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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汉女-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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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唤了碧裳下来,也不理会陈嫔探究的目光,径直出了园子。
本想回慈宁宫地,又想着多日不见皇后,遂命阿离和朱颜先回去,带着碧裳捧了几枝花往坤宁宫去。一进坤宁宫,浓浓地麝香气夹杂着融融暖气迎面而来,我不禁皱起眉头,唤来朵云道:“上次不是告诉你,不要再点麝香了吗?”
朵云忙道:“奴婢也劝了娘娘的,只是格格也知道皇后地脾气,她总说胸口发闷,整天的燃着,一刻也不许停。”
我亦知她说的是实情,也不多说,进的内殿,昏暗的光线内,只见皇后斜斜的歪在塌上,小宫女跪在地上为她捶腿,我轻手轻脚进去,把花插在水晶瓶内,挥手命小宫女出去,又把帘子挂了上去,室内顿时亮堂起来。
皇后已睁开双目,嘴角含笑看着我忙碌,一时停当,我坐在她身边,握了她的手道:“今儿的天还好,怎么都不出去走走,一味的躺着对身子也不好啊。”
她略直些身子,抬眼看了看天色,幽幽道:“我顶不喜欢紫禁城的冬天,阴冷阴冷的,没有一丝暖意。”
我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太后说的那番话,只觉得心里发酸,强笑道:“哪里的冬天还不是一样的。”
她摇摇头,眸子里一瞬间的光彩,出神的道:“科尔沁的冬天太阳也是老高老高的,暖暖的,哪怕是下了大雪,全家人都会围在一起,燃着熊熊的火堆,烤肉,喝酒,说笑话,一点也觉不出冷来。”
她本是大草原上最美的明珠,曾经俯仰之间神采照人的风范,如今只剩下了颓然,原本丰盈的面颊竟干枯的仿佛老了十岁,一双美目里大片大片的迷茫和无助堆积。
我不忍再看下去,亦不知如何安慰,说了几句保养身子之类的,见她只是神思倦怠,昏昏欲睡,便起身告辞了。
朵云送至门侧,我低声叮嘱道:“回头我命太医院另配了香料来,万不可只燃麝香了。天儿好的时候多劝娘娘出去走走。”
朵云应着,我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才离去。
回到慈宁宫,将皇后的状况一五一十回禀了太后,太后亦很是担忧,命人唤来了福临。
福临一听是有关皇后,便沉默不语,太后耐着性子劝道:“她再不好,到底是你的发妻,一日夫妻百日恩,如今她身子不好,病到这般田地,于情于理你也该去瞧瞧,好生劝慰一番的啊。”
福临只是不做声,半晌,淡淡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若不硬强迫我娶了她,又何至于此?”
太后温言道:“儿子,没有谁硬逼着你,立蒙古科尔沁的公主做皇后,并非因着我的关系,而是因为满蒙联姻是大清国策,更是大清皇室的立国之基,有着蒙古四十九旗的支持,我大清才无后顾之忧,不至腹部受敌。这些难道你不懂吗?更何况,她是你的亲表妹啊,为了这一层,你也该待她好些才是啊。”
福临站起身来,冷冷道:“额娘不必再多说,我留着她皇后的名分,已是仁至义尽,不要再逼迫我。”
说罢,跪安而去。
第一卷 宫闱生涯 第六十二章
外头风雪不停,呼啸着在窗子外肆虐,往暖炉里扔了几把合欢香饼,便躺在了暖暖的紫檀木雕花绘凤床上,密实的芙蓉帐子里,阿离与我同睡,她一夜只是辗转难眠,唉声叹气,我虽心中诧异,此时却也不好相问。
次日一早,我奉太后之命在乾清宫正殿的帘子后听诸臣对孙延龄一事的看法。
福临幼年登基为帝,虽不能亲政,却也每日必坐在宝座上听政,我和博果儿便常常躲了这帘子之后,拿了许多精巧玩意来引诱他,每次看见福临耐不住急欲从宝座上下来的着急神色,我和博果儿总是对视偷笑不已。
此时,我又一次的立在这重重明黄帷幕之后,想起幼年的荒诞之事,脑中闪现出博果儿捂着嘴偷笑的明媚脸庞,我望着立在丹壁之下面色惶恐的众臣工,望着经年不变的巍巍大殿,唏嘘不已。
只听高坐在“正大光明”匾额下的龙椅之上的福临沉声问道:“安亲王,索中堂,不知你们可曾查到什么线索?”
我悄悄掀开帘子的一角,瞥见岳乐棱角分明的刚毅侧脸,一身亲王服饰越发显得他俊朗非凡,卓然不群。见福临问话,出列打千回道:“回皇上,臣与索中堂彻夜未眠,严加审问了涉案有关人等,奈何只是没有线索。”
索尼亦道:“案发之时,正是百姓沉睡之时,街道之上人迹罕至,也不曾找到目睹者。”
螯拜回道:“皇上,照安亲王昨日所言。孙延龄确有杀不得的缘故,朝廷此时不过只缺了个合理的理由去开赦他。”
福临没有做声,众臣窃窃私语的议论起来。我叹口气。满腔希望顿时化为冰消。
半晌,大臣们也没有商议出个所以然。忽见一小太监匆匆上前回禀道:“皇上,额驸吴应熊在殿外求见。”
福临一愣,不知这位额驸此时上朝所为何来,沉吟道:“传。小太监一迭声的传话出去,不一会。吴应熊身着朝服,手持奏折昂首阔步上前来,跪下请安道:“臣吴应熊给皇上请安。”
福临含笑道:“额驸请起。”
吴应熊起身,恭敬呈上奏折道:“皇上,这是家父五百里加急奏折,命臣转交皇上。”
吴良辅接过奏折递给福临,众人面面相觑,皆是茫然,不知此时远在云贵战场地平西大将军在奏折中提到了什么。
我偏眼窥着福临的神色。只见福临脸色愈来愈阴暗,象外头欲落雪的天色一般,只听“啪”地一声。福临将奏折摔到御案之上,骤然起身。对吴应熊怒道:“荒唐。荒唐,这怎么可能?”
众人大惊。不知皇帝为何发起了这样大的脾气,倒是吴应熊毫无恐惧之色,反而神色泰然自若地拱手道:“皇上,家父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瞒皇上,还请皇上恩准。”
福临哼了一声,阴冷的道:“你们平西王府和孙延龄有什么瓜葛,为了救他脱身,竟编出这通胡话来糊弄朕?”
吴应熊跪下恭敬道:“皇上息怒,家父与孙将军并无交情,奏折中提到的乃已故定南王在家父面前亲口所言,没有一丝虚假,更不敢欺瞒皇上。”
我不禁有些疑惑,听的云里雾里,只是心中略微有些惶恐不安。
福临怒极,从御座上一跃而起,用力将折子抛到吴应熊面前,厉声道:“朕念你父劳苦功高,不再追究信口胡言之罪,此事不必再提,你且退下。吴应熊跪着向前挪动几步,着急道:“皇上,孔四格格被太后恩养于宫中,于皇上自幼一同长大,情分自然不同一般,臣知皇上不舍格格,但还请皇上暂且息怒,听臣细言。。www;16K.CN更新最快。”
我听他言及自己,不由得惊诧,只听他又道:“孔四格格已过了指婚年纪,太后和皇上对此事仍没有任何旨意,广西方面已有不少微词,有甚者,说,说皇上爱恋格格,不忍其出宫,是要纳其为皇妃。”
众人大惊,我闻言心头大震,怒从心起,正要掀帘出去怒斥吴应熊,忽觉手臂被人用力拉住,回头却是太后,太后身着朝服,一脸肃穆之色,示意我噤声听下去。
福临亦怒道:“大胆,你怎敢说出此种大逆不道的话来,败坏格格名誉?”吴应熊镇静地接着道:“皇上,此话在广西流传已久,并非是臣恶意中伤。家父与定南王有兄弟之谊,更是四格格的干爹,听闻此等流言,很是为格格担忧,又恰逢孙将军之事,家父思虑良久,决定将十五年前的隐情说出,并请皇上太后降旨,饶恕孙将军之罪,赐婚四格格,完成定南王遗愿。”
我愈听愈耐不住,脸色苍白似雪,浑身仿佛被冷水浇了一番,冻彻心骨,站在原地一时竟呆住;身子微微一晃,苏麽麽忙扶住了我,满目关切之色,紧紧握住我的手。
太后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福临忙扶着太后坐了一旁,众臣参拜完毕,太后目光犀利的盯住吴应熊,沉声问道:“额驸,你说十五年前的隐情,指的是什么?”
吴应熊被太后不威自怒的神色震住,愣了半晌才道:“回太后,皇上,十五年前,已故定南王亲口对家父说,有意将唯一的女儿许配给孙延龄为妻。”
众人哗然,福临极是不耐烦道:“既是有意,为何没有定下婚事?”
吴应熊坦然道:“只因定南王妃不喜行伍之人,向王爷恳求待格格长大,由格格自己做主。但王爷执意如此。甚至已经与孙延龄之父定下婚约。只瞒了王妃。四格格入宫以来,家父几欲说出,只恐太后另有想法。因而拖延至今日。”
太后沉思着不再言语,吴应熊窥着太后地神色跪下又道:“太后。如果能以四格格未婚夫的名义由皇上特赦,不但解了朝廷此时的困境,也不至使皇上盛名有损,还请皇上太后三思。”
众人面面相觑,只螯拜出列试探地道:“额驸所言也有道理。”
岳乐排众而出。焦急地道:“皇上,太后,此举不可。”
螯拜瞪着眼睛道:“为什么不可?不能杀也是你说地,这会子好不容易有了合情合理地理由去开赦,怎么又不可?”
岳乐怒气积聚在眼中,双手握成拳状,我知他已是气极了地,紧张地注视着他,生怕他在君前失仪。
巽亲王忙拉着岳乐。对螯拜道:“太后视格格如亲生,一时说要赐婚出嫁,心中必定不舍。螯中堂不必着急,此事或有其他转圜法子。”
岳乐仿佛感应到我躲在帘后一般。缓缓朝帘后看去。却正对着我木然地神色。他嘴角抽搐着,却只是茫然。满面的悲戚之色。
我愣愣的看着他,缓缓的冲他摇头,过往的一幕幕闪现在眼前,我依然可以体会得到当初那些很细微地感觉。这些年我不愿不敢去回忆;便给了自己一种错觉;以为已经过了沧海桑田;这会看来;原来并没有发生多久。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岳乐悲伤的眸子似乎离我越来越远,朝堂之上,福临的怒喝声,大臣的争论声渐渐模糊。
待我清醒来,已是掌灯时分,睁开双眼之时,太后正坐在我的床畔,满目的担忧关切之色,福临在寝殿之中烦闷的来回走着,见我醒来,慌忙唤太医进来。
太医诊了半天脉,捋着花白的胡子,慢条斯理地对太后道:“太后,皇上,格格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急怒攻心,承受不住言语刺激才致昏厥,调养一番即可。”
太后和福临这才松了口气,命阿离跟着太医出去煎药。
福临注视着我,坚定的道:“妹妹,你放宽心,我是绝对不会把你嫁给孙延龄的。”太后极快地看了一眼福临,目光又转向我,皆是一片了然的悲伤。
我盯着太后,眼中流出泪来,抓住太后地手,哀声道:“额娘,没有用了,是不是,我只能嫁给他了,是不是?”
太后地眼泪亦夺眶而出,双手颤抖着别过脸去,不再看我。次日,福临下旨:故定南王女孔四贞下嫁孙延龄,孙延龄无罪开赦,封广西将军,即日回桂林赴任。
同日,太后懿旨:孔四格格自幼长于宫中,今骤然赐婚,太后不忍离去,命暂居京城,择吉日再行出嫁。
孙延龄接旨后,向太后请旨,想在离京前见我一面,太后应允。慈宁宫内,微薄的阳光斜斜洒在院子里,厚厚地冰雪堆在对面的宫房顶上,象是压着心,冰封了隐秘的伤痛,万年不化。
阿离把廊子底下的摇椅铺了厚厚的锦被,我身着便袍,面上亦未施脂粉,安闲的躺在上面,怀里抱着铜制暖手炉,盖着八宝金绣雪濑毛大氅,闭了双目,脑中一片空白荒芜孙延龄缓步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我感觉的到他痴痴的望着我,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扑通一声,我睁开双目,他竟跪在了我面前。俊秀的脸庞上净是憔悴和不安。
我颓然一声长叹,命阿离扶了他起身,他只是不肯。沙哑着嗓子道:“我对不起格格,万死难赎。”
我双目迷离的看着残阳下一片寒鸦地侧影。淡淡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你不必自责。”
他猛然抬头,痛苦不堪的道:“昔日王爷虽有意将格格许配给我,到底碍于王妃不允,只向家父承诺过待格格长大再重提此事。却从不曾订下亲事。阿离大惊,质问道:“将军为何不向太后皇上讲明?”
他直直看着我,双目流出泪来,不胜折磨一般道:“我曾向太后说明,太后。。。。。。。。。。。
我嘴角泛起一丝枯涩,吴三桂一纸奏折,吴应熊当朝一番言辞,太后又能如何呢?
若执意将此事压下去,天下悠悠之口如何能塞住。这何异于向万民昭示。福临倾心于我,要立我为妃,可这又怎么可能。莫说我不愿,只我的身份又怎能做皇妃。我不只是汉人。而且是定南王府唯一地继承人,广西诸将头一个就不会应允。况且孙延龄杀不得。吴应熊为朝廷指了明路,朝廷那班大臣急待息事宁人,如今有了合理的原由开赦,若不如此,他们又怎么善罢干休,何况我嫁了孙延龄,一来全了皇帝地名誉,二来开赦了孙延龄,解了燃眉之急。更重要的是,我嫁了孙延龄,可明正言顺返回桂林执掌大权。
只这些,就已注定了我命运的全部走向,饶是太后,又能如何?
我只有一点不解,平西王府,平西王吴三桂父子在这其中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他的目地又是什么?我隐约觉出此事并不那么简单,一时却也没有头绪。
半晌,我将目光转向孙延龄,淡淡道:“你自回桂林去吧,一切事由要用心打点。”
他闻言不禁一惊,疑惑的看着我,眸中一闪而过的却有些惊喜,缓缓站起身来,亦不多言,对我轻施一礼,温和道:“我定不负格格所托,万望格格珍重,我在广西翘首以盼。”
说罢,又留恋的注视着我半晌,见我只是恍惚,略有些失望,欲言又止,只得告辞出去。
圣旨一下,各王公大臣纷纷送来贺礼,便是宫中诸妃也不免前来凑趣贺喜,我命阿离一应以身子不适之名挡在门外,朱颜碧裳见我只是恹恹的,遂拿了各样名贵贺礼来给我瞧。
只见朱颜举了一暗青玉色香薰炉对我笑道:“格格,您瞧,这盖子还是您最喜欢的紫檀木做的呢,炉子上雕的云纹和镂空卷草纹也是极雅致的。”
我略看了一眼,不甚在意地问道:“玉质也还好,谁送的?”
碧裳翻了半天礼单,笑道:“是额驸送的。”
我心内一惊,问道:“哪位额驸?”
碧裳笑道:“格格可不是糊涂了,留京地除了吴应熊额驸,还有哪位额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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