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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街往事-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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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兄弟还记着这事儿呢,”宗哥嘬了一下牙花子,“是一个叫钱风的伙计,他好象认识兰斜眼……”
  “明白了!”我在心里骂了一声,操你妈金龙。金龙跟钱风都跟着家冠混过,这事儿明了,也许家冠在监狱操作呢。
  “明白了?呵,商场如战场啊哥们儿。”宗哥好象困了,捏着嗓子直打哈欠。
  “好了,就到这儿,”心里惦记着自己的那摊子事儿,我想离开这里了,“宗哥,还有什么吩咐?”
  “你怎么老是这么客气?还真拿我当大哥了?”宗哥翻了个白眼,把手一摊,“我算什么?”
  “比我大的都是我大哥,”我站起来,顺手拉了拉大光,“宗哥,我要走了,家里很多事儿。”
  “这么着急?”宗哥也站了起来,看样子他也烦了。
  握别宗哥,我和大光上了马六停在门口的车。马六招呼一声“做稳啦,走喽”,发动车,一别脑袋,悻悻地念叨上了,他好象还在记大光他们的仇,一个劲地念叨着万兵和大光手黑,老是掏他的肚子,到现在还疼呢。我没有心思跟他解释这些,打开车窗往外面看。路上的行人不少,路灯和店铺门口的灯光交织在一起,让那些行人变得影影绰绰。
  马六还在念叨:“你说就凭我这样的好汉,怎么就不明不白的让你们折腾了一顿呢?真他妈亏啊……”
  我点了两根烟,给他插到嘴里一根,顺手推了推他的脑袋:“你不亏,没看见是谁抓的你?”
  马六不回头,兀自念叨:“我就可以的了,挨完了折腾还给你们当车夫……”
  半夜,我们回来了。告别马六,先回市场把枪放回保险柜,我跟大光走在了回家的路上。半夜的空气很粘稠,似乎不是在流动着,吸进鼻孔像一坨坨棉花。月亮倒是明亮得很,挂在树梢上像一只镀了银的锅盖,月光从树梢上投下来,洒了一地斑驳的影子。我低着头走在月光下,感觉这一地的树影像是一个个经过伪装的陷阱,一不小心踩上去会再也爬不出来。“天上没有馅饼,地上有很多陷阱”,我记得这是在劳改队的时候,蒯斌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当时我还笑话他,我说蒯哥你是不是被人折腾怕了,哪那么多陷阱让你钻呢?蒯斌说,我还不是吓唬你,世上的陷阱无处不在,除非你永远呆在婴儿状态里长不大,不然你就等着钻吧。现在我赞同他这句话了,我感觉我走过的路和我正在走的路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陷阱,迈过去的陷阱有的深有的浅,有的又变化出新的陷阱在前路上等着我。月光洒下的树影越来越朦胧,踩上去软绵绵的,让我不得不像受伤的狼那样一步一跳的走。大光拉我一把:“大哥,练舞蹈啊,当心让人家把你当神经病抓起来。”
  我的心情他怎么会理解?我懒得跟他解释,继续跳我的舞,感觉自己轻得都要飘起来了。
  大光好象也很寂寞,闷着头走到往他家方向的路上,回回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我摆摆手让他走,转身走上了回家的路,眼前老是晃动着我爸爸那张苍老的脸。
  月亮已经偏到了西边,又高又远,像是一面没有擦干净的镜子。
    正文 第三十章 千头万绪
     更新时间:2008…10…7 18:05:04 本章字数:4458
          春、夏、秋……又一个寒冷的冬天来了。日子过得可真快啊,去年的冬天仿佛还在眼前呢。我经常产生错觉,感觉上一个冬天就在昨天或者就在前天,等静下心来回头仔细想想这一年来的遭遇,我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经常做梦,梦中好几次又回了监狱。有一次我梦见我在监狱里跟蒯斌聊天,蒯斌问我,这次判了几年?我说不多,两年。蒯斌说,那也不少啊,两年的时间你在外面该干多少事情啊。于是我就想越狱。半夜,我爬到了车间的房子顶上,外面什么也看不见,夜幕竟然是红色的。我好象是飞着出去的。路上我碰见了不少认识我的人,那些人一律地冲我呲牙,牙齿全都是狼那样的犬齿,有几个还蹲在我的前面,伸着长长的舌头,让我分不清他们是人还是狼抑或是狗。我惊出了一身冷汗,撒腿就往家跑,家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可是我无论如何也跑不过去,脚像是被蜘蛛网之类的东西缠住了,家也飘起来了,越飘越远,我手足并用地跑,我觉得四条腿跑得一定比两条腿快。开始我是在地上像狼那样跑,后来就飘起来了,速度很快……
  有那么一阵我感觉自己是得了抑郁症,很小的一点声响都会吓我一大跳。走在路上,我老是感觉后面有人在跟着我,有时候觉得那个人是我以前得罪过的,他拿着枪,他想在一个僻静的地方杀了我。于是我专挑人多的地方走。有时候觉得跟在我后面的那个人是警察,他要把我抓进监狱。我不敢回头看,我害怕一回头就发现这一切都是真的。担心无处不在,我还担心来顺和我爸爸的安全,我让大光带着几个兄弟接送来顺上下学,大光说,不用咱们操心了,我看见来顺他们学校的刘老师每天接送来顺呢。我就让他们在后面跟着。我对大光说,如果来顺出了一点儿差错,你就不用活了。
  听说我这样小心,蒯斌笑话我:“你这叫干什么?既然这样,你还不如找个地方上班去呢。”
  我说:“你不懂,我是在刀口上走路,一不小心就割破脚了,那时候后悔就晚了。”
  蒯斌说:“谁不是在刀口上走路?大家都一样,前几天商场里面乱了套,货物全被人抢购空了,跟遇到通货膨胀似的。”
  这我知道,我爸爸光毛毯就买了八条,堆在墙角让老鼠爬着玩儿。
  我不担心这些,我想,只要有钱,到什么时候也饿不死,现在我只需要好好地活着。
  有一天魏三捏着嗓子给我打电话:“喂,你是张宽吗?”
  我说:“是啊,你是哪位?”
  魏三用一种很严肃的口气说:“我是警察。少废话,你马上到派出所来一下。”
  我的脸一下子麻了,手心出的汗几乎让我攥不住话筒了:“我犯了什么事儿吗?”
  魏三嘿嘿笑了:“宽哥,跟你开玩笑呢,我是你三哥啊。”
  我默默地放下电话,不声不响地走到门口,从水沟里捞了一块臭烘烘的砖头,直接去了魏三的铺子。魏三正跟王娇在那里说笑,大嘴咧得像一把破扇子:“你看,我跟大宽的关系多铁?开这样的玩笑都没问题。”我铁青着脸,一砖头就给他开了瓢。王娇吓懵了,站在那里连话都说不出来。我用脚使劲地踩魏三的嗓子和嘴巴,我想让他变成哑巴。后来,大光把我拉走了。大光说,远哥你别这样,满市场的人都说你脾气好呢,这不是自毁形象嘛。我说,别的玩笑都可以开,这种不行。
  王东终于回来了,为了动员他回来,我费尽了口舌,估计刘备动员诸葛亮出山都没费那么多的口舌。其实王东早就想回来了,他的性格永远不会沉稳下来。王东他妈去世以后,家里就剩他一个人了。那天我进门的时候,王东正歪躺在床上看电视,百无聊赖的样子。电视里好象好象是在播放一个动画片,里面有个打扮得妖里妖气的动物在唱歌,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开开,我要进来。王东咧着暴皮纵横的嘴巴接口唱道:“不开不开就不开,妈妈没回来,回来也不开。”
  我把给他带来的东西放到茶几上,哈哈一笑:“小朋友,装纯纯这是?”
  王东摆摆手让我坐下,继续哼哼:“妈妈没回来呀,回来也不开……”
  我一把给他关了电视:“拿起架子来了?没看见来客人了嘛。”
  王东坐起来,让我给他点上一根烟,费力地抽了几口:“什么客人?你这是想我了……难兄难弟啊。”
  我说:“跟我回去吧,我听说你在麻三儿那里没什么意思,整天闲得蛋疼。”
  王东不说话,睡肿了的眼皮一掀一掀的,看那意思就是,别罗嗦了,我不想回去。我知道他的脾气,越是顺着他越是拉倒。我干脆激将他。我说,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远的不说,就说你现在这个经济状况吧,一个月下来,能不能挣出下个月的饭钱来都成问题,活的什么劲?王东蔫蔫地说,那我就拉着棍子要饭去。
  我笑道:“拉着棍子要饭去?你那叫吹牛逼,我不相信你有这么大的魄力,你是个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你他妈的这叫懒。不说话了吧,所以呀,你的小尾巴往哪里撅,全在我的眼里。你这几年劳改是怎么打的?完全没有脑子啊。”王东大烟鬼似的打着哈欠,懒懒地嘟囔:“我他妈的要那么多脑子干什么?我又不想当老大,我就是想让自己活得舒坦点儿。”
  看来这小子目前是汤水不进了,干脆给他来点儿别的吧。我摸着他的手,开始了回忆往事,从我俩光着屁股在下街泥泞的胡同里摸爬滚打的时候开始,一路回忆。我回忆得声情并茂,比现在的倪萍和朱军可厉害多了,字字血声声泪,连我自己都被感动了,鸡皮疙瘩一层接一层地起,动情处甚至还把头发竖了起来。回忆到我俩在看守所孤单地望天,他妈来看他,因为人家不让进,他妈在大墙外面一声一声地喊,东,东……王东忽地坐了起来:“别说了别说了,我对不起我妈。”
  “既然你知道你对不起你妈,你为什么不多赚点儿钱让她放心呢?”我趁热打铁。
  “你不知道,我妈临死的时候说,让我过安稳的日子,别整天打打杀杀的……”
  “这就对了嘛,现在咱们还需要打打杀杀吗?刚才你说的那番话错了,老人家要是知道了,该多么伤心?”
  “你别跟我玩脑子了,”王东一咬牙,“从现在开始我听你的,继续咱们未完成的事业。”
  这时候我反倒拿捏起来了:“别听我的呀,听我的那还是这三个字,混江湖,没意思啊。”
  王东咧咧嘴,笑了:“二哥,我算是服你了,这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
  既然这样,我正色道:“不跟你绕了,一句话,跟我回去,咱哥儿俩生死与共。”
  王东沉默了一会儿,抬了抬冒着亮光的眼皮:“出去打点儿散啤,我要喝酒。”
  王东回来了,我肩上的担子蓦然轻快了许多。闲暇的时间一多,我就开始想念起杨波来。我知道那天我对她不礼貌,她有些生气,好长时间不来找我了。尽管那天我冷落她的原因很多,可毕竟她是一个女人,需要我时刻呵护着。我决定去她以前上班的地方打听一下,找到她就好好跟她解释解释那天的事情,争取得到她的谅解,我还要继续跟她搞“江湖义气”呢。虽说现在的“江湖义气”跟几年前的含义有所不同,可是我非常喜欢那种感觉,我无法离开她,我要将“江湖义气”进行到底,直到她跟我一起走上那道红色的地毯,直到她给我生上一大群孩子,直到我握着她的手慢慢消失在天国的那一端。
  在刘大为家住的那几天,我很疲惫,尽管更多的是甜蜜。有一次我带她去蒯斌那里玩儿,蒯斌的胖老婆开玩笑说,你们俩可真般配啊,就跟潘金莲和西门庆似的。杨波说,我不是潘金莲,张宽是西门庆,经常打野食呢。我说,我打什么野食了?不就是那阵子找不着你,跟林妹妹姘了几天嘛,那也是为你好,不然把我憋坏了,将来对不起你。杨波说,我也同样,给你“润滑”着,别让你使起来不溜道。回来的路上,我俩不说话,陌路人一般。回到刘大为家,刘大为不在家,我们俩喘口气之后就摆了战场,她说我勾搭村姑,我说她是只破鞋,她得理不饶人,什么难听说什么,我甚至动了想跟她比武的念头。
  在一次争吵之后,我说:“夫妻本是同林鸟,脾气不和各自飞。咱哥儿俩还是散了吧。”
  杨波哭了,揪着枕头哭得死去活来:“不散不散,就不散,我要累死你这个老混蛋……”
  我走了,没处可去,蹲在一堵矮墙上像一只正在大便的野猫。
  回去的时候,我看见杨波站在楼下的风口处,黑色的紧身裤使她看起来像个有病的精灵。
  我从后面抱紧了她,吻着她的耳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波没有回头,她说:“刚才你把我给气坏了。”声音恨恨的,仿佛是在撒娇地嗔怪。
  我抱着她进了门,把她放在床上,按着她的两条胳膊,噘着树皮一般硬的嘴巴去找她的嘴唇。她躲闪,猛烈地挣扎。后来她不挣扎了,闭着眼睛说,**犯,我不。我说,怎么了?她张开眼睛说,不怎么,你继续。我就又来掰她的腿,她不动了,双手平摊,牙咬着下唇,一声不响。完事儿我捏她的腮帮子,她又哭了。我记得那晚她的脸特别白,头发又黑又软。
  莫非她永远不想回来见我了?我算了算,她已经整整九个月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了。孤独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抬起头来,看见飞花满天,狂乱的雪片像无所凭依的扑火飞蛾,一片一片落在我的肩头。她到底去了哪里?我茫然……前几天我去找过蒯斌,问他见没见着杨波,蒯斌阴阳怪气地说,那是你的马子,连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我说,她跟胖嫂挺合得来,她去了哪里,胖嫂应该知道吧?蒯斌把他的胖老婆喊了过来:“你问她吧。”胖嫂说:“那么好的姑娘你都不知道珍惜,你打谱怎么办?你以为你是周润发?”她说话的时候,手指在我的鼻尖前面抖动,抖得我的鼻子一阵阵地发酸。我拿开她的手,她又伸过另一只手来,依旧抖:“我可告诉你,人家一个小姑娘,不嫌你是个劳改犯就算不错啦,你还想怎么样?”她还小啊,比我才小了两岁,都二十六七了……我知道就算是胖嫂知道杨波的下落,她也不会告诉我,怏怏地走了。
  在她原来的单位,我没有打听到她的消息。那些天,我逮空儿就拨她的传呼,一遍又一遍,几乎成了第二职业。
  有一次她终于回了电话,只说了一句话:“张宽,把我忘了吧。”
  我茫然……那时候,烂木头的破录音机里有一个可怜巴巴的嗓子在我的耳朵根子周围唧咕:
  曾经是对你说过这是个无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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