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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汤达文集-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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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勃拉斯向臧嘎提了许多问题,但他自己似乎也精疲力尽了。夜已很深。于是他暂停审问留到次日上午再继续进行。臧嘎暂时还没露出破绽。珊姹要求伊奈丝让她住在她以前过夜的小房间。它就挨着伊奈丝的卧房。堂勃拉斯没有注意她的简短对话。待大家都歇了以后,伊奈丝便走过去找珊姹。她在为堂费南多担心。
“堂费南多倒没有危险。但是夫人,你我命在旦夕。堂勃拉斯已经起疑。明天上午,他会恐吓臧嘎,把听他忏悔的神父找来。那神父很有影响力,会让臧嘎说出来的。我编的故事只能临时应付一下。”
“那你就逃走,亲爱的珊姹。”伊奈丝说,口气和平时一样温和,似乎根本不为几个钟头后等待她的命运担心。让我一个人去死,有堂费南多的形象陪着我,我会死得十分幸福。分别两年后再度相见,这种幸福用生命作代价也不算太高。我命令你立即离开我。你到大院子里,躲在门边。我希望你能逃出去。我只有个要求,把这个钻石十字架交给堂费南多,告诉他,我在死前感激他想到从马约卡岛回来。”
次日,天还蒙蒙亮,早祷的钟声就敲响了。伊奈丝叫醒丈夫,告诉他自己要到大楼里的圣克莱尔会修道院去听一场弥撒。堂勃拉斯未置可否,只派了四个手下跟着她走。
到了教堂里,伊奈丝来到修女们进出的栅门边站住。没过多久,被派来看守她的四个手下看见栅门开了,伊奈丝走进了修道院的内院。她宣称她秘密许了愿,要出家当修女,从此再不出修道院一步。修道院长把这件事报告了主教。当堂勃拉斯暴跳如雷地来索要妻子时,主教和颜悦色地回答他说:
“如果她是你合法的妻子,那么毫无疑问,她无权献身给大主,可是她认为她的婚姻是无效的”
伊奈丝与丈夫打开了官司。几天以后,有人发现她死在床上,身上被捅了好几刀。接着,堂勃拉斯揭露了一起阴谋,伊奈丝的兄弟和堂费南多被绑赴格勒纳德广场斩首示众。
中短篇小说 媚药
一八二X年,一个阴雨霏霏的夏夜,驻守波尔多的九十六团一个年轻中尉输光钱后,从一家咖啡馆出来。他骂自己太蠢,因为他是个穷军人。
他默默地沿着洛尔蒙区一条最冷清的街道走着。忽然,他听见几声叫喊,接着,砰的一声一扇门被推开,从里面逃出一个人来,扑倒在他脚下。天黑漆漆的,看不清人,只能凭声音判断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见迫赶者(不知是什么人)在门边停住了。显然,他们听见了年轻军官的脚步声。
军官叫黎也旺。他听了一阵子动静,那些人在小声商量,没有靠过来。黎也旺厌恶这类打架拌嘴的事,但他认为应该把倒在地上的人扶起来。
他发现这人只穿了一件衬衣,虽说这时候大约是凌晨两点,夜色浓黑,他还是认为自己大约看出了这人散披着长长的头发。这肯定是个女人,不过他并没有为这个发现感到快乐。
看来,她得搀扶着才能行走。黎也旺想到自己应尽人道主义的义务,才没有把她扔下不管。
他明白第二天自己去见派出所长时会有些麻烦,明白同事会拿他开玩笑,明白本地报纸会刊载一些讽刺性的报道。
“我扶她走到哪座房子门口,”他寻思,“拉响门铃,就赶快离开。”
他正准备这样做,忽然听见女人抱怨了几句,说的是西班牙语,他一句也听不懂。或许正因为不懂,蕾奥娜那两句太简单的话使他生出无限浪漫的遐思。他考虑的不再是派出所长和一个被醉鬼殴打的姑娘,种种爱情故事和离奇艳遇涌入了他那富有想象力的头脑。
黎也旺扶起了女人,安慰了她几句。
“可她要是长得丑怎么办?”他暗忖。
于是这个念头使他抛开浪漫遐想,恢复了理智。
黎也旺扶她走到一个门槛前坐下,她不肯。
“再走远一点。”她一口外国腔。
“你怕你男人?”黎也旺问。
“唉!我男人是个可亲可敬的人,他非常爱我,可我迷上了一个情夫,把他甩了,如今情夫极其狠毒,又把我撵了出来。”
听了这番话,黎也旺忘掉了派出所长,忘掉了半夜艳遇可能招来的种种麻烦。
“先生,我的财物都被抢了。”蕾奥娜过了一会儿说,“不过,我发现我还有一只小钻戒,说不定哪个客栈老板愿意收留我。可是先生,我会成为宿客的笑柄。因为不瞒你说,我身上就穿着一件衬衣。先生,要是有时间,我会给你跪下,求你出于人道,把我随便带到哪个家庭,买一件衬衫,一般女人穿的差一点的货就行。穿上它以后,”她受到年轻军官的鼓励,继续说道,“你就可以把我送到一家小客店门口。到了那儿,我就不必再要求你这个热心人的照顾了,就可以请你把我这个可怜女子丢下不管了。”
这些话虽是用蹩脚的法语讲的,但黎也旺听了却很是高兴。
“夫人,”他说,“我就照你吩咐的去办。不过对你我二人,最要紧的是别给人逮住。我叫黎也旺,九十六团的中尉;要是碰到了巡逻队,不是我们团的,他们就会把我们带到警卫队,在儿过夜,明天你我就会成为全波尔多的笑柄。”
黎也旺扶着蕾奥娜,他感到她浑身直抖。
“她怕出丑,这倒是个好兆头。”他寻思。接着他对女人说:“穿上我的外套。我带你上我家去。”
“天啊!先生!……”
“我拿名誉担保,我不会点灯的。我让你睡我的房间,我出去睡,明早再回来。我的勤务兵每天六点钟就来,他总是要把门敲开才住手,所以我必须回来。对你说这番话的是一个说话算数的人……”他心里说:“她长得蛮标致呢!”
他打开他住的公寓大门。陌生女人没踏着头一级楼梯,差一点摔倒,黎也旺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跟她说话,她也声音极轻地回答。
“真可怕!竟把女人带到我的房子里来了!”相貌颇佳的老板娘打开她的房门,端着一盏灯尖声嚷道。
黎也旺急忙朝陌生女人转过身,只见她长着一张十分漂亮的脸。然后,他吹熄了老板娘的灯。
“别吱声,苏塞德夫人!不然,我明早就搬走。我给你十法郎,只要你答应不对外乱说,这是上校夫人。我马上就上别处去。”
黎也旺登上四楼,来到自己的房门前,一身发抖。
“进去吧,夫人,”他对穿衬衫的女人说,“座钟旁有只打火器,你把蜡烛点燃,生起火炉,拴好房门。我会尊重你,把你当亲姐妹对待。天亮后我再来,我会带一件裙衫来的。”
“谢天谢地!”美丽的西班牙女人说。
翌日早晨,黎也旺敲门时,已经爱得发狂。他怕过早地吵醒那个陌生女人,便耐心地在大门外等来勤务兵,然后到一家咖啡馆去签发了文件。
他在附近租了一间房,他给陌生女人带来了衣服,还有一个面罩。
“有了这个,夫人,只要你愿意,我就见不到你的脸了。”他在门外对她说。戴面具的主意使年轻的西班牙女人开心,一时忘记了忧伤。
“你真好,”她对他说,却没有开门,“恕我冒昧,请把衣服放在门口。我听见你下楼后再开门出来取。”
“那么再见吧,夫人。”黎也旺说完便走开了。
蕾奥娜见他这样听话,十分高兴,连忙用亲切的口气说:
“先生,如果可能,过半个小时再来吧。”
黎也旺再来时,发现她戴上了面罩。但他看见了她那白嫩的胳臂,那圆润的颈项,最纤秀的手,不由得心醉神迷。
这是个很有教养的年轻人,犹豫半天才鼓起勇气与心爱的女人接触。他毕恭毕敬地和女人说话,殷勤备至地在那间简陋的小房间里待客。当他把一架屏风摆好,回过身来,看见从未见过的美女,顿时惊呆了。原来陌生女人已经把面具摘下,她那双眼睛黑幽幽的,好像会说话。也许由于太炯炯有神,平时看上去,它们显得有些无情,而在绝望中,它们反倒显露出几分温柔。蕾奥娜的相貌可以说完美无缺,黎也旺揣测她约摸在十八到二十岁之间。两人都有一阵子没有出声,蕾奥娜虽说痛苦万分,却仍注意到这位年轻军官出神的样子,不禁也感到几分欣悦。在她看来,他是个正人君子。
“你是我的恩人。”她终于开口说话,“但你我年纪都很轻,我希望你能保持这种君子作风。”
黎也旺像最多情的恋人那样作了回答。但他还能克制自己,没有贪图享受一表爱心的幸福,再说,蕾奥娜刚穿上的衣服虽然很寒酸,但她的眼神却很威严,而且她的模样是那样高贵,黎也旺也不敢造次。
“我还是老实一点为好。”他暗忖。
于是他一边保持着腼腆的态度,一边享受注视蕾奥娜的那种快感。这种态度再合适不过,它使美丽的西班牙女人渐渐放下心来。他们默默相视,都觉得有意思。
“我需要一顶帽子,”她对他说,“普通人戴的那一种,可以把脸遮住。因为,不幸得很,”她几乎笑着补充说,“我不能戴着面具上街。”
正好黎也旺有一顶便帽。接着,他把蕾奥娜领到为她租下的房间里。她对他说了一句:
“照这样下去,你会为我上断头台了。”
听了这话,他觉得甜丝丝的,更加激动:“为你效劳,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他动情地说。“我是用黎也旺夫人的名义租的这间房。”
“你妻子?”陌生女人问,几乎要生气了。
“只能用这个名义,不然就得出示护照,而我们又没有。”
他说“我们”时,有种甜丝丝的感觉。他卖掉了那只戒指,或者至少他交给陌生女人的一百法郎,正是那只戒指的价值。午饭送上来了,陌生女人请他入座。
“你的表现显山你是个热心人。”吃完午饭她对他说,“请你离开吧,我将永远打心眼里感激你。”
“我听你的吩咐。”黎也旺站起来说。
他感到心灰意冷,陌生女人又沉吟了一会,说:
“你还是留下吧,你很年轻,可我需要帮助,谁又可以保证我能找到和你一样热心的人呢?再说,就算你对我怀有我不该再期望的感情,你听了我的叙述,知道我犯的过失以后,也不会再尊重关心我这个罪孽深重的女人。我一错再错,我并不怨天尤人,更不怪我的丈夫堂居蒂埃·菲兰代。他是两年前到法国来避难的西班牙人之一,我们俩都是卡塔热纳人。他非常富有,而我很穷。结婚前夕,他把我拉到一边,说:‘亲爱的蕾奥娜,我比你大三十岁,但我有好几百万家产。我爱你爱得发狂,好像是头一回相爱似的。好,由你定吧,如果你嫌我年龄大了,不同意这桩婚事,那就取消好了。退婚的责任由我到你父母面前去承担。’先生,这是四年前的事了。我那时十五岁,我只强烈地感到贫困和烦恼。是议会革命使我们陷入这种困境的。我虽不爱他,但我同意了。……先生,我需要你来指点,因为我不懂这个国家的风俗习惯,不会你们的语言。这个你也看得出来。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会忍受不了这致命的侮辱……昨夜,你看见我从一所破房子里逃出来,一定以为我是一个妓女。啊,先生,我比这还要坏。我是最有罪的女人,也是最不幸的女人。”蕾奥娜涕泪交流地补充说,“也许过不了几天,你就会在你们的法庭上看见我,我会被判处加辱刑。堂居蒂埃结婚不久,就表现出嫉妒,啊!我的老天爷,当时那是无端猜测,不过他大概是觉察出我生性轻浮,我那时竟傻到去为丈夫的猜疑生气。我的自尊心受了伤害,啊!不幸的女人!……”
黎也旺打断她的话说:“就算你责备自己罪孽深重,我也仍然忠于你,至死不渝。但是,如果担心警察会来追捕,那你赶快告诉我,我好立即安排你逃走,以免误了时间。”
“逃走?”她说,“我怎么可能在法国旅行呢?我的西班牙口音,我这么年轻,我慌张的神态,只要碰到一个警察,他就会要我的护照。大概,波尔多的警察此刻还在搜寻我。我丈夫一定许了口,如果抓到我,就给他们一把把金市。走吧,先生,别管我……我要对你说一句更无耻的话。我爱的不是丈夫,是一个野男人。那是个怎样的男人啊!是个畜生!你会瞧不起他的。可是,只要他对我说一句后悔的话,我就会立即朝他飞去。不是飞进他的怀抱,而是飞到他脚边跪下。我对你直说,先生,在你面前的,是一个钦佩你的十分感激你的女人,但她永远不会爱你,这句话十分无礼,但我虽然堕入这耻辱的深渊,至少还是不愿意欺骗恩人。”
黎也旺变得十分忧伤。
“夫人,”他有气无力地说,“我的心虽然充满优伤。但你别把这当成是我要抛下你的打算。我在想办法,看怎样躲开警察。最保险的办法还是留卞来,藏在波尔多。以后我会找一个年纪与你相当的,相貌也与你一样漂亮的女人,给她买好船票,然后让你代替她上船,离开这里。”
说完这话,他的目光骤然暗淡下来。
“堂居蒂埃·菲兰代引起了在西班牙实行暴政的那帮人的怀疑。”蕾奥娜说,“那时我们常坐船到海上兜风。有一天在外海碰到一条法国的小帆船,我男人便对我说:‘上这条船吧,顾不上卡塔热纳的财产了,’我们就这样出来了。我男人仍然相当有钱,他在波尔多盘下一家大商号,重新做起生意来。不过我们还是深居简出。他不同意我对法国社会的看法,尤其是近一年来,他借口政治形势紧张,他得小心行事,不能和自由党人见面,使我也没出过几次门。我烦闷死了。我男人十分可敬,最慷慨大方,但他什么人都不相信,把什么事都看得很悲观。一个月前,我要他订个包厢看戏,他不幸答应了。他挑了最不精彩的剧目,还怕城里的年轻人看见我,订了一个伸进舞台的边厢。不久前从那不勒斯来了一班演马戏的……啊,先生,你会看不起我了!”
“夫人,”黎也旺回答,“我在专心听你讲哩。不过我也想到我的不幸,永远被你爱的人比我幸福。”
“你大概听人说起过麦拉尔那个有名的家伙。”蕾奥娜低下眼睛说。
“那个演马戏的西班牙人?当然听说过。”黎也旺觉得惊讶,答道,“一个机灵的小伙子,倒是蛮俊的。他的演出轰动了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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