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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第4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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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是淮东每月能从海东地区运入近八万石米粮,根本支撑不了这么强度的消耗。
    就淮阳镇兵甲的补充,林缚也承诺除了山阳县筹立的军械工场所生产兵械主要供应淮阳镇外,淮东在观音滩及江门、鹤城的军械工场,额外再每个月向淮阳镇供应两百套铠甲、两百张步甲用优质弓弩。
    刘妙贞二十一日离开崇州北还淮阳,淮东这边还是让孙壮率一队骑兵沿途护送,孙壮到淮阳后,还是听从秦承祖的调遣。
    林缚与刘妙贞这三天商议内容所形成的纪要,将由孙壮携带一份交给秦承祖。秦承祖将在这份纪要的基础上,与淮阳镇进行细节上的完善,再通令各部执行下去。
    刘妙贞坐在车里,穿着青铜面具,听着辚辚车辙声,透过纱帘,看着捍海道内侧正有农人在收割的麦田,心情颇为复杂。
    林缚说她兄长只有祸害天下的野心而无安民之心,她心里不服气,但数年来转战天下,越打越弱而中原腹地越打越乱、民众大量因战乱而死亡、而流离失所的事实又令她无法辩驳。越是到最后越是骑虎难下,便是她也忘掉当初起兵造反的意图。
    刘妙贞满怀戒心而来,她倒是不怕林缚拘押她,但总是怀疑淮东算计深沉,不安好心。
    淮东开口允诺如此充足的物资支持,她还能有什么立场质疑淮东的居心?
    对于绝大多数拿起削尖竹竿造反的流军将卒来说,不过是为了能不饿死,而淮东是确确实实的允了一个安居乐业的诺。
    刘妙贞这时候也能理解孙杆子为何放弃淮阳镇轻车都尉的将位不当,而甘愿在淮东军当一个不甚重要的指挥参军了。
    孙杆子为报旧主之恩,能将身家性命抛弃,显然不是功名利禄能收买的。淮东折服孙杆子的不是功名利禄,而一个之前模糊也许在加入淮东才渐渐清楚的安居乐业、安民靖土的梦想。
    连孙杆子都尽心效力淮东了,红袄军将领受到的影响只怕会很深怕吧?刘妙贞也不晓得要不要限制这种影响在军中漫延下去。
    她能想到这种影响也许是林缚故意为之,但淮东这种堂堂正正的谋算,令她无力抵挡;也许在决定东进的那一刻,就跳入淮东早就编好的樊笼再也挣扎不出来了吧?
    过泗阳,李良率部到泗阳城外来迎接,显然已经彻底放松了对淮东军的戒备——刘妙贞也不说什么,只想早一日返回淮阳,去做构筑淮阳防线的事情。
    刘妙贞二十三日秘密返回淮阳,派人正式通知在淮阳已滞留了十一日的刘庭州,红袄军从即日正式接受招安编为淮阳镇军,接受淮东军司的节制,并同意江宁向淮阳、睢宁、宿豫派遣政事官以及从地方捡选胥吏主持民政。
    刘庭州不晓得刘妙贞秘密前往崇州之事,持续两个多月的招安谈判能今日的结果,他极为满意。
    与江宁诸人一样,刘庭州也不大认为东胡人能打透河淮防线、进逼淮河北岸的可能。在他看来,只要淮泗地区能安顿下来,还能得红袄军这么一支精锐战力为朝廷所用,中原乱局还是有从容收失的机会的。
    刘庭州甚至想到将淮阳军、陈韩三的徐州军、顾嗣元的青州军以及梁家在河中及平原的兵马加上陶春率领退入清河的长淮军,加起来,差不多有十八万兵力,要是燕京能支撑更长的时间,将这么多兵马调了北上,将东胡人打去关外去、解燕京之围,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细想想,刘庭州又晓得这不可能,淮东一定会扯后腿。
    淮东假勤王之名而奔袭浙东,实际上是彻底燕京于绝境而解江宁之危局,甚至让宁王有了在江宁登位的机会,所以江宁最后认可了淮东奔袭浙东的行为。而燕京之围若解了,燕京诸人有机会绝不会轻饶了淮东的欺君之罪。
    刘庭州也晓得淮东在招安红袄军时所发挥的作用,也许淮阳镇从此更听命于淮东而胜过江宁。陈韩三又霸占着徐州不听调不听宣,青州军大概也没有几个能打硬仗的兵卒,貌似在河淮一线布下十八万兵卒,后续得到两淮盐银的补足,河淮一线的兵力还会持续扩张,但仍有不少的危机。
    刘庭州在去江宁复命的路上,就琢磨着是不是将肖魁安所部从沭阳调出来,加强淮阳西面的防线?但肖魁安所部毕竟属于淮东军司北军编制,往西调就出了淮东军司所辖,江宁会不会同意淮东军司的防区继续向东扩张抑或林缚会不会同意肖魁安所部就彻底脱离淮东军司,但之后肖魁安所部的给养又如何解决?
    刘庭州觉得这种种事情纠缠在一起,令人理不出头绪来,叫人头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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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孤臣忠烈
    崇观十三年六月初五,刚入夜不久,燕京城里就已经宵禁,除了沿街淹淹一息的一堆堆流乞,整个街巷都沉寂得没有一点生气。所谓宵禁,也只是禁止随意走动,满街都是流难,又能驱赶到哪里去?
    一队巡街的丁卒抱着大枪有气无力的躲在巷子里的墙角而坐,巷子口有微弱的光透过来,照在他们身上、脸上,满脸饥色与绝望。他们身上兵服都染了血,刚刚镇压过一起抢劫粮铺的流民暴动,当街杀了百余人,才将暴民驱散。尸体换其他队伍拖到城外去,满街的血泊已没有去理会,他们躲在这边歇脚。
    由于这样的事情在燕京每天都要发生好几十起,镇压过也都不忙着回军营歇息——满城都是饥民,军营里也吃不饱饭,刚才杀人杀得手软,不歇歇都快走不动了。
    “丁都头,你说除了陈芝虎外,南边的勤王军怎么拖到这时还没见踪影?”一个年纪稍轻些的兵卒身子挨过来,单脚跪着问穿深红兵服的都头,倒是旁边一个老卒凑过来头,神秘兮兮的说道,“上面禁着口,我表姨娘家的二小子在大同镇当旗头,月前逃回来捡了一条命,说大同已经完了、宣府那边没有动,肯定也玩了。东胡那个骑兵叫一个多啊,站在城头都看不到头,日——不要说南边不敢派兵来救,便是派兵过来,也不够塞牙缝的……”
    “日,逃回来就叫捡了一条命?”一名脸上带疤的兵卒啐了一口,有气无力的将嘴里的黄绿色浓痰吐到鞋子根,“往南逃才是正经,进了燕京城,半条命便算交给阎王殿了……”
    “交个屁,东胡人骑兵再厉害,叫他们从四丈高的城墙外爬进来?”年轻的兵卒不服,争辩道。倒是旁边几个老卒皮动肉不动的笑了笑,京营军里即便是普通兵卒,谈论国事来,也要比乡下财主头头是道、消息灵通。
    那脸上带疤的老卒啐道:“爬个屁!这日头一天就给半斤糙粮,拖上个三五月,东胡人便是从城外爬进来,你有力气去杀?”疤脸老卒爬到都卒长身边,压着声音说道:“拖下去不对劲啊,便是兄弟们能捱得住,但家里人也要饿死啊——铜钱巷胡记米铺已经踩过盘子,这一波乱民刚散,我们要赶紧下手,便能将事情栽到乱民头上去……这年景手头还想要干净的,可就活不下去了啊!”
    虽说东胡人没有将兵力压上来,但从三月上旬,燕京与外界的联系确确实实的给切断了,燕京被围迄今快有三个月的时间了。当初东胡人前锋骑兵从太行山穿到燕南来,南大营两万多兵马还想要过去拦截,在短短三四天内,给吃了个干净,还留了六万人数的京营军便没有勇气出城作战了。
    好在陈芝虎所部及宣府军及时进来,组成西路勤王,有了三万精锐可用,进入燕京东面的台湖驻扎,勉强撑出一处空间,没有让燕京给围一个结实。但东胡人围而不打,又不撤兵,南边又没有勤王兵马过来,燕京城里的情形一日不如一日,一日惨过一日。
    燕京城里,除了皇宫内廷及百官僚属外,除了平民及涌入的流民外,人数最多的还是京营军家属及官属匠户。
    京营军规模最大时将近九万余人,京畿诸县安置的军眷就近三十万人。东胡人从几个方向打进来,大量军眷军属都随流民涌入燕京城;此外官属近四万匠户也有十六七万人口。仅这一部分人就成为燕京城此时背负不起的负担,使得整个燕京都变成混乱不堪的难民营。
    官家历来对京营军优待,每月都照粮六斗、银六钱等给饷。
    从崇观九年之后,京畿粮价就飞涨不下,六钱银买不到一斗米面,但兵卒即使给盘剥,总还从自己的口粮里挤出一些来养家,还能勉强饿不死人。但到三月,京营军只给按丁给口粮,不再放发粮饷,口粮也是一降再降,到今日不当值的兵卒每天只给半斤糙粮——形势斗转直下,不要说普通兵卒了,便是基层武官也捱不住,不断有家小饥饿成疾甚至饿死之事发生。从五月以来就连续闹了好几出哗变,虽给镇下去,但整个京营军的士气比三月之前更加不堪,更加的混乱,不要说拉出去打仗了,连守城的心思都没有。
    燕京城里,抢劫、杀戮、暴动每日都要发生数十起。京营军所属的九城司所部两万兵马,直接负责城里的治安,奔走不息,甚至在暗中参加抢劫与杀戮。大量流民涌入,使得城里疫病滋生,每日都有数百具尸体或杀或饥或病或疫给拖出城外抛尸荒野。
    就在藏于街巷里角落里刚镇压过抢劫暴展的一支巡城兵卒正秘密筹措抢劫米铺之际,急促的马蹄声从东面信华门方向驰来,在巷子口望风的兵卒探头望去,就看见数十骑黑影由远驰近。外围的骑兵都穿黑色衣甲,是北园禁卫的骑兵,簇拥着中间七八个衣衫褴褛的人往宫城驰去。
    骑队从巷子口经过的时间很短,但也能让人看清给骑队簇拥在中间的那个人给拿绳子绑在马鞍上,几乎瘦脱了形,身上血迹斑驳——一时间也让人猜不透中间那人是因为犯了事才给绑在马背上带去宫城,还是瘦脱了形、身上伤势太重无法骑马才给绑在马背上带回来。
    陈定邦听着骑兵穿街而过的声音,与两名从蓟镇跟着跟京城的老卒避到街铺的矮檐下。李卓入夜里咳嗽又严重起来,城里也不安宁,陈定邦艺高胆大,也不敢随便拿着银子穿街过巷去药铺子抓药,要两名老卒跟着自己有个照应。
    骑队过去,店铺檐头挑挂着一盏马灯,恰将给拥在中间那个几乎瘦脱形的人脸照清。虽说那人脸颊都瘦如枯骨,但他化成灰,陈定邦也认得,心下猛的一惊:郝宗成不是在临渝给东虏捉住了吗,怎么出现在这里,还给捆在马背上?
    与郝宗成同给拥在中间的另一个人,下意识的转头望来,目光在陈定邦的脸上定了一瞬——陈定邦也瞬时认出他来,竟然与郝宗成同时在临渝被俘的张希泯。
    骑队没有耽搁,转眼即过,往宫城驰去,陈定邦也没有耽搁,带着两名老卒到常去的店铺子叫开门抓了药就往回赶,将刚才在街上看到的事情告诉回京后就卧床不起的李卓。
    “郝宗成、张希泯回来了啊,郝宗成还给整得不成人形啊……”李卓轻轻的应了一声,就好像极轻的一声叹息,未对郝宗成、张希泯二人回来之事有任何的评价,只跟陈家邦说道,“你拿笔墨来,我写一封信,你今日就找机会出城去津海,将信交给宗庭……”
    回京两个多月,李卓的病情一直都没有好转,身如枯蒿,瘦将脱形,仿佛躯体里的生命已经熬尽,有如风中残烛,就剩最后一点残火未熄。
    陈定邦不晓得督帅为何突然想要让他去津海联络高宗庭,让老卒去煎药,他跑到书房去拿笔墨到李卓病榻前来,扶李卓从病榻上坐起。
    自高宗庭与耿泉山去津海后,津海援军迟迟未见踪影,李卓也不管不问,只是三五日写一封折子递到宫里去等候回音——李卓回京来,恰赶着松山惨败的消息传回,朝廷就有要议他罪的声音。待辽西及整个蓟镇崩溃之后,宫里才传旨削去李卓燕国公的封爵,再也没有其他什么动静;李卓三五一封递进宫里去的折子自然也是一直都没有回音。
    李卓费力的伏在桌案上写好信,装好函封,要陈定邦贴身藏好——这会儿老卒煎好药端来,李卓将药碗接过来,不管烫嘴兜嘴就喝下去,好像让陈定邦放心似的,跟换了装束的陈定邦说道,“事不宜迟,你快去津海吧!”
    陈定邦本想说等天亮后借送柴车进城的机会混出城去,但看李卓如此焦急,便想去西城找一个认识的守城军将从城墙拿绳索滑下去。
    陈定邦也不耽搁,离开李卓的房间,将几名伺候的老卒头子唤到跟前来吩咐:“这城里也兵荒马乱的,你们要守紧了宅子,要有什么难处,不要管督帅应不应,派人陈相爷府上通知一声……”
    陈定邦出了府宅,便往西城走去,想找相熟的军将,赶着那员军将不当值,又赶脚往军将在北城的府宅里赶,才晓得那人所部已经调出守城的序列。
    偷偷摸摸的放人出城,亲自做可以,那军将也信得过出身李卓门下的陈定邦。但是转托他人行这个方便就不成,万一消息泄漏出去,给栽个纵间通敌的罪名,谁也担当不起。那军将不肯出面托人帮陈定邦出城,留他喝酒到天明。
    虽说东胡人还没有将兵马压上来,但燕京的九个城门在大白天也是紧闭戒严。仅抬尸出城或运柴水进城,才间或打开一两城门,才有混着进出城的机遇。然而陈定邦溜达了大半天,还是没有找到出城的机会,将近黄昏时,不得不颓然放弃,先回来见李卓,想着明天拿李卓的名帖去五军都督府光明正大的要个名义去台湖大营见陈芝虎,到台湖大营后再潜去津海送信不迟。
    李卓北上以来,只身在燕京任职,家小从江西返回西秦老家,相比较其他重臣。李卓在西槐子巷的府宅穷酸得很,仅有十几名老卒在府里听候差用。
    宅门前有几株大槐树,以往李卓在京里任兵部尚书时,这几株槐树总是系满骡马,树荫下停满车轿。李卓这趟回来,门廷里可以罗雀,便是陈信伯陈相爷也好久未来探望了。
    陈定邦赶回宅子,走到巷子口,就远远看到数辆马车停在树下,还有一大队甲卒守在宅子前。马车是宫里马车、甲卒是北园禁卫,陈定邦疑窦大增,心想:督帅三天两头往宫里递折子,跟打了水漂似的没有回应,怎么郝宗成、张希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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