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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气凛然-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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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铮——”
一声清亮的声音响起,是那么的悠扬悦耳,小茶壶却没有继续拨弦,而是喘着大气缓缓躺下,惊恐的眼睛凝望着蚊帐顶一动不动,似乎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他终于记起来了!
尽管这份断断续续的记忆,如同残缺的影像般在脑海里时隐时现,飘动不定,但他还是记起来了:城里霓虹闪烁的夜总会舞台,强劲的打击乐声和人工烟雾……一个手握话筒衣着暴露做仰天嘶嚎的金发女子,她身后是两个忘情弹奏吉他和贝斯的青年,闪电般频频爆闪的激光灯和幽蓝式追光灯……
等等!弹贝斯的高个子青年怎么如此熟悉、如此亲切……天啊!这不正是我吗……
“是我,是我啊……”
床上的小茶壶紧紧闭上眼睛,紧咬的腮帮变得发白,恍然不知豆大的汗水从他额头上沁出,此刻的他,仍在变幻莫测的命运中痛苦挣扎。
他脑海里不断浮现那家喧闹的夜总会,耳中回响着震耳欲聋的摇滚乐曲声,五个年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女面对台下数百疯狂的观众在疯狂弹奏叫喊……
最后呢?最后,五个衣着前卫的年轻男女走出夜总会大门,在午夜的街头边走边探讨什么……一辆越野车和一辆面包车飞驰而来,十余名黑衣汉子手握棍棒钢管,冲下车便开打……女歌手在惨叫哭泣中被掳上车,鼓手和键盘手满头是血逃跑了,勇敢的吉他手在棍棒中倒在地下……贝斯手发疯似地冲向汽车救人,突然飞来的一根钢管重重击在他膝盖上,另一根木棒直接敲在他脑袋上……
“啊——”
烛光中,小茶壶头上、脸上和身上汗水淋漓,呼吸急促满脸痛苦,不知不觉间他捂着脸低声抽泣起来。
天色彻底变暗,小茶壶平静下来,他抓过床沿上的秦琴,伸出修长而颤抖的手指,一遍又一遍缓缓抚摸,最后轻轻拨动琴弦。
这是把按照十二平均律制作的老式乐器,琴头雕琢梅花图案,小茶壶几乎是下意识地轻轻拨动四根弦,脑子里便涌出这样的意识:这是以五度音程定弦的民族乐器,音域大约在G——E3之内……
小茶壶从未摸过民族乐器,觉得这玩意儿与他熟悉的木吉他和贝斯完全不同,但细细琢磨,似乎很多地方是相通的,于是,他用右手三个手指开始轻轻拨弦,眼睛不知不觉闭上,几乎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缓慢弹拨出一个个单调的音符。
弹了十几遍,小茶壶的手慢慢停下,睁开眼睛呆呆望着手中的秦琴,消瘦的胸膛再次剧烈起伏,呼吸越来越急促——一声声单调的弦声中,他的记忆无序地复苏,虽然汹涌而来的一个个片段残缺不全,但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你要死啊你?真是个败家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有你这样点蜡烛的吗?老娘辛辛苦苦偷回来几节蜡烛你就这样糟蹋,照这么亮干什么?数卵毛啊?这几年你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就算我背时了,可你不能糟蹋老娘的东西撒,老娘眼戳戳养倒你盼你赚钱,哪时你才能让我享点儿福……”
易姐不知何时冲进来,一面高声痛骂,一面放下手中的竹编小食盒,弯腰嘟嘴“噗——”地猛吹,四根蜡烛瞬间熄灭,只剩下最短的一根顶着如豆般的火苗摇曳,原本敞亮的房间,顿时变暗许多。
小茶壶惊愕的脸慢慢松弛下来,很快对凶巴巴的易姐露出个自认为亲切的笑容:“你的嘴巴好大哦。”
“啪——”
“哎哟——”
易姐气得用力煽小茶壶一个响亮的耳光,虽然她身材婀娜,长得一点儿也不难看,可她的大嘴巴和右脸上的大块烫伤疤痕极为显眼,好多人至今仍然不叫她的名字而叫她大嘴妹,几乎所有客人都因为她的大嘴在相书里是“吃死男人”的恶兆而嫌弃她,使得空有一身技艺的易姐生计惨淡,流落风尘七八年没攒下几个钱,反而因为五年前一时心软,收养了倒卧街头如同野狗一样的流浪孤儿小茶壶,弄得她境况更为窘迫,要不是她精通韵律,琴技超群,兼之性格坚毅,自尊自爱,获得妓院老板和老鸨的赏识同情,留她在百翠楼帮着调教一群小丫头的技艺,恐怕她早就流落到东城外下等窑子,为活下去而天天去接待贩夫走卒了。
易姐的一切小茶壶都不了解,但他看到了易姐潮红的眼里深切的痛苦和失望,于是,他捂着脸的手慢慢放下,抬起头看着气鼓鼓的易姐:“你很像我姐,其实我有个姐姐的……哎哟……你怎么这么野蛮啊?男人的脸不能打你晓得不……”
“啪啪——”
又是两巴掌煽在小茶壶的脑袋上,易姐抓着自己打得生疼的手,又骂起来:“狗日的瓜娃子,我不是你姐,你滚出去找你姐去啊,找你妈都得,你做啥子还赖在老娘的床上不走?你这不要脸的龟儿子!老娘辛辛苦苦给你送吃的来,就得你这句没良心的话,你这个没娘养的白眼狼……”
“喂喂、喂喂喂……我是伤员啊……我重伤啊我……”
小茶壶躲了几下没躲过去,干脆抓住易姐的手,裹小脚的易姐早已经累得全身无力,被小茶壶抓住一带,不由自主跌进小茶壶腿上,刚想挣扎又被心有余悸的小茶壶单手紧紧抱着动弹不得,气得她左右扭动破口大骂。
可小茶壶根本不管,忍着身上的伤痛就是不松手,直到香汗淋漓的易姐骂累了不再动弹,他才喘着气说道:“姐,不要生气了,我不是故意气你,只是……只是我醒来之后脑壳浑浑沉沉的,好多事情都记不起来,难受得要命。”
“啊?先松手!”
易姐撑起身子,定定望着小茶壶的脸,抬手贴在小茶壶额头上。她确实被吓坏了,从没见过小茶壶脸上露出郑重的神色,特别是那双狡猾的眼睛,此时似乎藏着深深的悲苦。
小茶壶把易姐的手抓到自己手心里:“姐,我今年到底是多少岁?我怎么感觉跟你过了好多年一样?”
易姐抽出手叹息一声,坐在床沿上整理衣衫:“我也不晓得你到底多大了,五年前那个下雪天,我把你从大门口捡回来,那时你瘦成皮包骨的猴子,矮矮的个子,细眉细眼病恹恹的,估计也就十岁左右吧,还是这两年才开始长起来,有了点儿男人的模样,唉!就算十六岁吧你得长点儿记性啊,十六岁可以自己养自己了,只是你性子太野,太贪耍了,好不容易我求街口邓掌柜收你进茶馆做事,每天白得吃一餐有点儿油水的,每个月也能赚个两三块工钱,可是你从来不学好,有了钱就出去找你那群狐朋狗友,没钱了就死皮赖脸回来混吃混喝,还经常打架惹事……喂,你做啥子嘛?”
小茶壶揉揉酸涩的鼻子,长出口气,苦笑着道:“姐,等我养好伤就安分下来,出去找个好点儿的事情做,每个月赚了钱就拿给你。”
易姐没想到小茶壶突然变得懂事了,惊愕之后颇为激动,双眼开始发红,呆呆望着一脸郑重的小茶壶,慢慢伸出手来,捧着小茶壶的脸,潸然泪下:
“有你这话,不枉姐养你几年,姐知足了!你懂事就好,姐不要你的钱,今早抬你回来的几个军爷留下一百两银子,说是给你养伤用,我暂且帮你收起来,留着以后有大用。你年纪也不小了,应该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学会做人做事,以后还要成家立业,总不能一辈子跟姐住在这人人看不起的妓院里头吧?”
小茶壶感激地点点头,沉默良久,抬起头来:“姐,今天是几月几号?”
“我想想啊……昨天是立冬……”易姐掰着手指挺费神:“立冬是九月二十三,今天是二十四喽。”
“我是问今年是哪一年?”小茶壶满脸疑惑。
易姐愣了一下:“马年,你问哪年做啥子嘛?”
“马年是哪年?”小茶壶有点抓狂了,他哪里懂六十甲子这些老朽玩意。
“马年就是丙午年,丙午年就是马年,六十甲子轮流转,十二生肖来回排,今年马年,明年就轮到羊年了撒!”刚才还是一脸温柔的易姐再次恼火起来:“背时的龟儿子,平时不学好,箩筐大的字不认得一个,这时候问哪一年做啥子?”
小茶壶彻底投降,左右望望指着食盒:“姐,我饿了。”
易姐瞪了小茶壶一眼,抓起床上的秦琴又给小茶壶一巴掌,完了去挂好秦,打开小食盒端来:“前街范葫芦面馆买回来的,趁热快点儿吃。我要出去帮忙,前头客人多,我得看着那帮唱曲的小丫头。”
“姐…”
“龟儿子的,你想啥样?你还想要老娘服侍你啊?”走出几步的易姐转过身。
小茶壶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望着一脸凶悍的姐姐,泪水禁不住往下流,害得刚板起脸的易姐狠狠跺了两下脚,边抹眼睛边迈着碎步急忙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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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破碎的憧憬
俗语道,伤筋动骨一百天!
肩部被砍刀贯穿的小茶壶只能耐住性子养伤,半个多月他哪儿都去不了,如同行尸走肉般地在小小的房间和院子范围内苦熬,好在骨头没断,又有城里最好的大夫三天两头过来帮他换药,加上他年纪轻身体底子不错,在好吃好喝和好药的调养下,恢复得很快,但仍需吊着左臂便于骨头和肌肉愈合。
小茶壶在苦苦等待中也不能说没有半点儿收获,至少伙房的矮胖老头和几个伙夫算是熟悉了,这几个同样属于贱种一类的火猫孙子最操蛋,他们喜欢嘲笑比他们更倒霉的小茶壶,每天看到小茶壶吊着手臂去后面的茅房,都会落井下石地讥讽几句。
一贯神经粗大的小茶壶对此毫不在意,他知道自己这幅身躯长年寄人篱下的艰难,无比的弱势,所以没有顶撞任何人给自己找不痛快,但偶尔也会审时度势,用新颖的语言拐着弯笑骂几句,惹来大家一起笑,不但没得罪人,反而因此和几个伙夫的关系亲近不少,至少时常能收到矮胖老头送来一碗碗油乎乎的残羹剩饭。
小茶壶对矮胖的伙夫头非常敬重,尊称他为“荣叔”,弄得老怀大畅的伙夫头子逢人就夸龟儿子有长进,谁也不懂小茶壶心里还藏着极度的私心:虽说是剩饭剩菜,但味道不错营养很足,如今这幅孱弱的小身板急需成长的养料,否则今后出去还是挨揍的货,而自己举目无亲,身无分文,能获得如此丰盛的馈赠纯属幸运,除了从心底里感谢之外,哪容得他生出半点儿挑剔的心思来?
这段时间,小茶壶倒是见过自己的三个狐朋狗友,一次是三人从正门偷偷溜进来探望,刚到房间门口就被护院的龟公撵了出去,一次是清晨时分三人悄悄翻墙进来敲窗户,两个消瘦一个骨架粗大,看衣着和气度,都是与小茶壶年纪相仿的贫苦少年,其中那个瘦弱的少年从怀里掏出个纸包递给小茶壶,几个人隔着窗户没能说上几句话,易姐醒来一阵破口大骂,吓得小茶壶的三个小弟兄飞也似地逃走。
易姐打开纸包,看到里面的半块卤猪头肉,出奇地没有继续教训小茶壶,也没有再说逃走的三个混混一个不字。
对于易姐的跋扈,小茶壶已没有以前那么大的反应和意见,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个守身如玉、年仅十九岁的妓女姐姐最疼他最在乎他,虽然易姐脾气泼辣点儿,骂人时嘴巴很臭。
小茶壶从一块普普通通的卤猪头肉中,看到三个狐朋狗友对自己的关心和义气,深切感觉到一份浓郁而质朴的温暖友情,只是小茶壶仍然叫不出三个狐朋狗友的名字。
成都的冬夜异常寒冷潮湿,虽没有下雪,但早上起来院子里草木上凝结的白霜随处可见,没钱烧炭取暖的小茶壶,夜里只能蜷缩在墙角那张属于他的小床上,易姐那张相对舒适的床铺他可不敢再睡了,否则保不住夜夜要“尿床”。
易姐每天晚上要到深夜才能回来歇息,她没发现小茶壶方方面面的异常,看到小茶壶再也不愿像以往那样和自己一起睡,她只会想着大难之后的小茶壶终于长大了,虽然下面那砣已经颇有规模的肉肉没几根显眼的毛毛,但也算是男人而不是男孩了。
唯一让易姐感到不满的是,小茶壶受伤之后,就再也没有好好地梳起辫子,固执地任由一头长发松松散散飘来飘去,再冷的天他也不愿再戴那顶瓜皮帽。
小茶壶的左手能稍微活动之后,易姐没有再制止小茶壶把玩自己的秦琴和琵琶,在她看来,玩玩乐器总比像猪一样无所事事地活着好一些,因此她在空余时间,还教小茶壶一些弹奏秦琴的基础,也好让闭门养伤的小茶壶不至于憋出病来。
住隔壁的珉丫头没事倒喜欢过来逗小茶壶玩,顺便也对突然“迷上”秦琴的小茶壶指点一二,小茶壶因此而不感觉太过孤独烦闷。
有件事一直让小茶壶感到不可思议:这院子里的姐们玩音乐根本就没有谱子,从她们师祖那一辈到现在,教学的方式几乎都是一面哼哼一面弹奏,顶多有几本用繁体字写成的发黄唱词。
小茶壶感叹之余,不得不佩服这些风尘女子的过人天赋。珉丫头对小茶壶的反应感到非常舒服,却装出一副谦虚的样子说:“我和你姐只能算是精通,隔壁院子里的那几个扬州籍清倌人才是整个成都城最好的琴师和歌手。”
小茶壶细问后才知道,珉丫头嘴里那几个扬州清倌人,正是他受伤那天在茶馆里卖唱的女孩子,从小接受专业培训,养成后游走四方,扬州瘦马天下闻名。
珉丫头长得圆润白皙,比小茶壶大两岁,一副无比纯真的外表,不知道骗过了多少人,唯独在小茶壶面前,她不用刻意掩饰自己的奸猾与精明。
可小茶壶已然不是昔日的小茶壶,再也不是那个被珉丫头作弄得五迷三道的懵懂少年,只不过他仍然摆出一副上当受骗的傻样,继续承受珉丫头的讥笑和轻度体罚,时不时不留痕迹地奉承几句,话语中故意夹杂着小色狼的“险恶居心”,这让珉丫头很有成就感和愉悦感,小茶壶也能打发些苦闷时光。
于是,弹得一手好琵琶、又能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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