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合租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长夜-第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旨娲砦难г撼ぁ�1951年秋季,上海几个私立大学合并为华东师范大学,我坚决离教书岗位,要求回到河南家乡,完成“农村三部曲”的创作梦想。后来不但不敢提起这一创作计划,连我出版过一本《长夜》的事也不敢告人。所以在河南和武汉,一直没有人知道我写过一本《长夜》。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中央正式宣布了以后不再搞运动了,极左思想受到了批判,被称为知识分子第二次得到解放。《长夜》不知怎么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部看到了解放前在上海出版的《长夜》,同我商量,由人文从新出版,随于1981年1月出版解放后的第一版,印了11万册,这才引起了读者和中国现代文学研究者的注意,也才有可能由李治华先生译为法文,于1984年1月在巴黎出版。现在人文出版社又拟将《长夜》编入“中国现代长篇小说丛书”中,特写此序,略谈一些有关此书的情况,以供读者参考。

1995年10月7日

 第01章

一九二四年的冬天,从伏牛山到桐柏山的广大地区,无数的田地已经荒芜。那些幸而没有荒芜的田地里,麦苗像秃子的头发一样,活得非常的勉强和无聊。树叶早已在霜风中落净,一眼望去,到处是单调而荒凉的赭色土地。

从平汉线的驻马店通往南阳的三百里官路已经荒废,常常有枯草埋没着深深的车辙。官路旁的村落大半都成了废墟,剩下些烧红的墙壁映着蓝天。井沿上围着荒草。碾石上长着苔藓。有的村庄还没有全毁,但大部分的房屋用土坯堵塞着门窗,主人不知道哪儿去了。

一个早饭时候,雾气还没有完全消散,白色的太阳忧郁地俯瞰着原野,枯草和麦苗上掩盖着一层白霜。小麻雀坐在灌木的枯枝上,好像耐不住饥饿和严寒,偶尔啾啾地叫几声,更增加荒原上的凄凉情味。不知从远远的什么地方传过来两响枪声。小麻雀突然一噤,随即一切都沉寂下去。当枪声响过不久,官路上出现了一群奇怪的远路客人,其中有四个学生,一个类似商人打扮的中年人,另外还有两把小土车,那是专为两位年纪较小的学生坐的。他们一面匆匆地向前赶路,一面神色不安地东张西望。两个推土车的山东大汉,急促地喘息着,从嘴里不断地喷出白气。

这时,村庄中剩余的农人正端着稀饭碗,瑟缩地蹲在路边的太阳光下。大家都非常沉默;老年人的咳嗽声,孩子们的吸进鼻涕声,和喝稀饭的呼噜声互相应和。当这一群客人从村边出现时,他们惊异地抬起头,端详着客人的服装和神情,好像发现了一个不能理解的严重问题。他们纷纷地从地上站起来,对走过面前的客人打着招呼:“歇一歇,吸袋烟吧!”“请喝碗稀饭吧!”虽然他们的声音表面上同往年一样的朴实和亲切,可是骨子里却满含着恐怖和关怀。他们一面打招呼一面在心里问:“他们到底是哪儿的人呢?难道不晓得这条路上的情形么?”等客人走出村庄后,他们就拿这些过路的“洋学生”作话题,纷纷地谈论起来,因为差不多半年以来,他们就没有在这条官路上看见“洋学生”和远路人了。

被善良的农人们所关心的这群客人,他们何尝不知道自己所经过的地带是多么危险,不过除此外又有什么道路可走呢?三天来他们时时刻刻都在死亡的威胁中,只好听受着命运摆布。在这条官路上,他们已经好几次看到横陈在路旁的、被土匪杀害的尸体,也时常听到稀疏枪声。如今这奔回故乡的长途已经差不多走了一半,再有三天或四天就可以脱离了危险地带。每天晚上住店时,他们所听到的都是些恐怖消息,不是说某地方又烧了几个村庄,便是说某村庄又打死了多少男女。有时他们简直不敢向店家打听消息,甚至对店家也抱着很大疑惑。有时他们刚刚走过不久,土匪将他们后边的旅客劫杀;有时又恰巧土匪将前边的旅客劫杀完毕,他们幸运地从出事的地点通过。这些毫无把握的幸运不仅不能解脱他们心上的恐怖,反而更增加对前途的恐怖和忧虑。他们是多么地想一步就跳到故乡,但是这条长途是多么地不易走呵!

“我说,芹生,”一个叫做胡玉莹的廿三岁的青年,终于打破了沉默说起话来,“那个家伙我越想越发疑,你看会不会出岔子?”

陶芹生一直皱着眉头,胡思乱想着。他是一个神经质的青年,敏感,多疑,容易陷入绝望的忧虑之中。自从打信阳逃出以来,不管白天多么辛苦,他没有一夜不是惊心吊胆的不能安眠。他虽然比他的弟弟菊生只大三岁,可是对兵和匪的事情远较菊生了解的清楚。菊生刚满十四岁零两个月,完全是一个活泼天真的小孩子,把冒险当做游戏和英雄事业,死的威胁只能引起他一种漠然的害怕。只要别人不提醒他土匪是多么残忍,他反而很希望能遭遇一次危险,看一看土匪到底是什么样子。芹生很爱他的弟弟,假若不是同菊生一道,他也不会像如今这么操心和害怕。一时一刻,他都在设想着种种不幸的事情降临,准备着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他弟弟的平安还家。正因为他想得太多,晚上不是失眠便是被噩梦缠绕,此刻他的脑壳里像满塞着潮湿的木片,胀得发疼,对于胡玉莹的话一点也没有听见。

“芹生!芹生!”胡玉莹靠近一步小声叫。“我怕那家伙不是好人,说不定会是个眼线。”

“我也是这样想,”陶芹生蓦然转回头来说。“我早就疑惑他不是个正经家伙,没有敢说出口来。刚才他一往那条小路上走去,我越发觉得奇怪,所以才催你们赶快走。”

“你们说的谁?是那个昨晚间跟咱们住在一个店里的家伙吗?我也看他有点来路不明!”商人打扮的中年人插嘴说,脸色发白,声音禁不住有点微颤。

胡玉莹肯定地补充说:“刚才的枪声就是从他去的方向传过来的……”

“不要管他!”陶芹生像下紧急命令似地喘着气说:“我们赶快走,越快越好!”

两把小土车落在他们的背后约摸有一箭远,陶芹生和商人打扮的中年人焦急地转回头来,催促推车的放快脚步。坐在土车上的陶菊生正观望着荒凉的隆冬原野,这景色他仿佛在什么小说上曾经读过,从他的天真的心头上生出来一些捉摸不定的诗的感想。一听见前边的喊叫声,又看见他们的惊慌神情,陶菊生和另一位姓张的小孩子蓦地跳下土车,向前跑去。姓张的孩子拉着那位中年商人的袖口,害怕地咬紧嘴唇,不敢问到底要发生了什么事情。菊生明白了大家害怕的原因之后,他虽然觉得他们对那位怪人物的猜疑未必可信,但心上也多少有点紧张。他一面跟随着大家匆匆赶路,一面幻想着他们突然被强盗拦住的情形,在心上创造着惊险故事。忽而他幻想着在强盗的射击中勇敢地逃脱;忽而他仿佛看见他和同伴们都被土匪捉住,他微笑着一言不发,对腿肚上洞穿的枪伤仅只淡淡地瞟了一眼;最后,他仿佛看见母亲像疯了似地在旷野嚎哭,野风吹散了她的苍白鬓发。看见这最后的一个场面,他的心顿然间充满凄酸,两只大眼睛也跟着湿润起来。

“二哥!”陶菊生为要解脱心上的凄酸,眼睛望着旷野说,“我想是不要紧的。咱们吃早饭的那个镇上还有民团,前边十几里路是郭集,听说也有军队驻防,只要走过去这个坡子就好了。”

“民团跟军队有啥用?”芹生忧愁地回答说。“现在的民团跟军队都靠不住!他们白天是民团跟军队,晚上就是土匪;穿上二尺半是民团跟军队,脱下二尺半就是土匪。”

“对啦!”商人打扮的中年人接着说。“荒乱年头,军队跟土匪通着气儿。要不是土匪跟军队通气儿,土匪会能够闹得起来?……”

又一响枪声从刚才的方面传过来,使他们的谈话突然中断。他们惶惑地向枪声传来的方面望去,只能望见还没有消尽的白雾笼罩着起伏的丘陵,远远地接着天边。除此之外,就是些包围在薄雾中的村落影子,静悄悄的,像死去了一般。大家不约而同地又想起来那个身材又高又瘦、脸色黑青、眉目间带着凶气,有一个阴狠的鹰鼻子,穿一身黑色衣服,腰里束着蓝布战带①,自称商人而实际不像商人的可疑人物。于是,他们每个人的心被恐怖的黑手捏得更紧了。

 第02章

半个多月以前,吴佩孚正指挥直系军队在山海关和九门口一带同奉军鏖战①,不提防冯玉祥从察哈尔回师进入北京,拘留了大总统曹锟,断了吴佩孚后路。吴佩孚从秦皇岛经海道到武汉,逃回河南,希望重新组织力量作战。由于奉军和国民军的继续压迫,使他不能在郑州和洛阳立住脚步,于是他就带着留守在河南的残余部队,顺平汉线向南撤退到信阳一带,打算到不得已时退入湖北。吴佩孚一到信阳,信阳立刻充满了战争空气:城里和郊外驻满了乱兵,车站外的丘陵地带掘了战壕。住在城里的地主和商家纷纷逃往山中,乡下的土匪也立刻猖獗起来。

①这次大战在我国现代史上称为第二次直奉战争。

陶菊生兄弟和胡玉莹在信阳读的是一个教会中学,坐落在西门外的狮河北岸,校长是一位美国牧师。因为战争局势的紧张和军队的纪律败坏,学校解散了,他们从兵荒马乱中逃了出来。从信阳回他们的故乡本来有一条捷路,靠着大别山和桐柏山的北麓漫向西北,有五百里出头模样。许多年来这条路完全被土匪遮断,没人敢走;也慢慢被人忘记。另外一条路绕得最远,是从许昌到南阳的那条官道,平常虽然也土匪如毛,但能够通行的机会比较多。如今许昌那一带发生战事,这条路也被隔断,因此他们只好赌着运气,走驻马店往西的这条没人敢走的荒废官路。

离开信阳的时候,平汉线南段的客车已经不通,所有的车辆都是连明彻夜地运输军队。他们随着些难民一道,顺铁路徒步北行,遇着小土车就雇来坐一站两站。中途也曾经遇见运煤的铁皮车,他们向站房买了车票,站在空铁皮车厢里,上边飘着雪花,北风呜呜地吹着,冻得他们几乎死去。每天晚上,在日落前赶到较大的车站上,住在教会的礼拜堂内。教堂外常常彻夜听见乱枪声,打门声,啼哭声,都是乱兵在奸淫抢劫。离开驻马店以后,他们所走的是一种更阴惨的地狱世界,教会失去了她的保护力量。个过,在这样的苦难时代,活着本来就等于冒险,不冒险又怎么办呢?

在恐怖中他们拼命地向前赶路,谁都不敢多耽误一分时间。当他们翻过了一道浅岗时,望见那驻有民团和军队的叫做郭集的市镇出现在岗坡下边,至多不过有四五里远。他们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觉得这个关又快过了。陶菊生重又仰卧在土车上,很天真地编织着小说故事。那位叫做张明才的小学生,坐在士车上一声不响地吃着烧饼,并不是因为饿,而是由于他感到无聊。胡玉莹和那位商人打扮的中年人一边走一边闲谈,偶尔陶芹生也插进一句两句。将近中午的阳光温和地照着他们,那个穿黑衣服的怪人的影子也开始从他们的心上淡了下去。但正当他们不再警惕著有人会追赶他们的时候,有一个凶暴的声音从后边突然发出:

“站住!”

他们不约而同地打个寒战,转过身子,发现有几个人托着步枪从岗上跑下来,相距不过二十丈远。

“不准跑!动一步老子用枪打死你们!”另一个半沙哑的声音命令说,同时枪栓也哗啦响着。

不管陶菊生刚才幻想了多少冒险故事,此刻也如同别人一样,茫然失措地听从着土匪的命令。不过他的腿没有打颤,并且还故意露出镇静的笑容。他转了一下头,向同伴们瞟了一眼,恰巧和芹生的惶恐的眼光碰在一起。“别说我们是上学的,”他听见芹生对他悄悄地嘱咐说,“就说是在吴佩孚那里……”他把头轻轻地点一下表示明白,不让芹生再说下去,因为几个土匪已经跑到他们的面前了。

“你们是干啥子的?”一个跑在最前的麻脸土匪喘着气问,声音像擂鼓一样的震击着人的耳膜。

旅客们几乎同声回答说:“我们是……”

“不准扯谎!”一个麻脸的土匪吩咐说:“谁扯一句谎,就给谁钻一个枪眼儿!”

“一个一个地问他们。”第二个赶来的车轴汉①土匪向麻脸的土匪叫着说:“先问那两个小家伙!”

①短粗身材,像车轴一样。

第一个被盘问的是张明才。他骇得浑身打颤,眼睛里充满泪水,嘴唇搐动着吐不出一个字来。

“快说!”车轴汉的土匪喝叫,“你不说老子一枪打死你!”

“快说你家住哪儿,在啥子地方上学堂!”另一个刚刮过络腮胡的土匪催促说。

紧拉着张明才的一只胳膊的那位中年人用哀求的声调说:“他害怕,你们让我说吧。我们是赊镇人。他在信阳第三师范附小读书,我在信阳帮人家做生意。近来信阳要打仗,生意歇了业,学校也解散了,他父亲托我带他回赊镇……”

“你说!”麻脸的土匪急躁的转向胡玉莹,大声命令说。

“我是邓县人,在信阳信义中学读书,现在学校解散了,要回家去。”

胡玉莹的话一结束,不等土匪开口问,陶菊生就跟着说他同芹生是亲弟兄,芹生在吴佩孚的第三师①当学兵,他当幼年兵,如今军队给打垮了,只好换便衣转回家去。他还说如果大家喜欢要什么东西,可以随便拿去用,只要给他们留一点够吃饭的路费就行。他的话说得极其快,极其大方,孩子气的脸颊上一直带着笑。看见弟弟的勇敢和镇静,芹生也跟着胆壮起来,喃喃地帮菊生说话。土匪们想不到这个小孩子竟会是这样胆壮,使他们都不好意思对他拿出来凶暴态度,连那位麻脸的土匪也在肚子里点头称赞:“好,好,怪有种的!”他向弟兄们交换了一个眼色,盘问的工作就算完了。

①第三师是吴佩孚的基干部队。

“跟我们一道去,”麻脸的土匪态度温和地命令说:“去见见我们的管家的。”

这一群不幸的旅客被土匪带领着重又翻过刚才下来的岗坡走去,像一群被驱赶的山羊一样。陶菊生兄弟几次试着同土匪们攀谈,希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