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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汉女-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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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耳边碧裳焦急的叫道:“格格,格格,您这是怎么了,快醒醒啊。”勉强睁开双目,半晌,才知刚才只是个梦而已,身上却被冷汗浸湿,双手只是凉冰冰的,心中尤自害怕。碧裳取了帕子一边为我拭额头上细密的汗,一边试探的问道:“格格可是做噩梦了?奴婢听着您一时在叫庭训,一时又在叫安郡王的名字。”碧裳又好奇道:“庭训可是世子的名字吗?”我点头不语,碧裳道:“当年,为何您和世子没有一起逃离,却彼此分散了呢?”我仔细回忆着,眼前又出现当年那一幕:叛兵马上就要到达桂林城下,父王命人关了城门,当日凌晨,父王回到王府,让母妃叫醒了尚在梦中的我和庭训,来至大堂,父王告诉母妃,一旦城破,自己定然殉国,要母妃带了我们姐弟逃难而去。母妃虽是柔弱女子,平生没有违背过父王的意思,但在此生死关头,母妃却跪着对父王坚定的道,绝不舍夫而去。父王见无法动摇母妃的念头,最后决定由两个乳母带着我们姐弟随同难民一起逃出桂林城。看着已经换上难民衣服却毫不知事态严重的我们姐弟,父王这个铁骨铮铮,英雄一世的汉子也不由得抱着我流下了眼泪,母妃却显得格外的坚强,她指着庭训,苍白着脸对乳母道:“这个孩子如果能逃过这次劫难,就把他送到寺里做和尚吧,不要让他再象他的父亲,一生驰骋南北,却落个这样的下场。”我当时恍然间长大了一般,紧紧抱住父王,哭着不肯走,父王终还是松了手,任尤乳母将我们抱出王府。乳母带着我们在城外躲了两天,亲眼瞧见了定南王府的那场大火,那时,我已经知道,父王母妃已不在人世了。后来,李定国发觉定南王的两个孩子不见了踪影,命人展开追捕,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两位乳母就各自带着一个孩子逃难,所有的人都知道定南王有两个十来岁的孩子,两个孩子在一起确实危险较大,就这样,我与庭训被迫分别,而且,这一别就是五年。碧裳见我只是沉默不语,亦不敢再问,朱颜轻轻过来回道:“格格,太后那边打发人来请您过去用晚膳呢。”我回过神来,道:“你亲自去前边回太后,就说我睡了一觉醒来,现正在沐浴,请太后自用,不必等我了。”朱颜应着去了,碧裳吩咐宫女去取水来给我沐浴,一面扶我朝殿内走去。阿离在我沐浴的木桶里洒了些花瓣,在寝殿里点了安息香,我恹恹的坐在盆中,尤着小宫女往身上洒水揉搓着,忽的,一道明亮的闪电打了下来,随即滚雷轰鸣着,狂风大作,阿离和碧裳忙着去关窗子,一面命小宫女给我擦身,以免着凉。我穿上寝衣站在窗前,光滑的缎子摸在手里只觉凉飕飕的,窗外,豆大的雨已经下来,打在院子里初吐芬芳的紫藤架上,顿时,落下不少花瓣,让人看了直觉心疼。一时,朱颜从前面回来,后头跟了些宫女,捧了各色膳食,朱颜一边指挥了宫女将膳食摆放在桌上,一面笑着对我道:“太后说让您用了晚膳早些歇息,又说今儿夜里雨大,想是还会打雷,怕您夜里惊了神儿,特意要离姐姐晚上陪着您睡呢,还要奴婢和碧裳在外头守夜。”阿离盛了碗紫米莲子粥给我,我端在手里细细喝着,听了太后的叮咛,不觉眼睛有些湿润,掩饰的笑道:“我一个人哪里用的了这些,你们也还没有用晚膳,都坐下来吧。”这在我宫里倒也不是希奇事,我一向待她们三个亲厚,不把她们当做下人看,碧裳听我这样说,早就喜孜孜的笑着坐下来动筷子,朱颜却对阿离笑道:“离姐姐可是坐不得呢。”阿离奇道:“这话怎么说?”朱颜笑道:“皇后娘娘知道您打络子打的好,想让您过去打几根给荷袋做穗子,这会子在前边立等着您过去呢。”阿离急道:“这死丫头,怎么不早说,怎么好让娘娘在那里等着?”朱颜依然不紧不慢的笑道:“太后叮嘱的话总得要我先回了格格啊,不然,离姐姐又该说我不分主次了。”阿离气结,碧裳早笑的不行,拿着筷子只是夹不住东西,我亦笑道:“只在这里打嘴皮子官司,阿离还不快去。”阿离这才醒过来,急急的往前边去,还不忘回头道:“看我回来再怎么收拾你。”朱颜笑着坐下来自吃了起来,碧裳嘻嘻哈哈的在那里说笑着,倒也热闹,我的忧烦亦冲淡了不少。一时吃毕,朱颜和碧裳指挥着宫女们收拾桌子,我坐了八宝琉璃镜前拿了碧玉梳理着发丝,碧玉梳在乌黑的发间穿梭着,闪出荧荧的光芒,煞是好看。朱颜和碧裳收拾完走过来,朱颜从我手中接了梳子轻柔的为我梳着,外头风雨雷电交加,殿内却另有一番温情,安息香悠悠的燃着,碧裳不由得打了个哈欠,道:“离姐姐怎么还不回来?”我尚未接话,只听得门忽的被推来,阿离一身水汪汪的闯了进来,我们三人皆是一惊,碧裳道:“离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没有撑伞?”阿离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我,有些欣喜又有些惶恐的小声道:“格格,胡宫山胡先生回来了。”我顿时如遭雷击一般,竟不能言语,外头一声炸雷,惊的我反应过来,颤抖着问道:“他,现在在哪里?”阿离道:“太后正与他在东暖阁里密谈,把皇后娘娘都支开了。”我恍恍惚惚着就往门外去,阿离一把拉住了我,道:“格格,太后说了,雨太大,要您不要过去了。”我和阿离的手握着,一样的冰凉,直凉到了心里。
第十六章
我没有去前殿,而是听了太后的话坐在寝宫中等待她的传唤,外头的风雨一阵大过一阵,我命碧裳朱颜去歇息,只余了阿离陪在身旁。我们相对坐着,只是无言。一夜就在我和阿离这样的对望中过去了。天刚微微亮的时候,雨停了,阿离起身打开窗子,泥土混合着花香扑面而来,碧裳和朱颜听见响动进来伺候着,见我还是那样坐着,不由得大惊道:“格格,您一夜没睡吗?”阿离正要答话,只见一个太监举着折子在门外跪着回话道:“议政王大臣会议命给格格送来。”我缓缓起身,双腿却麻木的站不住,碧裳朱颜忙搀扶了我,阿离走过去接了折子,递给我,我只觉阿离手冰冷颤抖的厉害。深深的吸了口气,打开折子,只见上头写着:定南王属下梅勒章京总管官司兵李茹春奏:定南王孔有德子廷训,顺治九年失陷桂林时被逆寇掳去,今入云南访问,已于十二年十二月十六日,遭李定国惨害。臣随同平西王吴三桂等,赴土主庙,迎廷训榇于臣营,容臣扶榇回京。太监道:“郑亲王说,本不该以这种方式告知格格此事,但格格是定南王府唯一后人,更是唯一继承者,必须要以最快速度告知格格。还望格格节哀。”说完,就退了出去,我呆呆的看着手中的折子,朱颜和碧裳早已跪了下来,阿离见我只是呆站着,忙走至身边,强忍了泪水,颤抖着跪下来道:“格格,格格,您不要这样,您哭出来也好啊,您不要吓我啊。”我望着成了泪人的阿离和碧裳朱颜,心中疼痛的早已是无以复加,眼中只是无泪,张口欲说话,却是一口鲜血直喷了出来,阿离傻了一般,颤颤看着地上还有我身上手上的血迹,朱颜却已经反应过来,哭着叫道:“快来人啊,宣太医,快宣太医啊。”我眼一黑,已是昏死了过去。待我悠悠醒转来,已是黄昏,太后正坐在床侧,目光悲悯且慈爱的看着我,见我醒下,眼圈竟红了起来,眼泪也随即掉了下来,将我紧紧抱在怀里。这些年,我与太后朝夕相处,她都是一派安宁的模样,从未见过她情绪波动的样子,更不要说象这般失态了。只听太后语带哽咽道:“傻孩子,你成心要吓额娘吗?你知不知道,额娘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地上,你的身上,都是血,你躺在地上,脸色苍白的象雪一样,额娘当时就吓坏了。”阿离和朱颜碧裳也轻声啜泣着,苏麽麽抹着眼泪道:“好在格格的身子并无大碍,太后快别伤心了。”太后这才放开我,握着我的手道:“贞儿,额娘就知道你听了这个噩耗,必定要承受不住,那根弦你的绷的太紧太久了。得到胡宫山的消息,额娘还只不信,直到广西上了折子,额娘一夜都没有合眼,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谁知议政那边就这样着急的把折子给你瞧了。”我只觉浑身的力气象是被抽光了,想说什么只是说不出来,眼泪却是终于流了出来。太后见我哭了出来,反放心了似的道:“离丫头说你接了折子,就只是呆看着,一直没有哭出来,此刻哭出来也就好些了。”小宫女将药呈上来,阿离上前扶我起身,太后亲自端了药喂我。喝完药,我又昏昏沉沉的睡下了。一夜无梦,直到第二日过了晌午才醒来,只觉头昏的厉害,阿离道:“一大早,安郡王就过来瞧您了,您只是昏睡着不醒,后来皇上派人请了才过去的。”我忽然听阿离提及岳乐,一种悲哀在心头蔓延不止,他应该也听说了吧,今时今日我们又该如何面对彼此,奢望到底还是成空,他已经等待了我这些年,这一生,我终还是要负了他。那些幸福,似乎在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猛然想起前日里听戏,游园,惊梦,真是莫大的讽刺,那日隐隐的不详之感竟真的应验了。阿离见我脸色悲喜莫辩,只是出神,顿时着了慌,叫道:“格格,您哪里不舒服吗?”我本想开口安慰他,一张嘴,却把自己吓了一跳,嗓子沙哑的象是秋风扫落叶般的刺耳,阿离强忍了眼泪道:“朱颜正看着药呢,我去唤了碧裳来给格格梳洗。”边掩面而去了。不多时,碧裳打水来为我净面,在床上草草洗漱口了事。朱颜把药煎好端来,阿离服侍我起身,就听碧裳在外头道:“给郡王爷请安。”话音刚落,岳乐已迈步走了进来,走至床前,接了朱颜手中的药,阿离和朱颜很有默契的退了出去。岳乐轻轻将药吹凉,耐心的一匙一匙喂我喝下,又给我倒水漱口。我看着他,眼泪不争气的就掉了下来。他叹气,将我拥在怀里,闻着他怀里熟悉的味道,哭得更凶了。仿佛,他总是在对着我叹气,除了叹气,又能如何呢。半晌,岳乐将我脸上的泪珠温柔的拂去,盯着我的眼睛认真的道:“你放心,这一生,我只认定了你,不管你要去做什么,不管以后会怎么样。”若在从前,听他这样说,我必定欢喜极了,可如今,以后会怎么样,只有天才知道,我恍惚道:“我前日做了个梦,梦里头,你说我该回桂林了。”岳乐一楞,随即苦笑道:“梦里头的事情你也拿来和我认真吗?”我倚在床边,淡淡道:”如果,如果,我要回桂林呢?”岳乐坦然道:“你是知道的,仕途一直不是我所愿,若真到了那天,我随你回桂林就是。”我愕然,岳乐又笑道:“放下这一切,我可就什么都不是了,以后只会被人称为额驸了。”我从未想过他会这样说,只抱着他又哭又笑的。到了夜间,太后来看我,道:“皇上已经下旨,准了广西那边扶榇回京,与你父王母妃合葬。不日,李如春就可到达京城了。”我点头,太后又道:“皇后闹着要来看你,我没有让她过来,就连皇帝,我也不许他来,你好好的静养着,千万放宽心才是。”我感念太后的体贴,她知道这会子我是不愿意见人的,那些劝慰的话只会让我不停的想起,不停的流泪罢了。我强笑着对太后道:“额娘,倒让您这样的为女儿挂念起来了。”太后拍着我的手安慰道:“傻孩子,额娘一直都说你和福临是额娘最心爱的孩子,只要你们好好的,额娘就满足了。”太后下了旨,不许任何人来打扰我静养,包括皇帝和皇后在内,岳乐却每日清晨来瞧我,显见是得了太后的默许。皇帝和皇后,连带后宫那些妃嫔们命人送了好些东西来,我也懒怠看,只命阿离点收进库房。十日后,李如春到达京城,皇帝下旨将庭训的灵柩安放在香山碧云寺内,李如春自进宫面见太后和皇上。皇帝在乾清宫接见了他,随即命他往慈宁宫来,太后命他到后殿来见,我的身体已经好了大半,此时也穿了一身素衣陪在太后身侧。李如春一身朝服,只袖子上暗别了黑纱,进得殿来,磕头道:“微臣李如春给太后请安,太后千岁。”太后今日穿了朝服,庄严雍容,道:“李大人一路辛苦,请起,赐坐。”李如春谢恩起身,一旁阿离搬了绣凳请了他坐,他却一眼瞧见了端坐于太后身侧一身素服的我,又跪下来,神色激动,连声对我道:“下属见过郡主,郡主万安。”我忙起身命阿离扶了,太后道:“郡主在我身边多年,离开桂林之时尚是孩童,李大人怎么一眼就认出来?”李如春恭身答道:“回太后,臣虽然已经多年未见郡主,但郡主与先王爷长的极象,臣又见太后身边只有郡主一身素衣,是以大胆猜测是郡主。”太后赞道:“李大人是带兵打仗之人,没有想到居然这般心细如尘。”李如春道:“多谢太后夸奖。”太后又道:“广西经历了多年战火,又无人主持大局,难为你们这些定南王的老部将了。”李如春有些激动,答道:“微臣身受朝廷和王爷大恩,不敢言累。”太后语带深意的点头道:“朝廷不会亏待你们,郡主也不会亏待了你们。”李如春一楞,肃身道:“咱们广西将士翘首以待,盼望郡主回去。”太后道:“郡主还太年幼,此事以后再议。”又对我道:“贞儿,我已经下旨,让岳乐和李大人陪了你去碧云寺,等安葬过庭训再回宫吧。”我起身应了,太后命李如春先出去与岳乐会合,在宫门外等候我,又握了我的手关切道:“早去早回,保重身子,不要让额娘悬心。”我含泪答了,自进宫来,与太后从未分开过,骤然分开,难免不舍。阿离和朱颜碧裳已收拾好手底下用的贴身物件,一道随我出了宫门。已是五月了,外头阳光如火如荼的媚,我和阿离朱颜碧裳坐在马车里,一离开皇宫,碧裳心情大好,指着外头鸟儿不住的说着闲话。朱颜窥着我的神色,只是敷衍着。阿离亦尤自出神,一会儿,碧裳也觉出什么,闭了嘴不再说话,只沉默的往窗外瞧。我本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还是懒怠着说。就这样一路沉默着上山了。
第十七章
山路极是平整,在车中也丝毫不觉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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