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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作品集-第4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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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那时我在父亲怀里只是嘻嘻地笑着,我想象不出被狼咬着吃了是什么感觉。现在回
想起来却有一种“后怕”。1990年4月12日晨介绍《蓝热》
《福建文学》这一期上的第二篇文章是石国仕同志写的《蓝热》(这位作家我也不认
识),故事讲的是海军士兵在备航舰上,本应回家过年而却奉命到南沙巡逻。我看了顿时感
到心头发热!我五岁那年,我父亲在山东烟台办了个海军练营,是训练海军士兵的营房。那
时在营的海军士兵叫“练勇”,我和他们相当熟悉,因为我常常跟父亲走到营门口,父亲进
去了,那站岗的练勇就蹲下来和我交谈,但是我终究不会知道他们日常的生活,思想和谈话
的内容。这篇《蓝热》里的备航舰上的舰长,政委,和一些士兵,个个都有很强的个性,栩
栩如生!在这里我只能提到几个人物。
文章里的“我”名胡湘南,信号班长,他和元炜、道新、秋雨四个人同住一屋。如今就
写他们四个人。
元炜是个喜欢打仗的战士,他听道新说:“越军最近加强了对南沙的侵略活动,我们去
后难免不打仗。”他高兴得要死,说:“战争对于军人是一种机遇,现在机遇来了,千万要
抓住。”
秋雨是个孤儿,是叔叔把他带大的,而婶婶却很凶狠。他喜欢看外国作品,如《百年孤
独》之类。他说“海上生活太枯燥。”他喜欢躺着继承文化遗产。他说:日本人也供奉孔
子,这叫文化血缘相近。又爱看相命书。被人奚落时就坐到炮盘上扯二胡,“锯出许多疹人
的忧郁”。他晕船呕吐,一难受就想死。他要跳海被人“抓住裤腰带”救回来了。有人又
“将”他一军,在人群中空出一条路说:“走呀,快跳海去!”
他反而不想死了。道新说:“在治疗痼疾顽症方面,以毒攻毒,不失为一种良策。”
“元炜的发展方向是行为型领袖人物——骠悍英俊,引无数姑娘竟折腰”。他在班会上
批评秋雨说:“一,身为海军战士却没有海洋观念,这是极其错误的;二,在军舰向南沙进
军的途中散布这种言论(指秋雨说过,‘我们陆地都没建设好,把南沙那些破礁收回来干
哈?’被人骂他为‘卖国贼’。抄者注)是动摇军心。”秋雨当时值班没有参加会议,道新
将这话告诉了秋雨,“他气得指着元炜的鼻子骂娘”。
“道新和秋雨气味相投,但他不愿公开跳出来支持秋雨,他知道得罪元炜绝对没好果子
吃。”
这篇文章里还提到,正月十五元宵节,政委要“我”组织一场文艺晚会。这一段说的也
很热闹。
“道新对晚会也不热心”。“‘我’说你嗓子宏亮天生的演唱人才”,他才同意唱首家
乡小调。
“指挥部突然来电,命令我们登礁勘测。礁盘是由白色珊瑚岩组成的,全淹没在水
里……如果越军开枪……”
三条越军武装舰船向礁盘驶过来了。元炜说别怕,胆子越小越危险。道新说:越军想在
海上跟我们干,那是用鸡蛋碰石头。元炜说他们敢用飞机炸军舰,我们就不会炸他们的本
土?
一夜过去了。
第二天,越军的小艇驶进礁盘,有三个人手拉手向礁盘中心走来。道新两手相抱当话
筒,用越语喊话,意思是“这里是中国领土,你们必须走开。”越军在礁盘上插上了一面国
旗,元炜冲上去推开敌人,拔起旗杆往膝盖上一碰折成两半……于是一场海战爆发了。我们
在水里开枪,尽量减少暴露部分,道新却傻乎乎地挺着胸脯。他在战斗中牺牲了!
这个部队想象着回到军港后的盛况,什么鞭炮,锣鼓,大姑娘献花、小朋友敬队礼……
然而他们完全是自作多情,码头上连个人形也没有……秋雨颓废地唱道:“军港的夜呀静悄
悄……”
上头有规定,立功授奖人员不能超过三分之一。土政策是:活人让死人,没受伤的让受
伤的,没登礁的让登礁的。
道新评上了一等……其实他在战斗中并没什么特殊行为……这里头有点吃遗产的味道。
对评功“我”不在乎,元炜二等,他三等,秋雨连表扬都没有。
庆功会过后,舰长宣布放假三天。以后就“欢送老战友”,餐桌上加菜了。元炜复员,
湘南考上了军校,大家都吃得痛快,秋雨却自盅自饮,突然咬牙切齿地叫道“八格牙路—
—”,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海风阵阵袭来,它送走了一代代风流,又冷峻地迎来了一批批新贵。
我觉得抄到这里可以结束了,还是让读者自己去细看吧。
我只感到这篇关于海军士兵的文章写得很真实,很幽默,又包含着许多哲理,很耐人寻
味!1990年4月12日(本文刊于《中国文化》1990年12月第3期。)人民外交
的十六个字
十年动乱期间,红卫兵来抄我们的家,从我的书桌抽屉里,抄出许多我以文化友好访问
团员的身份,在海外各地同外国朋友们照的相片。红卫兵问:“你从五一年回国后的十几年
中,为什么到国外去了十几次?什么日本、印度、埃及……
你同外国人干的什么勾当?”我想说:我能自己想出国就出国吗?但红卫兵们不许我开
口,立刻就断定我是个“国际间谍”,并为开了一个罪状展览会,还要我自己去讲解。一进
会场,迎面就是一大筐银元。我说:这一筐银元,不是我的;还有三块金手表,我说:我只
有一块。他们就喝令我:“不必讲了,站在一旁听批斗吧!”我站在一旁抬头看时,墙上挂
着许多旗袍,有的是我出国用治装费奉命到“红旗服装店”去做的,也有很长很大的旗袍和
我的挂在一起:长统丝袜子也是如此有我的也有大到我不能穿的……此外便是那几十张我们
访问团员同外国友人照的集体相片了。这个展览会开了一个多月,招来了许多参观者。会后
红卫兵们把展品退还给我,但没有那一筐银元!我把不是我的东西,如两块金手表、旗袍、
丝袜等都退了回去,那几十张同外国友人集体照的相片,都已污损不堪,一气之下,我把海
外友人和我自己一把火都烧成灰烬!
侥幸的是:我每次出国,回来都写过文章,如《印度之行》、《访日观感》、《广岛—
—控诉的城市》、《一个埃及的引水员》、《塔什干的盛会》等,在印有我足迹的地方,都
在纸上留下了我的心迹。
现在回想起来,最使我激动的,倒不是国外的种种经历,而正是红卫兵们所批斗的,我
回国后十次出国之前,周总理对我们“训词”!
我参加过的每次出国访问团,出国之前,都有周恩来总理的召见和训话,我记得总理说
过:你们出去访问的地方,不管是什么性质的集会,不管是社会主义或资本主义国家,在言
谈举止之间,一定要牢牢住记这十六个字,就是“内外有别,落落大方,不亢不卑,实事求
是”。
我们在国外访问,永远心里念着这十六个字,在言谈举止上,总是十分小心,因为在国
外常常会遇到意想不到的谈话对象,和意想不到的话题,比方说,有些外国朋友非常客气,
动不动就说:“你们是五千年文明古国,世界上最初的三大发明:火药、造纸、指南针,都
是中国人制造的。”这时我就很惶恐,在这三大发明上,火药在我们国家里只造成岁时节庆
一定要放的“爆竹”,而人家已用在“船坚炮利”上了。
有的外国朋友,尤其是亚洲的,往往又很倨傲,谈话中流露出中国在精神和物质上的进
步,都远远落在他们后面。这些对话,有时使我们惶恐,有时候我们愤怒,但是我总是本着
总理讲的那十六个字,尽量从容地对付过去。1990年4月25日5、25雷雨之夜
(本篇最初发表于《对外报导》1990年第4期。)故乡的风采
1911年冬天当我从波澜壮阔的渤海边的山东烟台,回到微波粼粼的碧绿的闽江边的
福建福州时,我曾写过这样的惊喜的话:我只知道有蔚蓝的海C却原来还有这碧绿的江C这
是我的父母之乡!
在这山青水秀,柳绿花红的父母之乡的大家庭温暖热闹的怀抱里,我度过了新年、元
宵、端午、中秋等绚烂节日,但是使我永远不忘的却是端午节。
我的曾祖父是在端午那一天逝世的,所以在我们堂屋后厅的墙上,高高地挂着曾祖父的
画像,两旁挂着一副祖父手书的对联是:
每逢佳节倍思亲
虽然每年的端午节,我们四房的十几个堂兄弟姐妹,总是互相炫示从自己的外婆家送来
的红兜肚五色线缠成的小粽子和绣花的小荷包等,但是一看到祖父在这一天却是特别地沉默
时,我们便悄悄地躲到后花园里去纵情欢笑。
对于我,故乡的“绿”,最使我倾倒!无论是竹子也好,榕树也好……其实最伟大的还
是榕树。它是油绿油绿的,在巨大的树干之外,它的繁枝,一垂到地上,就入土生根。走到
一棵大榕树下,就像进入一片凉爽的丛林,怪不得人称福州为榕城,而我的二堂姐的名字,
也叫做“婉榕”。
福州城内还有三座山:乌石山、于山和屏山。(1936年我到意大利的罗马时,当罗
马友人对我夸说罗马城是建立在七座山头时,我就笑说:在我们中国的福建省小小的围墙
内,也就有三座山。)我只记得我去过乌石山,因为在那座山上有两块很平滑的大石头,相
倚而立,十分奇特,人家说这叫做“桃瓣李片”,因为它们像是一片桃子和一片李子倚在一
起,这两片奇石给我的印象很深。
现在我要写的是:“天下之最”的福州的健美的农妇!我在从闽江桥上坐轿子进城的途
中,向外看时惊喜地发现满街上来来往往的尽是些健美的农妇!她们皮肤白皙,乌黑的头发
上插着上左右三条刀刃般雪亮的银簪子,穿着青色的衣裤,赤着脚,袖口和裤腿都挽了起
来,肩上挑的是菜筐、水桶以及各种各色可以用肩膀挑起来的东西,健步如飞,充分挥洒出
解放了的妇女的气派!这和我在山东看到的小脚女人跪在田地里做活的光景,心理上的苦乐
有天壤之别。我的心底涌出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痛快!在以后的几十年中,我也见到了日本、
美国、英国、法国和苏联的农村妇女,觉得天下没有一个国家的农村妇女,能和我故乡的
“三条簪”相比,在俊俏上,在勇健上,在打扮上,都差得太远了!
我也不要光谈故乡的妇女,还有几位长者,是我祖父的朋友,在国内也是名人:第一位
是严复老先生,就是他把我的十七岁的父亲带到他任教的天津水师学堂去的。我在父亲的书
桌上看到了严老先生译的英国名家斯宾塞写的《群学肆言》和穆勒写的《群已权界论》等
等。这些社会科学的名著,我当然看不懂,但我知道这都是风靡一时的新书,在社会科学界
评价很高。
在祖父的书桌上,我还看到一本线装的林纾译的《茶花女遗事》。那是一本小说,林纾
老先生不懂外文,都是别人口述,由他笔译的。我非常喜欢他的文章,只要书店里有林译小
说,我都去买来看。他的译文十分传神,以后我自己能读懂英文原著时,如《汤姆叔叔的小
屋》,林译作《黑奴吁天录》,我觉得原文就不如译本深刻。
关于林纾(琴南)老先生,我还从梅兰芳先生那里听到一些轶事,那是五十年代中期,
我们都是人大代表的时候,梅先生说:他和福芝芳女士结婚时,林老先生曾送他们一条横
幅,“芝兰之室”。还有一次是为福建什么天灾(我记得仿佛那是我十三四岁时的事)募捐
在北京演戏,梅先生不要报酬,只要林琴南老先生的一首诗,当时梅先生曾念给我听,我都
记不完全了,记得是:××××鬓堆鸦剧怜宝月珠灯夜吹彻银笙演葬花
此外还有林则徐老先生,他的丰功伟业,如毅然火烧英商运来的鸦片,以及贬谪后到了
伊犁,为吐鲁番农民掘“坎儿井”的事,几乎家弦户诵不必多说了。我却记得我福州家里有
他写的一副对联: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比他们年轻的一代,如在黄花岗七十二烈士碑上,我找到已知是福建人的有三位:方声
洞,林觉民,陈可钧,而陈可钧还得叫我表姑呢。
一提起我的父母之乡,我的思绪就纷至沓来,不知从哪里说起,我的客人又多,这篇文
章不知中断了几次,就此搁笔吧。在此我敬祝我的人杰地灵的父母之乡,永远像现在这样地
繁荣富强下去!1990年4月29日致布伦
布伦同志:
谢谢您的水仙花!大家都说好看。
我今作诗,只有一首私塾时老师叫写的《春晴》:
酿花天气雨新晴,蝴蝶翻飞鸟弄声。
且喜春池高一尺,晓来挥桨觉船轻。
不足为外人道,祝好!冰心五、三、一九九○致宫玺
宫玺先生:
许久没通音讯了,近况如何?听卓如说您忙于家务,不知能否宽松一些?
《冰心传》看到了,有许多溢美之词,我的“第五集”大概也快出了吧?
前几天练笔,忽然想寄您几个字,卓如说您曾想要我的字,请勿见笑。如到北京,请到
舍下一谈,如何?冰心五月卅日
我为什么要写“面人郎”
我为什么要访问“面人郎”?因为他是名驰中外的北京艺人,等到我和他交谈后,又发
现他是自愿学艺,而又悄悄地帮他师傅做种种杂活,使得他师傅自愿教他。他不但跟师傅
学,还因为要捏戏文,而到戏园后座远远地看。虽然他面人捏得很好,可以养家活口,但解
放前备受欺凌,国民党的士兵和沦陷时的日本人和汉奸,都拿艺人不当人,他过的是几十年
的苦日子。直到解放了他才翻了身!
在我们谈话里,他绝口不提他在英国献艺时如何地出风头,只略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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