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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曹彬-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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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便顾不得待客的礼数,葛巾短衣,出堂相见。
宾主匆匆一揖,李廷珪直道来意。窦俨一听也着了慌,紧皱着眉说:“怎的连什么病都看不出来?”
“或许……”仁贽吞吐其词,但终于说了,还只是半句:“怕是筵席上——”
筵席上会有什么东西吃坏了?窦俨也是陪客,心想倘因进了不洁之物而致病,那末自己又何以好端端地?这样一转念,恍然领悟了仁贽的意思。
“筵席上决无不洁之物。”他暗示来客释疑:“官家曾一再嘱咐皇弟,善为接待;决不敢以不洁之物款客。这样吧,此刻宫门已经下锁,不及上奏;两位请回,我立刻邀了京师第一名医赶来。”
听得这样的回答,仁贽和李廷珪都觉得很安慰,深深致了谢,又卑词叮咛,务必早早延医赶到。然后匆匆赶回玉津园去。
玉津园中“新贵”毕集,与孟昶的亲属一样地焦化不安;而是否中毒的怀疑,又重于孟昶的生死!显然地,如果说孟昶是被下了毒,可见蜀国降王,所受的猜忌极深,而降臣自然亦难幸免;即令不死,那提心吊胆、伺候颜色的日子也很难过,所以一见仁贽和李廷珪回来,李昊第一个便迎了上去,顾不得行礼,先问一句:“如何?”
“窦侍郎邀了京师第一名医,立即赶来。”仁贽也问了一句:“病势如何?”
“此刻似乎平伏下来了。遵圣兄弟在里面侍疾。”李昊又问:“听说是受了暗算?”
“大概是王阳泰的揣测误会之词。”
“这一层在眼前来说,是决不会有的事。”李廷珪提出警告:“决不可提!再提则非‘庸人自扰’四字可以形容的了。”
大家都明白这句话的涵意,一则以惧,却也一则以喜;看李廷珪的神情坚定明朗,大概已得到有力的证明,决无中毒之事。
然则到底什么病呢?等仁贽入内视疾,并向花蕊夫人报告此行经过时,大家在外面议论不定。这时又来了一个人,是王全斌入蜀、首先在蜀中汉中被擒的,太尉韩保贞的胞弟保升,他在蜀中时,官居翰林学土,读书无所不窥,尤其“多识虫鱼鸟兽之名”,孟昶曾命他取“唐本草”,参以蜀中名山大川所产的药材,增图补注,另成“蜀本草”二十卷;因为如此,他对医学亦有所知,此来正好为大家破惑。
听人细说了病状,保升紧蹙双眉,不断摇头:“这怕是霍乱。汉书严助传:‘夏月暑时,呕泄霍乱之疾相随也。’素问和论衡,都有‘呕吐霍乱’的话。霍乱者:挥霍之际,便见缭乱,所以来势甚猛,是极险的险症!”
“那该怎么治呢?”有人问。
“这我就不甚了然了。霍乱这病名,只见于古书;我也是猜测,不知道对不对?”
“怪不得王阳泰不识病征。”李昊说道:“其症虽险,找到‘娘家’就好办了。赶快说与王阳泰去,也许他不识霍乱这种病,却在医书上读过这种病的治法。”
李廷珪认为他的话很在理;赶快入内与王阳泰去说。但不劳他动手,窦俨已带京师第一名医到了。
这位名医名叫刘翰,是河北沧州人,由翰林医官升任鸿胪少卿,医学精湛,经验宏富;因为是来急救,无暇叙礼,由仁贽导引,迳自来到病榻前面诊治。
望、闻、问、切四字都做完了,他一言不发。走到外面厅上;孟昶的家属和“重臣”包围着他,首先由仁贽发问:“刘先生,家兄的病,还不要紧吧!”
“相当棘手。这病——”
刘翰还在沉吟,李昊忍不住说了:“可是霍乱。”
这一问,立见刘翰面显惊异,他不认识李昊,只这样说:“这位长者,何以知是霍乱?”
“不敢掠美。”李昊指着韩保升说:“是我们这位韩老弟所说。”
“喔!高明之至。”刘翰点点头望着韩保升说:“不错,确是霍乱。此病又称‘番疫’,听说南服炎荒之地,每年盛夏流行,中土却甚罕见,所以不知何以为治。照尊驾看,应该如何下药?”
“我于此道,一知半解。”韩保升答道:“医学实非所长。”
“不必客气,既知霍乱之名,必有研究。”
“实在不是客气,此时此地,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韩保升想了想说:“伤寒论上虽也提到霍乱,语焉不详。抱朴子说:‘理中四顺,可以救霍乱’,此‘四顺’是指顺民所欲,意思是说为政自强,顺民所欲,虽国有大疫。不足为患。似与诊疾处方无关。”
“尊驾引抱朴子的话,好得很。治国如此,治病亦然。理中者扶持元气,四顺者顺其气、血、痰、郁。邪去身安,庶乎有济!”。
说罢,细心斟酌,开了一张方子;又指示了看护的方法,约定第二天上午再来覆诊。然后在仁贽和李昊、李廷硅、韩保升的不断道谢声中,出门上马;临行又关照了一句,说霍乱易于感染,大家都要当心。
刘翰去了,窦俨未走。他心里的着急,不下于孟昶的家属、旧部;因为孟昶入朝,备蒙优礼,足以显示朝廷的宽大仁厚。如果来得不多几日,生了这么一场要稽考古籍,才能得知病名的暴疾,一命呜呼,外面必有许多流言。最糟糕的是从皇弟那里赴宴归来得的病,连孟昶的家属,都不免怀疑中毒,则市井之中不明真相的人,当然更会这般相信。谣言传入南唐、北汉,就更难望他们释甲来朝了。
就为了这份不安,他要等孟昶服了药后,看看是何光景,再作道理。总算刘翰的手段高明,一服药下去,孟昶不再那么干呕,手脚亦不再那么抽筋,额上微微见汗,能够静静地睡着了。
虽然听说霍乱易于感染,有些人悄悄躲了开去,留在那里的人也还不少,看见孟昶病势好转,无不欣喜万分;尤其使他们感到安慰的是:病症的判断以及处方,是刘翰和韩保升公开讨论过的,稽考史籍,渊源有自;中毒的疑虑,一扫百空了!
守到第二天黎明,窦俨由玉津园直接上朝,奏闻其事。皇帝异常关切,面谕宰相赵普,责成翰林医官,务必强心诊治,医好孟昶的病;同时厚赐刘翰和韩保升,认为他们及时救了孟昶,是功在国家。
奉旨会诊的医官,当然仍以刘翰为首脑,止住了孟昶的上吐下泻,也为他退了烧,然后细心公拟了一张温补的方子。刘翰嘱咐孟家,看护要格外当心。
孟昶在宋朝的官位是“中书令、秦国公”,所以称为令公:“令公脾虚胃弱,切忌油腻;也不可受凉!”刘翰极郑重地告诫:“倘有反复,必致不救,切记、切记!”
于是日更一方,每天都有起色;孟家从李太后起,上上下下无不感激刘翰。同时在此一番意外的惊险中,也充分领略到了宋朝君臣的深仁厚爱;把半年以来,藏诸内心深处的疑惧不安,一扫而空了。
也许就因为这份近乎踌躇满志的心情,导致了看护疏忽,只为孟昶看花蕊夫人吃瓜嘴馋,强要了一片,病势就此反复。等把刘翰请来,一看大惊;问起经过,跺脚长叹,只说了句:“预备后事吧!”
最要紧的一件事是上遗表,依然由李昊执笔,在病塌前听孟昶口授了大意,花了夜一功夫写成:
臣闻大数有限,万化无穷;历观古今以攸同,在昔贤愚而不免。将启手以归土,再沥恳而闻天:伏念臣谬承父业,窈据坤维;数千里之山河,四十年之统摄,虽有临深之惧,且无事大之规;是以远劳王师,恭行天讨。上思老母,下念生民,潜收拒辙之心,旋露投戈之请。皇帝纳污道广,来远恩宽;遐颁彩凤之书,遽释牵羊之罪。伏自远辞锦里,获睹瑶墀,帝译天恩,曾无虚日;皇华驿骑,长是盈门,仍赐官勋,方图朝谢,不谓偶萦疹囗,遽觉沉微!乃蒙陛下轸睿念以殊深,降国医而氵存至,比冀稍闻瘳损,何期渐见弥留?将别圣朝,即归幽壤,一绝拜章子双阙,一息虽存;命易并于病躬,一五神已耗。伏惟皇帝,长新凤历,永霸鸿图。镇居四海之尊,终作兆民之庆。臣之老母,臣之遣孤,仰荷圣恩,夫复何忧?
得到孟昶病殁的凶信,皇帝叹惜不止,所能安抚死者的,只有隆重的丧礼,皇帝降敕:辍朝五日,由内库发白布一千疋,供百官制素服发哀;依从孟家的意思,葬在洛阳,派兵三千人护丧。铭族上所写的官位,已不是“中书令、秦国公”,而是“赠尚书令,追封楚王”。
第25节
局势的扭转,亏得曹彬的计划。他认为困守成都决非长策,“擒贼擒王”,如果能先集中全力击破成都北面的全师雄的部队,则成都以南的叛军,必定丧胆。这样全面肃清就有希望了。
王全斌起初还有些犹豫。适逢其会地来了两道诏旨,一道是以康延泽为“川东七州招安巡检使”,一道是命客省使丁德裕领兵入蜀讨贼。康延泽智勇双全,平蜀的功劳甚大,得蒙重用,大家都没有说话;丁德裕受命讨贼,隐隐然夺了王全斌的指挥权,这却令人不眼!
“我诚然没有干好,可是,丁德裕什么东西?”王全斌对他的高级将领说:“资望既不足,驭下又无恩,如果他来主持全局、此乱就难平了。”
“我看——”王仁赡苦笑道:“官家是有意撕撕我们的面皮。”
“然而,”刘光乂紧接着说:“果如所言,亦是一番激厉之意!”
“说得是!”王全斌矍然而起:“国华,我听你的话,先干他一场。祸是我们闯的,我们自己来收拾;能够收拾得下来,就无须劳动丁德裕的大驾了!”
“这是唯一长策。”刘光乂力表赞成:“官家所望者,怕正是如此!”
“等我好好想一想。”王全斌在厅中低头蹀躞、念念有词地盘算了一回,突然站住脚笑道:“我也像王昭远那样,要学一回诸葛亮。国华,你上次给我讲‘三国志’,说诸葛亮以一万人屯阳平,遇着司马懿带二十万人来攻,他是怎么应付的?”
曹彬略想一想,朗声念着三国志诸葛亮传中的注:“‘亮意气自苦,敕军中皆偃旗息鼓,不得妄出。又令大开四城门,扫地却洒;司马懿常谓亮持重,而猥见势弱,疑其有伏兵,于是引军北趋山。’都帅,”曹彬又说:“我记得我曾奉告,这段注是靠不住的。武侯不致如此行险侥幸。”
“兵不厌诈!”王全斌说:“虽靠不住,也不妨有此一说。我现在想反用其计。”
“啊,都帅!”刘光乂很注意地:“你这话有点意思了!”
“我是这么在想——”说到这里,王全斌突生警觉,格外谨慎,亲自看清楚四面没有人在偷听,才招招手叫大家聚了拢来,低声骂道。“他娘的,替全师雄当探子的太多;这一次我们得加倍小心!你们看我整他娘的龟儿子!”
听他学着本地人的话骂全师雄,大家都觉得好笑;只是不好意思笑出声来,一个个都紧闭着嘴。
“我是这么在想,外面都说我们闭城不出,胆子小得要命。如今我反用诸葛亮那一计,倾城而出,一下子把全师雄打得溃不成军!至于南面的乱党,决不会想到我们是一座空城,自然也不会来攻。你们看,我这一计如何?”
大家都不开口;是不忙开口,兹事体大,得要好好计算。
“都帅,”王仁赡问道:“那末,对北面扫荡的计划是怎么样呢?”
“对!”刘光乂接口,“先是了解了计划才能作决定,一我想,旋去旋回,中间的空隙不大,还可以试一试;时候长了怕不行”
“不会长。”王全斌说:“我的意思兵分三路,中路直取新繁去提全师雄;东面一路出新都、广汉;西南一路出郫县、灌口。两下拦截,全师雄怎么样也逃不了!”
“好计!”刘光乂赞了这一句,接着又问:“他往后逃呢?”
“两翼包抄,拦腰夹击。”
“是!”曹彬紧接着说:“中路立刻回师,保守根本重地。”
“妙极了!”王全斌猛然拍案:“我倒没有想到这一点。国华这一补充,我的计划就天衣无缝了。”
“那就请都帅分派任务吧!”王仁赡说。
“东面一路,叫康延泽去。他不是川陈七州招安巡检使吗?”
大家都点点头,认为理当如此!
“中路——”
“都帅!”刘光乂抢着说道:“中路让我跟国华去。行不行?”
“行!你的兵有锐气,我很放心。”王全斌转脸看着王仁赡和崔彦进说:“我跟仁赡就是西路。彦进看家。”
“是!”崔彦进问道:“此事要不要跟吕参政先说一说清楚?”
“当然要的。”王全斌点点头:“不过,不妨等出发了再告诉他。”
“哪一天出发?”
“这就要大家商量了。如何才能做到‘迅速机密’四个字?国华,你有什么意见?”
曹彬想了一会答道:“新繁距此五十里路,半夜出发;黎明突击;战事顺当的话,到午间就可以回师了。对我们这一路来说,哪一天都可以。”
听他说得这么有把握,王全斌便断然作了决定:“说干就干,今天晚上便动手;这样子,就算消息泄露出去,也是迅雷不及掩耳,乱党无从防备。”
大家都同意了王全斌的办法,接着便又商量会同的时间,联络的讯号;连个幕职官都不用,一切作业上的紧要事项,便已商量停当,因此,这是极端机密的一项行动。
等散出帅府,各人分头布置。刘光乂和曹彬同到营里,却另有一番密议,对于今天所获得的结果。曹彬异常兴奋;三个多月来,他一直想有所效力,对驻屯新繁、似乎有骑虎难下之感的全师雄设法招降。但刘光乂总是劝他慎重;因为秦凤路的将帅,意见分歧,彼此不和,情势本来就很复杂,犯不上插手其间。这算是明哲保身的忠告,而且刘光乂是他的直属长官,不能不加以尊重。
现在有了可以着力的机会了。“副帅,”他先这样问道:“你讨下了中路的任务,想来总胸有成竹,请先说了,我好准备。”
“新繁城小而坚,自然只可智取。”刘光乂说:“上次我们在忠州试过,石炮上发射油坛,另外再加上火箭,把它城里一烧,烧得他们非出城不可。这来,我们再用强弓硬弩,迎头痛击;我想一定可以打一场很漂亮的仗。你说,是不是呢?”
“是!”曹彬蹙着眉说:“不过杀伤太多,于心未安;亦违背了官家的意旨。”,
“兵不可内将,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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