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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史演义-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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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延煦、延宝,奉表入帐,并呈上传国宝等,辽主览过表文,也不多言,惟接受传国宝时,却反覆摩挲,最后问延煦道:“这印可真吗?”延煦答言是真,辽主沈吟道:“恐怕未必!”遂从案上取过片纸,草草写了数行,递给延煦道:“你去交与重贵便了。”二人趋出,即返报重贵。重贵见辽主手书,乃是模模糊糊的汉文。略云:

大辽皇帝付与孙石重贵知悉,孙勿忧恐,必使汝有啖饭处。惟所献传国宝,未必是真,汝既诚心归降,速将真印送来!

重贵看了前数语,心下略略放宽。及瞧到后数语,又不免焦急起来,便自言自语道:“我家只有此宝,奈何说是假的!”忽又猛然省悟道:“不错!不错!”旁顾左右,只有愁容惨澹的妃嫔几个,没人可代为书状。乃援笔自书道:

先帝入洛京时,为伪主从珂自焚,传国旧宝,不知所在,想必与之俱烬。先帝受命,旋制此宝,臣僚备知此事。臣至今日,何敢藏宝勿献!谨此状闻。

这奏状着人递去,才免辽主诘责。嗣闻辽主渡河来京,意欲与太后前往奉迎,先告知张彦泽。彦泽不欲令见辽主,特遣人奏白辽主道:“天无二日,宁有两天子相见路旁?”辽主依议,不许重贵郊迎,赵延寿等语辽主道:“晋主既已乞降,当使衔璧牵羊,大臣舆榇,恭迎郊外。”辽主摇首道:“我遣奇兵直取大梁,并非前往受降,何必用这般古礼!惟景延广前言不逊,很是可恨,应即速捕来!”遂派兵往捕延广,自引亲军渡河南行。途次传令晋臣,一切如故,朝廷制度,仍用汉仪。晋臣请备齐法驾,迎接辽主。辽主又覆报道:“我方擐甲督兵,太常仪卫,尚未暇用,尽可不必施行!”

及行至封邱,景延广自来谒见。辽主怒责道:“两国失欢,皆汝一人所致,汝尚敢来见我么?十万横磨剑,今日何在!”妙甚,趣甚!延广极口抵赖。辽主召乔荣入证,那延广尚不肯承认,经乔荣取出一纸,就是当日笔录,字迹分明。见三十三回。此时证据显然,百喙难辩。荣复证成延广罪案十条,每服一事,即授一筹。筹至八数,辽主忿然道:“罪不胜诛,说他做甚!”延广浑身发抖,伏地请死。由辽主喝令锁着,押往北庭,延广夜宿陈桥,俟守兵少懈,扼吭而死。得免刀头痛苦,还是幸事。

时已岁暮,到了除夕这一日,晋廷文武百官,闻辽主翌日到京,夤夜出宿封禅寺。越日为正月元旦,百官在寺内排班,遥辞晋主,改服素衣纱帽,出迎辽主。但见辽兵整队前来,前步后骑,统是雄纠纠的健儿,声蹀蹀的壮马。当中拥着一位辽皇帝,貂帽貂裘,裹着铁甲,高坐逍遥马上,英气逼人。惹得晋臣眼花撩乱,慌忙匍伏道旁,叩头请罪。辽主见路左有一高阜,纵辔上登,笑盈盈的俯视晋臣,徐令亲军传谕,叫晋臣一律起身,仍易常服。晋臣三呼万岁,响彻云霄。越写越丑。

晋左卫上将军安叔千,起身出班,趋至高阜前,再行跪下,口作胡语。辽主哂道:“汝就是安没字么?汝从前镇守邢州,已累表通诚,我尝记着,至今未忘。”叔千听着,好似小儿得饼,非常喜欢,便磕了几个响头,呼跃而退。毫无羞耻。他本喜习夷言,罕识汉文,时人呼为安没字,所以辽主亦如此相呼。

晋臣已皆起立,引导辽主入封邱门。才到门前,晋主重贵,偕太后等一齐出城,来迎辽主。辽主拒不令见,但使往寓封禅寺中,自率大军径入。城内百姓,惊呼骇走。辽主上登城楼,遣通事宣谕道:“我亦犹人,汝等百姓,无庸惊慌,此后当使汝等苏息!我本无意南来,汉人引我至此哩!”百姓闻谕,稍稍安静。辽主再下楼入明德门,门内就是宫禁,他却下马拜揖,然后入宫。令枢密副使刘敏权知开封尹事。到了日暮,辽主仍出屯赤冈。不欲污乱宫闱,夷狄尚知礼义。

晋閤门使高勳,上诉辽主,谓张彦泽妄杀家人;百姓亦争投牒疏,详列彦泽罪状。辽主命将彦泽系至,宣示百官,问彦泽应否处死?百官统言应斩。辽主道:“彦泽应加死刑,傅住儿亦不为无罪,索性叫他同死罢。”遂令并捕傅住儿,与彦泽绑至北市,派高勳监刑。号炮一响,双首齐落。彦泽前时所杀士大夫的子孙,俱绖杖来观,且哭且詈。高勳命将彦泽尸骸,断腕剖心,祭奠枉死诸人。百姓且破脑取髓,脔肉分食,顷刻即尽。未知延煦母丁氏意中如何?

辽主又命将晋主宫眷,尽徙入封禅寺,派兵把守。会连日雨雪,外无供亿,重贵等冻馁不堪。李太后使人语寺僧道:“我尝饭僧至数万金,今日独不相念么?”可为施僧者鉴。僧徒谓虏意难测,不敢进食,太后哭泣不止。重贵复密求守兵,丐得粗粝烂饭,勉强充饥。过了数日,辽主颁下诏敕,废重贵为负义侯。晋自石敬瑭僭位,只得一传,共计二主,凑成十一年而亡。小子有诗叹道:

大敌当前敢倒戈,皇纲不正叛臣多;

追原祸始非无自,成也萧何败也何!

重贵被废后,还要迁他到黄龙府。欲知底细,请看官续阅下回——

观本回杜威、张彦泽事,令人发指,但亦由石氏自取其咎耳。石敬瑭为明宗婿而灭唐,杜威为石氏婿而灭晋,报应显然,何足深怪!张彦泽反颜事仇,为虏效力,屠掠京邑,劫辱帝妃,罪较杜威为尤甚,然当日杀人负罪,廷臣交章请诛,石氏何为姑息养奸,略从贬抑,便即迁擢,仍使之典握兵权,倒戈反噬耶!况石重贵奸淫叔母,宠信佞臣,太后屡诫不知悛,谋臣献议不知纳,国危身辱,仓皇出降,不亦宜乎!故有石敬瑭之为父,必有石重贵之为子,其父暴兴,其子暴亡,因果诚不爽哉!

 第三十七回 迁漠北出帝泣穷途 镇河东藩王登大位

却说辽主废去晋主重贵,且令徙往黄龙府。黄龙府本渤海扶余城,辽太祖东征渤海,还至城下,见有黄龙出现城上,因改号为黄龙府。重贵闻要徙至辽东,哪得不慌,那得不悲!就是李太后以下诸宫眷,统是相向号泣,用泪洗面。有何益处?辽主却使人传语李太后道:“闻重贵不从母言,因致覆亡。汝可自便,不必与重贵偕行。”李太后泣答道:“重贵事妾甚谨,不过违背先君,失和上国,所以一举败灭。今幸蒙大恩,全生保家,母不随子,将安所归?”语亦太迂。

辽主乃仍自赤岗入宫,所有内外各门,统派辽兵守卫。每门磔犬洒血,并用竿悬挂羊皮,作为厌胜。当下面谕晋臣道:“从今以后,不修甲兵,不买战马,轻赋省役,好与天下共享太平了。”遂撤消东京名目,降开封府为汴州,府尹为防御使。辽主改服中国衣冠,百官起居,悉仍旧制。赵延寿荐引李崧,说他才可大用。还有辽学士张砺,从前也做过晋臣,与延寿同时降辽,亦谓崧可入相,辽主因授崧为太子太师,充枢密使。适威胜军节度使冯道,自邓州入朝,辽主亦素闻道名,即时召见。道拜谒如仪,辽主戏问道:“你是何等老子?”道答道:“无才无德,痴顽老子。”辽主不禁微笑,又问道:“汝看天下百姓,如何救得?”道应声道:“此时即一佛出世,亦恐救不得百姓;惟皇帝尚可救得呢。”无非面谀。辽主甚喜,仍令道守官太傅,充枢密顾问。随即遣使四出,颁诏各镇,诸藩争上表称臣。独彰义节度使史匡威,据住泾州,不受辽命。雄武节度使何重建,手刃辽使,举秦、成、阶三州降蜀。

杜威自降辽后,仍复名重威,率部众屯驻陈桥。辽主在河北时,恐他兵众生变,曾令缴出铠仗数百万,搬贮恒州,战马数万,驱归北庭。及辽主渡河入梁,意欲派遣胡骑,驱众入河,尽行处死。部将谓他处晋兵,闻风知惧,必皆拒命,不若权时安抚,缓图良策。辽主虽然罢议,心中总不能无疑,所以供给不时,累得陈桥戍卒,昼饿夜冻,怨骂重威。

重威不得已表达军情,辽主召赵延寿入议,仍欲尽诛晋兵。延寿道:“皇帝亲冒矢石,取得晋国,是归诸己有呢?还是替他人代取呢?”辽主变色道:“我倾国南征,五年不解甲,才得中原,难道甘心让人么?”延寿又道:“晋国南有唐,西有蜀,皇帝可曾闻知否?”辽主道:“如何不闻!”延寿复道:“晋国东自沂密,西及秦凤,延袤数千里,接连吴蜀,晋尝用兵防守,连年不懈。臣想南方暑湿,非北人所能久居,他日车驾北归,无兵守边,吴蜀必乘虚入寇,恐中原仍非皇帝所有,岂不是历年辛苦,终归他人么!”辽主愕然道:“我未曾料到此着,据汝所说,今将奈何?”延寿道:“最好将陈桥降卒,分守南边,吴蜀便不能为患了。”辽主道:“我前在潞州,一时失策,尽把唐兵授晋,晋得此兵,反与我为仇,转战数年,才得告捷。今幸入我手,若非悉数歼除,后患仍不浅哩!”延寿道:“从前留住晋兵,不质妻孥,故有此患,今若将戍卒家属,徙置恒、定、云、朔间,每岁分番,使戍南边,料他必顾念妻子,不敢生变。这却是目前上策哩!”辽主方才称善,即命陈桥降卒,分遣还营。

看官!你道延寿此言,是为辽呢?是为晋呢?还是为降卒呢?小子不必评断,但看上文辽主与延寿言,许他为中国皇帝,他喜出望外,便可知他的心术,话中有话了。含蓄得妙。

且说晋主重贵,得辽主敕命,迁往黄龙府,重贵不敢不行,又不欲遽行,延挨了好几日。那辽主已派骑士三百名,迫令北迁,没奈何挈眷起行。除重贵外,如皇太后李氏,皇太妃安氏,皇后冯氏,皇弟重睿,皇子延煦、延宝,相偕随往。还有宫嫔五十人,内官三十人,东西班五十人,医官一人,控鹤官四人,御厨七人,茶酒三人,仪銮司三人,亲军二十人,一同从行。辽主又派晋相赵莹,枢密使冯玉,都指挥使李彦韬,伴送重贵。沿途所经,州郡长吏,不敢迎奉。就使有人供馈,也被辽骑攫去。可怜重贵以下诸人,得了早餐,没有晚餐,得了晚餐,又没有早餐,更且山川艰险,风雨凄清,触目皆愁,噬脐何及!回忆在大内时,与冯后等调情作乐,谑浪笑傲,恍同隔世。富贵原是幻梦。

及入磁州境内,刺史李穀,迎谒路隅,相对泣下。穀且泣且语道:“臣实无状,负陛下恩!”重贵流涕不止,仿佛似有物堵喉,一语都说不出来。穀倾囊献上,由重贵接受后,方说了“与卿长别”四字!辽兵不肯容情,催穀速去,穀乃拜别重贵,自返磁州。重贵行至中渡桥,见杜重威寨址,慨然愤叹道:“我家何负杜贼,乃竟被他破坏!天乎天乎!”说至此,不禁大恸。谁叫你信任此贼!左右勉强劝慰,方越河北趋。

到了幽州,阖城士庶,统来迎观。父老或牵羊持酒,愿为献纳,都为卫兵叱去,不令与重贵相见。重贵当然悲惨,州民亦无不唏嘘。至重贵入城,驻留旬余,州将承辽主命,犒赏酒肉。赵延寿母,亦具食馔来献,重贵及从行诸人,才算得了一饱。

既而自幽州启行,过蓟州、平州,东向榆关,榛莽塞路,尘沙蔽天,途中毫无供给,大众统饿得饥肠辘辘,困顿异常。夜间住宿,也没有一定馆驿,往往在山麓林间,瞌睡了事。幸喜木实野蔬,到处皆有,宫女从官,自往采食,尚得疗饥。重贵亦借此分甘,苟延残命。

又行七八日至锦州,州署中悬有辽太祖阿保机画像,辽兵迫令重贵等下拜。重贵不胜屈辱,拜后泣呼道:“薛超误我!不使我死。”求死甚易,恐仍口是心非。再走了五六日,过海北州。境内有东丹王墓,特遣延煦瞻拜。嗣是渡辽水抵渤海国铁州,迤逦至黄龙府,大约又阅十余天,说不尽的苦楚,话不完的劳乏。李太后、安太妃两人,年龄已高,委顿的了不得。安太妃本有目疾,至是连日流泪,竟至失明。就是冯皇后以下诸妃嫔,均累得花容憔悴,玉骨销磨,这真所谓物极必反,数极必倾,前半生享尽荣华,免不得有此结果呢!当头棒喝。

辽主德光,已将重贵北迁,据有中原。遂号令四方,征求贡献。镇日里纵酒作乐,不顾兵民。赵延寿请给辽兵饷糈,德光笑道:“我国向无此例,如各兵乏食,令他打草谷罢了。”看官道打草谷三字,作何解释?原来就是劫夺的别名,自辽主有此宣言,胡骑遂四出剽掠,凡东西两京畿,及郑、滑、曹、濮数百里间,财畜俱尽,村落一空。

辽主又尝语判三司刘昫道:“辽兵应有犒赏,速宜筹办!”刘昫道:“府库空虚,无从颁给,看来只有括借富民了!”辽主允诺。遂先向都城士民,括借钱帛,继复遣使数十人,分诣各州,到处括借。民不应命,即加苛罚。百姓痛苦异常,不得已倾产输纳。那知辽主并未取作犒赏,一古脑儿贮入内库,于是内外怨愤,连辽兵亦都解体了。

杨光远子承勳,由汝州防御使,调任郑州。见三十三回。辽主因他劫父致死,召令入都,承勳不敢不至。及进谒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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