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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作品集-第4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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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院毕了业。两个男孩子都学的是理工,在矿学事业自动化研究所里工作,这都是后话了!
劳瘁交加的纪华得了癌症,一九七六年去世了,为楫就到窑街和小儿子住了些日子,一
九七八年又到四川的北碚,同大女儿住了些日子;一九七九年应兰州大学之聘,在兰大教授
英语;一九八四年的一月十二日就因病在兰州逝世了!他的儿女们都没有告诉我们。我和为
杰只奇怪楫弟为什么这样懒得动笔,每逢农历九月十九,我们还是寄些钱去(他比纪华大一
岁,两人是同一天生日,往常我们总是祝他们“双寿”),让他的孩子们给他买块蛋糕。孩
子们也总是回信说:
“爹爹吃了蛋糕,很喜欢,说是谢谢你们!”杰弟一直到死,还不知道“小小”已经比
他先走了!
在写这一篇的时候,我流尽了最后的眼泪!王羲之在《兰亭集序》里说“死生亦大矣,
岂不痛哉。”我倒觉得“死”真是个“解脱”,“痛”的是后死的人!
我的三个弟弟:从小到大,我尽力地爱护了你们。最后也还是我用眼泪来给你们送别,
我总算对得起你们了!1987年7月8日风雨欲来的黄昏万般皆上品……——一个副教授
的独白
小鲁和小菲都是好孩子,听我的话,都参加了高考,分数还没有出来。可是今天他们对
我说的关于他们就业的打算,很出乎我的意料,也使我很伤心!我能考虑吗?我的同事们知
道了,会怎么想呢?我的同事们上了大学的孩子们知道了,又该怎么想呢?
小鲁说:“爸爸,事情是明摆着的,妈妈教了二十多年的小学,现在病得动不得了,她
教书的那个学校,又出不起医药费,她整天躺在床上,只能靠您和我们下了课后来伺候她。
那个四川小阿姨都干得不耐烦了,整天嘟囔着说要走。您呢,兢兢业业地教了三十年的
大学,好容易评得个副教授,一个月一百一十六块钱工资!开门七件事什么都要钱买,不向
钱看行吗?您不要再‘清高’了,‘清高’当不了饭吃,‘清高’当不了衣穿,‘清高’医
不了母亲的病!我听了您的话,参加了高考,我的成绩决不会差的,因为我和同学们对起答
案来,他们答得都不如我准确。可是我想,我上了大学又有什么用,一个月就要花您五六十
块钱的饭费和零用,这还不算,就是毕业出来,甚至留校教书,结果还不是和您一样!
“我已经和我的开出租汽车的老同学们学会了开车,还考取了执照。我去开出租汽车,
一个月连工资、奖金带小费,要比您这副教授强多了。我不上大学了,为着我们一家能过好
一点的日子,我决定去开出租汽车了……”
小菲说得委婉一些(她和小鲁是双胞胎。脾气却不一样),她说,“爸爸,您听,我的
在一个餐馆当服务员的同学们都劝我,说我的身材好,年纪轻,文明礼貌方面更不必说。
我去当餐馆服务员,连衣服都不用愁,有高领旗袍和高跟皮鞋穿,收拾个房间、端个盘
子什么的,都会干得出色。我每月挣的不会比哥哥少,也许还会有外汇券呢。我们一家每月
有了五六百块钱,妈妈的病也好治了,阿姨也好请了,您还教您的书,就算是消磨日子,过
您的教授瘾吧!”
他们为我们的家计,想得多么实际,解决得多么彻底!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真是万般皆上品,唯有读书低吗?”面对两个孩子,我心头翻涌着异样的滋味。19
87年7月13日急就致李霁野①
霁野同志:
来信欣悉,您还有兴致做诗,说实话,谈到诗,我是“不薄今人爱古人”,我更喜欢旧
体诗,念起来顺口,又容易背诵。
自从伤腿以后,我已7年之久,闭门不出了,看花访友之事都力不从心了。您如来京,
请到舍下一谈,如何?祝笔健!
冰心1987年.8.13①李霁野,作家、翻译家。1904年生,安徽霍丘人。1
925年入燕京大学,与韦素园、台静农等组织未名社。1927年编辑《莽原》等刊物,
1929年在孔德学院任教,1930年到天津河北女子师范学院任英语系主任。建国后,
历任南开大学外文系教授、系主任;天津市文化局局长;天津市文联和中国作家协会天津分
会副主席。主要作品有小说集《影》,诗集《海河集》等;译著有长篇小说《被侮辱与被损
害的》、《简爱》等。《关于男人》自序
舒济同志要把我正在写的《关于男人》编成集子,交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我认为篇幅
太少了,因为截到现在为止,我只写了几位我的亲长、老师和几个弟弟。她说:“您的其他
集子里还有许多关于男人的文章,也可以收进这本集子里。”
我打开我的几本选集一看,里面有记述我所敬佩的萨镇冰将军、叶圣陶老人,还有追悼
毛主席、周总理、廖公和悼念我的朋友:老舍、靳以、郑振铎、罗莘田、郭公、茅公、张天
翼、李季……甚至只有一面之缘的面人郎、和十三陵水库的饲养员张新奎,和“小男人”—
—“十三陵工地上的小五虎”等等,也许勉强可以凑成一集了。
近年来有好几个出版社出版了我的选集,编来编去的就是那几篇东西,我自己都惭愧得
不敢去翻!不过正如我在《关于男人》的前言中所说的:“我这一辈子接触过的可敬可爱的
男人的数目,远在可敬可爱的女子之上。”我自伤腿后,成了废人,八十七岁的人,恐怕也
“行将就火”,我想只要我在世一日,只要有闲空,我还要将《关于男人》继续写下去!一
九八七年八月十七日之晨致巴金
巴金老弟:
附上相片两张,一张是邓大姐到我家时照的,一张是我到叶老家赴看花之约时照的,送
你作为纪念吧。
我真是想你,想你和我都是不大能行动的人,能坐在一起聊聊多好。可惜这都是幻想!
钢钢去上海,我让他来看你,看看你的精神和运动、食欲等作个详细报告。吴青一家都
好,吴青瞎忙,陈恕在家的时候反比她多!我的不速之客太多,有时真烦。写东西也写不下
去。上海热吗?千万保重。亲亲小林和李晓一家!
大姐手白八、十八、一九八七介绍一篇好散文——喜读冯骥才的《珍珠鸟》《文汇月
刊》在去年十一月就给我写信,要我推荐一篇好散文。七八个月过去了,在这些日子里,我
不是没有看过散文,却还没有一篇使我特别动情的。直到今年的某一天,吴泰昌同志送我一
本他编的《十年散文选》。我翻来翻去,忽然看到这篇冯骥才的《珍珠鸟》,这真是一篇叙
事抒情的好散文,“头”起得“带劲”,这“劲”中有无限的喜乐;“收”得有“味”,这
“味”中有深澈的哲理。全文是短小、精炼、细腻而又酣畅。冯骥才的作品我读的多了,长
短篇的小说和散文……但都不像这篇《珍珠鸟》这样的光采照人。
他开头一句就是“真好!”因为朋友送他一对珍珠鸟。他没有把这一对“怕人的鸟”挂
在空荡荡的屋子当中,而是把笼子挂在窗前的“串生着小绿叶的”“异常茂盛的法国吊兰”
的浓阴里,使它们感到清幽、安全而轻松自在。
窗外的阳光,通过吊兰的密叶,“一半成了黑影,一半被照透,如同碧玉……小鸟的影
子就在这中间隐约闪动”,只见有“可爱的鲜红小嘴儿从绿叶中伸出来”。他没有扒开叶蔓
去看它们,但他们就这样地渐渐熟悉了。
美丽的故事,还在后头。“三个月后,那一团愈发繁茂的绿蔓里边,发出一种尖细又娇
嫩的鸣叫。”一只雏儿出生了,他更不去惊动它们了,只如常地添食加水……
不久,一只“整个身子好像一个蓬松的球儿”的小珍珠鸟,从鸟笼的疏格里钻出来了,
它欢畅自由地在他屋子里飞来飞去,随意地落在柜顶上、书架上、画框上……因为“我不管
它”,它最后就落到他的书桌上,越来越近了。
他“不动声色地写,默默享受着这小家伙亲近的情意”,它用嘴啄着他的笔尖,他用手
抚着它细腻的绒毛,他们就这样“无猜”地友好着。
终于有一天,它竟然落在他的肩头上睡着了,“睡得好熟!
还呷呷嘴,难道在做梦?”
于是美感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笔尖一动,流泻下一时的感受”:
“信赖,往往创造出美好的境界。”
其实,人和人,社会和社会,国家和国家之间,又何尝不是如此?世界和平的日子,只
有从彼此信赖中才能得到!1987年8月24日清晨给冰姿小朋友的回信
冰姿小朋友:
你的信和文章都收到了,你的文章写得不错,还可求进步。不过有一件事,我要提醒
你。你以后无论给什么人写信,都不要用公家信笺和信封,这是公私不分,这样做不好!我
得信时还以为是建宁县人民政府的公文呢。你今年才10岁,要培养好这种道德,也许我言
重了,不过我从小是这样做的。
希望你不只名字像我。匆复并祝进步。冰心评《春天的问候》
邹士方同志送我一本他写的《春天的问候》。我一打开书就如同进入一间宽大幽雅的客
厅,看见了许多位名人学者:有我所十分熟悉的,有见过面寒暄过的,也有未谋面而久已心
仪的。从这本书里我知道了他们的许多趣事、轶事,觉得热闹得很!
我看的第一篇,当然是《春天的问候》(此书即用此篇名为书名),此文描述了198
5年3月巴金去北京医院看望病中的叶老(圣陶)和周扬的情形,十分感人。叶老是我所尊
敬的前辈,他约我观赏海棠花,因为他的病,延误了三年,但终于今年春天如愿以偿了!老
人很健康,谈笑风生,我们还一起照了像,我记得巴金是在1982年来看过我的,我们和
他的女儿——吴青和李小林也都个别照了几张像。以后在1985年3月他又同夏衍来看过
我。从那次别后,我们只通过信往来——今天还得他一封信!至于周扬,我每次到北京医院
体检,必去看他。以前他还能紧握我的手,流着眼泪。上月我去医院时,我的女儿吴青说:
“娘,您不必去看周伯伯了,我已经去过,他已没有了知觉,床前也只有一个小姑娘在守护
着。”我真不知说什么好!
现在再回来说这本书,我以为我不必多评,还是让读者自己阅读和品味。士方同志曾是
北大哲学系的学生,他亲爱的师长很多;现在又在《人民政协报》工作,认识的名人也多。
他当然知道一般人所听不到、见不到的那些名人的嘉言懿行。读者可以从书中认识这些人
物,得到很大的教益。
本书第七辑,是作者自己的言论,有好几篇我都很欣赏,如《留“尾巴”小议》、
《“挥泪”也要执法》、《摘掉假视镜》、《书记视察与县官拉纤》、《“五老”的学习精
神》、《说“打狗看主人”》等等……
限于时间和精力,对于这本书,我只能介绍到这里,这是要对作者和读者道歉的。19
87年9月3日大雨之晨致巴金
巴金老弟:
九月一日信收到。陈钢回来,又看到你的几张相片,觉得你的精神甚好。上海咬人的小
虫大概比北京多,北京也热了几天,但我不觉得虫咬。你说你没有写作任务,大是好事。
小林来长途电话,说要我写《收获》创刊三十年文,光阴过得多快,这使我又痛念萧
珊,她的催稿信,多亲切而调皮……
《万般皆上品……》得了许多“强烈的”反响,但是原稿曾被撤下,后来又被删改了许
多,才能登出。“言论自由”,还只是口头上说说!
你能去四川,很好,我的故乡就去不了,我是寸步难移了!亲亲孩子们。大姐九、九、
一九八七
纪念《收获》杂志创刊三十周年小林从上海打了长途电话来,让我写《收获》创刊三十
周年的纪念文章。我屈指一算,《收获》该是1957年创刊的。
1957年是我从海外归来后最痛苦的一年,这一年我家里出了三个右派:一个是我的
老伴,一个是我的儿子,一个是我的三弟。那时我的心像油炸的一样,辛酸苦辣,又得打起
精神,来劝慰、“引导”他们,我不知讲了多少好话,写了多少长信,把其他一切都丢在一
边,……这一切只得留到自传里再说了。
但我是《收获》的最忠诚的读者,《收获》来了,我一定从头细看,而且常常堆在案
头,到了一年终了,才捆起放在壁橱里。因为《收获》是我的好友靳以、巴金创办的,我一
看到《收获》就想起靳以和巴金。还有肖珊,这个调皮的大姑娘,总写信向我催稿,她的信
充满了热情,又撒娇,又威胁,甚至有时说:“你再不来稿,我就要上吊了。”我知道她在
美满的生活中,决不会因这一件小事,就真的“上吊”,但幻想中的这两个字,已够我惶恐
的了。我记得我那一篇短小的《一只木屐》就是在她为《上海文学》催稿的威胁下匆促地写
成的!
刊行了三十年的《收获》,是一份有权威的刊物,有许许多多的好作品,惭愧的是我并
没有写多少,而且也不好,我只预定将我的“自传”在《收获》上发表,现在也还只写到我
生命中三分之一的事情,已发表的三分之一,从童年到1926年,都是我未谙世故时代的
东西,这以后的恐怕就不会那样地“天真”了,但我还要写出我真实感情,来响应巴金老弟
“说真话”的号召,我愿意受读者的监督!1987年9月12日晨介绍三篇小说和三篇散
文
我看的书杂极了!每天邮差来我总会得到一大捆书刊。拆开后,我也总得要翻翻,近来
的刊物也真多,新的作者也不少。我的“不速之客”又多,往往把我看书的时间和情绪打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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