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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第4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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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林续禄微微诧异,问道,“天要变了?”
“谁晓得,有备无患吧!”林缚说道。
林续禄点点头,说道:“这事我马上就做……”
狱岛扼守金川河口,是江宁城东华门外的战略要点。
狱岛四面环水,环岛筑一道齐胸高的坚固石堤,可以说是为了防洪、防汛,实际更可以与岛上的营寨、货栈形成完整的防御体系,能有效的遏制敌船登滩抢岛。
林缚这是要林续禄为可能很快就会发生的变局,提前做些准备。
将来江宁城里有什么变故,无论是东阳军东下,还是淮东军西进,有狱岛在,就能在江宁城外迅速站稳脚,影响甚至控制江宁的局势。
“柳西林将随张玉伯北上徐州任职,东城防戍将主要由宁王府卫营承担,”林缚说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也不可无,人心到疯狂时,就不是因势就能制衡的。文炳这边,我只能给留两百甲卒,动作不能太大了,否则影响不好。林家要是宽裕些,武卫最好能增加到六百。再不济,也要保证退到狱岛能守住三天!”
“情况会这么恶劣?”林续禄诧异的问道。
“我也不希望乱,”林缚说道,“二叔对宁王还抱有信心。有些话,我也不好提前跟二叔说什么,怕二叔听了心里不高兴。我与三哥亲近,说错话,大家都能抱容。我问你,天下真要大乱,我们能做什么选择?”
林续禄眼睛在黑暗里熠熠生辉,压低声音说道:“我爹半辈子折腾,能挣得这份权势,已经很心满意足了,对形势的凶恶,难免会有所松懈……”
林缚笑了笑,无论林续禄是有野心也好,还是真有清醒的认识也好,只要能听进去他这边的建议,提前做些准备,总比什么都好。
“梦得叔陪我再走走,”林缚说道,“所料不差的话,淮东在东线对浙闽用兵的事情就会有结论,我也要离开江宁了……”
林续禄、孙文炳等人告辞先离开。
林梦得听着拍打滩涯的江浪声声,轻轻一口气,说道:“林庭立在宦海折腾了半辈子,贪图安乐是人之常情,好在续禄清醒一些。有什么话,他们父子之间有商有量,总比我们劝说要好。”
“能将奢家的攻势遏制住,那自然是好,”林缚说道,“但是我们要考虑更多。北边只会更糟糕,我只希望不要太糟糕!南边一点也无法乐观!要是徽南或江西给奢家打漏,奢家数万精锐从西南直扑江宁,要如何应付?抑或董原在两浙取得对奢家的大胜,野心难以遏制,欲取江宁,要如何应付?要是两湖的形势没能控制,流寇大军顺江而下,要如何应付?”
“……要保证淮东境内的生产能有序的进行下去,不受到干扰,淮东军必须要想尽一切办法,将欲害淮东的敌对势力抵挡在外线,”林缚说道,“淮东的地势其实很简单,以海陵、淮安两府十一县为腹地,以淮河为界,淮河以北的淮泗地区为外线。南隔平均有数十里宽广的扬子江,嵊泗诸岛则为外线。维扬府的地形天然与海陵、淮安两府连成一片,本是淮东的一部分,只是暂时还轮不到淮东军司去管辖。往西,则以洪泽浦、石梁河以及朝天荡为外线。东阳府实际起到屏蔽淮东西部外线、与淮东合围维扬府的作用……”
“是啊,”林梦得微微一叹,说道,“沈戎能耐再大,处于淮东与东阳的环抱之间,也实难有什么作为……”
“维扬府处于内线,相对较安全。沈戎想到整顿地方兵备,地方上响应也会消极。再者宁王与岳冷秋诸人,还要考虑从维扬府抽取资源,所以也不可能支持沈戎在维扬府发展地方兵备,”林缚说道,“现在担心的是平江府划入浙北军司之后,董原会对维扬府渗透。所以吴党要发奋图强,挣扎董原、岳冷秋对平江府的控制,就算没有好处,我们也要帮一把的,要将董原的手挡在维扬府之外。这时候来看狱岛,就会看到,狱岛除了控扼金川河口,对江宁城有战略上的意义之外,实际也是淮东与东阳在朝天荡里的一个衔接点。要是再往西找胜负手,就是桐柏山、大别山、皖山一线……”
这时候有快桨船从对岸驶来,船头掌着灯火,近码头时,船头大声通报:“山阳驿信……”
这年头可没有什么信鸽传信的玩艺,更不要指望有线、无线电报了。除了烽火、灯旗传讯外,驿骑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传递消息方式。
林缚出任淮东制置使司之后,就让乌鸦吴齐对淮东旧有的驿骑、急递铺传信体系进行整合,并将淮东情报网络往外线扩张。更远的地区,主要还是通过商号、船队以及现在的塘抄、驿传体系收集信息情报,而潜伏到浙闽、辽东腹地的密探,主要是刺探这些地区的综合情报,半年能传一次情报回来,就算是高效率了。
林缚不晓得山阳这时候有什么事情发生,要连夜将密信追到狱岛来呈阅。
“莫不会孙壮或陈韩三有变?”林梦得紧张的问道。
“不会,时机不对!”林缚摇头说道,“陈韩三是不见好处不撒鹰的人,孙壮此人粗里有细,不可能这么急躁!”
侍卫将山阳递来的密信呈上,林缚拆开来看过,恨叹道:“陈芝虎啊,陈芝虎,没有李卓给他加套子,他出柙就只是一头恶虎!”
林梦得从林缚手里接过密信,看过,吸了一口凉气,说道:“他真下得了狠手,两万流民便给他这么坑杀了!”
林缚得消息要早半天时间,陈芝虎在鄢陵获大捷的消息次日清晨才传到江宁。
陈芝虎率部进驻许昌不久,就有天袄军残部北进鄢陵。陈芝虎率部从许昌东击流寇,在鄢陵城西北全歼这一部流寇两万余人。
虽说陈芝虎歼敌两万余、首级全部割完还要些日子,但此役未留一个俘虏,令江宁许多人心里泛寒意。更多人则是欢欣鼓舞,觉得陈芝虎这么杀下去,大越朝中兴有望。
淮东哨探传回的情报更准确一些。
在鄢陵给残的两万余人,是天袄军残部不假,他们这时候北进鄢陵的动机暂时还无法查知。这股残匪北进鄢陵,给陈芝虎诱入鄢陵城外的沙济河湾地里,就没有出路。
陈芝虎本有机会逼降之,却杀性未改,选择屠杀干净。
两万余人里,流军也许只有半数,其余都是随军从贼的流军家属;也都作为流匪全部给杀戮枭首。有头无头尸体给丢入沙济河里,沙济河进汴水的口子都给填住,河水大溢,甚至在当地造成一次规模不少的涝灾。
要是将所有人都杀光,也能恢复秩序,林缚宁可不要这种秩序。然而即使在顾悟尘、林庭立等人的眼里,这种乱民也是杀干净才好,更遑论宁王、岳冷秋等人听闻捷传都欣喜若狂了。
高宗庭又与林缚仓促见了一面,才随高义北上,去见陈芝虎。对陈芝虎在鄢陵大开杀戒,高宗庭也是默然无语。陈芝虎这样的人物,已经不是他能约束的了。
荆湖官兵在随州大败,而陈芝虎在鄢陵获得大捷,使江宁众人的心思更加的急躁,甚至可以说是狂躁,也更加迫切的想在南线获得对奢家的大捷。
在这种情形下,林缚从淮东出兵牵制浙闽东线,自然成为江宁众人当前最迫切想要做的事情。在当日下午的军议时,众人就在宁王府里达成一致:海虞乡营暂归淮东军司节制,配合淮东从东线攻打岱山、昌国。
林缚这次来江宁的目的基本达成,但是他最紧要的不是回崇州准备秋季对岱山、昌国的攻势。他首先要确保陈芝虎大屠流民军的消息传到睢宁、宿豫之后,孙壮所部不生什么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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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为何造反
从狱岛渡朝天荡北上,走棠邑县东部的驿道,一路北上,至山阳县,约四百里。
林缚不顾沈戎的反对,六月十二日,亲率两千骑兵,从棠邑县东部借道,进入维扬府,再从沿白沙河东岸北上,横穿白沙县、高邮县、金湖县,四天后抵达淮安府山阳县。
六月中旬正值大暑天气,将鸡蛋打在太阳心下的石头上,都能滋滋的烤熟。四天行四百里,如此高强度的行军,对人对马都是考验。
为减少军马的消耗,行军时,人皆牵马而行,严禁骑乘。宿营时,还要分心照顾马匹,异常的艰苦。不仅以周普为代表的骑营将领都要以身作则,徒步而行,便是林缚与随扈,也都穿着沉重的甲衣,牵马而走。
一路上,能骑马的只有随军斥候。
这世间从来都是不患贫而患不均,将领能以身作则,对普通将卒来说,再难苦的事情也谈不上艰难。便当成一次行军磨练,一路行到山阳,人疲马倦,士气倒是振作,军中也没有什么怨言滋生。
津海号及两艘集云级战船都先护送女眷回崇州去了,包括张茍、张季恒、韩采芝在内的军令官学员队成员一百四十余人,也参与了这次高强度的行军。
学习队的成员更辛苦,除了参与行军、宿营照料马匹,还要将沿途勘测地形作为正常的培训科目来进行。学员队成员都是武官出身,有相当一部分先自流民军的降将,身体素质都是极好,不过这么一路走下来,也大呼吃不消。
抵达山阳县后,骑营就地休整,学员队还要渡淮北上到泗阳,勘测从山阳口到沭阳口的山阳湾地形。山阳湾是淮水出洪泽浦之后最重要的一段地形,淮东军司在山阳湾的两端,筑泗阳、沭阳两座军事要塞,利用山阳湾地形进行步、骑、水营的多种战术推演,是学习队集训进行到中期的主要训练科目。
学员队活动较为独立,在淮泗间一停留就是大半个月。后期都到云梯云附近勘测地形,甚至还出了一趟海。在颠簸的风浪里,走近海到胶州湾,那浩荡无边的烂黄水洋,那激石拍岸的惊涛骇浪,那遮天闭日的船队,都叫张苟知道外面的世面是何等的宽广。
一直到七月上旬,张苟才随学员队返回沭阳。
望着山阳湾的浩荡淮水,站在淮河北岸大堤的张苟心绪激荡:就在一年多前,皇觉义军横扫淮北,他随杆爷率兵奔袭云梯关,也从这边走过。那时候看淮水只是浑浊浩荡的水流,自谓足智多谋,麾下又兵强马壮,有横扫天下之雄志,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是何等的可笑,何等的坐井观天!
“嗒嗒嗒”,听到马蹄声,张苟回头看去,陈渍牵了一匹马走来。
“听说骑营渡淮进泗阳了,你知不知道?”陈渍挨过来,小声的问道。
张苟点点头,一屁股在泥堤上坐下来。
“会不会是去夹击大小姐?”陈渍问道。
张苟摇了摇头,说道:“不清楚,也许不会!”他虽然这么猜测,心里却没有一点底气。
学员队这段时间都集中在沭阳一带,对淮安的军事形势并不清楚,张苟也是昨天才知道骑营渡淮的事情。
他们已经不是一年前坐井观天的流民军将领,知道流民军里所谓的精兵跟真正的百战精锐有多大的差距。
鄢陵一战,陈芝虎部也就万余精锐,愣是将打算从鄢陵跳出包围圈的胡老四部两万多人杀了干净。
陈芝虎部,他们没有接触,所以不能体会陈芝虎所率百战虎贲的强悍。
但是淮东军,他们这一年来所见、所接触、所学习,已经让他们接触到淮东军真正精髓的内核,自然就深知淮东军的精锐。
这次随林缚北上的两千骑卒,有四百重甲骑,其余都是披甲轻骑。将卒们在大伏天酷暑里能牵马日行百里,只要这两千骑进入汴水西岸,迂回穿插,怕是除了少数城池,野外就没有义军的落脚之地了。
在泗阳,除了淮东骑营两千精锐,还有凤离步营近五千精锐步卒、靖海第三水营两千余水军驻在泗阳。
要是林缚从泗阳抽调主力,西渡汴水,与陈芝虎夹击红袄女,红袄女要么仓惶往西逃窜,要么困守淮阳城,实难想象她野战能有什么胜的机会。
还要考虑徐州的孙韩三部以及驻守濠泗的长淮军,都是远比义军要精锐的官兵。
张苟皱着眉头,心里忧思不解。
陈渍咬着嘴唇,说道:“你嘴里说是不会,心里却知道骑兵要渡汴水的,对不?”
“我不清楚,也许会,也许不会,”张苟心里颇为挣扎,说道,“即使骑兵要渡汴水,制置使不会不考虑杆爷的态度。骑兵渡淮,也许只是警告杆爷不要轻易妄动!即使这边真要去夹击大小姐,你我又能做什么?”
陈渍一屁股坐地上,一脸沮丧。也不晓得何时,便给淮东所吸引,就如他曾立誓永不背叛杆爷、安帅的恩义时,这时候即使不考虑住在崇州的家人,要他逃脱去投杆爷,也觉得很困难。
陈渍也想仿效张苟学水战,大不了以后避开杆爷跟大小姐,再不济两不相帮就是。陈渍心里打着这样的主意,但是知道淮东骑营主力渡淮北上,很可能与陈芝虎所部汇合去夹击大小姐,他心里还是狂躁难安。
这会儿急如暴雨似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张苟站起来,看到一队骑兵正沿着堤道驰来。
张苟与陈渍牵马下了大堤让路,等骑队靠,才看到林缚穿着青甲,正打头策马。还有行军左司军曹子昂、步军司左军指挥使宁则臣等人陪同。
张苟心里有些担忧,他与陈渍在此私会,怕林缚、曹子昂等人看到心里会有什么想法。
林缚看到张苟、陈渍在这里,勒住缰绳,说道:“这夕阳将下,山阳湾的风光此时恰好!你们倒是好悠闲!”又与曹子昂说道,“子昂,你与则臣先去沭阳寨,我也留下来看看这山阳湾的夕阳晚照。”
曹子昂与宁则臣先去泗阳寨。
林缚将马交给随扈牵到一旁,他一屁股坐到泥堤上,挥手要张苟、陈渍不要多礼,指着身边的泥堤,要他们坐下,问道:“你们是不是在担心淮东军会渡汴水去打刘妙贞?是不是让你们作难了?”
陈渍直性子,给说中心思,脸上就直愣愣的表现出来,黑着脸不吭声。
张苟说道:“末将与陈渍是有讨论淮阳局势,倒没有作难不作难的。附淮东后,身心涤荡,只觉过往罪孽深重,唯大人不弃,我与陈渍都深怀感激,早就跟过往一刀两断了。”
“你到淮东后,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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