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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大帝-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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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士奇脱口而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样看来,似乎还要加上两句才好。”

康熙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嗯?说下去!”

“是,主子!比如治河吧,其实靳辅不过是花钱太多,犯了众怒,以致有人妒火中烧,交相攻讦,一出事就更不得了。若是换了旁人去治河,又有什么两样?说不定还不如靳辅呢!”

“嗯,说的有理。”

高士奇受到鼓励,越发来劲儿了:“皇上,诚如刚才索额图所说,靳辅治河,京官攻讦的多,外官说好话的多,这就是明证!一犬吠影,百犬吠声,大主意还须皇上自己拿定了——任凭群狗叫破巷,人主自能从容行!奴才想,下诏切责靳辅,令其自行赔补,限期修复也就是了。”

高士奇将百官比作“百犬”,还是那副嬉笑怒骂的格调。康熙不禁一笑,正要说话,明珠上前一声道:“主子可否允许奴才前往清江实地考察一番?”

“算了,一个伊桑阿,再加一个于成龙已经闹得鸡犬不宁,何须再劳你!朕也信不过你!等台湾打下来,朕要亲自去瞧瞧,才能放心呢!”

君臣四人正在说话,熊赐履急忙忙从隆宗门走来,一进上书房便双膝跪下,将几份奏折捧呈康熙,说道:“这是何桂柱刚转到礼部的奏折,系江南秋闱舞弊情由。因事体重大,未经部议,先请圣上过目。”

清朝的科举,分南闱和北闱,北闱在京师,南闱在南京考试。这次应天府南闱出了舞弊的事,闹得不可开交,康熙已经从魏东亭密折中知道。只因魏东亭奏得匆忙,细节写得不详细。康熙接过折子一边翻阅一边沉思。明珠知道,南闱主考左玉兴和赵泰明都是徐乾学的门生,一旦兴起大狱必定牵连自己,顿时吓得脸色苍白,心提得老高。

康熙皱着眉头一边看着折子,一边问道,“今年南闱主考是谁推荐的?朕记得好像是熊赐履?”

熊赐履有点委屈地看了明珠一眼,低头回答:“是,是臣无识人之明,坏了国家抡才大典,求皇上重重治罪!”

“治罪忙什么?事情还没弄清楚嘛!各人有各人的账,谁也不必代谁受过,起来吧。”

康熙边说,又拿起一份奏事折子,这折子是江南巡抚递上来的。上面详细地述说了南闱考试闹事的案情。原来因为左玉兴和赵泰明两位主考大人,收受贿赂,循私在法,有才有学问该取的没有取,文章做得不好,不该取的,却全部取中,以致惹恼了应试的举人。几百人抬着财神,拥进了贡院考场,要打主考。左,赵二人吓得仓皇出逃,去求巡抚搭救。巡抚只好派兵前往,还借调了福建水师的一千多官兵,连劝带哄,外加武力弹压,这才保住了贡院没被激愤的举子们捣毁。闹事的人,除首犯邬思明逃外,其余主犯全部监候在押,请旨处分……

看着看着,康熙的脸色变了,好啊!堂堂南闱科举,闹出如此千古少见的丑闻,贪赃、卖法、行贿受赂,竟敢如此明目张胆。无法无天,这还得了吗?他伸手就要去拿朱笔,不料手竟然伸进了朱砂砚台中。一怒之下,他勃然变色,站起身来,一脚踢翻了几案,就听“哗哗啦啦”、“叮叮当当”的一阵乱响,满案的文书、笔墨、纸砚、图章、茶杯,还有几碟点心,全都打翻在地。在场的众大臣,一看龙颜震怒,吓得“扑通”一声,全都跪倒在地,低下头去,大气也不敢出了。在龙案后边侍候的苏拉太监宫女们忙跑过来,趴在地下,小心翼翼地拾掇着打碎,弄乱的东西。在门外守护的穆子煦、武丹等卫士们,也急忙跑进殿来,只见康熙气得脸色发紫,五官都几乎挪了位置,浑身颤抖着摘下墙上的宝剑,大声喊道:“穆子煦,你持此天子宝剑,星夜兼程赶到南京,把那两个贪赃枉法、胆大妄为的狗奴才,与我就地正法,取了首级带回北京来。”

穆子煦答应一声,跪下接了宝剑,却又小心地问道:“主子爷,请将应斩的官员姓名告诉奴才,奴才好遵旨办理。”

这一下,一向老实正派的熊赐履慌了。南闱的两个主考,是明珠推荐给熊赐履的,取谁,不取谁,也全是明珠、徐乾学他们弄的手脚,如果穆子煦到了南京,一剑一个,杀了左玉兴和赵泰明,自己身上这个黑锅也就一辈子也洗刷不掉了,连忙膝行几步,趴在康熙脚下叩了个头:

“皇上,请暂息雷霆万钧之怒,听臣一言。”

“嗯?说!”

“是,臣以为,此事牵涉官员很多,情形也复杂得很,似乎应细细查明,交部议处,依律治罪,才可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康熙铁青着脸,没有答话,却走到案前,捡起一个奏折来,扫了一眼,递给熊赐履:“哼,你看看这个吧,这是江南应考士子联名告状的奏折。自博学鸿儒科之后,江南心存反志的鸿儒才子们,安分得多了,也没人敢公开骂街。可是左太兴,竟敢公然受贿卖官,败坏朕的名声,败坏朕的千秋大业!”

熊赐履颤抖着手,接过奏折来,却听康熙厉声喝道。“念!”

“是。是。”熊赐履叩着头答应一声,战战兢兢地念了起来。

这封揭帖,是江南士子几百人联名写成的。中间,详细开列了一大串名单,某某人,向某某考官行贿多少,中了第几名;某某人是某大官的儿子,高中了第几名;某某举子的什么亲戚,在京当着什么官,考官们惧怕他们的权势,也选中第几名。好家伙,这个单子,涉及在京城各部衙门和外面的封疆大吏几十上百人,个个指名道姓。怎么通的关节,送了什么礼物,谁人从中说合,取的又是第几名,无不详列在内,也不知这些举子们是从哪找出来的。熊赐履读得胆战心惊,众大臣听得七魂出窍,这名单上,有的是他们的门生部下,有的是他们的故交好友,有的是他们亲戚子侄,有的甚至走的就是他们的门路,或者打的是他们的旗号。皇上真个怪罪下来,谁能跑得了啊!

熊赐履读完了,大殿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大臣们一个个心里发毛。明珠想起刚才康熙说的“各人有各人的账”那句话,更是惊慌不安。这里面不少人的事,都牵连着自己。徐乾学就是受了他明珠的委托,直接插手南闱科考的,取中的前几名也都是他明珠授意的,这、这可怎么得了啊。

这里边,就高士奇清净,他没有插手这件事,算是个局外人,但他知道,历朝历代,对科场舞弊的案子,处置都是很严的,说杀一下子就是上百人。想到这儿,他的手心里,也捏了一把汗。

康熙沉着脸,缓缓地问道:“熊赐履,刚才你说要依律治罪,那么朕问你,这件案子依律要怎样究治呢?”

熊赐履想了一下:“回圣上,依照大清律,主考、副主考受贿卖法,不是一般的渎职,应处弃市,明正典刑。其余十八房主考,也应分别轻重处以绞刑。至于是否可以法外施恩,则是皇上裁决的事,臣不敢妄言。”

康熙一听愣了,按熊赐履的说法,无论弃市、绞刑、立决、自尽,无非全是一个“死”字,难道把这一百多位大臣全都杀了吗?可是,不杀又不足以平民愤。自大清入关以来,不甘心臣服的士子们,就常说什么“夷狄”呀、“亡国”呀、“中原陆沉”哪之类的怪话。不肯臣服于大清的假朱三太子,捉了一个又出一个。如今,江南秋闱考试,又出了这么大的丑闻,朝廷如果不拿出严厉的手段来,怎么能制服人心,又怎么立威立法呢?想到此,他冷笑一声说:

“哼,什么法外施恩?如今朕没有什么恩可以施给他们,倒是要杀几个大臣,杀几个红极一时的大人物,让天下百姓瞧瞧!”

说完,一甩袍袖,走出门去,上了乘舆,回过头来,又冲着跪送的大臣们怒吼一声:“非杀掉几个封疆大吏不可!……”

看着康熙怒气冲冲地走了,众位大臣才提心掉胆也各自回府。

明珠坐在轿里,闷闷不乐。他回到府上,刚一下轿,把门的老王头便迎上来,赔笑请安道:“老爷回来了?徐乾学和余国柱二位大人早就来了,在后头等着爷呢!”明珠脸一沉,“他们来有什么事?”

老王头看明珠气色不善,加倍小心回道,“奴才不晓得。只听他们说,山东一个叫孔尚任的人编了一出什么《桃花扇》,在大栅栏演得红火。二位老爷就点了堂会,说中堂爷这些日子清闲高兴,要请爷赏戏……”

“什么,什么,我清闲?我高兴?”明珠冷笑一声,阴沉着脸抬脚便进了二门。看见家人们吆吆喝喝七手八脚地忙活着在水榭子上张罗搭戏台,他觉得头嗡嗡直叫,哆嗦着嘴唇不知说什么好。恰恰府里副总管黄明印远远见他过来,便赶着上前献殷勤:“相爷瞧着这台子搭得行吗?”明珠一肚子的气正没地方撒呢,抬手“啪”的一掌打了过去,只打得黄明印就地一个磨旋儿,半边脸早紫涨了,惊慌地抬头看时,明珠早大步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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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玉宇呈祥 25 银子好贪官惹大祸 金钟响尼女降纶音

因为南闱秋考舞弊一案,明珠在康熙面前挨了训斥,一肚子没好气地回到家里,正好徐乾学和余国柱二人,在他家后院暖阁里,一边下棋,一边等他呢。徐乾学一眼见明珠过来,便起身笑道:“明相你回来了,快过来瞧瞧。余国柱也是个读书人,我让他六子赌一台戏的东道,他竟悔了三步。得,我惹不起他这守财奴!”余国柱咧着大嘴呵呵笑道:“谁叫你是财神来?”

“戏?”明珠一哂,冷冰冰问道,“什么戏?”

“好戏!京城都轰动了!孔家才子的《桃花扇》,那文笔、那词藻好极了。”

明珠憋了半天的火突然爆发了,什么宰相体面、大臣风度他全都忘了。他大步上前,踢翻了桌子,桌上的棋盘在空中翻了个儿落在地上,像下了“棋雨”,黑白子儿叮叮当当撤得满屋都是。

明珠平日里在官场从不发威动怒,是个有名的“笑明珠”。这会儿,他突然变得这般狰狞、粗野,不但徐乾学、余国柱,连整日侍候的家人们也全都吓呆了。明珠骂道:“好哇,你们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儿下棋。听戏!不出半月,咱们全都去绳匠胡同去见王士祯,蹲狱神庙,吃死人饭!”

余国柱见明珠生了气,忙赔笑道:“明相!就是天大的事,我们祸灭九族,该杀该剐也好,您得给我们说个明白呀!”

“哼,还要我说?我竟不知道,你们在南闱都干了些什么!你们的胆子也太过头了吧!用你徐乾学的狗屁文话说,你们‘东窗事发’了!这会子葛礼坐镇,年羹尧带兵封了贡院,正一房一房地查呢。滚汤泼老鼠,一个也跑不了。这回不死十个八个封疆大吏,不罢掉一二百官吏才怪呢!刚才我掀了你们的棋盘,今儿皇上连龙案都掀了!你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听了明珠这番话,徐乾学和余国柱像被雷击了似的僵立在地,面如死灰。半日,徐乾学才道:“明相,这事与我们京官有何相干?他葛礼仗了索相的势力,挑唆着江南巡抚出头弄出事来,又栽到我们身上。要说受贿,他们难道捞得少吗?”

这事儿,明珠心里当然清楚。他见事到如今,徐乾学还不想认账,气得腿肚子直转筋。可转念一想,南闱的事他明珠毕竟是插了手的,前三名都是按自己暗示办的,而且手书就落在徐乾学的手里,一旦抖搂出来,杀头,他是头一份。此刻,生死关头,要同舟共济,不能打窝里炮。想至此,明珠长叹一声,说道:“圣上决意要办这案子,在劫难逃,越讲情越不得了。好在国柱和葛礼是好朋友,手里捏着葛礼的把柄。这样吧,你写封信给葛礼,再拿点血本出来,打点打点,让他关照一下,不要将你们二位也牵扯进去。其余的人嘛就顾不得了。”

说至这儿,明珠陡然心里一阵发凉。他突然意识到,索额图重新出门之后,康熙待自己远没有往日那样贴心知己——这么大的事过去总要先和自己商量商量,可是今天连个招呼也没打就抖搂出来,打他个措手不及。想到此,他方寸乱了,呆呆地坐着一声不语。

余国柱和徐乾学直到这时才真正明白事态严重,急得像热锅上蚂蚁似的,恳求明珠:“中堂,你得为我们设法闯过这一关啊!”

明珠摇头苦笑道:“哼,让我帮你们渡过难关,没门儿!此案一发,我就得涉嫌回避。你们求我,还不如求那个臭要饭的书生呢!”说到这儿,他灵机一动,“哎——对了!你们立刻去见高士奇,破上两万银子,买通这个猴崽子。眼下只有他在圣上跟前还能说得上话。”

一听说要让他们去求高士奇,俩人都不言声了。余国柱官阶比高士奇高着两级,去求他已经觉得委屈了,还要贿赂,面子有些下不来,喃喃说道:“好大胃口,得两万!”徐乾学是大学士,更觉两腿尊贵,也不愿前去,只红着脸不言声。

明珠知道他俩的心思,冷笑一声说:“哼,我说,你们把臭架子放放!高士奇既然进了上书房,就是当朝宰相,只怕你们送银子他还不收呢!你们得把钱换成古董送去,换他那两笔烂字画!只要这猴崽子替你们说两句话,就万事大吉了!”说罢便冲外边叫道:“黄明印,黄明印!”

“奴才在!”黄明印蹑脚儿小心地进来,打着千儿说道:“相爷……”

此刻,明珠已恢复了镇静,淡淡说道:“这戏不要在咱们府里演,送到高相爷府上。十月二十六是他新婚大喜的日子,正用得着。就说是我说的,绝好的戏文,绝好的班子,说不定皇上也欢喜呢——还有,把我那幅宋徽宗的《鹰视图》,还有那一对宣德炉也一并送去,说是恭贺高中堂喜结良缘。听明白了没有?”

“啊!哦——明白了。扎!”

明珠说的不错,高士奇从来不收银子。你送他什么端砚、古墨、宋纸、汉瓦、景泰蓝、钧窑磁器,他却照收不误。这些东西既高雅,又不落受贿的名声。高士奇稳坐府中,受了明珠、徐乾学和余国柱这三个人的价值四万银子的古董,外搭一台大戏,他也一并“笑纳”了。又胡乱写了几张条幅给徐乾学和余国柱,画了张画儿还给明珠,两下里心照不宣,他高士奇要给明珠排优解难了。

他敢揽下这件泼天的大案子,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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