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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传奇-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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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受半晌惊吓,如今咬起个甜枣核,自是干恩万谢,欢天喜地去了。正是:
杖下先吃皮肉苦,如今邀宠心亦甜。合是权门看家狗,任是笑骂皆喜欢。
只说世蕃得知《清明上河图》音讯,喜不自胜,恨不能立刻便到手。一面唤几个差人。到苏州私访世贞。暗叮嘱道,但查他有《清明上河图》在身,便扮作强盗,于密处将他杀害,定要那图上手。几个差人领命去了,不提。又欲找严嵩合计。刚刚起身,忽听环佩叮咚。兰麝馥郁,一妇人堵在厅前。她上穿浅绿麒麟褂子妆花纱衫,大红妆花宽栏,头上珠翠堆盈,凤钗半卸。以手拄住门框,冷冷笑道:“我问你,今日是甚日子?”
世蕃见是那骂姬,笑笑道:“管他那日作甚,日子只记得我,我却不记得日子。”骂姬道:“果真是你贼囚多忘性,怎么把老娘来丢了,一向不傍个影儿。
伯是被哪个妖精缠住,如胶似漆,倒冷了老娘被窝儿。”世蕃心下原本欢喜,当下也不回寝房,便在厅中寻个地界儿,弄起事来。
正自欢娱,忽有小厮敲门唤道:“老爷有请公子,只在书房等你。”
世蕃暗自骂道:“怕是又有皇帝手诏下来,唤我去辨认。老爹也是猪般脑子,空做得天下第一大官儿,却连皇帝手诏也不辨认,只烦死人。”便对门外小厮说道:“你讲我这里有要紧事办,稍停便去。”无怪世著心烦,离不开这紧要当口,实是严嵩无能,只会一心媚上讨好,揣测帝意,官儿爬到梯顶上,却连皇帝所下手诏中言语多不可知,唯世蕃一目了然,答无不中。因此严嵩每受帝诏,必亲自询问,或遗使问世著。闲暇之时,世蕃尚不计较,值女乐之中,哪还顾什么皇帝?
若不是嫦娥约会,怕连玉皇大帝宴请,也定不肯去。?
许久事毕,世蕃方至严嵩书房。推门望时,见严篱兀自伏案读诏。时而敲额蹙眉,时而咋舌挠腮,一副愁苦神清,仍是不辨其意。世蕃近前,也不施礼,反责其父道:“你不知道时,便等我好了,何苦费这般牛劲。”严嵩不独不见怪,反欢喜道:“你来便好了,我老眼昏花,便是字又潦草,只看不清。”世蕃接诏看时,击掌大喜,连连笑道:“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只这番便有了。”严嵩诧异问道:“皇上诏旨,乃责王抒练兵战守失事之事,孩儿为何如此欢喜?”
世蕃道:“爹爹可知有《清明上河图》罕世珍画么?”
严嵩道:“听便听说,原闻图藏宜兴徐久靖家,后来西涯李东阳重金又购去,之后又流落何处,我他曾差人多次寻问,只是不明去处。想我家尽搜天下珍奇,石刻法帖便有三百轴册,古今名画刻丝纳纱纸金绣手卷册也有三千余二百轴,也抵不得《清明上河图》一画。罕世奇珍,流落他人,乃我一生憾事,如何不想,只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空为天下第一家。”世蕃得意笑道:“如今有圣上责令王抒手诏,《清明上河图》垂手可得也。”严嵩闻言,恰似猫儿见鼠,借大年岁,竟呼地站起,忘形失态,惊喜问道:“我儿何出此言?如今那画儿,却在何处?”
世蕃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只在这诏书之中。”严嵩见他卖弄,只不肯说出,如坐针毡,发急问道:“天大事情,休得戏耍,你只诀讲,那画在何批?”。
世蕃以手弹诏,道:“便在工抒之子世贞手中。”严嵩说道:“如此可使人至王府购买,只要画儿到手,便是干金不借。”世蕃摇头道:“谈何容易?想那世贞,也称天下才干,极好诗画之人。既有宝画,怕爹爹金山银山搬去几座,他只不肯松手!且那世贞一向狂妄,与我家平日夙嫌甚重,若索人求取,他只道一声没有,也便是瞎子掌灯,白费蜡了;落个镜中的烧饼,望得见,却吃不得。”
严嵩闻听此言,心中烦恼不快,冷冷笑道:“便是皇上,他须给我脸面。我索求时,怕他哪个肯不给。”世蕃连连摇头道:“爹爹话虽如此说,却不是上策,孩儿略施小计,管叫他自送上门。
严嵩犹自不信,道:“说大话便容易,他如何肯送你?”
世善笑道,“只在这诏书上作文章,大功可成矣。”遂这般这般,向严嵩讲出一条好计。严嵩听罢,愁容转喜,连连点头称是。
次日,严嵩人朝。一抬锦舆,不入大内,竟至西苑万寿宫来。你道为何不入大内?原来世宗皇帝,最是荒淫无耻,偏又迷佛信道,初时无子嗣,便招妖人陶仲文入宫修法坛,无心于朝政,只拜鬼神。嘉靖十八年,自葬章圣太后以后,即再不视朝。朝政皆由严嵩把持。偏在二十年时,又生惊变。一个真龙天子,险些被个无名奴蝉用罗带勒死!谋逆的罪首,乃是曹妃宫婢杨金,只因世宗中年,极好色淫,广置嫔妃。内有曹氏,生得妍丽异常,最承宠爱,册为端妃。世宗只要政躬有暇,必至端妃宫内,笑狎寻欢。真个是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那端妃愈是得宠,愈怕青春易逝,只想挽住落花流水。便从南方寻来一秘方。每日清晨梳头之时,身旁摆开玉屏风,令婢女轮流用舌头舔发,道是用唾液梳洗不生白发。世宗闻此妙方,亦自好奇戏乐,时时唤曹妃婢女,用舌尖津液,舔他胡须。舔得高兴时,暮地一口,便把脾女舌尖咬祝端妃侍婢杨金性情耿直,于此生厌,每每侍奉不周,屡触上忿。这日又为世宗以舌梳须,世宗口重,咬得她疼了,急缩舌时,舌尖已破,鲜血弄了世宗一嘴。世宗正自不悦,偏这日杨金英伤风,欲打喷嘘,躲避不及,只呵嚏一声,便连痰带血,喷了世宗满脸。龙颜大怒,责令将她杖死。
还是端妃替她缓颊,才把性命保全。杨金英未知感恩反而衔恨。这日法坛筑成,世宗往祷雷神前,入端妃宫中,同饮数怀,酒酣欲睡,端妃替他放下罗帷,恐怕惊动睡梦,因轻闭寝门。趋至偏厢去了。不料杨金英觑着闲隙,蹑手蹑脚,挨人寝门。侧耳细听,世宗鼾声大起,她竟解下腰间丝带,作一套结,揭开御帐,把带结套人帝颈,死命便勒。此刻便是皇帝,也挣扎不得,渐渐三魂出窍,七魄生烟,奄奄气绝。金英勒时,乃气极而为,看皇帝果真死了,也害怕起来,慌慌丢开带结遁去。
世宗昏死半晌,渐渐热气复萌,却又复活过来。世宗遭宫变,岂肯罢休,一怒之下,杀宫女数十人,犹难解胸中之怒。自此以后,便移居西苑万寿宫内,日求长生,郊庙不亲,朝政尽废,君臣常不相见。惟有严嵩一人,独承顾问,皇帝御札及群臣奏章,只从严嵩手中上承下达。故严嵩威势益盛,一言一语,便如圣命一般。便从中做鬼,哪个能知晓?正是:
朝野独卜揽,只手可回天。皇帝自囚禁,肚上生大奸!
且说严嵩洋洋自得,心怀鬼胎,乘舆自入万寿宫来。那宫门侍卫,见是华盖殿大学土严嵩,毕恭毕敬:,只差山呼万岁。严嵩因有皇赐御命,所以肩舆人禁苑,便轿也不下,从侍卫头上人宫而去,严嵩人内,见世宗面目微微浮肿,脸色苍白,神情倦怠,似一夜不曾安睡。此时伏于龙案之上,用水晶镇纸,轻轻击掌,若有所思。严嵩谨慎带笑,施过君臣礼,见他身旁“五更鸡”上的季良锅中,偎有燕窝粥,便凑上前去,倒在镶金玉碗内,亲自捧上御案,先偷愉窥视一眼皇上,低声说道:“圣上清进御膳,国事繁重,龙体自要珍重。”世宗微微点头,将碗推至一边,望严嵩一眼道:“爱卿请坐。蓟镇边守之事,朕昨日已旨责王抒,爱卿计将如何?”
严嵩闻世宗问起昨日手诏,俯首跪道:”陛下明察,前时议北部边守,曾令王抒选补兵额,操练战守,不得专待他镇援兵。已而贼寇复人辽阳,实乃副总兵王重禄之责,当依法治其罪。王抒身为总督,自有过失,若以重惩,当乱军心。
臣以为故且安抚察用,以观后效。”
世宗点头应允,沉思叹道:“朕以王抒才本通敏,甚是眷之。奈何所部屡失事,有负朕重托,不足办寇也。”遂以严嵩之言,置王抒不问罪。
原来王抒为人谦恭,极有才干,先后巡抚山东、浙江、大同,所到之处,贼寇平息,庶民乐业,因此颇得世宗器重,先拜都御史,继之晋升督抚,皆帝特简,所建请无有不从。不料官拜总督之后,所部屡失事,渐失帝宠。如今世宗下诏责抒,严嵩反为求情,岂非怪事?原来这是世蕃好计,唤作欲擒放纵,只为图《清明上河图》一事。
且说世宗半晌不语。放下水晶镇纸,提起御笔,想写什么,却又放下,只把燕窝粥端了起来。严嵩老活态龙钟,此时却轻捷上步,伸手把世宗皇帝的碗盖揭了起来。世宗轻轻呷上一口,不悦问道:“以朕前时曾诏责王抒,实主兵,减客兵,令他蓟镇练兵。至今一卒不练,遇防秋辄调他镇兵。爱卿有何说?”
严嵩此来,专等此一语。便可行逼图之计。如今风是时机,慌忙下跪奏道,“臣以为贼寇俺答,屡犯蓟辽,边守不稳,帝京不安。昔日曾令王抒选补额兵,深练战守,今多闻兵部奏称;蓟镇额兵多缺,宜察补。臣以为此中虚实,宜遣忠直之人亲往察视,辨明实情,再作定论,以免延误社稷大事。
世宗并不理严嵩,斜视庭柱,沉思良久问道:“依卿之见,当派何人为好?”
严嵩早有奸谋,此却故作矜持,眨着眼睛,假作思索片刻方奏道:“臣以为兵部诸臣,多与王抒有私情勾连,不可轻信。唯唐顺之忠直可信,又熟知兵务,可派他前往。”
世宗微微点头允诺,道:“依卿之见。可代朕拟旨,令其速去。”严嵩闻言,双目灼灼,心下窃喜,慌忙又叩头拜谢。大事告成,心里松弛下来,只觉精神疲惫。心下欲退,只苦于世宗不语。严嵩暗窥世宗神情,见他仍似心事在怀,面目冰冷,小心试探问道:“陛下可还有甚旨谕?”
世宗起身离开龙案,并不作答,信步走至壁前,忽取下悬挂宝剑,把弄片刻,微微回首问道:“卿看赵文华此人怎样?听说他是你义子呢。”严嵩见世宗弄剑,蓦地又问出如此话语,顿时心下惊疑,一颗心倏地悬起,额上纵横皱纹之中,已自惊出层细细冷汗来。也是老贼警敏,颇能揣测帝意,蓦地想起前日工部奏折之中,有赵文华赶筑正阳门误工期之事。奏稿上来,已自被他留中不发,如今见世宗问起他来,料定是闻知此事。遂趋步上前奏道:“文华职任工部,向是尽心。
又屡蒙陛下鸿思,自是衔恩难报。”
原来这年四月,奉天、华盖、谨身三殿偶然失火,损失甚巨。世宗本信神迷道,便下诏引咎,修斋五日。术士陶仲文诡言哄他,道是紫禁城风水失调,阴阳气差,拟速建正阳门楼作为厌攘。文华职任工部,无可推诿,朝旨命他两日竣工,一时仓促,哪里办得成就。虽是早晚不绝,加工赶筑,两天过去,门楼只筑成一半。由此世宗恼他。这时抚剑不悦道:“朕令文华督造门楼,兴工两日,只筑一半,如何这般解弛,敢是藐朕不成?“严嵩复奏,为他开脱道:“文华自南征以来,触暑致疾,至今未愈,想是因此延期,讲非敢违慢圣意。”世宗默然不答,心下仍是不悦。只令严嵩退去。
且说严嵩谎言瞒过,事后即饬世蕃报知文华,令他如己所述,告病隐退,兔遭帝谴。文华哪肯不听,拜疏上去。世宗御笔批答,令他回籍休养。文化接旨,只好收拾行装,谢别严府,便欲上路。偏其荫子泽思,为父不平,故弄事端,要告假送父;其意原在感动皇上,开恩留父复职。不料世宗忽怒,御旨传下,竟斥泽思重家忘国,发配边关。斥文华妄存尝试,目无君主,削职为民,永不录用。该父子弄巧成拙。文华愁上加愁,没奈何带着家眷,雇舟南下,返归故里。他平时本有瘤疾,遇着这番挫折,哪能不故疾加重?途中,一夕胀闷异常,以手摩腹,忽扑的一声,腹竟破裂,肠出而死。正是:
一生富贵烟云散,身败名裂何是家?此是后话不提。
却说恰在为文华奔丧之时,唐顺之已巡兵返京,严嵩父子欢天喜地,收拾亭台,在府中设置家宴,为唐顺之把酒接风。这酒席因是主人般勤设置,又是豪富之家,果然非比寻常,人间美味四海奇珍,无所不有。严嵩举杯邀客,道:“郎中数日奔波,鞍马辛劳,今日备酒洗尘,该是唐大人上座。”一声唐大人倒把顺之吓了一跳。严嵩朝中威势,哪个不晓,如今忒地客气,反使他心中不安,再三不肯,道:“下官承蒙大学士看重,已是平生之幸,大人只请上座,小人实是不敢。”世蕃笑道:“唐兄休得这般客气。爹爹一向慕你奇才,甚是敬重,此次巡边,又于皇上面前盛荐兄长德才,实出肺腑之言。爹爹虽然是主,今日之酒,乃接凤洗尘,兄长理当上座。”这番话语,皆是应酬之词,始见顺之与严家父子,并非十分亲近。原来这唐顺之,本是耿直之人,且又才高,做翰林时,曾编修校纂《朝实录》,才名重天下。后因清狂,触怒世宗宠臣吏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张聪,被参奏一本,拟旨以吏部主事罢官,永不复职。至嘉靖十八年选官僚,又起用为故宫兼容坊右司谏。后因与罗洪先、赵时春请朝太子,又被削职归原籍。直到赵文华南下视师,奏疏推荐,方被起用南京兵部主事。新近奉诏人朝,召为职方员外郎,进郎中。此次严嵩荐他巡抚蓟镇兵籍,一则他新近进京,为人清正,如图谋那珍画不成,便加害王抒,可避私嫌,二则他仕途不顺,此次复官,乃义子文华所荐,借他感恩之心,乘势拉拢于自己党羽之中。顺之不知就里,只道才复官职,便被严嵩器重,哪知巡兵此行,却充当了他的爪牙!
正是:
好人之心不可测,人生步步皆牢笼。
推让半晌,仍是严嵩坐了首位,顺之二席,世蕃三席相陪。各人安席序齿坐下。
饮至酒酣,严嵩并不问巡兵之事,尽是叙些家常之礼。看看饮得高兴,谈得亲热,严嵩说道,“良辰美酒,何不联诗以祝兴。向闻唐大人深知诗髓,所作诗词,清新俊逸,用典精确。倘不吝珠玉,愿闻请教。”
唐顺之笑道:“岂敢班门弄斧,既是大人有旨谕,敢不遵从,只是抛砖引玉罢了!休道下官放肆。”刚要吟时,忽被严嵩制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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