穿过人群,抢到旗杆下方,腾空纵起,一掌击中旗杆。那旗杆坠势稍缓,花生趁机翻落,脸色青灰,心有余悸,转眼一瞧,却见梁萧闭目凝立,双掌颤个不住。花生瞧得不对,问道:“梁萧,你怎么了?”梁萧涩声道:“我……我不大妥当,你……挡一挡。”原来他斗了这许久,内力几尽,旗杆下坠之势又极为惊人,他拼力一阻,内腑大受震荡。花生闻言一怔,忽瞧得喇嘛八方涌至,不及细想,俯身抱起旗杆,运足大金刚神力,抡将开来,只一合便扫翻七八人,待得一圈抡过,地上倒了二十来个。众喇嘛发一声喊,四面散开。
花生见状,信心斗增,旗杆一横,颇有横枪立马,一扫千军之势。众喇嘛瞧得尽皆愕然,继而又发声喊,纷纷扑来。花生一心护卫梁萧,瞪起环眼,把旗杆舞将开来,横推竖捻,上下翻飞。扫得众喇嘛只能在旗杆外圈游走,竟无一个抢得进来。
梁萧调息半晌,气机平复,张眼一瞧,却见花生将旗杆使出如许威力,不由得既惊且喜,笑道:“小和尚好本事。”再不怠慢,飞身纵上旗杆,喝道:“花生,送我一程。”花生会意,旗杆一抡,扫开众人,指定偏殿大门。梁萧长啸一声,顺着旗杆一阵狂奔,奔到旗杆前端,将身一纵,抢入偏殿。
他方踏入门中,便觉热浪扑面而来,定睛一瞧,只见殿中悬了一口盛满沸水的大铜镬,下方柴火正旺。铜镬之后,一个黄衣喇嘛袒露右肩,端然静坐,身后侍立一名红衣喇嘛,却是梁萧在临安见过的胆巴尊者。梁萧忖道:“这黄衣喇嘛当是八思巴了?”游目自顾,却见赵呙坐在胆巴脚下,四肢僵直,唯有一双眼珠溜溜直转,看见梁萧,忽地流出泪来。梁萧左顾右盼,不见晓霜,心中微觉慌乱。忽听那黄衣喇嘛双目陡睁,长声道:“檀越请坐。”抓起一张蒲团,挥手掷出,抵达梁萧身前一尺,忽地下旋,不偏不倚落在他脚边。
这一掷拿捏由心,梁萧暗暗佩服,盘膝坐下,仔细打量这位当朝帝师。只见他肌肤莹白,眉目俊秀,面上轮廓圆润,浑不类降龙伏虎的罗汉,却似个饱读诗书的儒生。当下问道:“八思巴,还有一个人呢?”
八思巴晒道:“此间只得你我四人,还有他人么?”梁萧双眉倒立,方要发作。八思巴却敛眉一笑,叹道:“善哉善哉,檀越的心已乱了呢!”梁萧心头一震:“是了,大敌当前,我不可自乱心旌。”按捺怒气,道:“别人暂且不提,眼前这个孩子,我非带走不可?”八思巴合十道:“好说好说,你我不妨赌斗一回,胜了某家,这孩子由你处置。”梁萧道:“怎生比法?”八思巴一笑,说道:“容某家先说一则故事。”梁萧未知他弄何玄虚,略一沉吟,立意静观其变,当下点头说道:“请说。”
八思巴微微笑道:“却说昔日天竺有位国王,夜梦九色鹿王,美丽非凡。国王心向往之,张榜索求于国中……”他说话之际,双手结为诸般手印,如莲花,如宝剑,成方象圆,幻化如意。随他手印变化,铜镬上的乳白水气渐渐凝成一头牝鹿,昂首奋蹄,跃跃欲活。梁萧见状心凛,寻思道:“以内力裹住水气,令其成形原也不难。但要如此逼肖,却非易事。他这结印之法,便是密宗神通大手印么?”
只听八思巴续道,“这一日,农夫发现鹿王踪迹,告诉了国王,国王大欢喜,发兵围猎。此时鹿王身边,尚有幼鹿二头,鹿王眼看无法逃脱,向国王跪拜道:‘我命运乖蹇,落在大王手里,剥皮食肉,敲骨吸髓,也是应该。但求大王慈悲,饶我孩儿性命。’国王欣然答允,哪知两头幼鹿却说道:‘母亲既去,我俩怎能独活,只恨年纪幼小,不能换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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