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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第3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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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渭脸色沮丧,刘庭州北上,他也没脸称病留下来。北行不可避免,他也希望将山阳县守军带上,兵马是多多益善。
    滕行远与马服面面相觑,坐在堂上,他们二人明白这时候已经给孤立起来。
    马服违宵禁之令,就给林缚活生生的剥了一层皮去,这时候跳出来坚决反对,林缚会不会将阻援徐州的罪名加在他们头上?
    援徐州就是援楚王,就算不去想林缚此子的狠毒手段,马服也绝不能让别人指责他阻止救援徐州事的,不然楚王府的人逃出来后会如何待他?
    马服苦叹一声,说道:“我家还有三百余护卫,请刘大人渡淮一并带上……”
    六营山阳县守军精兵给调走,马家只保留三五百余武卒也没有什么大用,还不如尽可能加强渡淮军的战斗力,只要刘庭州率军沿泗水北上顺利,山阳县倒也不会有什么凶险。也许先带着家小去维扬避避风头也好,马服心里暗道。
    马服是山阳真正的地头蛇,滕行远虽为知县、兵备都监,但县里胥吏有几个不是出自马家门下?山阳县守军里的武官有几个跟马家没有瓜葛的?
    见马服低头认软,滕行远便表态说道:“遵府尊令,下官立时便去准备!”
    有葛存雄率靖海第三水营戒备山阳湾西口上下游数十里的水道以及泗水河汊道,山阳县为渡淮所做的准备工作就轻松了许多。
    跟葛存雄借了一艘战船,刘庭州亲自到北岸观察地形,选择渡淮登岸地址。
    由靖海第三水营在,渡淮时不用担心来自水面上的攻击,但是渡淮后能否站稳脚步,并顺利对泗阳寨发动攻势,才是关键。
    夕阳下,峙立在淮水北岸、泗水西岸的泗阳寨旌旗密布,刘庭州他们站在甲板上仰望过去,那些战旗遮覆的寨墙,仿佛一片黑压压的阴云。
    肖魁安与陶春蹲在甲板上,讨论如何利用北岸地形进行登岸作战。
    刘庭州看他们比划着,站在远处,扶着船舷护墙,说道:“沭口河滩,那么不利的地形,制置使也能将五六千精锐一夜之间送上岸去——制置使不在这边,倒也不是没有人可以请教……”
    肖魁安听刘庭州这么说,抬头看向站在尾舱甲板上的葛存雄。
    葛存雄是江东左军的水营将领,对水战、登滩作战自然熟悉,放过葛存雄不请教,他们这些外行在这里琢磨,很难考虑周全。
    肖魁安站起来,走到刘庭州身边,压着声音问了一声:“大人不怨恨制置使?”
    “怎么怨恨?”刘庭州苦涩一笑,“跟邓渭不同,我是决意渡淮以求一死的。制置使派水营助我渡淮,又调山阳县守军随我渡淮作战,好歹让你我多了两三成生还的希望,我有什么借口去怨恨他?便算你我在泗水河畔为朝廷尽忠,好歹也有制置使回撤去填山阳的缺口,也不用担心淮安有失,不会留下什么遗憾,我又有什么借口去怨恨他?只是你年纪轻轻,随我北上,可惜了。”
    “魁安本是草芥,大人待我恩重如山,请大人不要再说这样的话!”肖魁安心志坚定的说道。
    刘庭州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了,山阳县守军与马家什么关系,相信林缚不会不知道,林缚搞东西两路、齐头并进,所谋甚多。
    乱臣贼子,梁习是一个,曹义渠是一个,林缚也必将是一个。
    葛存雄站在尾舱甲板上,能看到岸上的情形,正有一大队兵马从北边开拔来,进入泗阳寨中,看来流民军也早探知南岸的动静,开始加强泗阳的防备了。
    也不知道刘庭州会怎么去打泗阳,不过比起七八千乌合之众加两三千府军,渡淮军有山阳县守军六营精兵进行加强,也不再那么难看,在泗阳形成对峙形势,也许不会太难。
    一缕乌云飘来,横亘西边天际,将夕阳遮去,云边也迅速染上绚丽的金丝异彩,沉寂了一个多月的淮泗战事,又将像夏季暴雨一样倾泄而来。
    '  '
第45章 渡淮
    破晓时分,天还没有大亮,还只能看到北面岸线模糊的影子。千舸竞流,皆不掌灯,仿佛黑沉沉的乌云在灰暗的淮水上缓慢展开,往北岸而去,剑拔弩张,逆水直指泗阳渡口西十里外的飞霞矶。
    葛存雄站在尾舱甲板上,眺望着北岸飞霞矶,灯火暗弱,仿佛萤火,在昏暝晨光里勾勒出飞霞矶以及矶头营寨的暗影。
    淮泗以西的岸线绵延长达百余里,这几日往泗阳集结的流民军将近万人,但也不能将百余里的岸线守得滴水不漏。不过适合大规模登岸的地点也就那么几处,在这几处流民军都结营立寨,驻以精兵,重点防守。
    飞霞矶营寨就驻有千余流民军,人数倒也不多,但是船及北岸,在飞霞矶的登岸意图暴露后,附近的流民军就会蜂拥来援,登滩战的规模将迅速扩大。
    这边若不能一举在飞霞矶夺得立足点,在入夜前给流民军赶下水,损失之惨重,将难以想象。
    渡淮军虽有一万四千余众,能战之卒,也就四五千人。不能一举登岸,损失惨重的给赶下河,短时间里几乎没有可能再组织一次渡淮作战。
    林缚爬扶梯登上尾舱甲板,葛存雄给他行礼:“大人……”
    林缚挥了挥手,要葛存雄不要拘礼,笑道:“我不便公开露脸,让刘庭州知道我在这里不好……”他昨日才秘密赶来山阳,便是张玉伯也不知道他来了这里。
    林缚没有穿甲衣,一袭青衫,迎风而立,手扶蒙厚木护墙,沉默的看着西边的渡淮船队,也不说什么。
    林缚不说什么,葛存雄也知道他对眼前所看到的情形不会满意。
    先进发的还是山阳县守军,毕竟要一举在北岸占得立足点,不用精锐先行,根本就没有成功登岸的机会。
    山阳县兵有马服等淮东盐商支持,相比其他的乡军,粮饷充足,兵甲也好,所募悍卒也骁勇敢战。
    刘安儿在洪泽浦起事,西岸濠、泗、石梁等城皆陷。陈韩三叛变时,淮安局势恶劣到极点,但在其时还任通判的刘庭州等人率领下,山阳县硬是渡过破城大劫。
    山阳县兵长期与淮匪湖寇作战,对水战颇为适应,在江东左军来淮安之前,可以说是淮东防线的支柱。
    刘庭州为这次渡淮,征募的也是熟悉水情的淮河老船工,但才两三天的时间,准备很不充分,远不能跟操练熟悉的水营相比。
    这时候天色昏暗,刚出山阳渡,就看到有船撞在一起,好些穿甲的武卒落入水中,左右船忙过来捞人,七手八脚的,混乱一片——眼前情形也难怪秦承祖看了会眉头微蹙。
    刘庭州在另一艘船上,是跟这里借的集云级战船。
    刘庭州他换上甲衣,外披绯红官袍,腰间悬直脊刀,亲自船首甲板,似乎不为身边的混乱所动,坚毅不移的敲打着战鼓,督促诸船继续渡淮。
    “刘庭州这是孤注一掷啊!”葛存雄微叹道。
    林缚这时候在眺望北岸的飞霞矶,听葛存雄这么说,才收回视线去看相隔十几艘船远的刘庭州。
    天色昏暝,只看到刘庭州身穿绯红官袍如晨光里的一团霞火。
    葛存雄所言,林缚也有所感,叹笑道:“这头犟驴,真叫人打不得、骂不得、恨不得、怨不得。他为一己之念,拉着上万人跟着去送死,也只能由他。但是我要谋淮安,只能将这头犟驴与山阳县兵都送到北岸去,不然哪有我们鸠占鹊巢的机会?”
    这时候北岸灯火很快多了起来,很明显是发觉了南岸的动静,警觉起来。就看见在昏暝的晨色里,北岸有无数黑影拿着火把鱼贯而出,奔岸滩而去,严阵以待这边登滩。
    几乎能看到北岸每一处容易登岸的地方,都加派了兵力。
    既然漏了行踪,给对岸发觉,这边也没有必要再继续熄灯隐藏。
    葛存雄传令使各船点灯,在天光大亮之前,开始用明火传来讯,又唤来小校去给刘庭州传讯:“你坐小艇去见刘知府,告诉他,我这就率水营船队逆流往上游展开,助他将北岸流民军的防御重心分散开来……”
    这时候是东南风,起帆摇橹逆流甚速,只片刻时间,水营船队便与渡淮船队拉开距离,逆流往上游而去。
    船过中流,北岸的战事先在飞霞矶西十里外的白滩爆发。
    白滩是北岸另一处适应大规模登岸的地方,相比较飞霞矶而言,地势更开阔一些,利于在登滩之后迅速展开。
    两天前流民军刚在那里抢建了一座守滩营垒,驻有六七百兵力。
    时间仓促,守滩营垒过于简陋了些,以木栅墙为主,连壕沟都没有挖。流民军全神贯注盯着淮河上的渡船,没有想到这边会有武卒提前潜过岸潜伏下来,从背后接近,对他们发动突袭。
    发动突袭的武卒人数虽少,才百十号人,但都是挑选的精锐、死士,借着昏暗的天色,借着流民军出营垒奔守岸滩之际,发动突袭,抢占营垒东北角的寨门。
    流民军一下子给打了个措手不及,混乱中也摸不清到底有多少人过来袭营,大火先从东北角的辕门栅墙烧起,火势沿着岸滩往营垒内部蔓延,无数营帐给点燃,明晃晃的有如白昼。
    林缚站在甲板上,能清楚的看到突袭武卒从东北角寨门往里突冲,将流民军的白滩营垒搅成一锅烂粥,沸腾激扬、混乱一片。
    “人数要是再多一些,说不定能一下子将白滩营寨给抢下来。”葛存雄说道。
    “白滩的地形过于开阔了,”林缚说道,“渡淮军没有能力在登岸后就迅速展开,没有调整,就无法泗阳寨发动攻势。对刘庭州来说,登岸后夺得一处立足点更为重要。飞霞矶的地形有利于刘庭州登岸后压制流民军的反攻。就算飞霞矶登岸失利,白滩也不是一个好的备选地点……”
    葛存雄微微扬眉,不得不承认林缚说得有理,渡淮军毕竟不是江东左军的精锐。
    换作是江东左军,自然第一优先选择应是从白滩登岸,登岸后就沿白滩岸堤往东、往北展开,将过来反攻的流民军打垮,紧接着就可以将兵锋直指泗阳寨而去……
    但是渡淮军不是江东左军,渡淮军一万四千多人,能战之兵就三分之一。便是这三分之一的能战之兵,相对流民军里的精锐,也没有绝对的优势,很难将战斗打得如此酣畅淋漓、不拖泥带水。
    切合实际的做法,就是抢占飞霞矶,利用飞霞矶的有利地形,将反攻过来的流民军打退,在北岸站稳脚后,才能去考虑攻打泗阳寨抑或绕过泗阳寨直接北进的问题。
    流民军在泗阳一带的兵力就超过万人,宿豫还有两万多兵马,赶过来也很迅速。
    白滩的地形不利防守,即使成功登岸,也很难在下一拔的反攻站稳脚。给反攻赶下水,就不能算渡淮成功。
    相对说来,登岸作战最危险的地方就是顶不住反攻给赶下水。
    上万人匆匆蜂拥上岸,人群是从密到散。前阵扛不住反攻的压力,垮了往后退,后阵兵马再多也使不上劲,只能退着后退。也肯定没有机会从容登船逃走,更多的人会给挤下河淹死。
    这也是自古今来,将领喜欢半渡而击的原因,也常常有将数倍甚至数十倍之敌赶下水淹死的战例发生。
    林缚站在甲板上观察北岸势态,白滩的流民军这时候也回过神来,开始组织兵力反动,要将偷袭的武卒从营垒里赶出去,左右岸滩上的兵马也迅速回援,眉头微蹙的说道:“飞霞矶那边还看不到有什么动静,想来是马兰头亲自在泗阳坐镇。我们倒要加把劲,帮刘庭州将白滩营垒抢下来……”
    “好,我亲自带队上岸……”葛存雄说道。
    “让别人去吧,”林缚说道,“可没有人来代你指挥水营!”
    林缚、葛存雄率水营船队也是直奔白滩而去,就是要在关键头上迷惑住流民军,将注意力都吸引到白滩去,掩盖刘庭州率渡淮军主力在飞霞矶登岸的意图。
    泗阳寨没有顶着淮河的北岸修筑,离泗阳渡口有十一二里,倒是挨着泗水的西岸。由泗水入淮的水道是从西北往东南斜行,泗阳寨的方位应该是在飞霞矶的正北面。
    泗阳渡口拦截南岸官兵登岸的主要阵地,流民军控制淮泗以来,在这边修筑工事、营垒最为完备,相比较之外,飞霞矶、白滩更令人担心。
    马兰头没有留在泗阳寨,他带着护队,骑马来到泗阳渡口的岸堤上,身穿铁甲,裸出精壮的胳膊,护心镜在昏昧的晨光里闪着寒冷的光泽,双眼炯炯有神的观察着淮水上的一水一浪、一船一卒。
    这天似乎亮得太慢了,官兵已经有大批的船队逆流经过飞霞矶,直奔白滩而去,水面上还是黑压压的暗影,让人看不真实渡淮船队的虚实。
    白滩那边虽然已经打了起来,但是官兵潜渡还送多少兵马过来,只要白滩守岸营垒不丢,马兰头不相信官兵会从白滩登岸。
    但是也难说,江东左军初来淮安时,直插沭口,选择的登岸地点,也出人意料。淮安传出消息说林缚与刘庭州不和,焉知这不是他们联手迷惑这边的奸计?
    马兰头心里犹豫不决,但也耐着性子,不急着将留在泗阳寨的精兵去加强白滩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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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抢滩
    流民军在白滩的守岸营垒给潜伏突袭的官兵武卒搅乱,在清亮的晨光里,在咸蛋黄一般的鲜嫩朝阳跳出淮河南岸林梢遮挡的那一刻,水营船队逆流而来。
    箭密如雨,将滩头守军压制回简陋的齐胸高的垒墙之后,床弩、蝎子弩是集云级以上战船的标准配备,床弩张弦怒射,撞上墙垒,激烈土石横飞。
    远看去,墙垒给床弩巨箭打得晃动,便知道流民军在白滩筑垒极为仓促,只要能有一架冲车上岸,便能将这些简陋胸垒打开缺口。
    比起需登岸才能发力的冲车,尾舱甲板上的蝎子弩在三百步外打去的落石威力也不弱。
    淮水流急,船晃弩抖,校准颇难,加上墙垒只有齐胸高,供蝎子弩掷石的打击面很窄,但十架蝎子弩连番齐射,连续打出上百发二三十斤重的石弹,也在这简陋的滩头胸垒上砸出六七处缺口。
    清晨突入白滩营垒的武卒此时还在负隅顽抗,在营垒之中,牵制住数倍于己的流民军,减轻了靖海水营派甲卒从滩头登岸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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