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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作品集-第4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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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吴平,俟松大姐也在两个月后也在协和医院生了儿子苓仲,并住在我住过的那号病室!
许先生在1935年由胡适推荐到香港大学任文学院主任,全家迁港,从此我们只有书
信来往了。谁想到我的“学者”同学许先生,竟在不到“知命”之年,突然与世长辞!噩耗
传来,友人们都震惊痛哭,到此我也不知道还再写什么了!“天实为之,谓之何哉”!19
91年6月2日浓阴之晨急就《华夏诸神》读后
作家马书田送我一本《华夏诸神》,读后觉得十分新奇有趣。我们谢家,从来除了祖宗
牌位之外,不供任何神佛。许多关于神佛的事,都是我从书上看到的,如《西游记》之类。
我对于《华夏诸神》中的神,最有印象的是“土地”,大约是八九岁的我,在山东烟台
东山的村子、金钩寨的街上,看见过一座极小的庙宇,里面供着两位老人,是“土地爷”和
“土地奶奶”。使我久志不忘的是庙门上的对联“此谓民之父母;以能保我子孙。”我曾就
这副对联为题目,写过一篇短文。
此外就是“妈祖娘娘”了,也在我七八岁的时候,跟着我的父亲,到过烟台市的福建会
馆,会馆前面有一座很大的天后宫。这宫殿建造得十分壮丽辉煌,宫门上有一幅很大的横
匾,上面写着“海不扬波”。听父亲说:这天后宫的一切雕梁画栋,都是由福建做好送来
的。天后是中国唯一的海的女神,她是福建莆田人,姓林名默,关于她的神话很多,实际
上,她的生地莆田湄州屿是个海岛,她一家都是渔民,她从小练就一身好水性,常常乘船渡
海,也多次在暴风雨中救护过遇难的渔民和商人,被人们尊称为神女、龙女。在一千年前的
一个大风暴中,她奋不顾身地去抢救遇难的渔民,不幸被强大的台风卷去……她生于宋太祖
建隆元年(960年),只活到二十七岁,未婚。
她死后被奉为女神,中国的每个港口,都有她的庙宇,此后的历史上关于她海上的神迹
实在太多了!
民国时期,海军中福建人居多,每次我随父亲到军舰上访友时,军舰上的水兵,往往把
我带到他们的房舱里去参拜天后,在天后的牌位小桌上,都摆着许多供品,还有酒瓶酒盅。
他们说:天后可灵着呢!在海上遇到大风大浪时,连厨舱里的杯盆都倒翻了,只有天后供桌
的酒杯,却安然不动。我问父亲是不是这样?父亲笑说,他没有到水兵舱里去证实过,酒杯
不动,也许是因为它们太小的缘故。
总而言之,我很为我们中国有一位“海的女神”而且她还是福建人而感到自豪!虽然它
只是一个美丽的神话传说。
话说“客来”
古人有诗云:“有好友来如对月”。
又有古诗云:“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月,一有梅花便不
同。”
古人把客人当作光明透彻的月亮,又把客人当作暗香疏影的梅花。
我呢,每天几乎都有客来,我总觉得每一位客人都是一篇文章。
这文章,有抒情的也有叙事的。抒情的往往是老朋友或好朋友,在两人独对的时候,有
时追忆往事,有时瞻望未来,总之,是“抵掌谈天下事”,有时欢喜,有时忧郁。
至于叙事的,那就广泛了!多半是“无事不来”的,总是叫我写点什么,反正我的文债
多了,总是还不清,而且我的思想太杂乱,写下来就印在纸上,涂抹不去了,无聊的思想,
留下印迹,总不太好,好在“债多不愁”,看心潮吧。
最麻烦的是来“采访”的。有的“记者”,对于我这人的来龙去脉,一概不知,只是奉
总编辑之命,来写一个陌生人,他(她)总是自我介绍以后,坐下来就掏出笔记本,让我
“自报家门”!话得从九十年前说起,累得我要死!
这篇文章是在灯下写的,时间是清晨,窗外却下着大雷雨,天容如淡墨。抒情的朋友是
来不了了,叙事的,恐怕也要躲过这一阵,我就随便写下这一段小文。1991年6月10
日大雨之晨纵谈“断句”
每夜在将睡着、未睡着,每天在将清醒、未清醒的时候,总有一两句古诗忽然涌上心
头,也不知道是哪个时代、哪位诗人写的,如
这想是某个歌女在歌筵上撕下一段腰带请某诗人替她题一两句诗,现在她记起那时情景
不胜眷恋。可惜的是底下一句,就总想不起来,若说是“依依梦里无寻处”,旧诗决不会在
两句内,有三个“依”字。
这时又有李义山的两句诗,奔上我的思路:
写情写景都十分生动,又充满了“时代感”,唐时是只有团扇的(据说折扇是在明朝从
高丽传到中国来的),古代车轮是木制的,上面还钉着钉子,不像现在的橡皮车轮,柏油
路,自然走在路上是雷声隆隆了。
因此又想起清朝诗人黄仲则的:
水调歌从邻院度,雷声车是梦中过。
和他的: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和他的:
中表檀奴识面初,第三桥畔记新居。
那时社交还没有公开,只有中表兄弟姐妹,才有见面交谈的机会,所以恋爱故事多是发
生在“中表”之间,所谓“兄妹为之”,《红楼梦》里的宝黛故事不是表现得最尽致的吗?
记得近代福建诗人有一本《红楼梦戏咏》,是从《红楼梦》故事里挑出十二个女人来
“咏”的,其中咏黛玉的有两句:
对照得很传神。
以上都是“断句”,但也有我能背出全首的,如清代十砚老人黄莘田的:
带酒眉尖江上看,一钩凉月四更天。
词意清妙,过目不忘。
忽然想起半个世纪以前冯友兰先生送文藻和我结婚的对联:
这时天色已经大明了。一九九一年六月十一日急就。咪咪和客人之间
我的宠猫咪咪是十分好客的。每逢有客人来,它就跳上书桌,坐在我和客人之间,这位
客人若也是养猫的主儿,咪咪也闻得出来,就和她(他)特别亲热。养猫的主儿,知道怎样
使猫舒服,她(他)除了抚摸它的背外,还会挠它的脖子,咪咪就陶醉地一直钻到她(他)
怀里去!
我的爱猫的朋友夏衍,还从猫书里给咪咪找出一个比“鞭打绣球”更堂皇的称号,是
“挂印拖枪”,说它身上的黑点是“印”,黑尾巴是“枪”。最近又有一位客人,忘了是
谁,他说:“咪咪的形象毛色,应该说是‘雪中送炭’。”这样,对于我,简直有恩施的意
味。总之,咪咪是越来越神气了。
每逢客来,总有留影,于是每一张相片上都有咪咪,我的相簿里,几乎全是咪咪。不但
此也,我的朋友们知道我爱白猫,于是送我的挂历、台历和贺年、贺生日的卡片上,都是白
猫,有的卡片上的猫还有白毛!我的屋里几乎是白猫的世界。
最近,舒乙编了一本《冰心近作集》,在作家出版社出版,封面上除了玫瑰花,还有咪
咪的画像。我的女儿吴青说:“这本书的稿酬,应该归咪咪!”
咪咪是吴青从我的朋友宋蜀华、黄浦家抱来的。她说“咪咪是一九八四年二月四日生
的。”1991年7月3日清晨世纪印象
世纪印象让我写文章,回忆中感想烽起!我一生九十年来有多少风和日丽,又有多少狂
飙暴雨,终于过到了很倦乏、很平静的老年,但我的一颗爱祖国、爱人民的心永远是坚如金
石的。
我的老弟萧乾说:“五四以来的中国作家经历过多少沧桑:由龙旗一五色旗一青天白日
旗到五星红旗;由皇帝—军阀—太君—委员长到主席,走的是多么曲折、漫长而崎岖的路,
时而浓云密布,时而万里晴空,时而又冰雹交加,他们不声不响地在把着舵,他们是历史最
终的胜利者。”
我却认为“中国作家”应改为“中国人民”。毛主席说过:
“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这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也是传
之万古而不磨的真理!五千年来中国的改朝换代,又何尝不像国旗的升降?一面国旗颓然无
力地降下去了,又一面国旗欢然灿烂地升起来了,一切盛衰兴亡都以“民心”为主宰,古人
所谓之“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天”也就是“民心”,所谓之“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
心者失天下”,说的就是毛主席讲过的事实!1991年6月19日清晨(本篇发表于《文
艺争鸣》1992年5月第3期。)悼念李汝祺教授
在我认识李汝祺教授之前,就在他的未婚夫人江先群的梳妆台上看到他的照片了!
我是1926年从美国留学回来到母校北京燕京大学任教的。江先群也是同年来到燕大
生物系任教,我们同是最年轻的教师,一下子就投到一起。我在《话说相思》那篇文章里,
曾提到这一段:
“有一天一位女同事(我记得是生物系的助教江先群,她的未婚夫李汝祺先生,也是清
华的学生,比文藻高两班,那时他也在美国)悄悄地笑问我:‘听说你在班里尽教学生一些
香艳的词曲,是不是你自己也在想念海外的那个人了。’”
大概是1927年,李汝祺教授也应聘到燕大任教,他们是在燕大校长住宅临湖轩结的
婚,我还做了伴娘。他们的新居在燕南园,是我常去的地方,我在以“男士”署名的《关于
女人》那本书里有一篇《我的朋友的太太》中就描写了他们的新居:
“我们被请去吃晚饭的那一晚,不过是他们搬入的一星期之后,那小小的四间房子,已
经布置得十分美观妥帖了。卧室是浅红色的,浅红色的窗帘、台布、床单、地毯,配起简单
的白色家具,显得柔静温暖。书房是两张大书桌子相对,中间一盏明亮的桌灯,墙边一排的
书架,放着许多书,以及更多的瓶子,里面是青蛙、苍蝇,还有各色各种不知名的昆虫。
这屋子里,家具是浅灰色的,窗帘等等是绿色的。外面是客厅和饭厅打通的一大间,一
切都是蓝色的,色调虽然有深浅,而调和起来觉得十分悦目。”
以上都是实在的描写。1929年,我的老伴吴文藻也来到燕大任教,我们是那年的6
月15日在燕大的临湖轩结的婚,婚礼一切,都是江先群操办的。我们的新居也在燕南园,
从此十余年中我们两家往来无间,真是情如手足,我们的儿女们,也是彼此互称为干爹、干
妈。
“七·七事变”后,我们一家离开了燕大,到大后方的云南大学去,但和他们仍常通消
息,直到解放后1951年,我们从日本回来,文藻被分配到中央民族学院,他们在北京大
学,居处是远些了,但我们仍时有来往。1980年我摔断了右腿之后闭门不出,不参加一
切社会活动了,但在81年江先群病危之际,我还是扶病去看她一次,这就是我们的永别
了!
1985年9月文藻也逝世了,我们两家只有儿女们有时互访。今年的4月4日李汝祺
教授又弃我们而去。(关于他学术方面的成就,我是门外人,不能详细地论赞。)照理说9
5岁也算高龄了,但在他的老友心中,不能没有悲伤的!说说我自己
李小林在两月之前,就写信叫我写自传。我的详细自述,早就陆续地在《收获》上发表
过了,如今还叫我写什么呢?
我的“老弟”萧乾曾写过一篇短文,提到:“‘五四’以来的中国作家经历过多少沧
桑:由龙旗、五色旗、青天白日旗到五星红旗,由皇帝、军阀、太君、委员长到主席,走的
是多么曲折、漫长而崎岖的路,时而浓云密布,时而万里晴空,时而又冰雹交加。芸芸众生
像是在任天公摆布,其实,他们不声不响地在把着舵。他们是历史最终的胜利者。”
我也算是“五四”以来的作家吧,但我是否作个历史最终的胜利者,就很难说了!
我只能把我自己的舵。我努力把我自己对于周围一切的感想和反应,无论是爱、憎、
喜、怒,都痛快地发泄了出来,不管编辑者有什么难处,也不管能否和读者见面,横竖我已
经写了,和我知己的朋友都知道我的心情。致陈莲涛
莲涛先生:
蒙赐猫蝶图一幅,栩栩如生,十分感谢。当即裱出悬挂。
纶此鸣谢!并颂安健!
冰心拜上一九九一,八,一致周达宝
达宝同志:
来示收入,《文摘报》错字极多,不说也罢。《五月风》字已写好,还是请你代寄吧,
谢谢!我很好,你如何?匆上请合第安吉
冰心八,十二,一九九一我神游于阿里山、日月潭
我的朋友周明把我《著译集》交给台湾华视文化服务公司出版了。
台湾本是我的故乡福建省的一个县,台湾同胞一直就邀我前去观光,终以年老体弱,未
能成行。
其实在台湾,我有故交,有新友,有学生,有亲戚。我常常神游于阿里山、日月潭之
间!现在我的作品,能和台湾同胞见面,就同我自己去了一样,我感到荣幸。
冰心1991年9月3日我祖父的自勉词
1912年我从山东烟台回到我的父母之乡福建福州,在我的祖父谢子修老先生身旁呆
了两年多,受尽了他的疼爱和教导。
他的书桌右壁上,有一副他亲笔写的对联:
有为有弗为
他珍重地对我说:“这是我的自勉词。‘知足’就是有的事情应当永远‘知足’,比如
物质上的衣、食、住、行等等,都不要苛求享受,而在操行、掌识等等的追求上,要永远
‘知不足’。‘有为’呢,就是有些事情要永远努力去做,比如对人民、国家有益,能促进
世界和平、人类进步的事。反之,对人民、国家、对世界和平、人类进步有害的事,都千万
不能做。这是一个人对自己的起码要求,你现在才十二岁,来日方长,你要永远记住这十个
字,努力去实践!”
这话说来,将近八十年了!这十个字我还是牢牢记住了,也努力去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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